文武百官顷刻间也哭成一片,可还没等他们伤心多久。
元皇后便被人搀扶着走出了大殿。
手上拿的,是诏书。
“圣上!驾崩!由哀家,宣读诏书!”
都改称哀家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么。
韶柔的心此刻却突然空荡荡的,她想走了,突然间的,她想离开这里。
皇位权力她从不在乎,此刻,暗六得到的消息好似也不重要,因为木已成舟,她想去西南,想去见他。
皇后念得每个字她都没有听见,她麻木的跟着百官们磕头,行礼,韶川最后叫她她也没有听见,就这样,行尸走肉般的走到了宫殿门口。
“初然。”
有人在喊她。
韶柔停了下来,入目,是段长舟的面庞。
此刻所有人都忙着在宫里战队,宫外的长廊下,倒是显得格外的安静。
韶柔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笑了:“还未恭喜大人。”
段长舟愣了愣:“初然在说什么?”
“左相大人已病了半月有余吧,想必这一病,也是起不来了,大人少相之才,又……又辅佐新帝筹谋,当是很快,就要称您一声左相大人了。”
段长舟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
“初然,是这样想我的?”
韶柔看着他,不说话。
良久,她许是觉得烦了。
“大人不必担心,这些事下官不会插手,下官只是想出去,远离这里。”
“你要去找他?”
韶柔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不可!”
韶柔蹙起眉头。
“这好像不关大人的事。”
段长舟闭目片刻,似是经历了巨大的斗争,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不了解太子,别去冒险。”
韶柔眉头皱的更深:“他已经得了他想要的东西。”
“远不止于此!”段长舟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些克制,他上前,想带韶柔先离开,可韶柔别开身子,并不配合。
“你跟我来,我答应你,全部告诉你。”
良久,韶柔还是咬咬牙,跟上去了。
已是子时。
京兆府,段长舟的书房里,韶柔冷冷的坐在他对面。
“大人有话,便直说吧。”
段长舟苦笑一声:“初然是何时将我当做了敌人?”
“从你用幽州两件的案子糊弄我开始。”韶柔直言不讳。
段长舟知道瞒不过她,倒也没有狡辩。
“从你入京兆府后没几天,昭王曾找过我。当初,他提了一个条件,调你去大理寺,做他手下的人,那一年内,他许我刑部尚书一职。”
韶柔愣住了,贺谦还做过这事?
“当时我回绝了,但从那时起,我便觉得他待你不同,后来,你身份暴露,我便明白了一切,幽州那案子是我刻意为之,也是顺手,想卖给他一个人情。”
韶柔没说话了。
“但,我后来发现,我竟如此愚蠢。”
韶柔不解,“为何?”
这回,段长舟没有说话,而是看了她片刻。
“算了,不说这事了,聊聊你想听的吧。”
“此次东窗事发,并非我为新帝筹谋,这其中,怕是巴宕部贡献的力量最大。”
段长舟边说边递给她一卷案宗。
“看看吧。”
韶柔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
“这些,是巴宕部这些年的罪证,包括幽州的孩童失踪案,其实这些东西,太子……也就是新帝,早就掌握了。”
韶柔震惊。
“他隐而不发,就是为了将巴宕部控制在手里,日后,为他所用。”
“他、他可是太子!就算,就算没有这些,他也照样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啊!”
段长舟讽刺的笑了笑,韶柔刹那间便懂了。
原来,太子和皇后,真的已经忌惮贺谦,许久了。
“此次圣人病重突然,太子便急了,但我想,他再急也不敢贸然动手,便用西南蛮夷一事去试探贺谦的态度,没成想……他竟应了。”
“我想,他也是为了你吧。若是应了,顶多出去掉层皮,回来时,兵权被削,地位一落千丈,可,太子若是可以放下戒心和成见,他便能同你顺利完婚。”
段长舟还未说完,韶柔的泪又掉下来了。
“初然,现在你不能去找他。”
“为什么!我要去!”
“因为!太子掌握了最新的消息!就算昭王不争!他也回不来了!”
段长舟突然提高了音量,将韶柔吓了一跳。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你,你说什么……他,他为什么回不来了?!”
段长舟面色同样难看,他将剩下的一封密折递给了韶柔,让她自己打开看。
“因为,他并不是,圣人的亲生骨肉。”
第51章
韶柔觉得, 她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段长舟不管她的惊讶,压低了声音,靠近道:“初然以为为何巴宕部屡次犯事却依然能在长安大摇大摆, 这其中若是没有新帝的放纵, 怎可能如此顺利?”
“他们都在找一个人。”
韶柔觉得全世界的声音仿佛都离她远去了。
“找谁?” “巴尔部落大可汗的亲生骨肉。” “巴尔部落大可汗的亲生骨肉……”
同样的位置, 前些天的对话言犹在耳,韶柔仿佛已经忘记了呼吸。
“二十年前, 大可汗曾来过长安, 当时,淑妃娘娘尚未进宫, 有些情,或许就生的没有理由。”段长舟苦笑了一声。
韶柔依然定在原地。
“贺泽已有足够的证据,只是尚未公布天下, 他们的目的,就是等昭王平定蛮夷后, 再和盘托出,那时, 一个皇子, 不是皇家血脉,你说他还能回来吗?……”
“你说谎!!!”韶柔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 猛地拔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就那样指向了段长舟。
段长舟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至极:“你就防备我到这个地步?!”
“我要听实话!”
段长舟冷静了一瞬, 睁眼,眼底恢复了清明:“初然为何不想想我要同你说这些?我不告诉你,届时等蛮夷平定, 新帝亲自下旨,到时候韶国公府的地位有多难堪?!”
韶柔愣住了。
“你现在收手, 还来得及。”
收手?
韶柔突然笑了:“收什么手?悔婚吗?先帝亲口下旨,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段长舟眸底闪过一丝血色:“可他不是皇子!你看看啊!打开你手中的密报!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伺候他的宫人!问问贺谦身上有没有胎记!他是草原人!别傻了,初然!”
韶柔根本不想听这些,她此刻气血攻心,顾不上那么多了,直直的挥着匕首朝段长舟舞去。
突然,韶川赶到了。
拦下了她。
“阿兄!”
韶川显然已将方才的话全部听了去。
他拦住韶柔,将匕首夺下,将她护在怀里,随后朝段长舟点点头:“叨扰,我带小妹回去。”
说罢,不管韶柔的挣扎,强行将人带回了府。
韶柔不管不顾,韶川将她紧紧箍住:“柔儿!你冷静一些!!”
“他胡说的!他们都是胡说的!他们要陷害砚知,你,你为什么拦我,阿兄你为什么拦我!!”
韶川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此刻的心痛,他眼底也同样浮现着痛苦,还有隐忍。
“你先冷静些,我们的人去查了,很快就有结果,先冷静些,好吗?”
韶柔在他怀里哭的像个找不到家的孩童,过了好久,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这不是真的。”韶柔带着鼻影喃喃。
“他那样好,这不是真的……”
“阿兄也希望这不是真的……柔儿,你累了,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阿兄好吗?”
韶柔从他怀里慢慢抬头。
停住了哭泣。
“不,阿兄,这件事,我一定要插手。”
***
宫里,圣人的后事在有序料理,新帝大权在握,上位第一件事,便是连向西南发了三道军令。
西南蛮夷打的凶,每日都有战报传到长安。
可韶家却是被立马监视了起来,速度之快,连韶川都没有想到。
韶柔已从昨夜的情绪中缓了过来,但她也没想到,次日一早,韶国公府便被锦衣卫的暗桩给围住了。
这是怕她传递消息么。
韶柔苦笑。
但指望她就这样服输,未免太小瞧人了。
韶柔将房中所有人的都屏退下去,将暗六带回来的那密报看了又看,倒背如流后,烧了。
紧着,她去了暗六的房里。
阿元这些天一直在尽心照顾。
“他可好些了?”
“回女君,昨日醒了片刻,但瞧着,神智好像还不清醒。”
“阿元,最近这段日子你都不需要来我这伺候,专心照顾好他就是。”
“是……”
韶柔正同阿元讲话时,暗六似乎挣扎了一下,醒了。
她连忙坐到床边,问道:“你醒了?可感觉哪里还不适?”
暗六侧目看了看肩膀上的伤。
“这点小伤,让女君费心了。属下已无碍。”
韶柔摆摆手:“无需逞强。但,我也不是同你寒暄来的。”
她坐直,正色道:“韶国公府,已被新帝监视了。”
冷静如暗六,此刻面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知是因为那句新帝,还是因为监视。
“但我需要你去办一件事,两日后,会有一批商队前往西南,你就混迹在其中,将信给殿下带去,切记,我只需要你平安抵达,你的身份不属于国公府,知道的人也甚少,你只需要扮演商人即可,切勿与他人正面交锋,你可愿意?”
说罢,韶柔似乎觉得有些残忍,又道:“我知你刚刚受伤,但我眼下,确实是没有旁的合适的人了……”
暗六连忙摇头:“我这命是殿下给的,当,万死不辞。”
韶柔点了点头:“那你这两日,就安心养伤,多恢复些。”
***
韶国公进宫了一趟,回来时,脸色并不好看。
也就是这时,韶柔才知道宫里的形式有多严峻。
就连太后,此刻也被掣肘了起来。
新帝在等,等合适的机会,才会把这个秘密和盘托出,可韶柔不能等,她若是不能为贺谦争得一点时间,那他便真的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韶柔不顾韶国公和韶川的阻拦,执意从国公府后院的暗道里溜了出去。
这暗道,还是她十岁时候贪玩发现的。
今日,艾芝留在府中,顶替小女君的位置。
韶柔易了容,先是同秦俟和左川碰了面。
秦俟似乎已等她很久,一见面便压低了声音:“女君,陛下他撤了你司护一职。”
韶柔苦笑一声:“猜到了。”若是贺泽之前一直在装,那他的心思简直深沉到可怕。
又怎会容忍她继续担任朝廷命官。
“那你们呢,可愿继续追随我?”
秦俟立马拍着胸脯:“若不是女君抬举!我此刻仍然是个侍郎,当然是站在女君这边!”
左川沉默了一瞬,同样表明了立场。
韶柔点头,她先看向了左川:“我知你一向崇拜殿下,我派你去西南替我传信,你可愿意?”
左川愣住,没想到韶柔会将这么大的事交给他去做。
“属下定不负女君所托!”
韶柔还是很相信自己这两个手下,传信给西南无比重要,暗六一个人只是计划之一,她必须做好两手打算。
她目光转向了秦俟:“你,需要替我进宫,向太后传信。”
秦俟也愣住了。
“女君……现在宫门查的极严,就凭我,怎么可能见得到太后……”
“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左川和秦俟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
韶柔见过左川和秦俟后,还想同巴尔部落的人见上一面,但此刻她没有线人,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