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等我。”
***
昭王亲自出征西南平定蛮夷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韶国公知晓后,面色凝重,却也未说什么。倒是徐太后,甚是不舍,贺谦便在出发前,日日前去慈宁宫陪她用膳。
出征那日,圣上还未醒来。
贺谦一身戎装,在塌前叩了三个头后,便毅然决然起身,带着邢北军出发了。
宫门口,太后皇后和几位公主都在城墙上送行,有人眼尖,问了句:“小女君为何不在?”
韶柔理应来送送他的。
贺意满四下找了找,的确没看见,皇后正准备出声,贺意满又突然叫了一句:“在那!”
城墙之下,韶柔竟不知从哪找来一身邢北军的装束,混在军队里,成了贺谦的亲信。
她当然不可能一时冲动随他到西南去,只是这样能多陪陪他,哪怕片刻,也是好的。
贺意满噗嗤一声笑出来:“就知道初然鬼主意多。”
皇后脸色算不得好,倒是太后,面上绽了一些安慰的笑意。
贺谦从上马后便看见她了,起初也有些惊愕,很快,心中便被喜悦填满了。
大军出了城,贺谦让队伍原地停顿一会儿。
他拉着韶柔便去了一颗树下,韶柔带着军中的铁盔,有些大,歪歪扭扭的,可贺谦却觉得她这模样可爱的紧,伸手替她扶正,又捏了捏她的脸。
“跟过来做什么?”
“送你啊。”韶柔眨巴眨巴眼,理直气壮。
“你这样……我倒不放心走了。”
韶柔又何尝想让他走,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道:“去吧,我在家,等你呀。”
家。
贺谦胸口无限酸胀,家……他与她的家。
“好,我定速战速决,快些归来。”
临走前,贺谦趁其不备,又在韶柔左边脸颊上香了一口,韶柔被偷香,却一点儿也不生气,眼眶还生出酸涩之意,直到一路瞧着邢北军的队伍慢慢消失在视线当中……
***
贺谦出征后,京兆府忽的就忙了起来。
果然如段长舟所言,草原部落,真的越来越毫无忌惮了。
那日后,韶柔有些后悔,两次同贺谦单独相处,她竟都忘了将此事告知与他。
只好择日提笔,八百里加急,将信送往前线。
信中详细记载了那日她从段长舟口中所探消息,不仅如此,连带着她这段日子搜集的信息和京中发生的事情,无不巨细,都写在了上头。
虽知贺谦收到此信后可能已过十天半月,可她还是想尽量说的详细些。
与此同时,她也在着人悄悄调查着此事。
贺谦留给她的玉牌还在她这,许多事,不需要通过京兆府,她也有人手。
很快,韶柔便亲自带人剿灭了巴宕部留下的一小队人马。
秦俟和左川如今已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左川身手极好,秦俟也颇有军师之才,韶柔对他们很是放心。
韶柔还未下职,秦俟便绕过了段长舟的眼线,悄悄来报:“女君,人抓到了。”
韶柔将卷案一合:“走。”
抓着了人,韶柔就有一万种法子让她开口,这段日子她重新束男装,威信颇严,看着左川用尽酷刑也毫不眨眼,很快,其中一人便耐不住招了。
“回女君,他们的确是奉了巴宕部首领的命令来找人,大可汗那边的人也在找,长安城内目前两股势力交错,各家给各家使绊子,这才造成了混乱。”
“长安岂是他们草原人的后花园?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继续去问,关于他们要找的人都掌握了什么线索,还有,找人便找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还悄悄在打探宫中的消息,他们安得什么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是!”
左川再次进去,开启第二轮严刑拷问。
韶柔背着手,离开了这审讯室。
秦俟那边也掌握了新的消息:“女君,刚得的信,今晚,段大人似乎要出城去见一个人。”
韶柔眉头蹙了起来,出城?
什么人值得他这样鬼鬼祟祟的。
“我知道了。”
跟踪段长舟可不是一件明智之举,韶柔自问自己也没有这个本事,可她没有,不代表旁人没有。
很快,暗六就到了韶柔的面前。
韶柔见他就笑了:“果然……”
她就猜到,贺谦定将身边可信的一个暗卫留了下来,只是前段日子不现身,也是贺谦的安排。
可她如今手持玉牌,贺谦不在,她的命令就是暗卫不得不尊的,暗六只得现身。
“女君有何吩咐?”
韶柔收了笑,正色:“今夜,需要你去办一件事,此事极为重要。”
……
暗六离去后,韶柔坐在案前,捏了捏眉心,这阵子太累,她也的确有些乏了。
可没能让她歇息,许久未见的一个人,突然登门,说是有要事找她。
韶柔到了前堂,竟瞧见了段闻林的身影。
段闻林似乎有些着急,见着韶柔后,立马急切的上前:“初然。”
“怎么了段兄?”
“砚知出征前,曾交给我了一个东西,让我在他走后第十日,如果圣上还没醒,便拿给你。今日正好是第十日,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哪敢耽误,便赶来了。”
韶柔愣住了,贺谦有东西留给她?
是一个木盒,她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封信,还有……另一个玉牌。
韶柔先看了信,看完后,眉头深深的蹙在了一起。
幽州遇刺……
竟是长安的人。
“怎么了初然,上面写什么了?”
韶柔将木盒合起,她面露严肃,看向段闻林:“我问你,殿下他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定是对你信任至极,你可也对他如此?”
段闻林连忙点头:“那是肯定啊!我和砚知还有淮云从小一起长大,淮云近些日子去了山中求学不在长安,这份情谊,世间再无!”
韶柔相信他说的话,但同时,她突然想起了段长舟。
她信这份友情,可她信不过段长舟。
“这信上说,当初我们在幽州时遇刺,和长安的杀手有关系,他怀疑,有人在宫里放暗箭,圣上一直昏迷不醒,此次他又出征西南,让我们多加留意。”
信上的内容,她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要等暗六今晚带回来的消息。
段闻林一听就急了:“我就说!最近朝中风向古古怪怪的,原来还真有人图谋不轨!”
“如何怪?”
“先是我兄长,频繁外出,又是我家老头,瞒着我会见了好几次大臣!还有左相也病了你知道吗,现在右相苏程频频出入东宫!”
韶柔惊了。
惊讶于他真的赤子单纯,就将自家的事这么和盘托出了。
也惊讶于他说的这些,难道说……
真的有人在背后,暗中操纵一场巨大的阴谋吗……
送走段闻林后,韶柔又细细的将贺谦留下的信读了好几遍,信中并无需要她做什么,只是替她想好了在他回来之前可能发生的一些事,并将王府的另一个玉牌也交给了他。
这是……
禁军的兵符?!
韶柔脑中空白一瞬,这才想起,此次从幽州回来,禁军已被贺谦接管,他有兵符,也是正常。
她先是觉得惊讶,随后背后开始沁出了冷汗。
这个关头,有人要他离开长安……
目的真的只是单纯剿灭蛮夷吗?
贺谦呢?
他提前便安排好了一切,怎么可能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
韶柔独自坐在案前,一直到深夜,阿元来劝了好几次她也不肯回房,直到听见了暗六的声音。
门嘎吱一声开了。
第50章
“如何?”
韶柔立马迎了上去。
可映入眼帘的, 是一身血色的暗六。
“你受伤了!”韶柔连忙将人扶了进来,并叫来了阿元和艾芝来帮忙。
“属下无碍……这个,请女君过目。”暗六递上来一纸信筏, 韶柔接过但现下却无心看, 只是随手放在案前。
“处理你的伤要紧。”
韶柔蹙眉, 到底是她轻敌了,能将暗六伤成这样, 对方要么人多势众, 要么是绝顶高手。
“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暗六摇头:“为女君和殿下效力是属下的本分……女君,您还是先看看……”话未落音, 暗六先晕过去了。
“阿元艾芝,快!”
三人手忙脚乱,将暗六先安顿下来, 又请了府医过来,还好, 只是受伤,并为中毒。
确保他这边安顿好, 韶柔这才回去拿起案前那纸, 读了起来。
瞳孔猛地收缩,巨大的震惊几乎要将她淹没, 韶柔一下没站稳,啪的一下, 手掌撑在书案上,才堪堪稳住。
阿元听到动静,有些担忧的过来:“女君……?”
韶柔咬了咬牙, 立马吩咐:“快,进宫。”
“进宫?!”阿元吃了一惊, “女君,现在已是深夜,宵禁时分了,各处都下了钥,进不去啊。”
“能去。”她有贺谦的玉牌,就能进去。
“可是……”阿元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单纯觉得一定是大事,正想开口建议让她去和国公爷和世子商量商量,还不待开口,门口也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柔儿,睡了吗?”
听到阿兄的声音,韶柔有些惊讶,她连忙过去开了门,兄妹两的神色都不大好看。
“宫中消息,圣人,快不行了。”
***
韶柔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双目还是红的。
韶川叹了口气:“阿兄知道你这些日子做的,可一会儿进宫,无论发生何事,切记不可冲动行事。”
韶柔猛地抬起了眼:“阿兄为何这样说。”
韶川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禁军……已在皇后把握之中。”
韶柔睁大了眼:“不可能!砚知他将兵符留给我了!”
“我知道!可你也不想想看,他才接管禁军多久?你们从幽州回来,他就被封了御亲王,地位等同太子!皇后能甘心吗?”
韶柔不知这些皇宫里的腌臜事,她重复:“太子一向都与他很好啊……”
韶川叹口气:“那是圣上没病倒之前,可如今圣上随时可能离去,太子监国,他们定要趁此机会,大权在握。”
“他从没想过去争!”韶柔重复,她不在乎谁能坐上这个皇位,她只要他平安。
“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争,旁人就不会忌惮的,若是上次没有封御亲王倒还罢了,如今……哎。”
“阿兄,你和阿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韶川一愣,抬头看自己的小妹,嗫喏了一下,才犹豫道:“也是从殿下突然要出征西南才看出端倪的。”
“可你们什么也没说。”
韶川伸手想去摸她的头,却又收了回来,别开了眼:“圣人若是出事,他是太子,上位顺理成章,昭王邢北军在握,最多被削去些权力,不会有大事的。”
韶柔红了眼,可这是在赌啊,她想起了方才暗六冒着命夺下来的情报,擦了擦泪。
从现在开始,她不要相信任何人。
***
勤政殿内灯火通明,文武百官全部跪在殿外,时刻候命。
韶柔也跪在外头,心中酸涩一片。
他在外出征,为大周平定外乱,大周的百姓安定都是他在为之奋斗。
可自己的父亲病危,他都没能赶回来守在跟前,韶柔忍不住,啪嗒掉了一滴泪。
她突然明白,贺谦当时决定去西南的时候,心中定是已想到这样的结果,可他毅然决然去了,这其中,又何尝没有表明自己地位的理由在?
可皇后不信他,他的兄长也不信他。
彼时韶柔不懂,还一味的沉溺在儿女情长之中,现在她懂了……
韶川就在她身旁,瞧见了她落下的泪,也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圣上!——”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终于传来了一阵哀嚎。
紧接着,便是哭天抢地的声音。
韶柔的心沉了。
圣人,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