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边微光渐亮,映照在皇宫大殿屋檐,朱墙琉璃瓦,折射出金黄色灿光。
还未到上朝时辰,金銮殿大门未开。
但随着太子殿下的到来,众朝臣纷纷请安,毕恭毕敬站着,心底却忐忑不已。
今日朝会上,该是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叫人难以想象。
待上朝时间越逼近,周围的交流声反而越来越小,每个人都在静静等待。
直到太监大总管彭福海,带着几名内侍出现,只见他走到殿门前,朝等候在此的诸为皇亲贵胄还有众朝臣福身行礼。
待行礼后,他朗声道:“皇上身子不适,不便上朝,请诸位大人回吧。”
轰地一声,臣工之中瞬间爆发出嗡嗡的议论之声。
本以为今日必是一场躲不开的腥风血雨,可皇上居然宣布,朝会不开了。
这……
这这……
一身杏黄朝服的太子,当即脸色阴沉了下来,难看至极,不过他到底还未彻底失去理智,而是压着心底的怒气,声音关切道:“不知父皇现在身体如何,孤这就去请安问疾。”
一旁的六皇子谢玄琅,也应声道:“彭公公,如今父皇身体如何,还烦请说一声,也让我们安心。”
“太子殿下,太医说了,皇上的病需要静养,所以太子还有诸位皇子的孝心,皇上心受了。就不烦几位殿下亲自侍疾了。”
彭福海谨小慎微说道。
太子这次脸色彻底绷不住,眼神狠戾的望着眼前的彭福海。
身后的朝臣还在小声议论,旁人不说,端王一系的官员,各个神色松弛,心中大石一下落在了地上。
要不是这会儿皇上还病着,只怕一个个都喜笑颜开。
而太子党则是各个神色凝重,先前脸上的迫不及待,尽数转化成丧气。
皇上若是真的病重,倒也还好。
可是圣上的身体何等重要,若是病情真的严重到连朝会都上不了,何至于先前连一丝风声都没听到。
如果皇上不是真的生病,而只是借口。
那这其中的意味,可就太过深长。
这就极可能是因为皇上明知,今日大朝会上会发生弹劾端王之事,所以他干脆避朝,让这场腥风血雨化解在无声之中。
同时,这也是对太子的一个小小警告。
警告太子不要再如此咄咄逼人。
可不管是哪方面的原因,站在殿前的朝臣心中都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只怕,真的要变天了。
*
朝堂之上,瞬息万变。
本以为今日是端王的劫难,谁知转瞬间,皇上的避朝,让所有人都开始重新审视,皇上与太子这对父子间的关系。
显然在刺杀事件后,皇上显然是更信任端王,而非太子。
这消息刚传到端王府的时候,原本卧病在床的端王,险些要从床上一跃而起。
虽然他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甚至准备在今日推出一个份量极重的人,替端王顶了扬州之事。
可谁知这些万全之策,竟都比不过父皇的偏爱。
端王从来没想到,父皇居然会为了愿意保自己做到这一步,这一下,他心中对太子之位的欲念,彻底达到了顶峰。
他望着坐在面前的霍远思,神色激动说:“舅父,父皇这么做,是不是表明他已经不追究扬州之事了?他是不是打算……”
打算废掉太子,册立他为太子。
霍远思轻笑:“现在这么说,倒是还有些为时尚早。不过经过刺杀之事之后,皇上明显是更信任你,而非太子。”
太子手中有他的把柄又如何,太子让人在京城生事造谣又如何。
只要父皇不信,他就是赢了太子。
与此同时,东宫则是一片低沉,哪怕是最乐观的谋士,都瞧不出太子的未来何在。
皇上似乎为了证实,自己确实是病了,一连罢朝五日。
转眼就要到了太后的千秋,皇上的身体这才康复。
因为今年乃是太后的七十整寿,因此从年后宫里就一直在准备,光是各地的珍奇异宝就源源不断的送到京里。
沈府这次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特别是皇上曾许诺过郢王,会在太后的寿宴上给谢珣与沈绛指婚。
沈绛早早就开始做衣裳、准备首饰,参加宫中盛宴。
太后的千秋宴也让朝堂中紧张的气氛,略缓和了几分,毕竟谁闹事,都不至于趁着这个档口。
待到了五月十六日,这日正好乃是一月之中,最为月圆之时。
皇亲贵胄、文武百官,内外命妇皆入宫,替太后娘娘庆生祝寿。
从一大清早开始,命妇和贵女们,便要入宫给太后磕头拜寿。
沈绛照常跟在沈殊音身后,到了太后宫中,发现今日来的人可真够多的,熟悉的面孔还不少,不仅太子妃在,连端王妃都在。
只是太子妃神色淡然,只面上勉强带着几分喜气。
反倒是端王妃,逢人便笑,颇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端王府前段时间是有什么大喜事,而不是端王遇刺了。
沈绛很快瞧见郢王妃,她陪在太后身边,坐的比霍贵妃还近。
待她上前给太后磕头祝寿时,郢王妃立即在太后耳边轻笑:“母后,这位便是沈家的三姑娘。”
太后眯着眼,仔细打量了沈绛几眼后,夸赞说:“这模样,果然长得好,难怪呢。”
这一句难怪呢,引得人无限遐想。
不远处的霍竹韵听到此话,脸色刷一下白了。
反倒是其他人若有所思的望着沈绛。
第138章
太后千秋庆贺从早上便开始, 下午还有杂耍、唱戏的,据说晚上还有烟花,这烟花乃是火器处的工匠,为了太后的千秋特别准备的。
耗时一年才研制的新型烟花。
哪怕白日里这些规矩礼仪, 磕头请安累了些, 大家还是兴致勃勃的等到了晚宴。
待至夜幕降临, 整座宫殿都升起了宫灯,几步一个,将偌大的皇宫点缀的星辰密布般,白日里恢宏华丽的宫殿, 金砖铺地, 雕梁画栋,尽显美轮美奂,在夜色和灯火的交相辉映下,犹如天上的九重宫阙。
哪怕进惯了皇宫的人, 此刻都舍不得眨眼。
太后入内时,皇上亲自起身,将太后扶至上首坐下。
永隆帝一向以至孝自居, 在对待太后的礼仪上,确实叫人挑不出错。
这也是沈绛头一回参加如此大的宫宴。
先前虽在东宫参加小郡主的百日宴, 可那到底只是东宫宴会,而且也只是一个小郡主的百日宴, 如何能比得上皇太后的千秋宴。
沈绛的位置在后面, 周围坐着的是京城的贵女们,衣香鬓影, 珠光宝气, 看得人眼花。
今夜不仅有文武百官, 还有周边列国也派出使臣,前来给大晋皇朝太后恭贺千秋,西域诸国、西南边陲小国,甚至还有横跨海域而来的海岛小国。
除了正在与大晋交战的北戎,未曾派遣使臣之外,其他诸国,几乎都派人来送礼。
这些使臣一一上殿,进献本国的奇珍异宝。
也算是让殿内的人都大大长了见识。
毕竟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还有一丈高的火红珊瑚,碗口大的奇花散发着幽幽香气,凡是能被抬上殿的贡品,皆是当世罕见奇珍。
殿内歌舞升平,好一派盛世繁华之景。
沈绛轻轻抬起头,望向远处的谢珣,他是皇室宗亲,又是太后嫡孙,坐的位置便是最好的,紧靠在郢王之下。
两人似是心有灵犀般,沈绛刚抬眸望过去,他也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眼中尽是笑意。
谢珣伸手举起面前酒盏,轻抬起,送至嘴边抿了一口气,悠然冲她一笑,似乎在安抚她莫急。
现在是各国使臣向皇上和太后,进献宝物,待进献结束之后,皇上便该为他们指婚。
哪怕皇上不提,郢王妃早已有防备,与太后通过气。
太后到时候会率先提起话头,让皇帝避无可避。
待半个时辰后,各国使臣终于将珍宝进献完,接下来便是舞乐,只是底下的人还在准备,正好有个空档时间。
太后侧头,望向永隆帝:“皇帝,今日着实是太过热闹了些。”
“母后可还喜欢?”永隆帝轻笑道。
太后说:“自然是喜欢至极,只是我有一事想与皇帝商议。”
“母后有事只管吩咐便是,儿子只有听令的份儿,岂用得着商议二字。”永隆帝知道太后的性子,从不过问朝政,所以绝不会提出让他无法拒绝的事情,话说的也是格外大。
太后欢畅笑了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程婴的婚事,你也知他如今已二十有二,早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谁知竟一直被耽搁。好在我今个正好瞧着一个合适的人选……”
太后与皇帝坐在上首,说话声音虽不大,可是附近的席位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要给三公子指婚呢。
所有人都含笑望着,包括重伤刚愈的端王,似乎神色都看起来格外轻松。
就在太后打算将这个合适人选的名字,说出来的时候,只听外面一声砰的巨响,震天彻底,惊得殿内众人,纷纷回头,往外面看去。
永隆帝当即道:“立即派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日当值的锦衣卫,立即转身出去查看。
谁知刚走出去,还没有几步,突然出现一行兵卫,锦衣卫见状,高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
可是他刚问完,对面居然话也不说,直接拔刀。
这两名锦衣卫拔刀反抗,可是他们两人,岂能抵得过这么多人。
外面忽然又安静了下来,整座大殿显得尤为紧张,所有人目光都往坐下的几位皇子望过去,是太子还是端王?
直到太子拂了拂衣袍,恭恭敬敬站了起来,行礼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事到如今,永隆帝居然脸色如常:“太子,今日乃是你皇祖母的千秋寿宴,有事等明日朝会再议也不迟。”
“皇祖母请恕孙儿唐突,只是父皇先前一直病重,不曾上朝,儿臣的折子递到御前,也不得回复。所以孙儿也是无法,才不得不借着今日的机会,直接进谏。”
大殿上除了永隆帝和太子两人,其余皆是,噤若寒蝉。
看似平静的对话,却只透露了一个消息。
太子要反了。
两相对峙,永隆帝终于开口说:“你要启奏何事?”
皇帝这是在拖延时间,锦衣卫负责皇上的安危,指挥使尹晋就在近处,不管外面如何,只要尹晋及时赶到,就能带着自己及时避到密道。
皇宫之中有专门的密道,只要躲在此处,等到进宫勤王的军队一到,太子造反便是败了。
太子冷声说:“先前有一扬州士子在登闻鼓下递了状纸,我想他的状纸,父皇一定没看过。所以今日我便要举荐一名扬州士子,亲自揭露我大晋朝最大的蛀虫。”
说完,从殿外走进一个书生,只见他头发凌乱,衣袍脏破。
可是他一入殿,却丝毫不惧怕,朗声高喊:“皇上,请您为扬州枉死的伸冤。端王指使扬州知府张俭,征用流民私开铁矿,枉顾那些流民的性命,致使无数人死在铁矿山中。端王还私底下打造兵器,扬州铁匠尽数被他征集,如有不服者,动辄便是丢了性命,家破人亡。他们在扬州买官售官,大肆敛财,弄得扬州民不聊生。”
殿内哗然,虽然早已经有所听闻,可是如今亲耳听到,却还是十分震撼。
太后坐在上首,眼看着殿内儿孙即将要杀成一团,竟是气得面色发白,呼吸急促。
书生将手中证据高举,朗声喊道:“陛下,这是端王与张俭信件来往,上面不仅有端王的私印,还有端王手写笔迹。圣上乃是端王亲父,应该能认得端王的笔迹吧。”
此刻端王终于开始喊冤:“太子殿下,你弄了一个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人,伪装成扬州士子,就想诬陷与我。想必先前在京城闹起的谣言,也是太子你的手笔吧。”
谁都没想到,端王这时候居然还敢挑衅太子。
太子冷眼望着他:“事到临头,竟还敢不知悔改。”
“父皇,端王在朝中纠结党羽,迷惑圣心,更是犯下私开铁矿,私铸铁器等死罪,儿臣请父皇下令诛杀端王,以告江山社稷。”
永隆帝看着太子,满眼惊怒,太子一向仁厚,他时常动辄斥责。
皇帝早已经习惯了太子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的模样,这是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变成这般模样。
永隆帝终于不再忍耐,高喊道:“锦衣卫何在?”
席间锦衣卫纷纷拔刀而起,护卫在皇帝身侧,谁知外面突然进来一个锦衣卫。
只听他高声喊道:“皇上,有一批不当值的御林军,从东华门和长安门进入,还有一批正在玄武门外叫嚣着,要……”
“要什么?”终于内阁首辅顾敏敬怒道。
这锦衣卫本就身受重伤,此刻喊出最后一句话。
“他们高喊着要清君侧。”
清君侧,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
御林军本就是负责守卫皇城,现在倒好,耗子掉进米缸里。
即便依仗着皇宫还有那几条护城河,又能守得掉几时,况且御林军反了,拱卫京城的禁军呢,还有在京郊的北大营呢。
这些人里面谁反了,谁没反。
皇帝环视一圈,怒道:“御林军统领何崇先呢?”
御林军反了,可是御林军统领却未出现在今晚的宴会上,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昭然若揭。
此刻听到皇上怒喊着何崇先的名字,沈绛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先前她在东宫看到看见候闵,发现他就是那日上船想要救张俭的人。
此人明面上乃是御林军统领何崇先的管事。
御林军统领本该是皇上信任的人,所以这个何崇先故意得罪太子,让人觉得他与太子之间关系不睦。
其实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