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眸——蒋牧童
时间:2021-06-23 09:25:48

  沈绛沉默了许久,嘴角一翘:“那你呢,那日在取灯胡同,你应该就已经认出我了吧。还不是这么久才来找我。”
  看到傅柏林的那一刻,沈绛就知道,周叔被杀那日,她陪着三公子一块去取灯胡同的现场,她认出了傅柏林的时候,他同样也认出了自己。
  只是他们两人,都未与对方相认。
  傅柏林苦笑一声,轻声解释道:“你突然出现在京城,本就奇怪。我不敢轻易与你相见,是因为我乃锦衣卫身份。若是让别人得知我与你的关系,一定会让人觉得,我是沈侯爷埋在锦衣卫的一颗暗棋。”
  傅柏林的身份确实与沈作明无关。
  因为他乃是沈绛的先生的学生,当初先生在衢州,虽教导沈绛,却未住在沈府。
  他身边带着一个小书童还有傅柏林,住在一个颇为安静的小院落中。
  先生说他只是一个寄情山水的穷书生,生性淡泊,并不像其他文人般,一心想着考科举,当进士,光宗耀祖。
  傅柏林当时跟在先生身边,于是沈绛便跟着喊他一声师兄。
  只可惜他这个当师兄的,颇有些为老不尊。
  寻常只是爱戏弄沈绛也就罢了,沈绛练刀时,他负责喂招,居然丝毫不收下留情。
  因为两人年纪相差巨大,沈绛那会儿一个小小的孩童,举着刀瞧着像模像样,但是一到真过招,就全都是花架子。
  不出几下,她的刀就会被傅柏林的刀击落在地。
  小姑娘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去捡自己的刀。
  傅柏林居然不以为耻,反而格外得意洋洋的对她说道:“练刀很苦吧,不要看你师兄我练刀就眼红,毕竟师兄是男子,你安安心心当个娇滴滴的小姐不好吗?”
  若是一开始沈绛还未对练刀有什么执着,那么在他日复一日,这般嚣张而又欠揍的表情和语气之下,她开始疯狂练刀。
  以至于到了最后,哪怕傅柏林离开。
  身边再也没有这个嘴巴格外坏的师兄在,她也再没将自己的刀放下。
  只是从她练刀开始,她就与先生起过誓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刀。更不可让人看见自己用刀。
  那时候尚且还算稚嫩的沈绛,天真的问先生:“若是有人看见我用刀呢?”
  “那就用你的刀,让他永远无法开口。”
  先生的声音第一次冷如寒霜。
  如今傅柏林在锦衣卫这么多年,坐上这个千户的位置。锦衣卫本就是皇上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跟朝臣牵扯不清。
  若让人知道,他与沈作明的女儿,有这样一层关系。
  谁又会相信他跟沈作明毫无瓜葛呢。
  沈绛并未对傅柏林的解释生气,反而点头说:“我知师兄的顾虑,其实我心底并未怪师兄这么久才来见我。”
  她自己不也是,这么久才找机会,与大姐姐见面。
  傅柏林是一听她软乎乎的语调,一时有些不适时,不免又感慨,果真是变成大姑娘了。
  先前在取灯胡同中,刚开始傅柏林真的没认出她来了。
  毕竟两人已有许多年未见,他离开时,沈绛不过还是个小女童模样。
  而重逢时,她又是男装打扮,还做了一部分的易容改变。若不是她一直盯着周叔的尸体看,让傅柏林瞧出了端倪,只怕还真的极难认出她。
  沈绛说完这句话后,傅柏林未开口。
  一时,房中陷入了莫名的安静。
  沈绛问道:“师兄,你在京城可见过先生?”
  傅柏林摇头:“未曾,先生寄情山水之中,在他离开衢州之后,想必如今正四处游山玩水。”
  沈绛心底无奈,自打先生在两年前离开衢州之后,便行踪不定。
  哪怕她想要修书给先生,也不知该寄往何处。
  没想到不仅是她如此,师兄也同样。
  此时傅柏林倒是想起一事,笑道:“说来你入京不过两三个月,竟将朱颜阁弄的这般名声大噪。”
  沈绛对此丝毫不意外,傅柏林乃是锦衣卫,要想查她的行踪,简直是轻而易举。
  她是朱颜阁幕后老板之事,并不算是个秘密。
  毕竟她之前曾经公开露面过。
  “师妹,咱们不该就这么站着说话吧?”突然傅柏林说道。
  沈绛转头看了一眼满室狼藉,她问:“要不你挑个干净的地儿,先坐下?”
  “我前几日去了一趟天牢。”
  这句话刚落,房中又安静了一瞬。
  沈绛浑身一僵,她念头微转,低声问:“我爹爹如今怎么样了?”
  她并未对傅柏林提起,自己曾经对天牢的事情。不是因为对他不信任,而是当时带她入天牢的人是三公子,她必须要保护三公子。
  哪怕是再信任的人,她都不能透露。
  傅柏林安慰道:“虽然沈侯爷确实受了些苦头,但他必定尚未定罪,所以天牢之中的人待他还算客气。而且他是一人一个监牢,不用与旁人同住一室。我之前也吩咐天牢的人,尽量多看顾他一些。”
  “谢谢你师兄。”沈绛望向他,眼神明亮,透着真挚。
  傅柏林被她这一声谢,说的有些发笑,正要抬起头,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这才发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姑娘,已是个身材婀娜纤细的大姑娘。
  哪怕他记忆中,还存在着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却也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个姑娘。
  沈绛想了许久,还是问道:“师兄,如今你是锦衣卫,乃是天子近侍。你可圣上对我爹爹的案子,如何打算?”
  这么久以来,她接触的人当中,傅柏林是离皇帝最近的人。
  皇上有何打算,是否要追查到底,还是只打算让她爹爹背负所有罪责。
  傅柏林低声说:“你不要太担心,事情还未到最坏的地步。毕竟北戎八部还在呢。”
  沈绛一怔。
  北戎八部,确实,她竟将这个最强大的边疆对手忘记了。
  一直以来北戎与大晋的关系,皆是战战歇歇,北戎人时不时骚扰大晋的边境,打劫大晋边境村庄,骚扰边民。
  他们是逐水而居的游牧民族,是天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
  因此北戎的骑兵力量,格外强大。他们的骑兵,不仅骑术好,而且还会有一套配合体系,一旦让他们集结成一处,几百人的骑兵便可以冲破几千人的阵营。
  达到以少胜多。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沈作明镇守西北大营,他就是守护边疆的战神。
  如今这个战神被大晋人自己关了起来,北戎人若是消息灵通,只怕这会儿早已经得到了消息。
  说不定已经蠢蠢欲动。
  北戎人一旦再次发起大规模的进攻,如今西北大营主帅之位空虚,军营之中士气低落,哪怕朝廷临时调派主帅过去,那些将士会真的服从吗?
  只怕到时候又是一场惨败。
  也正是因为要提防北戎人,所以朝中对沈作明的态度,一向分为两派。
  一派是希望他彻底败落下去,这样西北大营的兵权就将彻底的被重新瓜分。
  而另外一种,则是一直在强调让他戴罪立功。
  胜负乃兵家常事,只要下一次再赢下北戎,同样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让他们也知道疼,知道难受就行。
  也正是双方的争执不休,才让沈作明的案子,迟迟没有进展。
  *
  就在此刻,另一处庭院内。
  只见一个略显干瘦身影,跟着前面的管家,一路进了书房。他此行颇为轻车熟路,可见往日是来惯了这里。
  待他入了书房,走到正坐在书桌前,冲着桌后的男子,恭敬行礼。
  “殿下。”
  没想到,此间屋子的主人,竟是如此尊贵的身份。
  “杨侍郎,天色已这般晚了,为何还要前来?”坐上之人,声音平缓道。
  只见这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道:“殿下,还请你救救老臣。昨日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竟在护国寺行为无状,冲撞了郢王世子殿下。”
  原来这位杨侍郎,正是兵部侍郎杨继德。
  也正是之前在护国寺无端发疯的杨雷的亲爹,他也是今日才得知,昨日在护国寺发生的事情。
  要命的是,他之前就曾听闻过九殿下,因为故意纵马踢伤了护国寺的释然法师。
  竟叫世子殿下告到了太后和皇上的跟前,现如今九皇子还被禁足,没放出来呢。
  还有之前康宁侯府的嫡幼子,纵马行凶一事。
  康宁侯府还是开国就存在的百年侯府,还不是被皇上一句话,说降爵就降爵。他不过是个靠着年岁熬上资历的兵部侍郎,脸面岂能与百年侯府相比。
  之前他在宫中为妃的女儿,还特地传出话来。
  说不管在京城中,不管得罪谁,头一个便不要得罪这位行事无常的世子殿下。
  “谢程婴?一个郢王世子便把你吓成这般模样?”座上的这位殿下,显然是有些看不上杨继德的胆小怕事。
  杨继德只差没伸手抹汗,他讪笑道:“殿下身份尊贵,自然不用惧怕郢王世子。可是微臣是怕万一这件事传到皇上或者太后的耳中,到时候一桩小事,只怕也会闹的不可开交。所以老臣这才厚着脸皮,来求殿下。还请殿下开口,替老臣向世子美言几句。”
  “无妨,只是些小事罢了,这点事情程婴还是会给我些许薄面。”
  杨继德这才彻底放宽心。
  待他又千恩万谢了几句之后,便告辞离开。
  他一走,座上之人立即喊道:“出来吧。”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劲装的高大男子,从身后的屏风处,走了出来。
  “方才杨继德的话,你已经听到了吧。”座上之人开口说道。
  高大男子颔首:“殿下,杨继德胆小懦弱,实在不堪大用。”
  座上之人嗤笑一声:“本王自然知道他胆小如鼠,本来也没指望他有什么大用处,不过现在他倒是真的有了用处。”
  “先前安排在杨府的探子,不是说杨家这个小少爷最近行为颇为古怪。”
  高大男子点头:“确实,探子回报说,这个杨雷似乎染上了‘芙蓉醉’,似乎时常会参加私下聚会。听闻杨雷甚至还在外面借下了虎皮钱。”
  “都说虎父无犬子,杨继德此人虽胆小,却也算得上精明。可惜他这个幼子,简直是一无是处。好在他马上就要派上大用处了。”
  “咱们不是一直不愁查不出这‘芙蓉醉’背后的主子,不过我猜测也不外乎我那个太子哥哥,或者另外那几个人。如今咱们也不用费心再去查了。”
  高大男子似乎有点不太懂,他问:“殿下有何打算?”
  “方才杨继德不是说,谢程婴的一点小事就容易传到父皇和太后的耳中,可若是程婴摊上一件大事,你说父皇和太后会不会关心呢?”
  “您的意思是,是借世子的手,将‘芙蓉醉’这个案子捅到皇上跟前,让皇上来彻查,究竟谁是‘芙蓉醉’的幕后主使。”
  只是高大男子又疑惑道:“不过方才属下听了杨大人所言,世子与杨雷之间也不过是些小纠纷,顶多算是杨雷行为无状。”
  “若杨雷死了呢。”
  高大男子一怔。
  座上之人眼底露出诡异,他说道:“郢王世子在护国寺将兵部侍郎的儿子,吊入冷水中施虐,惹出一桩人命官司。只要这个消息在京城中传来,对程婴的名声必会大大影响。我父皇一向愿意向全天下的人展现,他是如何恩宠程婴。况且还有一个太后在,她老人家可是实打实的偏心。”
  “这个杨雷又算什么东西呢,他们两位怎么可能让这种人影响程婴的名声,到时候父皇必会派锦衣卫调查杨雷的死因。而如果他是死在‘芙蓉醉’用料过度之下,‘芙蓉醉’就能闹到父皇面前,有父皇在,何愁找不到那个幕后之人呢。”
  “殿下计划缜密,竟能从这么一件小事,将‘芙蓉醉’彻底推到所有人面前。不过单单只是这个东西,真的能绊倒一位皇子吗?”
  甚至是太子?
  毕竟芙蓉醉究竟是哪位皇子,他们到现在也还没查出。
  座上之人冷笑:“越是这种藏着掖着的东西,就说明它越见不得光,你以为这单单只是一味能让人上瘾的药石吗?这是白花花的银两,‘芙蓉醉’价格昂贵,光是在京城之中便已经秘密流传这么久,更别提在其他地方了。幕后之人靠着芙蓉醉只怕早已经赚下几百万银子。”
  “你说如果这件事背后,真的是一位皇子,他还秘密谋取这么多银两,究竟是想干嘛?”
  高大男人脑海中闪烁出了两个字。
  谋反。
  只怕到时候这幕后之人,哪怕没有谋反之心,也定然是百口莫辩了。
  高大男子再次躬身:“殿下,果然是算无遗策。”
  “既如此,就让咱们安排在杨家的棋子,找个时间送杨雷上路吧。”
  “是。”
  *
  沈绛这几日都早早到了朱颜阁。
  因为她与大姐姐说过,要是她想找自己,就派人来朱颜阁。所以她每日都守在这里,也算是另外一种方式的守株待兔吧。
  待她要出门时,就见在后院歇息的侍女,竟是在闲聊。
  “一个自小在佛寺中长大的人,竟活生生将别人虐待至死,可见这位世子殿下性格肯定是阴鸷,说不准他就特别喜欢虐杀旁人呢。”
  “啊哟,听着就吓人呢。”
  “谁说不是呢。”
  她们本来聊的正开心,也不知是谁先看见沈绛,赶紧站了起来,冲着她行礼。
  “你们方才是在说什么?”沈绛问道。
  最开始说话的侍女,赶紧半蹲着身子哀求道:“掌柜的,奴婢们只是听了客人的话,闲聊几句而已,并非有意要躲懒。”
  “无妨,你们本来就有歇息的时间。”
  沈绛又追问道:“我方才听你说什么佛寺,还有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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