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叫他收敛一些,让公主醉倒是我的不是。”夏诸端起茶来表示赔礼,含笑饮尽。琇莹顿时为他添茶。
燕攸宁也端起面前瓷杯喝了一口,“昨日在夏大人府上没有做出什么事来吧?”
“公主酒品甚好,醉后便睡了。”
燕攸宁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醉后会做什么,多半还是会有些疯癫的。”说着就又笑了,“遂饮酒时都少醉,昨日那位壮士实在是海量。”
远远的,伏缉熙白衣站在回廊的转角看着对面空落的庭院,两个小宫娥站在更远处的转角偷偷瞧他。
他忽得收回视线,顺着回廊离开庭院。
伏国当下不知如何,伏宫内又是何情形,晋安侯可还流离失所,他身在燕国一切无从得知。昨日或许该问一问夏诸。
他身为人臣当对各国都有所了解。
夏诸将要离开高平宫时被伏缉熙拦了下来,他笑看着眼前人,“在宫中你就如此明目张胆?”
“公主知我心思,我拦住你她便是知晓也无所谓。”
夏诸遂敛眸也似敛了几分笑,“你想问什么?”
“伏今天子昌瑾今如何?晋安侯可有在齐国的消息?”此地正是四下无人,他问。
“伏天子昌瑾治世尚可但德行不端,好听谄言,好淫乐女色,朝堂已有两位大夫解官避世。晋安侯无有行踪。”
伏缉熙一阵默然,“多谢。也谢过夏诸大人未向人透露我的身份。”
夏诸不甚在意地一笑,“倒是没有落井下石的必要。若无它事便告辞了。”
伏缉熙看着他离去,也转身回去。
高平宫外,夏诸见似是公主卉虞在不远处张望,翘首以盼模样。见着他出高平宫似怔住,上前来。
“夏诸大人,来高平宫见我的阿姐吗?”
夏诸向她行了个礼直起身,“确实来见承阳公主,不知公主卉虞在此可是等谁,为何不入宫中去?”
燕卉虞叫他问得无言以答,略微思忖后方才道:“阿姐宫中有个侍人讨人喜欢的紧,阿姐对其宠爱有加,我想要见见又怕惹了阿姐不快。”
她说着目光躲闪含几分羞怯的模样。
“你在这外头等着他怕是不会出来。”
燕卉虞惊怔,“夏诸大人知道我说的是谁?”
“形貌昳丽令人一眼难忘,不就那一人。”他温和俊朗的眉目间淡淡的笑,“他不会出来的。”
“可是,我前次惹了阿姐不快……”
“如此便不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了。公主不若去道个歉吧。我就告辞了。”
“诶!”
夏诸说着告辞转身就走了,燕卉虞本有意让他帮帮忙,奈何他没有半分多谈的意思。
在这高平宫外确实难等,他就那一日出来过。
“公主?”蓝珠询问看她。
“我才不会道歉呢。”燕卉虞道,“以为杀了两个宦人我就会惧怕她了吗,都是公主她还敢杀我不成,走,进去。”
夏诸已远去,噙着温和笑意自喃,“美色多祸患。”
又想到公主攸宁也醉于这番美色,收敛了笑叹出一口气来。
高平宫中,燕攸宁还坐于庭院的席上,对面案上的茶杯已空却,她拾起裙角飘落的一片竹叶向着熙和的阳光观看。
琇莹从远处来,行至她身前,身后还跟着伏缉熙,“公主,人带来了。”
燕攸宁丢掉手中的竹叶,看着他,将对面案上的茶杯拿起递给琇莹,将自己身前的放了过去。
伏缉熙自然地坐下,却不说话。
“阿玉的心可是始终不能安定在这燕宫里,你这样的奴婢是要严刑的。不如与我说说你拦住夏诸都说了些什么?”
她端起桌上的温茶倒入他面前的杯中。
“伏国诸事罢了。”
“伏国既冤你流放,你还管他做什么,若是心怀怨恨无法消解倒不如做个燕大夫,还有机会报心中仇怨。”
伏缉熙不应,捏着茶杯端起小啜,片刻才道:“并无怨恨,只是心在故国。”
燕攸宁微挑眉头撑起下颌,笑意淡淡,“想要回到故国?待阿玉何时为我生个玉雕的小人吧。”
伏缉熙错愕,似是幻听的模样,倏然放下茶杯站起来,看着燕攸宁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
而后又像是十分生气地转身离开。
琇莹在旁欲言又止,燕攸宁端过伏缉熙放下的茶杯喝尽余茶,已有些凉了。
“公主方才那话……”琇莹迟疑道。
“我会与他生孩子吗?”燕攸宁问。
琇莹答不出。
“他会愿与我生孩子吗?”燕攸宁又问。
琇莹依旧答不出。
“显然他不可能愿意,我亦不可能与他发生什么。那他想要离开,岂不是做梦。”
琇莹当即明了,原来只是要告诉他做梦的意思。松了口气,可吓死她了。
第26章 ……
“美人不过是用来观赏逗弄的。”
*
伏缉熙已远去了庭院,行走在回廊里仍旧无法从震惊里回神,既羞愤又恼怒。
她说话真是越来越恣意了。
生个小的他,或者她?脑海不由自主冒出小家伙站在眼前瞧着自己的画面来,一时竟觉是精致可爱。
红了脸,越发羞愤。觉得不可理喻。
另一方,燕卉虞忽然被高平宫中两名宫娥拦住:“公主,您不能到前面去。”
“怎么,阿姐不让我进高平宫了?”
“公主,前面您不能去。”宫娥们只是道。
正当争执间,伏缉熙站在回廊尽头看到了燕卉虞,当即转身往回走。
燕卉虞也在他转身的瞬间瞧见了他,一袭白衣腰坠朱玉,比那日所见还要惊艳。
那就是碧波上刚刚盛开的一朵青莲,花瓣微湿晨露,那腰间碍眼的朱玉,便似是一人之手欲将其摘走。
他见她转身就走,燕卉虞气恼万分,争执不过两个宫娥作罢。望着伏缉熙离开的方向。
他就该生在碧水上,她够不着别人也不该摘走。然他只是疏远她,却靠近燕攸宁。
越想越是咬牙切齿,燕攸宁是貌美,有许多她无法企及之处,但不影响她嫉妒。
“我要见承阳公主。”她看着两个宫娥。拦着她是为了让她远离他吧,那就去见阿姐好了。
两宫娥果真应了她,带她去见燕攸宁。燕卉虞于是更加确定就只是拦着她好远离燕攸宁那美侍人。
阿姐竟然做得如此过分。
两个宫娥领着她到了燕攸宁所在的庭院里,远远瞧见她坐在园圃中的竹席上,脸上的沉思转为笑意。
“阿姐当真惬意。”
“卉虞来了啊。次次来都是无一声禀报的。”燕攸宁脸上的笑疏离冷漠。
两个宫娥将人领到行礼退下,燕卉虞上前在席间坐下,案上只有燕攸宁面前一只瓷杯。
不受主人欢迎又或是不请自来,燕卉虞从不觉尴尬。
“卉虞前来何事啊?”燕攸宁喝着茶,抬眼看对方。
“栎阳台无趣,来找阿姐玩一玩。”她道,一面向琇莹讨要水喝,“也给我倒杯茶吧。”
“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卉虞无自知啊。”放下茶杯燕攸宁噙笑说,见琇莹询问地看她,“给阿妹一只杯子。”
遂燕卉虞喝上了热茶。
“我与阿姐如何道不同呢?某些志趣还是有相同的。”
燕攸宁意会她的话,含笑,“如此志趣非可共享。阿妹是在乎名声的人,莫叫我带坏了。就前些日子,宫里头还传我沉湎酒色,与宦官□□宫闱呢,这事若落到阿妹身上,怕就无法承受了。”
燕卉虞心头一跳,未说话。生怕燕攸宁是猜到了此前那事出于她手,因而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她。
那样的污蔑之后还能平安无事,是受天眷顾。若落到她头上,她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正当此时,薄姬脚步慌乱脸色焦灼地赶了来,瞧见燕卉虞才收敛了神色表现出一些镇静。
“小宁。”她温和唤道。燕攸宁听闻声音看了去,“阿娘。”
薄姬带笑,又看向燕卉虞,“公主卉虞又来了么。”
嫌弃的语气,终于还是令燕卉虞感觉不适,“姊妹之间,多有走动才是正常。”
“怪哉,以往不见正常,这段日子竟开始正常了,也算是少有的美事。”薄姬几句讽刺,叫燕卉虞原本松快的神色维持不住。
以往薄姬对她还会有几分恭敬,自上次信殿一事后竟是开始争对她。
燕卉虞尚不知如何回她,又听她道:“怕是要请公主卉虞先离开了。我与小宁有些事商量。”
她无言以对,在燕攸宁面前不敢发怒泄愤,只得笑着站起身来,“倒是打搅到阿姐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空再来阿姐这里。”
主仆人影远去,薄姬脸上恢复焦急,站在园圃中满身上下都透着急切不安,正要说话。
“阿娘坐下说吧。”燕攸宁将自己的瓷杯放置到她面前,琇莹往其中添了茶。
薄姬坐下,“方才有人向我递了消息,于越、句吴连夜急攻苍梧,苍梧遣使来燕告急,此时苍梧的使者当是在大王宫中。不知情况如何。”
燕攸宁略怔,不想竟是这种事,“阿娘若是想知道结果,一会儿我派人去问问太子阿兄。”
薄姬垂着头自责,“我,我在燕不得王宠,大王若不愿出以援兵可怎么办?”
“苍梧当是会向桂国求助。或许使者已到了桂国。阿娘不必太担心。”
燕攸宁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几分作用,薄姬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燕攸宁明白她想说什么。
想让她去劝燕王出兵援苍梧。
此时父王必然是在朝宫中与众大夫们商议。是否出兵必然有他们的建议,父王择益而取。她若前往劝出兵,且不说遭当廷议事大夫的指责非议,父王必然也会认为她是出于与薄姬的私心。
或许适得其反。
“我到曲台宫去等候太子阿兄吧,会将出援的意思告诉他。”
她站起身,薄姬张口欲说什么最终还是未出口,垂眸轻轻应了声。
*
曲台宫与高平宫的繁复不同,更为清雅,少回廊而多石台小路,路旁花圃中不少长青绿植。不似高平宫里那般多见冬日寂寥,蔓延着生机。
曲台宫中宫人见着燕攸宁,皆是跪地行礼。
她至一处庭院的凉亭等候着燕檀,吴夫人约莫是听闻了她来此曲台宫,远远站在一处长满半人高长青绿植的花圃边看着她。并未上前来。
吴夫人,是句吴的公族之女。
燕檀回到曲台宫后便由人领着到了燕攸宁所在的凉亭,而吴夫人已不知何时离去。
“阿妹来了。”燕檀带笑踏进凉亭,“可是为了苍梧的事?”
燕攸宁笑回他,“阿兄怎知我已知晓?”
“苍梧的使者买通宫中人给高平宫送去了消息。约莫是薄姬知晓了,你才来的吧。”
燕攸宁笑着默认,又敛了些许笑意问他,“可有商议出什么结果来?”
“父王愿意出兵救苍梧。派遣向翎为将带兵车前往苍梧救急。夏诸提议赵毅为副将佐之。”
赵毅?
第27章 ……
燕攸宁想起不日前夏诸府上见着的那个壮士,原是夏诸欲举荐为将的人。
忽又想起来燕洵的事,向燕檀道了谢告辞。
回到高平宫中后遣人将燕打算出兵援苍梧的消息捎去信殿,而后便又往长杨宫去。
高姬得宠,长杨宫是最靠近燕王寿回中宫的宫殿群。不过长杨宫中建造朴素,一眼望去没有重重的回廊繁多的庭宇,也不像曲台宫那般长青葱郁。
长杨宫的特点是花草多,在这冬日里也能瞧见不少盛开的芳花,若是春季夏季甚至秋季时,长杨宫里便如百花园那般,争奇斗艳。
燕攸宁在长杨宫里打算去见燕洵,却在半道上就远远见着了他,正与一宫娥玩闹,围着花圃追逐。
“王子洵。”她远远的喊。
燕洵耳尖,喊了两声便听见了,停止追逐向声源看。
“阿姐!”见燕攸宁,顿时丢下宫娥欣喜地向她奔去。
燕攸宁是不赞成他整日里不学无术只知道玩闹的。待人到近前便因着他方才玩闹的事责备了几句。
“怎在与宫人嬉闹,你授业的老师呢?”
“老师……他,回府去了。”燕洵收敛了欣喜垂眸显得心虚。
“只知道玩闹的话,父王如何放心授予你封邑。你又该如何治理封邑的百姓。”
燕洵低着头,沉默着受训。
“纵然所学无用,也比过不学无术。你作为父王的一子,将来要效力燕国,坐享其成是不应该的。”
“阿姐说的是。”燕洵低声应,又抬头来问,“阿姐来长杨宫可是寻我?”
“苍梧国告急,燕欲出兵援救,你不是想要封邑么?”
“我可以随军前往苍梧立功?”燕洵顿时两眼如星。
燕攸宁沉吟,“到殿中说吧。”
燕洵年纪十五,虽说小也已不小了,可在燕宫中一直生活无虑,心智上还达不到如两个王兄那般。
让他带兵,有些儿戏了。战场无情,人命易送,她只打算让他跟去领略历练一番,有此经验以后可再做副将跟随出兵。
至殿,高姬并不在此。燕攸宁见燕洵志气高涨,遂也未说什么打击他,询问了他的想法后便让他去找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