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叫声,总之与鸟啼混杂在一块儿。让人是无法安睡了。好在清凉,纵是一身起床气,很快也便消了。
因着殿中无软榻,仅一张算不得宽敞的牙床,燕攸宁昨夜里推着伏缉熙睡到了床里侧。
他起初一定要打地铺在地上睡,然这山林里湿意寒意在夜间由甚,燕攸宁哪里会允他,折腾病了还是她心疼。
一番威逼利诱的,让他睡了床,她则睡在床外侧。
这会儿燕攸宁醒了坐起身来,床微微发出“吱呀”的声响,让里侧的伏缉熙也醒了。
他回身看着坐起的燕攸宁,透过纱帐的微微光线让她看起来添了层朦胧,素色的中衣睡得有些凌乱。
燕攸宁察觉他的视线,低头,披散的发丝顿时从她肩头滑落,她噙起笑,“阿玉也醒了,一夜好梦吗?”
微俯身,极其自然地伸手指尖剥开他领口睡皱了的衣襟。
因着红肿逐渐消退,那个“宁”字显得越来越清晰与漂亮。
看着他身上打着她的标记,燕攸宁的起床气消散了干净。
她伸手到身后拢了拢发丝下床。
“一早便瞧着我目不转睛的,莫不是昨日梦见我了。”
“未做梦。”他道,也起身下床。
到案侧妆奁前跪坐,要为身前的燕攸宁梳头时她忽然侧了些身子,让他的身影落进妆镜里,而后扯开他整理好的衣襟。
伏缉熙当即瞧见那个黥字,是一个“宁”。
只觉是真的成了她的一物,被她刻上了归属。
一时怔怔地望着铜镜。心中一些激愤与羞耻萦绕。燕攸宁轻柔地一吻落在上头,带起未好全的疼痛。
他似觉她很爱这个字,刺痒一直传到心口。
燕攸宁靠在他肩上,指腹在那字的周围打着圈儿。
“阿玉,你是我的,无人能觊觎。”
又捧起他的脸颊来,细细在他唇上吻着,伏缉熙环住她细软的腰,按上了她的后脑,轻缓缠绵。
燕攸宁压着他,两人倒在地上。
细细的喘息互相交换,燕攸宁半伏起身手撑于地上,他的手还放在她腰间。
她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带着沉沉的深意,“你喜欢。”
是笃定的语气。
伏缉熙看着她,无法忽略心脏跳得急促,无法忽略激动与欢喜。
他抬头又吻到她唇上去,将她的头按了下来,她不拒绝地再次与他交吻。
为何呢,为何喜欢了呢?
他是被她买下的奴婢才对,他该反抗她才对。
伏缉熙沉溺着,想不明白,思绪渐渐放了空。
两人都有些难以呼吸才各自离去,面如朝霞,喘息牵扯着拉断丝液。
“阿玉。”她眼里兴意浓浓,似深海潮涌,“很享受吗?”
他红着脸颊侧开视线不做回答。
燕攸宁低低地笑起来,声不大却可听出愉悦与放肆。
指腹在他颊上留恋,看着上头的薄红,“阿玉就是口是心非的。喜欢就说喜欢,还能多讨要一点。”
她起了身,看着伏缉熙也跟着坐起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无颜面对般地侧过脸。
“这么羞可如何是好。”
唤琇莹入殿来梳洗用膳,燕攸宁打算出去走走,回身来问伏缉熙,“阿玉要一道吗?”
“公主去吧。”他头都不抬,还未从一早的事件中脱离出来。燕攸宁见此几分含笑,兀自离去了。
离宫不似燕都中的王宫宏大,但要走一圈下来也是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燕攸宁只当打发时间,欣赏山水间的美景。于河岸边散步时却遇见了姝姬。
约莫是因着燕王寿入山中狩猎去了,她无人相陪遂也在四处闲逛。
见着燕攸宁,她笑着走了上前去。
“咦,承阳公主未带着你的男姬吗?”
“他在我殿中呢,姝姬怎也在此散步,无人作陪?”燕攸宁虽不大喜欢她,场面话却还是打算说几句的。
“大王去山中了,也不带我,我还能怎么办。”说着,忽然又阴阳怪气起来,“公主要来这儿云梦泽,早些来不就成了,你来了这儿将高平宫中那凉殿给我,还省得我也跑来这云梦泽,现在大王都不陪我了。”
“我只喜欢和大伙一块儿来,独自来多无趣。这么大一处离宫,我住着空得慌。”燕攸宁笑说。
姝姬觉她就是故意要膈应她,却也还挂着个笑脸像丝毫不在意,“来都来了,罢了,怪公主也无用。既然你我都无人作陪,倒不如结伴。”
燕攸宁瞧着她,不知她是又打算给她找什么茬,应了她打算瞧瞧。
两人遂一块儿沿着湖边漫步,一处高出的湖堤,在旁一颗歪脖子树,姝姬忽然拉着燕攸宁跨上那高堤,扶着树干往水中看。
燕攸宁不知她要看什么,这儿杂草丛生,脚都不知往哪儿放。她正低着头整理勾在小灌木上的裙角,蓦然一双手的力道将她往湖堤下推去。她眼疾手快,抓住了姝姬,带着她一块儿“噗通”一声巨大的水响,跌入湖里。
但显然,姝姬不会游泳,在水中胡乱地扑腾惊恐万状,浮浮沉沉,呛了许多水。脸色都苍白了。
由于落水之处的堤岸有些高,泡在水中手无法爬得上去,只能游向远一些岸堤浅的地方。
见姝姬呛得快不行,燕攸宁游了过去搂住她,带她往河岸游去。又忽然瞧见不知从哪儿找了来的伏缉熙。
不知是否她出来的太久,她见他脸上有几分焦急。
人也瞧见了她,她蓦地丢开姝姬假装沉入水中,伸手出水面扑腾了两下,而一旁姝姬还在扑腾着大片水花,也快要沉下去了。
伏缉熙见燕攸宁乌黑的发顶沉入了水下,当即跑至岸边跳进水中。
光线较暗的水下,他搂住燕攸宁带人回岸边,有燕壹也找了来,跳下水去救了姝姬。
伏缉熙抱着湿漉漉的燕攸宁,她身上都是水的凉意,然看着她的目光却微微复杂,“公主可是会凫水?”
燕攸宁抬眼看着他,带起几分淡笑,“见到阿玉就不会了。”
伏缉熙当即无言,似乎心脏跳乱了两拍。他抱着她往回走,“公主这样,会受凉的。”
“生病了,就要阿玉照顾我。”
伏缉熙顿觉心尖苏软,根本就抵抗不了。她为什么总是这样。
回到殿中,燕攸宁被放下坐在床上,她抬头看着解她发髻的伏缉熙,“次次都是我照顾阿玉,阿玉都不曾照顾过我。”
“上回落水,公主可是装的病。”他话音平静地问。
燕攸宁顿时便想起了,她上回落水装了病,让他照顾的,于是笑,“阿玉怎就知我是装病了呢?”
“因为公主落水也是装得。”
“阿玉那次与我生气多日,我不落水生病,又如何能让阿玉消气呢。”
琇莹备着干爽的衣裳进殿来,闻声惊愣地都忘了走路。
啊,公主还干过这样的事吗?那次莫名溺水生病,是装得。
伏缉熙梳理着燕攸宁湿了的发丝,闻言也半晌未出声,他此时只觉燕攸宁早就将他心软这事反复利用了不知多少次。
“阿玉生气了?”见他不说话,燕攸宁问。
“没有。”他取干燥的布擦拭她的头发。
许多事已然是十分熟练了。
燕攸宁心中感叹,她的阿玉脾气真是好啊。
燕攸宁并未溺水,回殿后只需换身衣裳,姝姬那方却是险些丢了半条命,面色苍白虚浮地躺在床上。
燕寿回宫后便与他嘤嘤啼哭,“大王,承阳公主不小心落水却坏心眼地拉着妾,公主她明明会凫水,妾不会啊,她是想要妾淹死吗?”
“大王,妾好委屈,现在好难受,大王要为妾做主啊,否则这委屈妾还不如死了算了。”
燕寿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宦人禀报:大王,太子檀谒见。
燕寿遂暂丢下了姝姬,与燕檀到外殿论事。将姝姬气得泪珠子不要钱地掉。
大王总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丢着她。
“呜呜呜。”
燕檀也是为燕洵之事,但显然,燕寿的心思谁都改变不了。他尚未打算给燕洵封邑,如何说都无用。
“洵儿尚小,距及冠礼还早,寡人又不是快要不在了。此时一个个都这般急做什么,他的心性还需磨炼。”
燕檀于是也无法,因着方才进殿时听闻的声音,又道:“阿妹做什么了吗?”
“哦,姝姬说承阳故意带她下水,想要淹死她。”燕寿似并未将此时放在心上。
然燕檀还是道:“阿妹向来不争不抢的,于人随和,无故必不会与父王的姬妾发生争执。”
“既然她与阿宁都无事,便也不是什么大事。她闹随她闹吧。”燕寿道。
燕檀放了心,他本真有些担心燕寿会因着嬖姬的话去罚燕攸宁,见此告退。
姝姬不依不饶的,然燕寿并不依着她,令她更加记恨上了燕攸宁。
云梦泽山林的另一端,苍梧太子芝玉正与桂太子匀锴骑于马上山中狩猎。
“芝玉,这云梦泽真是个好地方啊。夏季如此凉爽,我都不想回去了。”
宽阔的林间,清风徐来,带着阵阵水汽荫蔽的凉爽。
“哈哈哈,那就多住些日子,左右你回国也无事。”
柏芝玉正说话间,桂匀锴一箭射中一只兔子,随从当即前往拾取。
“今日猎物也不少了,山中凉爽都跑出了汗来,回去吧。”桂匀锴道。
“匀锴兄如此说了,那就回去吧。回去玉盘珍馐,金樽清酒,美人丝竹,哈哈哈。”
苍梧王宫,太子宫室内
宫宦女娥忙忙碌碌准备着美酒佳肴呈上长桌,宫中侍妾居室内沐浴更衣,描眉点妆。
燕卉虞于屋内,听闻太子芝玉与一同往云梦泽狩猎的桂太子匀锴一齐回来了,当即从案前起身,看向一旁的画师。
“画像画好了没有,我给了五十金,怎如此磨磨蹭蹭的!”
“燕夫人,这慢工出细活,您要我画得好看,这人我又不曾见过,光凭您的描述,我哪儿有那么快啊。”画师被几次催促催得都快不耐了。
燕卉虞心情烦躁地又坐了下来,因着心情便更觉热得汗珠直冒,看向身后两名执扇的宫娥,“没吃饭吗?这有风吗?”
“夫人恕罪。”
“夫人恕罪。”
两人战战兢兢齐声,手中动作大了些。
“夫人,夫人,回来了。”未一会儿,蓝珠从门外踏进屋中。燕卉虞便又看向画师,正要再次催促。
“好了,夫人您看,是如此吗?”画师将画像取出画框,置燕卉虞面前。
“画得当真不错,值五十金。”燕卉虞颇为满意,当即让蓝珠取了五十金递给画师,将人送走。
捧着画像端详了一阵,燕卉虞自己都不禁感叹她这个阿姐的美貌。否则太子芝玉又怎会只看了一眼,便想求娶她呢。
燕攸宁就是哪儿哪儿都让她嫉妒。
她将画像叠好,待蓝珠回来交予了蓝珠,蓝珠将画像放入袖中随她踏出屋,往宴客之所去。
宴客的大殿里,柏芝玉怀抱着骆姬,桂匀锴也拥着一美人,宫娥在侧伺候着倒酒,在后摇扇驱暑。
乐师丝竹管弦在旁,靡靡之音绕梁。
满桌珍馐佳肴,玉液琼浆,酒香与肉香交杂。
真是好一副穷奢极欲宴饮之景。
燕卉虞看着柏芝玉怀里抱着骆姬,骆姬柔若无骨五指纤纤举着酒杯将美酒喂于他口中,愤恨得眼睛都要红了。
“殿下,可还记得妾的阿姐。”她出声打断这场面。
柏芝玉闻声抬头,见站在大殿门处的燕卉虞,“燕夫人怎么来了,你说你阿姐?”
第57章 ……
他顿时便想起燕宫里那惊鸿一瞥。回国后时而午夜梦回那日,想着她令他惊艳的模样与当时心头一瞬的悸动。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燕卉虞见他那心驰神往的模样心中的嫉恨几乎将她淹没,他不喜欢为何要求娶她!
面上努力将笑意维持,踏进殿中,“殿下虽没了机会求娶我阿姐,可我听闻桂太子宫中尚无夫人。”
本与美人喝酒并未去理会燕卉虞与柏芝玉说话的桂匀锴闻言抬起头,看着燕卉虞。
“娶燕国公主?”
柏芝玉顿时看向他,与他绘声绘色描述他所见那燕国公主的美貌与雍容尊贵的气度。
桂匀锴有些心动,能让柏芝玉如此夸赞与心动必然是极其出色的美人。
燕卉虞向蓝珠使一眼色,蓝珠当即从袖中取出画像递她,她上前交予桂匀锴。
画卷缓缓在手中打开,其上美人气质清冷容色浓艳,似盛开的一朵雪莲,美得温和而又疏离不近人。
桂匀锴着实被吸引住,欲将此花采下养入院中,目光落在画像上只觉心魂都为之动荡。
“只需桂太子将其求娶,芝玉殿下便也不必魂牵梦绕了。”燕卉虞道。
柏芝玉顿时意会到了什么,他的美人从来都是与桂匀锴分享,只要桂匀锴喜欢。
“匀锴兄以为如何?”他心情又激动了几分,想要劝说桂匀锴去燕国求娶。
如今燕国只剩一位公主,八成是能成是。
桂匀锴收起了画像,笑说:“着实是美人,芝玉兄放心,不会亏待芝玉兄的。”
燕卉虞脸上露出些笑意,燕攸宁不是高高在上不愿和亲么,她偏要她和亲,伺候男人。
*
云梦泽避暑两月,林间的蝉鸣渐弱,燥热的夏季已到尾声,立秋过了,第一场秋雨后暑气开始消退。
林间鸟啼此起彼伏,虫鸣迎合其中,山深处传来不知名的兽类叫声。
树木茂盛的枝叶,山风中沙沙作响。
“咯吱”“咯吱”的枯枝草叶断裂声,细微的在满是自然气息的林中突兀。一只灰兔蹲在草丛间,赤红的眼珠瞧着前方那两个相拥纠缠在山间小径旁的身影,长耳朵动了动,听得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