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侧带了些笑,指腹覆他眉宇上,在他唇上又落一吻,“如今真乖。”
伏缉熙越羞,心底又因将要离去而惶惶不安。
于山中寻了两日,终是寻到燕翕。见着人的尸首,燕攸宁再无法逃避人死的事实。
因着天热山中更是湿闷,燕翕死去又有几日,尸体沁出的气味令人作呕。燕攸宁扶着树干干呕地几乎站不稳,整个人似都要晕过去。
燕壹、燕贰编了草席将尸体裹于其中,询问燕攸宁的打算。
燕攸宁让伏缉熙横抱怀中靠在他的胸前,已面色苍白,“无法带回下隽入王陵了,带下山安葬吧。”
燕翕葬于安陵一处风水上地,又在旁立了一处小庙以供祭拜。
再去到此前容侯府,已烧毁只剩残骸。燕攸宁至其中,什么也未寻到,烧得太干净了。
荀焉什么都未留下。
左右两人都死在安陵,地下也能相见的吧。
未回去下隽,燕攸宁递了帛书回燕宫告知燕檀,她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要在外走走。
去往安平县的路上,伏缉熙本正与燕攸宁在街市一侧的小摊前看着手艺奇特的小玩意儿,忽一人撞到了他身上往他袖中塞了一物。
再回厩置里,他便借口离开燕攸宁身侧去查看。
一卷密函,三王兄让他回伏国。
伏缉熙沉静地回了燕攸宁身侧,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看着撑着头合着眼,坐在案前,面色不佳十分疲惫的燕攸宁,凑过去吻她。
燕攸宁抬起眼皮来看着面前的伏缉熙,含笑,“这么黏糊了,一会儿不见都要亲一亲?”
伏缉熙略羞,目光却复杂地像是要将她融入进去。他将燕攸宁推倒,纵然知晓她此时疲惫,却仍旧想要,从现在开始一整夜都想要与她无止无休。
他脸颊带着红晕地解开了燕攸宁的衣裳,她却只是看着他不为所动。
“公主。”他的意思还不明显么,公主难道一点都不想么。
“阿玉既然想,就自己来。”燕攸宁表现得冷淡。回回都是她来,这怎么行,阿玉得自己学会主动。
她伸手抚摸在他带着几分可怜的脸上。
他垂了眼睫微微颤动,覆到燕攸宁唇上轻轻吻他,一边伸手解自己的衣裳。
燕攸宁瞧着他泛红的脸颊觉十分的可爱。然而,将主动权给他后燕攸宁就后悔了。
唉,真是精力无限。
以往她结束也就结束了,他就算亲亲抱抱还想要也不能如何。如今已是身不由己。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燕攸宁本就疲惫,让他折腾到睡着。伏缉熙看着她,眸色暗。脸上失落与留恋。
轻轻吻着她,虽意犹未尽心里空荡,却也不舍得再继续。她如今的状态,不好好休息又要生病的。
他在燕攸宁身侧躺下,搂着她睡到第二日。本打算这日离开,却还是又磨蹭了一日,第三日清晨才离去。
因着燕攸宁未曾不允他离去,一早燕壹虽瞧见了他但未做任何阻拦。
伏缉熙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子,他想带公主回伏国,想与公主结为夫妻。
可他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公主可有一点喜欢他呢?
燕攸宁醒来就得知伏缉熙离去了,看着燕壹交给她的一支竹签,上头是端正秀丽的字迹:愿公主长平永乐。
她冷笑,原也不过是玩过了就跑的。
竹签被丢在地上,起身离开往安平县去。
燕洵的墓也是建在一处风水极佳的地方,水草丰茂,花香鸟语。
燕攸宁在安平县也逗留了几日方才返回下隽。
燕檀已是知晓了伏缉熙回伏国的事,那密函本是晋安侯送到他手中,他知晓燕攸宁的去处才让人送到了伏缉熙手上。
他看不出自己这个阿妹对伏缉熙是什么心思,当是有些许喜欢的吧。可让她去伏国,怕是很难。
燕攸宁回到燕宫便见了燕檀。
“阿兄,我打算四处游历而后回封地去居住,约莫不会常来下隽了。”
燕檀略有犹豫,道:“可打算去伏国找他?他确实如阿妹猜想是伏国贵族子弟,他是伏嵇的儿子。当初伏宫兄长篡权他才被流放。”
燕攸宁沉默片刻,倒未在意燕檀瞒她的事,“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并不打算去找谁。”
燕檀作罢,却还是道:“他是被晋安侯唤回去即位了。并非是想离开燕国。”
燕攸宁无心听太多,她如今只想找处僻静地一个人散散心。
回到高平宫里,带上了琇莹后又再次离开。
发生了太多事,连一向忍不住话的琇莹都安安静静在她身侧。
酒肆里,燕攸宁又听那些满怀志气的学士议论伏国新天子即位之事。
“原来王子缉熙才是伏康王定下的新天子,太子令仪被建春侯谋害得着实有些冤屈了。”
“晋安侯与新天子也算为太子令仪讨回了公道。这恶人呐,自有天收!”
恍恍惚惚,仿佛一切又从头。然这次即位的天子已是伏缉熙,发生过的事还是没法再重头了。
伏缉熙啊,是阿玉?
燕攸宁觉视线有些昏昏,脑袋也有些昏昏,有些辨不清那些话里的东西了。
“姑娘,姑娘!”琇莹在旁拉住了燕攸宁握着觞杯的手,“您喝太多了,咱们出去吹吹风吧。这段日子以来您身体都不好,不能再喝了。”
已是入秋,外头秋风散去夏日暑热,凉凉的能让人清醒。燕攸宁摇摇晃晃出了酒肆靠在琇莹身上,秋风迎面,却未将她吹清醒。
琇莹扶着她去食肆里买了碗糖水,给她醒酒。
“好甜啊。”琇莹喂她喝完,她道。
“姑娘喝点甜的吧,就不要喝酒了。奴婢会陪着您,不会走的。”她搂住站不稳的燕攸宁,劝慰道。
燕攸宁也抱了抱她,下颌搁在她肩上,轻轻地,“好。”
“我们四处走走,看看这燕国。”她意识不清地道。
琇莹也应她,“嗯。”
*
伏宫·月下花前
伏缉熙酒意熏熏与月对酌,看着杯中清亮的酒液微微摇晃,那圆月的影也一点点破碎。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他在案上趴了下来,端着酒杯的手伸了出去,就那样毫无姿态地懒散趴着。
他想要知道公主的情况,然而燕檀递来的消息却是公主离开了下隽,他也不知行踪。
他好担心,好想念。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念,坐也念。
看花像是公主,看月像是公主,看天,看水,都像是公主。
伏兰泽绕过花丛到了他身侧,从他手中端走那杯酒,浇了出去。
“王若真如此想念,想念到颓废,那就将燕国打下来。同意将燕国分给南面诸国,他们便不会再与燕国同盟。”
“那不过是在伏国内乱时夏诸为保伏国劝伏昌瑾的计策。你若真用,怕是要逼死他。”伏缉熙扶着小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伏兰泽不得其解。
“我得不到,他亦得不到。可他至少还算个知己,我如今算什么呢。”
他又一次离开,与公主之间或许再无缘分。他好想她啊。
伏缉熙转身蹒跚往大殿走,伏兰泽皱起了眉。想不到他真会为那个女子挂心到如此地步。
“那是个什么姑娘,夏诸竟然也倾心吗?”
伏缉熙不知如何去形容,只知道他很喜欢,喜欢到梦里都是她。
“很晚了,三王兄也回去休息吧。”
伏兰泽见他不愿多说,只好离去,他本也是听宫人说王喝了很多酒不放心才过来的。伏缉熙回到殿中,褪衣就寝。
宦人都在殿外,无须服侍。
外衣褪去,换上寝衣,微微的烛光里,未合上的衣襟露出黥字的锁骨,红粉的“宁”字异常显眼。
时过半年,燕攸宁的马车入了丰京。与人打听过夏诸的所在,往一处郊野山林驶去。
山中缕缕的炊烟,草木青翠,燕攸宁很快寻到了夏诸的小屋。
夏诸闻骏马的叫声走出屋子,就见篱笆院外从马车中走出的燕攸宁,怔愣了许久才回神。
“公主?”
“夏大人怎得官不做了?”燕攸宁直至今日才知夏诸已不在朝堂。
夏诸匆匆打开院门,笑,“做官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人还是潇洒一些好。”
“是啊,我倒是也想与你一般寻个与世隔绝之处,闲云野鹤。”燕攸宁惆怅道。
夏诸想到燕国那些事,心疼她所经历的,也自责无法在那时于她身侧陪伴与相帮。
“我这哪里算是与世隔绝,只要想寻我的都能寻了来。”他玩笑。
燕攸宁遂也笑。
夏诸从屋里取了两壶酒置于院中木桌,又端出两碟小菜,两人对饮。如此这般已是许久不曾有过,想起从前恍若隔世。
“如今倒是不如从前那般,有山珍海味招待公主了。”
“比从前好呀,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夏诸看着她,知是心境变了。她是,他亦是。
从前追名逐利,昏君面前也能讨得好,如今潇洒林间,纵然没有从前富贵荣华却也乐得自在。
公主呢,是失去太多,一切都看淡了吗?他还是希望公主如从前那样,什么都未经历过。
她与伏缉熙,又如何了。此次来伏国,是找他还是找伏缉熙的呢。
“公主至伏国,特地来见我的么?”
燕攸宁一口喝尽了杯中酒,闻言带笑看他,“是啊,我们都多久未见了。再不来见你,连长相都要忘了。”
夏诸看她笑,眼里却空荡孤寂,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仍旧没有治愈她。
他清楚他没有那个治愈她的能力,虽然他很想呵护她。
他不知伏缉熙是否能让她释怀,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人。
燕檀既让她到了这里,说明燕檀也没法让她那些伤口愈合。
但伏缉熙在那时也丢下了她,伏缉熙还能有用吗。
“公主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吗?”
“我在外也有许久了,该回封地去了。”
夏诸忧心,她若这样回封地,还能好吗?他希望她还能是以前那个她。潇洒恣意。
且据晋安侯来他这儿几次询问公主的事所透露的,伏缉熙在宫里待得已是快要疯癫。
非真的发疯,是思念愈重积郁成了心病,有时会恍惚。
他并非大肚的人,但也不至于自己得不到也要别人得不到。他不知公主可还喜欢伏缉熙。
“公主既是要离开,可打算去宫里看看?”
“哪个宫里?”燕攸宁喝酒的动作一顿。
夏诸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她是不愿再提了么。
她此时喝酒一杯接一杯,这不是她正常喝酒的情况,这样如何能行。
“你那小侍人病了。”
燕攸宁刚喝了一口停住,半晌无话。
“宫里有我什么小侍人。”
夏诸无奈轻叹,他不知是否要递消息给晋安侯,让伏缉熙知晓公主就在丰京。他担心公主会生气他这样做。
“晋安侯告诉我,他想念你已经精神恍惚,总是半梦半醒间叫你,坐着会出神站着也出神。因着半年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燕攸宁冷淡了。
夏诸也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些,他在撮合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
遂笑,“随口一提罢了,公主既是不想听,那也就不说了。”
燕攸宁确实不想听这些,她养他在身侧一年多却不知他的身份,不知他的姓名。
就算如此她竟还真情实感对他投入了感情。所得到的就是他逃了一次又一次。
呵。
长平永乐。
真是讽刺。
既是做了天子,那也不缺女人。
日落西山时燕攸宁才下山,打算离开丰京回燕国。伏兰泽刚巧从宫中来见夏诸。
他几次询问夏诸伏缉熙惦记的那个人是谁,夏诸都不曾正面回答他。
让他既生气又无可奈何,这两人真是都护得紧,他可没要去伤害人家。
上山时撞见了燕攸宁的马车,敞开的车窗让他瞧见里头那姑娘的样貌,清丽姣美。
一抬眼,眸里清清冷冷却又格外惑人。
夏诸可从来不与女子交往,他唯一知道的还是从五弟口中听来的那个让他五弟也为之魂牵梦绕的白月光。
他当即就让随从拦下那辆马车。
燕壹、燕贰瞬间护住马车,取出了靴中的短刃做防。
马车中还有琇莹,也在一瞬间就将燕攸宁护在怀里,让燕攸宁哭笑不得。
伏兰泽透过车窗看她那笑,既妖又仙,明明十分引诱却又拒人千里之外。
“这山里还有山匪?”夏诸怎没与她说。
燕攸宁见那领头看着她,含笑又清冷。
“倒不是山匪,伏晋安侯,想知姑娘身份,为何上山。”伏兰泽走近了些。
“伏国的山,上去还要向官家禀报么?”下山被莫名拦住,燕攸宁不耐,中午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还有些酒意在。
伏兰泽见对方不是好交涉的,直接命随从抓人。燕壹、燕贰便与伏兰泽的人缠斗起来。
“伏国可真是连王法都没有。”燕攸宁面色阴沉,看向伏兰泽的眼里阴冷。
伏兰泽也意识到所为不妥,又道:“我只是想带姑娘回王宫一趟,到时再放姑娘离开。”
燕攸宁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肆然笑出声,“我为何要听你的话,随你入宫。谁让你来抓我的?”
夏诸应当不会暴露她的身份。
那就是伏王缉熙么?
伏兰泽越发不打算放她离开,临危不惧泰然处之,竟还对他有几分轻蔑。五弟心心念念的可就是此人。
燕壹、燕贰的身手极好,伏兰泽的人有些不敌,他只能派人回京中去调了兵力过来才将燕攸宁顺利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