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春厌
时间:2021-06-24 09:38:55

  另一处跟随了小段路的三个宫娥却是猜到了伏缉熙的身份。
  “那可就是公主带回来的那个侍人?”
  “听说长得俊秀卓绝,八成就是他。”
  “比太子殿下还好看。”
  跟随着伏缉熙的宦人被看得烦了,回头去瞪那些宫娥,“公主的人,小心你们的脑袋!”
  宫娥们顿时一哄而散。
  伏缉熙闻言也回头,淡漠地扫了一眼院落,人已都四散仅剩背影。
  他才不是她的人,他早晚会逃走。
  至于这些宫人,爱看便看吧,比起伏宫里总爱投怀送抱的,只是看并不妨碍他。
  *
  燕攸宁回高平宫时天色已暗,昏沉朦胧的夜色与淡薄的月光照着归路,回到寝乐殿。
  一路上她听闻了伏缉熙被围观的事,坐在寝乐殿的牙床边翻看着手中珠玉镶嵌的精致匕首。
  翠青色的罗帐搭垂牙床两侧,与她身上降红的薄衣相衬出些许妖异。
  琇莹正于殿中比过人高的多枝铜灯旁点着灯。
  “他呢?”燕攸宁问。
  琇莹愣了有一会儿,反应过来她问得是谁,“奴婢叫人安排在成和殿中了。”
  “让人过来。”
  “诺。”
  放下手中的活,琇莹立马离开大殿去命人将伏缉熙带来。
  伏缉熙走进寝乐殿内殿时,燕攸宁抬起头。看着他一身普通的素色深衣,却似叫这衣物衬得十分秀雅,引人注目。
  伏缉熙见她身侧托盘中一叠整齐的乌色衣裳,上扣一顶乌冠,似与白日所见宦官的衣裳一般无二。
  “明日你便换这袭衣裳吧,免得宫中人都对你多有肖想。”
  伏缉熙略微皱眉,却也未多说。
  燕攸宁站起身走至他面前,将手中的匕首给他看,“阿玉觉这匕首如何?”
  “瞧着是珍贵之物。”
  “许是大凶之物。不过,我倒是有些喜欢,明日便差个人来卜一卜。”
  话落抬眸视线落到他脸上,几分笑,“阿玉是我的侍人,哪还有单独辟出一殿居住的呢。”
  “你是何意?”伏缉熙拧了眉。
  燕攸宁低笑着转身去将匕首放到了木柜中,一边道:“自然是你该与我同住之意。”
  “我拒绝!”
  “你并无权拒绝。”燕攸宁转回身神色凝起几分,“是我待阿玉太宽容,以致阿玉总不记得如今身份。”
  复又噙了些笑,“美人自是该宽容一些,但终究也是有限。”
  她到床沿坐下看着伏缉熙,“过来吧。”
  伏缉熙有所犹豫敛眸上前。
  见他身如修竹立在身前,燕攸宁仰着脖子实觉不适,“你既不愿跪我我也不强求,就在这儿坐着吧。”
  她拍了拍身侧的床沿,伏缉熙依言坐了,因不知她要何举动,垂着眼睫沉默着。
  燕攸宁俯身从枕下取出一柄雕刻鱼戏莲叶的木梳,木梳光滑油润像是已有好些年头,指腹摩挲着上头精细的图案。
  “替我将发髻散开。”
  伏缉熙闻言,看她乌发如云点缀着花簪,显得无从下手,只得小心翼翼伸手去先将发簪都取下。
  燕攸宁将手中木梳递向身后,伏缉熙接过,拢着她稠密的发丝由头顶梳至发尾。
  “它便赠你了,明日我再命人在上头琢个孔挂上个玉环坠子。”
  伏缉熙手一顿,指腹按在梳柄的图案上只觉有些刺闹发热,“我不收你的东西,这东西也不该随意送予人。”
  “这是我阿娘的东西,小时候为我梳头之用,如今就搁我这儿了。琇莹用的是另一柄梳子,这柄就你来用吧。梳子罢了,你还信它永结同心么?”
  她话里似乎携着几分笑意又像是几分嘲,伏缉熙捏紧了木梳目光落到指节上。
  他必然是要逃离这里。
  不信。
  待他将她的发丝都梳理垂顺齐整,要将木梳还于她时,燕攸宁回过头来。
  “公主。”他道。
  燕攸宁笑意浅浅,“阿玉白日里的咬伤还疼吗?”
  伏缉熙闻言当即要起身却被她抓住手臂压倒在床上,降红的袖摆拂落床边整齐叠放的金簪,落地一阵清脆“叮呤当啷”的声响。
  他的衣襟被扯了开,锁骨上白日咬破了些皮的两行血红色牙印这会儿已是暗红的淤血色。
  “看样子已是无碍,那便不用上药了,就这样印记还能留得久一些。”
  她柔软的发丝垂落蜷曲在他胸前素色微黄的衣料上,素手纤纤捏着衣襟,容色清丽在降红罗衣与暗色的灯光里多添妖异与柔媚。
  “公主总要如此吗?”
  伏缉熙似从牙缝吐露字句,恼恨望着她。
  “如此?是如哪般。”燕攸宁笑,又叹声做伤感貌,“我不过担忧你这伤处若不经处理会否炎症,你是如何想我的?”
  她摸了摸伏缉熙的脸颊将他的衣襟拢好,俯身隔着衣料吻上咬痕处,直起身来看向地面散落的金簪。
  “阿玉将它们拾起来吧,放到那儿妆奁里去。”指向一处。
  伏缉熙沉默片刻,起身将木梳放在床沿,而后站起拾地面的金簪,依燕攸宁所言地放去不远长案上的妆奁里。
  站在木案旁不再有动作,“我睡哪儿?”
  燕攸宁见他放下的木梳拿回手里摩挲,未抬头,“先脱衣裳暖床,一会儿你瞧这大殿哪儿能睡便睡哪儿。”
 
 
第14章 ……
  伏缉熙觉她是在故意刁难,环顾殿中空荡,除去灯台木架之类与地上摆放的长案,连个榻都无有。
  是要他和衣席地而睡么。
  他自以为已经十分顺从了。
  燕攸宁抬眸,视线刚好与其相对,“阿玉可真像山里头来人间勾人精魄的妖物。”
  “公主才更像要人命的邪魅。”
  她低一笑,站起身将木梳丢在床上,“我去洗浴。阿玉一身清香想必已经洗干净,等我回来希望阿玉已经将床暖好。”
  燕攸宁唤琇莹后离去,伏缉熙站在殿中,看着床上那一袭乌衣上前去将木盘端起放置到木案上,犹豫许久脱去了外衣到床上暖床,拾起那木梳放回到燕攸宁枕下。
  她的寝殿较成和殿暖和许多,约莫与伏宫中一般,于大殿底下有暗室加温。
  燕攸宁洗浴完踏进内殿就见人静悄悄地躺在床里侧,盖着锦被毫无反应,八成是睡着了。
  看着不情不愿的,身体却是诚实。
  以手势屏退琇莹,安静地将两座多枝铜灯熄灭,仅留两盏幽暗火光,行至床前掀开软和的锦被撑手侧躺。
  光线稀薄地只可见人影的黯淡轮廓,他面朝里侧那朦胧侧脸依旧给人绸缪的幻想。
  甫一躺下伏缉熙便惊觉坐起。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可放心,温软的床或者那生硬的地,阿玉自己选。”
  窗外的月光透过轻纱帐幔,灯台上火光颤动,如此的昏暗里燕攸宁瞧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坐了片刻还是起身下床,便没再理会他。
  翌日,伏缉熙从地面毡毯上坐起,身上锦被从肩头滑落胸前,看得他愣了愣。
  清晨的曦光透过窗棂于帐幔上落下剪影弥漫进屋中,黑暗被驱退四处躲藏,屋里的景象已大概能看清一部分。
  他见床上遮挡的翠青色芍药纹罗帐里朦胧隆起的锦被,她尚未醒。
  独自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忽得一只莹玉的手挑开帐帘伸了出来,一同而出的还有细细柔软的女声:“琇莹。”
  无人应,便又唤:“琇莹。”
  那是刚醒,一半意识还在睡梦里呢喃般地轻喊。
  伏缉熙不知所措看着帐幔,想着以往莫不是琇莹在殿中打地铺,听候她随时差遣?这会儿琇莹不在,那细细轻轻的声音除了他,殿外的不可能听见。
  帐中人忽然坐起了身像是已经清醒了,传出一阵低低悦人的笑声,“倒是忘了,阿玉此在殿中呢。”
  玉手拂开了帐帘,燕攸宁看向伏缉熙,他正呆愣地看着她。
  “阿玉昨夜睡得可还好?”
  伏缉熙却侧开头不与她说话,燕攸宁不解怎得一早起来又得罪了他。
  神态间酣梦初醒般几分愉悦满足,眼里似揉有星辰,唇噙浅笑,发丝在枕上揉弄得蓬松散乱。
  素白的丝衣也不听话地滑至肩头,露着那儿一颗小痣。
  伏缉熙掀开被子站起身,“我去替公主唤琇莹进来。”
  “回来,先将外衣穿上。”见他穿着中衣就要往外殿去燕攸宁叫住他,指向放着宦侍衣物的小案。
  “如今你在我殿里,你不是侍人么,作何还要去唤琇莹。”又道。
  “还请公主看重男女大防。”伏缉熙手里拿着木盘中衣物,闻言皱了眉,转回身来看向坐于床上的她。
  燕攸宁眸里的笑意骤然降了温度,“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防的么?不若我替阿玉回忆一下。”
  伏缉熙脑海蓦然浮现他与她渡酒,与她食饵,她舌尖挑起他唇缝间的红锦,两人口中津液早换过不知几回的种种画面。
  耳尖红了,转回头去,“那都是你强迫我的。”
  燕攸宁心头聚起的阴云转而消散,盯着他转身去的背影,“哦?我倒觉得,你挺乐在其中的。”
  “你胡说!”伏缉熙惊怒又回头看她。
  “我胡说,你又急什么?”
  伏缉熙恼怒气急的时候眼里总是水色盈盈,眼角沁着淡淡的红。燕攸宁不由兴起。
  “不可理喻,卑鄙无耻。”他咬牙吐出这几个字,不再争辩。
  穿上宦侍的衣裳出大殿去寻琇莹。
  燕攸宁起了身,见衣裳领口滑至肩头便将其拢好,站在床前理了理长发行至殿中长案后跪坐,瞧着妆奁上的铜镜。
  琇莹早已站在殿前等候传唤,瞧见伏缉熙时吓了一跳,直到看清他的脸才想起昨日公主命她备了一袭宦人的衣裳冠帽。
  原是为他备的,倒是将他一身的气质掩藏不少,只这脸依旧如花枝招展,遮掩不住。
  “公主醒了?”
  “她传你进去。”
  琇莹踏进门槛,忽又回头见伏缉熙还站在殿前,“你可别想着跑,燕壹、燕贰一直都在。”
  她话落,伏缉熙就见着庭院回廊里靠着一健硕人影,对面的山石竹影后似也倚着一人影。
  琇莹已不再理会他进了殿中,尚未行礼,燕攸宁先出了声吩咐,“瞧瞧我枕头下面的梳子可在。”
  “诺。”
  琇莹行至床边束起罗帐抬起床面的绣枕,见着了木梳,“公主,在。”
  “一会儿拿去让人琢个可穿绳的孔洞。”
  “诺。”
  琇莹将木梳收入衣内,至燕攸宁身后从妆奁里拿出另一柄木梳来为她梳理发丝。
  燕攸宁瞧着妆镜中的清丽美人,“命人到宫外寻个精通卜术的方士。”
  “诺。”
  膳后,燕攸宁便往朝宫去身后跟随着宦人衣饰的伏缉熙,他不适这摧眉折腰的姿态,一路拧着眉头,目光却四处瞟看记下所走过的路。
  “公主要去何处?”他问。
  “大朝宫,见父王。”
  “女子可入朝前?”他疑惑。燕攸宁的脚步忽然止住,转回身来瞧他。
  伏缉熙抬起头,退了一步。
  “为何不能呢?倒是有几位大夫也说不能,觉得他们的脑袋比我的好使,大概是他们的祖坟冒了青烟而我燕家的没有吧。”
  她噙几分笑,伏缉熙目中无措,“公主,我并无他意,只是普通的询问。”
  “你的夫子将你教得可真是太好了。”意味不明的一句夸赞,燕攸宁转身往前去。
  伏缉熙抿唇,跟随她不再说话。
 
 
第15章 ……
  大朝宫外,燕攸宁并未进去而是在外等候。里头朝事未毕。
  多数时候,她对燕国的朝事并无兴趣,里头说着什么她无心去听。
  未等多久,殿中燕国的官吏陆续踏出大殿,有几位见着燕攸宁,予以冷眼,其一还重重“哼”了一声。
  燕攸宁噙笑,目光只在几人身上掠过,夏诸刚踏出殿来,抬眸就见站在朝宫旁的燕攸宁。
  “公主?”
  燕攸宁目光看向他,“夏诸大人。”
  夏诸笑着上前,“公主何时回了燕,我竟是不知。”
  “昨日方才回宫,数月不见夏诸大人安好?”
  “一切安稳,公主在外如何?”
  “别有风光,众生百态。若不是太子阿兄催得急我必然还得再多游乐几月。听闻夏诸大人是伏人,可有领略过伏国万般风景?”
  燕攸宁话落,伏缉熙抬头看向夏诸。夏诸正要答就瞥见了他的模样。
  此人好似见过。
  燕攸宁见他视线,侧身望向身后,伏缉熙当即低头。
  她笑看夏诸,“夏诸大人莫不是见过?这是我从伏国买的一侍人,不怎么听话呢。”
  夏诸笑着移开视线向燕攸宁摇了摇头,“应当不曾见过。”说着又向伏缉熙看了过去,只不过这次只见他垂着的帽与额,“不过此人貌色甚绝。公主可是十分喜欢?”
  “自是喜欢。”
  夏诸收回视线垂眸笑,“公主来此可是有事见王,这会儿殿中人已都离去,我便也不在此阻碍公主了。”
  燕攸宁看着他远去,回身嘱咐伏缉熙,“阿玉在此等我吧,切莫乱跑。”
  伏缉熙未应她,燕攸宁进了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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