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她的长姐慕朝朝,李胤开口,“你长姐那般胆色才华,你如何与她相差这么多?”
而且朕还偏偏瞧上了你。
自然这句话李胤没有加上。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拿长姐和她相比了,从前她就怀疑李胤是否是喜欢长姐,又因她远嫁,才把这喜欢转移到自己身上。现在怀疑加深。
慕晚晚道“皇上若是喜欢有胆色才华的女子您找便是,何苦一直在臣女这,左右这些臣女是都不会的。”
李胤笑了下,看她,“今夜做的不错,才华是比不上,但好在脑子聪明。”慕晚晚想了会儿,明白他说的是厨娘那事,面容羞赦,然动作不如李胤快,终究还是没帮上忙。
话被岔开,慕晚晚方才所问也没得他个回答。不再纠结那事,又问道“您今夜受了伤,翌日该如何回长安?”
李胤伤口依旧疼,他满不在乎地朝她伸手,慕晚晚知道意思,又碍着他的伤,不敢动作太大,只得小心翼翼地由他抱着,李胤头贴在她的小腹上,面色疲惫,“这点伤算什么,朕死不了。”
慕晚晚唔了一声,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的响动。
她不敢动,任由他抱着,两手垂在身侧,许久,终于忍不住心下的疑问,开口,“您今夜为何要护着臣女?”
李胤松开她,示意她坐在自己怀里,他还有伤,慕晚晚不肯,却被他一把拉过,慕晚晚身形不稳就落到她怀里,他一本正经,“你是朕的女人,朕不护着你护着谁?”
这句话含义颇多,慕晚晚并未深想。
解药很快找来,慕凌服下后,不久就醒了过来。
听说父亲醒了,慕晚晚过去见他,慕凌正靠坐在床榻上吃药。
李胤暗中派的人早就把解药找到,有意让慕家人顺着厨娘那条线发现解药,再顺理成章地带回来。如此,李胤在其中从未出现,不会有别人知晓。
慕凌休息了会儿,精神好了不少,他让人都回去休息,屋里只剩下了慕晚晚。
他道“调令在后日,后日动身出发,不出三月,就能到长安。”
慕晚晚不知父亲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专心听着。
慕凌又道“今日一事让为父知道世事无常,我一把老骨头,没了便没了,只是舍不下你和你的长姐。”
慕晚晚听此,眼圈又红了一重。
自阿娘离世后,父亲为了照顾她和长姐,怕继室进来对她们不好,不论有多少媒人踏破了门槛,父亲一直都未娶。每日除了忙朝政的事还要照顾她们两个。慕晚晚自幼就是个不省心的,闯下不少祸事,都是父亲在后面给她收拾这堆烂摊子。
慕凌接着道“长安朝堂上的蛇鼠之辈比淮州还要多,今后这样的事不知还要发生多少次。晚晚,为父想到了长安尽快操办你和沈年的婚事。”
慕晚晚听了,收回心下的念头,立即想到了李胤,她斟酌道“父亲,晚晚还不想嫁。”
“自裴泫那事后,晚晚就不想嫁人,想一直留在父亲身边,侍奉父亲。”
慕凌笑她,“哪有女儿家不嫁出去的。沈年此人为父观察他许久,为人周正,办事妥帖,府中又没许多妯娌应付,沈家长辈都甚是和顺,沈家家底又殷实,你过去他定然能庇护好你。”
“父亲…”慕晚晚还欲继续说,慕凌摆了摆手,干咳两声,慕晚晚上前忙抚住他的后背,慢慢帮他顺着气。
慕凌又道“皇上此次昭我回长安,还要带上家眷,我便知那位的心思定然不简单。”
“晚晚,为父早就有这个意思。让你回长安之后很快嫁出去。只是沈年来这,则让为父省下不少心。”
慕晚晚咬了咬唇,暂且先不回父亲这句话,她问道“父亲,我们慕家当初究竟缘何得罪了皇上,才惹得您下狱,长姐远嫁?”
慕凌被她问得微滞,觉这事不能再瞒了,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兀自出神了一会儿,才开口,“当年的事…”
慕凌细细与她说了陆氏一族如何找到他利用他的忠心对付李胤,宫宴他们又如何共同算计李胤,她的长姐又是怎样助那位皇帝才免于慕家祸事。
慕晚晚听后,心中诧异,忽然明白李胤方才在耳边的话,亦是明白李胤为何要这般对待自己。若不是长姐聪慧,那恐怕长安早就没有慕家的立足之地。
慕凌又转到她的婚事上,“晚晚,在柳州是为父就看出那位对你的心思不纯,他是大昭的君主,君主无心无情,也没人能争得过他。他此次要为父带家眷入宫,足以见出其中的诸多缘由就是因为你,为了以防万一,为父想现在让你到长安立即嫁出去或许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慕晚晚苦笑下,在她进宫有心求李胤的那一日,就已经来不及了。
但这件事她倒底该如何同父亲开口?
“晚晚…”慕凌又道,“沈年是个好的,把你交给他为父放心。”
“父亲,晚晚不愿。”慕晚晚道“有裴泫前车之鉴,晚晚现在还不想嫁人,至于那位的事…”她微停了下,“父亲放心,那位不会这般做。”
因为他早就做了,既然如此,她便能瞒一时是一时。
便是这般,因着李胤突然出现淮州,打乱了所有事,而慕晚晚也没再如他梦中所讲嫁给沈年。
慕晚晚回屋时,李胤已经走了,地上的人被处理干净,连一点血迹都不见。恍惚中想到那一刻,他闪身挡在她面前…慕晚晚现在甚至有点看不清,他对自己倒底是怎样的心思。
慕晚晚没应慕凌的话,李胤早有所预料。此时他正赶在回去的马上,马已经疾驰了几日,他腹上的口子也裂开了几次。
休息时,李胤坐在地上给自己包扎。蓦地想起那双温柔的手,唇角弯了弯,那一夜其实他原本可以躲过去,只不过攻人先攻心,用在战场上的东西用到人身上也一样。自己先用了苦肉计,她这人最是嘴硬心软,见他为她受伤,心里总归会有触动。
那一日与她共写红绸,起初他只想逗弄她一想,本来想写个别的,可落了笔,不知为何想到最近在书里看到的“生亦同衾,死亦同椁”。心绪使然,便落在了上面…
他眼动了下,月色升起,没再多想,一手牵了缰绳翻身越上,身后跟着随来的亲卫,一同夹马而去。
慕晚晚不知不觉俯身在案上睡了一夜,翌日醒时脸上沾着印子,还有上面的墨渍,她对着妆镜看了眼,里面的女郎一夜没睡好,眼袋浓深,墨渍点点,与往日明媚的人天差地别。
柳香打了水进来,慕晚晚镜面后坐在妆镜前梳妆。
外面有人过来,柳香出了去,不一会儿回来后手里拿着一张信笺。慕晚晚还在想着谁会给她寄信,然等她打开,看到里面熟悉的字迹顿时了然,再等看清上面的字迹。慕晚晚脸红了一红,上面写着,“长安行宫。”
短短四个字,慕晚晚像是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她从柳州回来时,没先去见他,便惹得他不高兴了。他这般是在警告自己,到长安后必要先去行宫。
慕晚晚心里复杂,她并不想回长安,更不想去行宫。到了长安,她必要与父亲重回慕府,若是她出去次数多了,早晚会惹得父亲怀疑。
她心里想着,烧了信。
很快到他们离淮州的那一日,走时沈年依旧不舍,再向她表明心迹。
这次慕晚晚没再心软,李胤对她势在必得,她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给沈家带来灾祸,她道“沈二公子,沈家于慕家有恩,你亦一直都是晚晚的二哥哥。”
这短短的一句话,沈年便知她心中已决,再无回旋之地。面上失落不已,他道“他日若是晚妹妹有事,尽管来沈家找我,我定会竭尽所能,相助晚妹妹。”
拜别沈年,船要驶离时,远处忽然跑过来一个人,慕尚在远处招手,身后跟着侍从,怀里拿着包裹,大有出行的架势,他走近上了船,“晚妹妹,我不放心你,不如送你到长安我再回来。”
堂哥近日的举动委实怪异,慕晚晚并不想让堂哥一起,正要拒绝,他已在船上绕了两圈,找到合适的空房,包裹扔了进去,“晚妹妹,这间没人要就给我吧。”
慕晚晚见他自己已经定下,看了眼父亲,又见父亲没拒绝,也就答应了他留下的事。
与此同时,李胤也收到长安传来的加急。
大皇子李稷和二皇子李寅殇了。
第63章
三月后, 长安已至寒冬,落了第一场雪。银装裹紧整片长安城,梅园的寒梅绽放, 吐艳娇姿。去岁这时,慕晚晚还在四处为父亲奔走,求人无果,又遭拒门外,受尽了人情冷暖。而今短短的一年,又回到以前的日子, 这一年仿似一场梦, 什么都没变。唯有那人,用手段强硬得把她据为己有。
慕晚晚已到了慕府, 然正是宫中两位皇子殇后, 李胤事多, 慕晚晚没按他信中所说前去行宫,李胤亦没见她。
听闻,两位皇子的死还要源于一场法事。李胤得胜回来后处理完朝政明面上是在宫外养病闭门不见,实则暗中赶去了淮州,宫中的一切都交给了太师。
因他不在, 宫里两位娘娘闹出不少乱子, 李胤先是关了她们一年禁闭, 又罚了半年的例银。然则他刚走不久,大皇子每每到了夜里都啼哭不止, 连太医都束手无策。鹂瑶担心,不顾圣命去了外面请神棍做法, 结果竟算出二皇子李寅与大皇子命中相克,二人只得留其一。
鹂瑶已经在私下筹谋, 但这事却不知为何被婉沛得知,婉沛便趁着李胤不在害死了大皇子李稷,却在不久之后,李寅也不知因何缘由地掉到了水里,当夜太医未救治过来。
李胤回宫后,杀了那个江湖神棍,又废了鹂瑶和婉沛的妃位,将她们逐出宫,至此后宫里只剩下了一位皇后。
慕晚晚这几日不得闲,自父亲官复原职后,与她往日交好的姐妹都纷纷给她投了帖子,邀她前去各府赴宴,慕晚晚不好推辞,忙得脚不沾地。
期间沈家也邀了她一次,帖子依旧是沈竹写的。
慕晚晚看着手中的金帖,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她以为依着沈竹直爽的性子,知道沈年去找她求亲再次被拒,定会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再去沈家,已是今非昔比,慕晚晚又成了长安城各家小姐夫人追捧的对象。经历那么多事后,慕晚晚早就对这一切看淡,对那些来奉承她的人既不太过热情,也不很是冷淡,始终保持距离,好在一场府宴还算是圆满。
结束后,沈竹并没让她走,反而把她留了下来。慕晚晚注意到,所有邀请的官家女中只留了她一人。
慕晚晚被人引着去了前厅。沈年还未回到长安,如今沈家小辈只有沈竹。
慕晚晚到那沈竹就坐在里面等着。她也没拘束,就坐了过去。
沈竹看她眼里很是不好。
慕晚晚理解,她态度和顺,已经打定心思,不管沈竹说什么她只需听着就是。
而沈竹开口,却让慕晚晚神色一紧。
她道“你拒绝阿年,是不是因为皇上。”
慕晚晚手攥紧,眼动了下,开口,“沈姐姐怎么会这么说?”
沈竹冷哼一声,“皇上出征归来,才在长安待了多久就出了去。我偶然得知,皇上正是去了淮州。”
“淮州不就是你们慕家的祖家,他不是去找你,又是做什么!”
她说得气愤,声音掷地有声。慕晚晚不知道,这一日沈竹面上看得虽好,想不到心里却堵着这么大的气。
慕晚晚手里握着茶盏,目光落在上面,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李胤行事隐秘,沈竹能得知这事,多半是身边人漏了风声。
沈竹见他许久不语,当她是默认了,“慕晚晚,你如何去勾搭皇上我不管,但你怎能这般戏弄沈年,戏弄我们沈家!”
慕晚晚起了身,作了宫中大礼,“是我之错,我必会认。沈姐姐,我知沈家待我不薄,当初能离开长安也是因沈家在其中斡旋。这是我欠沈家的,若沈姐姐有用得到我的一日,我必万死不辞。”
“辜负二公子的好意,亦是我当年之错,我不求沈姐姐谅解,只希望沈慕两家不因小辈的事而误了往日情分。”
沈竹看着面前作了大礼的人,满腹的火气是如何都发不出来了。诚然,是慕晚晚对不起沈年在先,但她早就与沈年说清,要错也错在沈年一直死缠烂打。
得不到沈竹的回应,慕晚晚慢慢抬了头看她,“若是沈姐姐不原谅我也无妨,我自己犯下的错,便有我一人承担。只是希望沈姐姐不论知道什么都放在心里就好。”
“这样总归还是对沈姐姐好的。”
沈竹听了她的话,立即抬了头看她,慕晚晚眼里淡淡,又有显而易见的恳求之色。她这样便是承认与皇上的事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沈竹问道。指的是她与皇上。
慕晚晚明白她的意思,“沈姐姐既然已离开了那,这些事便都不要再管了为好。”
沈竹被她一噎,没多大生气,知她的话是为了自己好。沈竹至少在宫里待过,那位的心思,最不喜别人去打探他的事。
沈竹没再多说,慕晚晚快走时,沈竹叫住她,“我看你不像是贪慕荣华富贵的性子,若是迫不得已,还是早些离开为好,那个地方,不是你能待的。”
慕晚晚苦笑了下,“多谢沈姐姐。”
自回长安后帖子宴会不断,那日沈竹找她之后,两人都再没见过面。父亲回来后亦是比她还忙,府里就他们二人,可是用饭却常常凑不齐。但父亲在百忙之中,还是给她找了些事做。
不久,慕府就新进来一个先生。
从前父亲是不会管她爱玩的性子,即便她不学那些琴棋书画,父亲也一直纵容着她,可这次却像是铁了心要她好好收收性子,任凭慕晚晚如何撒娇卖乖都无用。
不知是不是父亲有意,把去岁科举高中的榜眼请来做了她的教书先生。新来的教书先生是韩城人氏,名尹念真,高中后被下放到地方,不久前才回长安。尹念真容貌英俊,满腹经纶,正是不少少女怀春的对象。
慕晚晚抬头看了眼面前眉目严肃的男子,很快又低头目光回落到纸上。
写完一帖字后,慕晚晚手腕酸软,转了转腕回坐下去。眼睛里怯怯地看他。
父亲给她请的这个先生…委实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