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香问道“小姐,奴婢看得出皇上对您很好,您真的就没想过吗?”
慕晚晚一手放在案上,拿起一碟小菜问她,“我以前最爱吃的小菜是什么?”
柳香跟了她许久,自然知道,张口就答了出来。
慕晚晚目光落在碟子里,又问她,“那现在呢?”
柳香回答完,好似明白了她的意思。
慕晚晚毫不在意地轻笑了下,“人心难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他昨日宠幸鹂瑶,今日宠幸我,明日又会是别人。他是皇帝,手里掌握着区区蝼蚁的生死,若是真的寄希望于他,那才是真的犯蠢了。”
即便不久前,她是真的犯蠢了一次。但现在慕晚晚想明白后,绝不会再范从前的错事。
慕晚晚练了会儿琴,发觉身子疲乏,又回屋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到了后午,忽听外面一阵吵闹。慕晚晚揉了揉眼起身,柳香在外叩门,“小姐,柳先生来了。”
慕晚晚换了衣裳出去,平素看似面色淡淡的柳涵菡此时在正厅里走了几圈,脸上从未有过的焦灼。
慕晚晚刚一进门,柳涵菡立刻跪了下来,脸上急切又惶恐,“请二小姐救命。”
周围还有下人在,慕晚晚挥退他们出去,忙弯腰扶起她,道“先生所求何事?”
柳涵菡看了她一眼,低头手摸上自己的小腹,眼里闪过一瞬的温柔,“二小姐应该看出来,我已有了身孕。”
果然和慕晚晚所想的一样。
她并未太多惊讶,“这是先生的事,先生心中自有决断,我不会插手,亦也会为先生保密,不会多说。”
柳涵菡道“不瞒二小姐,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西南蛮夷人。”
慕晚晚听了这句话,心里已是难言的诧异,中原和西南交战已久,现在虽已和睦,但少有通婚,若是柳涵菡腹中的孩子所属西南蛮夷人,那他们定不会为两地所容。
柳涵菡接着说了当年的事。
那时柳涵菡无处可归,被寄养到外祖处,因是寄人篱下,柳涵菡少女心事一直闷在心里,少有言语。经常偷跑去后山,那里有一只白色的兔子,柳涵菡经常会去找兔子说话。
后来有一日,兔子不见了,她就坐在那哭,然后看到了坐在远处吃肉的人,尚且年幼的柳涵菡以为是他吃了兔子,拎起小小的拳头就横冲直撞地冲他打了过去。
柳涵菡和西南的细作魏辙就这样相识。后来等她长大回京做了书院的教书先生,至今未嫁。
偶然发现魏辙是细作的那日,柳涵菡和他见面时已经准备好要杀了他。怎知那日,他吻了她的唇,和她坦白,“涵菡,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这是魏辙第一次亲吻她,即便二人一直都互通下心意,却始终没做出其他的事。柳涵菡好似觉出什么,她道“我听着,你说吧。”
魏辙沉了沉气,才道“我就是你们中原口中的蛮夷人,是西南的细作,我一生都会听命于王上。本来我以为命运就该如此,可是我没想到会遇到你。”
“想明白对你的心后,我更是痛恨自己。我想总归是忠义难两全,若你能接受我的身份,我愿意以中原人的身份娶你。我虽听命王上,但我发誓绝对不会做残害中原人的事。若是你接受不了,现在就可杀了我。”
他眼里赤城,是第一次肯直视她。
柳涵菡心软了。
见她迟迟未语,魏辙以为她还是要杀了自己,手中已经拿刀,正要对胸口刺下,又很快被她拦住,她眼睛不自在地撇开,“我…我可以接受的。”
魏辙恍惚过后,似是难以置信一般,扔了手中的刀猛地把人抱进怀里,这屋子他们幽会已久,但魏辙始终碍于身份,不曾做逾矩之事。如今两人敞开心扉,他把人紧紧扣在怀里,眼睛盯着她,开口,“我可不可以现在要你。”
柳涵菡听后,立即红了脸,这种事哪有被人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她咬了咬唇,偏听这人还一直问她,迫不得已,只能小声应下,“听说…第一次都很…疼…”
她声音越说越低,魏辙大笑,道“我轻点,不让你疼。”
两人的关系便开始又进一步。
与他的第一次争吵,是因为柳涵菡年岁不小,是该婚配,家里说亲的人越来越多,而魏辙虽然说过会娶她,但却始终没有动静。柳涵菡再忍不住去找了他,却得他一句要回西南。
他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再回,他见她仿若路人,是柳涵菡死缠烂打,他才肯见她,她又暗中给他下药,才有了她腹中这个孩子。
而昨夜,她从他屋中出来时,路上却遇到了宫中羽林军。她心里一紧,有一种预感,或许他的身份已经被人发现了。
“二小姐,我了解他,他从不对我说谎,他说不会做出对不起中原的事,就一定不会做。我与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从未害过一个人。”柳涵菡道。
慕晚晚听完她的话,心里对这个魏辙有些揣测。但还是没有应下,此事事关朝廷,自有李胤定夺,哪轮到她来插手。
柳涵菡看出她的犹豫,当即再跪了下去,右手举过头顶,“二小姐,我柳涵菡今日对天发誓,若是魏辙当真做过残害中原子民的事,定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若是二小姐还不信,我也可自断一指,以证清白。”
这誓言确实很大,柳涵菡已经把右手拇指放到嘴里,将要咬下去,被慕晚晚拦住,“先生且慢,”她眼眸微闪,开口“我答应你便是了。”
她道,“先生先回去等等,我这就给你想法子找到他。”
柳涵菡得她保证,起身出了慕府。
慕晚晚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有些杂味,她不过是一个家中父亲不在,没人庇护,还险些嫁到蛮夷的慕家二小姐,柳涵菡竟然能这般信任她,还与她说了这些话。由此可见,她或许已经知道了什么。
慕晚晚回了屋,从昨夜就没得李胤的信,许是真的与这个魏辙有关。但她还是不能轻信柳涵菡的话,向来不理俗世的女学究遇到魏辙仿似变了一个人,可见魏辙影响之大。此事要多加小心,但她若进宫走一趟,能从李胤口中探出消息吗。
乾坤殿
李胤坐在案后翻看外面刚传来的密信,魏辙跑了。终究是晚了一步。他倒是小瞧了这个蛮夷人。
他回靠椅上,捏了捏眉心,就听外面福如海通报,“皇上,慕二小姐求见。”
李胤眉毛挑了下,听到是她,唇角不自觉地翘起,“她可说了见朕何事?”
“回皇上,二小姐没说什么。”福如海回。
李胤颔首,“让她进来。”
慕晚晚进来,正要福身,李胤从案后快步走了出来,“怎么想着来见朕了。”
“不是昨夜才见过,难不成这么快就想朕了?”李胤拉住她的手到里面与她玩笑。
慕晚晚含声不答,任他进去。殿里只有案后的一张床榻,手边是金龙的样式,李胤把她抱到榻里,又抬手吩咐福如海多添些炭火。
慕晚晚眼扫过案上的奏折,看到一张信纸,眼动了下。
李胤道“一路过来,冷不冷?”
昨夜下了雪,今早是个晴天,日头大,雪化得快,外面就冷不少。
李胤把她手握在掌中还是凉的,捂了好一会儿才热乎过来。
慕晚晚收回视线,看他,“皇上的伤好些了吗?”
语气温婉,从未有过的关切。
李胤心上一热,料想是昨日的事让她心里愧疚了,才这时过来看他是否好了没有。
他微微一笑,“你能来,朕就不疼。”
他素来会贫嘴,亦会逗弄她。慕晚晚并不理会,她整了整坐姿,被李胤拉过去,搂在怀里,“等朕批阅完奏折再陪你。”
慕晚晚点头,“您先忙。”
李胤又含了含她的红唇,才恋恋不舍地移开,把她搂在怀中,拿了案上的折子翻阅。
慕晚晚眼又仿佛不经意扫过那张信笺,犹如无意开口,“这信是不是臣女当初给您寄的那封?”
李胤听见她的声儿,转眼看了过去,正是他方才放下的密信。李胤对她不设防备,“你给的信朕怎会舍得摆在这,早放起来了。这是羽林卫的密信,事关昨夜要抓的一个蛮夷细作。”
“细作?”慕晚晚仰头看他。
李胤解释,“蛮夷对中原虎视眈眈已久,早数年前就在长安留下暗桩,朕登基后虽铲除不少,但总会有几个漏网之鱼。昨夜朕得到消息,找出细作的藏身之处,却不想来晚一步,被他跑了去。”
原来魏辙还没被抓住。
慕晚晚稍稍定下心,又像是毫不感兴趣一样,眼里迷惘了一瞬。
李胤又道“不过朕已经摸清事关联系他的其他暗桩,不出三日,定能将他活捉。”
慕晚晚听此,心颤了颤。她试探道“若抓到他,您打算怎么处理?”
李胤道“蛮夷细作在长安已久,知许多秘辛,若轻易放了他们也会对大昭不利。朕打算加以行刑,吐干净他们嘴里的东西,再斩杀。”
慕晚晚心倏的沉了下去,若是李胤执意杀了魏辙,那柳涵菡该怎么办?可要是她阻拦了李胤,而她看却走了眼,魏辙骗了柳涵菡,做出些危害大昭的事,又该怎么办?
慕晚晚眼睛出神,这些事想得她心里烦躁。她清楚地知道,若是她把此事告诉了李胤,他一个皇帝,独断专行惯了,绝对不会听从她一个小女人的话。会直接杀了魏辙。
李胤全然没注意到身边这个小女人杂乱的思绪,他看了会儿折子,草草地批阅完,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慕晚晚再一回神,不知怎又和他到了床榻上。
李胤把她平放下,两臂支撑在她身侧,勾唇调笑,“不问问朕昨日去许府一夜未归做了什么?”
慕晚晚微滞,没想到他会与自己说这事,顺着他的话问道“您去做什么了?”
李胤答,“朕昨夜见她就是因为蛮夷细作的事。待了一会儿就回了宫,对外称在许府一夜,不过是个幌子。”
慕晚晚平躺在床榻上,与他对着面,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眼里几许羞赦。
他又道“朕当年欠了许沅沅父亲一条命,不得不还。朕也知道,她几次都险些害了你,但过不了多久,朕就会命人送她离开长安,日后你也不会再见到她。”
“朕不能放着恩情不顾为你报仇,但这已是朕做出最大的让步。”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入了耳,慕晚晚指尖微动了下,她能感觉到,仿佛这次回长安后,李胤变了好多,不管是对她的态度,还是处理其他的事。
“臣女多谢皇上。”慕晚晚不知如何回他,只道出这一句。
李胤垂下眸子,贴了贴她的唇角,“朕不想要你的谢,朕想要你可以慢慢依赖朕,真正把朕当成你的夫君。”
慕晚晚放在身侧的双手攥了下,红唇抿着,水蒙蒙的眼睛眨了又眨,终究是没道出一句话。
他说的话,自己从未当真,从前不会,今后亦是不会。
君心难测,怎知他今日之语,亦不会将来的某一刻,对别的女人再倾之于口。
第70章
慕晚晚心里想得乱七八糟, 一会儿是李胤的话,一会是柳涵菡和魏辙的事,眼睛微怔, 一直在出神。
李胤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大掌抬起拍了下她的臀瓣,似是恶狠狠地问她,“朕和你这么专心的说话,你想什么呢?”
慕晚晚被他打得一下子回了神,突然间想到一个法子, 既可以试探魏辙对柳涵菡的心意, 又可以知道他是否真的无心与中原与蛮夷的纷争,只是这个法子太过于冒险。
她唇动了动, 看着李胤开口, “皇上, 臣女可以信任您吗?”
李胤看她神色专注,不似玩笑,亦是肃然道“慕晚晚,你可以永远相信朕。”
慕晚晚唇微微翘了下,两只白白的小手抬起, 勾到了他的后颈上, “臣女想求您一件事。”
李胤侧眼看了看她伸出的手, 是难得的主动,唇线提了提, 这是对自己使得美人计?他身子压下,咬了口她小小的下颌, 戏谑道“做了什么坏事想要求朕?”
慕晚晚下巴上有个浅浅的牙印,是他方才咬的。她摇摇头, “不是臣女,是臣女替别人求的。”
李胤挑了下眉梢,慕晚晚咬了咬唇畔,“您凑近些。”
李胤咧嘴笑了笑,再低两人唇就碰在一起了。
他微微侧耳听完她的话,眼里一瞬冷光闪过,似笑非笑地看她,“原来你今日进宫并非因为朕。”
慕晚晚有点心虚,毕竟她看得出来她进来时李胤有多么欢喜。为了求他的事,她道“臣女是信任您,才和您说的。”
李胤扬眉看她,嘴角弧度未落,似是在说“朕就看着你编。”
慕晚晚努了努嘴,不说话了。反正说了也会被他戳穿。
他伸手娴熟地解了她的衣带子,“有求于人就要有求于人的样子,今夜可不论朕怎么对你,你都不许再嚷嚷着不要了。”
慕晚晚“…”
她甚是没想到,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可是过会儿臣女还要回府…”慕晚晚尾音刚刚落下,一点朱梅被恶劣地拧了一把,“再多说一句话,朕可不会答应你了。”
慕晚晚吃痛地泪眼汪汪,“好吧。”
翌日,听闻书院女学究柳涵菡被抓了起来。起因是偷窃了一个学生的墨笔。而这个学生是刑部尚书家的大公子。长安城人都知道柳涵菡不会这么做。长安城的人也都知道大公子多次求娶柳涵菡未果。唯一的一个可能是因爱生恨,或者是想逼她就范。
柳涵菡被送进了大牢。
这场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柳涵菡自己或许明白是为什么,慕家二小姐倒底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皇上。她苦笑了下,不过也无所谓,她也想试探魏辙对她的真心。
事情已经过了三日,魏辙还是没有来。心急得已经不止是柳涵菡。慕晚晚急得在寝殿里走来走去,被李胤一把拉住,“行了,你走得朕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