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了许久的语言,清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永宁郡主在府上办诗会,给我下了帖子,我已经应下了,明日带小妹一道儿过去。”
谢铎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刚松开的眉头又拧紧了:“那种诗会上面都是一群酸唧唧的迂腐书生和深闺怨妇,听他们开口说话都牙疼,不好吃不好玩,为何要赴?”
“还是说,你宁愿和他们玩儿,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去?”谢铎一本正经。
清清:“……”
这位大哥,你仔细品品自己现在的语气,好意思说别人是怨妇?
第15章 扯头花
次日,天还没亮,谢明燕就来了清清的院子,喊她一起化妆。
给清清定制的春装也送了过来,一共十五套,样式、颜色各不相同,掌柜的还送来了对应的画册,为每一套衣服都做了详细的注解,如何搭配,如何护养,可以说是十分良心了。
谢明燕的梳头嬷嬷姓王,从她嫁到金陵就一直跟在身边,手艺一流,几下就把清清的头发挽成了温柔的凌云髻,看得铁锤眼睛都直了。
“嚯!这速度,我想偷师都没办法。”铁锤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动作,无比佩服,“嬷嬷好生厉害。”
王嬷嬷和气一笑:“今日主子们赶时间,改天我仔细教你。”
“铁锤,你可千万好好学,这发型太适合嫂子了。”谢明燕捧着脸看呆了,“不知这位仙子都在哪座山头修炼?”
“你说的那是妖精。”清清和她开玩笑,“我们仙子是不修炼的。”
玩笑归玩笑,王嬷嬷的手艺是真的绝,平时清清只简单梳个单螺髻,因为铁锤手笨,只会梳这一种发型。
而京城更时兴坠马髻:颈后留有披发,一侧偏梳着蓬松的发髻,以珠花或者步摇点缀,另一侧留出一绺鬓发修饰脸型,衬得人俏丽慵懒。但清清觉得不太方便,发髻容易散开不说,鬓发还遮脸,梳好之后只能端坐着,稍微动一动就乱了。
王嬷嬷这次梳的凌云髻她就很喜欢。
——先将头发固定在头顶,再盘成高而蓬松的发髻,最后挑出少量的额发,不仅显得颅顶很高,衬脸小的同时还能修饰五官。
再戴上谢明燕重金购置的头面,搭配亮银色的露肩宫装,端的是温柔大气、光彩照人。
谢明燕一手撑脸瞧着清清,嘴角不自觉扬着,在心里想:“大哥可真是钢铁的心肠,这么娇俏的小娘子,不疼着宠着,晾在后宅等和离,简直暴殄天物嘛。”
不如……她来添一把火,好给他们的感情升升温。
“嫂子,你就跟我回金陵玩几个月吧。”谢明燕帮她戴珥珰,看镜子里的美人儿,“现在是檀姨娘掌家,你闲着也是闲着,烟花三月下扬州,莫负好时光嘛。”
清清不自觉抚上小腹。
若真去金陵,等孩子月份足了再回来……不行不行,谢铎那天说了不着急,便是不太想要,若她瞒着谢铎把孩子生下来,算怎么回事儿呢?
“先梳头吧。”清清引开话题,“现在又不着急了?”
急,要去见的人可是永宁郡主,大安国的传奇人物,怎么能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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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谢明燕都在跟清清说永宁郡主的光辉事迹。
清清这才知道,大安国与北峦那一战,永宁郡主真的参加了,还立下了汗马功劳!三年苦战,她从普通士兵一路做到了前锋将领,大胜归来,论功行赏时,世人才知她是女儿身。
其中凶险,饶是最舌灿莲花的说书先生,也难窥万一。
只解沙场为国死,一将功成万骨枯①,旷日持久的战争虽然获得了胜利,但伤亡惨重——世人只知道郡主有严重的头痛症,却不知道她的左臂曾齐肩而断,如今只能戴着义肢生活。
清清叹息一声,唏嘘不已。
她记得永宁郡主是左撇子,一手小楷极具风骨,她说这是上天奖赏给她的,一去经年,战争为她镀上了大安国第一女将的光环,却也剥夺了她最引以为傲的才华。
“永宁郡主一向低调,从不耽于享乐,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举办诗会。”谢明燕没有察觉她的情绪,兴致勃勃的,“也不知与会的都有谁,嫂子你记得跟紧我,我们只管玩儿。”
寻常诗会,男子多以作诗、对对子做飞花令,女子则会献上舞蹈、乐器之类的表演,很是热闹。
但永宁郡主到底与普通女子不同,她们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郡主在后院搭了个马球场——旁人办诗会:吟诗作对,附庸风雅;郡主办诗会,马球摔角,刀光剑影。
谢明燕更兴奋了,尤其看着那些贵女贵妇们一个个面如菜色,差点儿大笑出声。
赵心菀无疑是一群菜色之中最菜的那个。
她早早就过来了,还准备了才艺,因为她十分佩服郡主的传奇经历,还想攀她的关系,所以就打算当众为她演奏《霸王卸甲》,这样既可以掩盖自己的腿伤,又能展现自己的才华,引起郡主和众人的注意。
可谁曾想到,郡主竟然这么不走寻常路,根本不给人表演的机会!
眼下,场上除了一面军鼓,什么乐器都没有!
坐在马球场的观战席,被太阳晒着,赵心菀腿疼脑袋更疼。
她之所以来这么早,就是想先结识一些跟郡主关系亲近的女眷,然后让她们引荐一番。
然而,大家似乎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的,她问了一圈,别说跟郡主熟识的人了,根本连个认识的都没有!
毕竟郡主外出打了三年仗,而在这之前,京中的女眷们因为跟她爱好相左,还抱团孤立过她,就连她的堂姐永乐郡主都跟她说不上话,遑论旁人?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谢明燕和清清结伴走了过来。
二人今天都是盛装出席,连她身边那个莽撞的小丫鬟都换了身行头,冷不丁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名门闺秀呢。
赵心菀冷嗤一声。
——往常清清不出门她逮不到机会,今日京城这么多讨厌她的人在场,绝对要叫她好看!
果然,没等她出手,另一个人就先忍不住,带着人过去找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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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娇娇上次在谢明燕手里吃了亏,回去越想越气,就想趁着这次郡主设宴,在圈子里为清清巩固一下京城第一泼妇的地位。
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谢夫人,好巧。”张娇娇开场白都没换,往清清旁边一坐,阴阳怪气地说,“谢妹妹平时甚少出席咱们的聚会,还是永宁郡主面子大,竟请得动你。”
这人真烦。
清清不耐烦地瞧她一眼:“你有事?”
张娇娇心里冷笑,真是不懂规矩!不过正好,她就是要这泼妇在郡主的底盘儿撒野,到时候,谁都保不了她!
“这话说的,郡主叫咱们来参加诗会,自然是想让咱们多熟悉亲近,”张娇娇抿嘴笑,“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了?谢夫人架子真大。”
谢明燕也怕嫂子吃亏,忙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左一个难请,右一个架子大的,挤兑谁呢?”
“我就事论事嘛。”张娇娇顿时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你做什么这样凶?”
她先闲的没事来找别人不痛快的,竟还有理了?
谢明燕想要和她呛,却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她们,顿时明白了张娇娇的用意。
眼神冷了下来,谢明燕瞬间收起怒容,假笑着去拉张娇娇的手,声音嗲得能掐出水:“娇娇姐!~有什么话咱们不能私底下聊呀,站在这儿说,再叫人误会咱们感情不好。”
张娇娇让她腻得一个激灵,拼命把她的手往下拽,咬牙切齿:“你、你别拉拉扯扯的!”
“咦?”谢明燕无辜地眨眨眼睛,“不是娇娇姐说要多和咱们熟悉亲近的吗,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谢明燕拽她更紧,佯装亲热,一手扯住她的手腕,一手去拔她的簪子:“娇娇姐,你这个簪子好漂亮,哪里买的?”
闪躲不及,簪子被抽掉,精心盘了一早上的坠马髻顿时散开,鸡窝一样顶在脑袋上。
张娇娇面色大惊,更想要挣脱她的桎梏,谢明燕不仅不放,反而伸手去翻她的衣领:“项链也好好看,娇娇姐眼光真好……”
项链被她翻出来,领口也跟着松了。
旁边站着的几个妇人都没有想到谢明燕这么不讲武德,光天化日扯别人衣裳!实在是、实在是不成体统、岂有此理!
连忙七手八脚地上前想把张娇娇解救出来。
她们一动,旁边的铁锤顿时扬声喊道:“各位夫人这是做什么?请、请放开我家姑奶奶!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呀。”
几人:“……”
时刻专注着这边动静的赵心菀又急又气,恨不得上张娇娇的身,替她教训这对装疯卖傻的主仆。
“一群废物!”牙都要咬碎了,“扇她巴掌啊!绣花呢?丢人现眼……”
她们不知道江幼清是出了名的剽悍吗?还用这一套来对付她,带脑子了没有?还多亏了谢明燕在前面阻拦了一下,否则就她们这几根葱,都不够那泼妇一只手掐的!
看来,还得她亲自出马。
江幼清一向凶悍,谁的面子都不会给,旁边又有个胡搅蛮缠的谢明燕,明着来肯定是不行的,得用计谋!
马球场突然传来一阵嘶鸣声,赵心菀的视线移过去,看着奔驰的骏马,突然有了个主意。
——她不是怀孕了吗?
那就送她一份大礼,好好迎接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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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张娇娇的长嫂永乐郡主气得脸都绿了,连忙叫人把她们两个拉开。
谢明燕掸掸袖子,顿时又恢复成了平日里明艳动人的模样,还从容不迫地给李永乐行礼问安。
再一看张娇娇,披头散发、衣衫尽乱,妆也给哭花了,实在是难以入眼、不成体统!
李永乐的火气蹭的一下蹿了上来,恶狠狠地瞪了张娇娇一眼,咬着牙吩咐下人:“带三夫人去休息。”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堂堂郡主,怎么会有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妯娌?
竟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和人打架扯头花,还他娘的打输了!还输的这么难看!
“沈夫人,究竟什么仇什么怨,众目睽睽之下,竟出手伤人?!”李永乐板着脸,冷着声音,摆明了要给张娇娇讨回公道,“还望沈夫人给我左丞府一个交代。”
总算来了一个能扛事儿的,赵心菀满意一笑,双手搭在受伤的膝盖上,美滋滋的等着看好戏。
第16章 偃月刀(大修)
李永乐是四王爷的女儿,永宁郡主的堂姐,比她们稍稍年长几岁,早些年嫁给了左丞嫡长子,如今的礼部侍郎,虽是张娇娇长嫂,人品家世却不可同日而语。
她要交代,谢明燕便给她交代:“我还想问问张娇娇跟我什么仇什么怨呢,我回京不过三日,却屡次被她挑衅。”
“今日我们二人刚到,她就过来阴阳怪气。”谢明燕与她理论,“我不过是想看看她的簪子样式,怎么喊的仿佛要吃了她一样?”
此处是清清和谢明燕的座位,张娇娇自己送上门来,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看见了!
——使坏不成,反丢了人,还有什么脸来要交代?
然而,李永乐身为郡主,代表的可是整个左丞府,即便张娇娇有问题,她也只能背后教训,在人前,无论如何要保全左丞府的颜面,这不是在帮张娇娇,而是在帮她自己。
“还狡辩!”李永乐直接发难,“你出手伤她,是我亲眼所见,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沈夫人,你夫家乃是金陵第一布匹商,将来免不了要在京中走动,你现在行事如此乖张骄横,迟早酿成大祸。”李永乐高高扬着头,“道个歉,此事便结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谢明燕面色也冷了下来,她这分明是在威胁!
沈氏布行确有往周边城市和京城拓展的打算,她这次回来,除了看看嫂子,还要查探对比京城布行的情况。
不过,他们沈氏一不做皇商,二不做特供,为何要看她的脸色?
更何况,布行的质量在那儿摆着,若夫君真想扩张京城的生意,路子多的是,只凭她一句话,还撼动不了什么。
“道歉,”谢明燕还在权衡其中利害,清清就直接开口,“不可能。”
李永乐没想到她会如此强硬,眉头皱了起来。
谢明燕夫家是金陵首富,倔强些她能理解,清清一个丧家犬、叛国奴,哪来的胆子跟她横?
她的幼弟,可是在那场战争中送了命!若不是江执违抗圣令,酿成大祸,大安国要受如此奇耻大辱吗?
“有你说话的地方吗?”李永乐怒斥一声,抬手便要去扇清清的耳光。
这一巴掌,她想了很久了!
可惜她养尊处优,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算再练十年,也比不上清清的身手。
巴掌刚甩出来,就被清清轻而易举地格挡住,手腕一转,瞬间就将她的手腕翻折了下去,若清清心狠些,稍一使劲儿,断了她的手都是有可能的!
“我与郡主无冤无仇,动手就不必了。”清清松开她,“道歉也不必了,咱们扯平。”
李永乐如何愿意跟她扯平?
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颤巍巍地指着她,你了半天,也只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泼妇!”
清清混不在意地一笑:“郡主开心就好。”
一句话堵的李永乐太阳穴突突地跳,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众星捧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若不是旁人架着,恐怕也要上前跟清清撕扯起来了。
这姑嫂俩,一个比一个不讲道理,今日她算是领教了!
没人能让她李永乐吃亏,没有人!区区一个谢家而已,给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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