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他力气又大,铁锤每次动作都会被他提前察觉,渐渐落于下风。
旁边已围了不少士兵,虽不明原因,但都默契地在旁观战,没有出声。
渐渐的,两人已并非单纯的打斗,也有点儿各自试探招式路数的意思,于是越打越久。
只见两人你来我往,谁都没占到便宜,再加上生的一个比一个好看,一招一式更是透着武学特有的美感,围观众人不由得呆了,只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恨不得两人一直打下去,好让他们偷学几招。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这个送粮食过来的小白脸,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想到这么厉害,毕竟除了统领,队里就属廉副官武功最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铁锤也打累了,见清清从营帐里出来,便不想再打了。于是翻身滚到人群中,想要找个说话的机会,终止这场比赛。
没想到,从众人早已领教了她的强悍,见她过来,竟如潮水般,全都自动退开了,反而空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儿,再次将两人围在了一起。
廉诚提剑欲刺,铁锤侧身躲过,不耐烦地扔掉武器:“烦死了,不打了。”
廉诚没想到她突然弃战,剑已经送出去了,只得慌忙改变攻势,却不小心撞在她身上。
他人高马大,又穿着铠甲,直直撞过来,铁锤没站稳,被他压在了身底下。
两人刚打斗过,一身的汗,气息也有些不稳,铁锤直接懵了。
廉诚比她还懵,更多的是生气。
单膝半跪着撑起上身,廉诚看着铁锤,不赞同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刚刚多危险?突然收势,我要是反应不够快,那一剑就会刺到……”
没说完,脸上结结实实挨了铁锤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廉诚的声音戛然而止,围观的众人也噤若寒蝉,空旷的营帐前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少爷!”清清挤进人堆里,猝不及防看到这个画面,也吓了一跳。
连忙过去,提醒廉诚:“军爷,打完了吗?可不可以放开我家少爷。”
廉诚讷讷的站了起来,额上汗珠往下滴,看着铁锤盛怒的脸,有些莫名其妙,可脸上火辣辣的触感却叫他气不起来。
这小白脸,身手还挺好。
他现在知道了,两人应当不是奸细,不然,这么好的身手,偷偷潜进来他也发现不了,何必多此一举,还给他们送粮食?
“对不住。”廉诚能屈能伸,“误会一场,兄台莫要介怀。”
铁锤被清清拉起来,烦躁地掸掸身上的泥土,冷哼:“谁是你兄台?武功不怎么样,亲戚倒挺多。”
廉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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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锤给清清报了仇,整理好乱了的衣裳,瞪他一眼,打算离开众人的视线。
刚转身,就听人群外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而这声音,清清和铁锤都无比熟悉。
视线望过去,打眼便见永宁郡主带着几名文弱气质的男子走了过来。
她穿着轻便的铠甲,束着发冠,看起来与寻常男子无异,只是面容更清秀些。
军服主要为了防御,手腕处都绑着护腕,这让永宁郡主的义肢无所隐藏,于是在左手处戴了黑色的手套,手套的布料轻薄透气,印花特殊,与她英气的面容衬起来,有一种诡异的颓然美感。
众人见了她,忙抱拳行礼。清清跟铁锤也跟着照做。
感受到永宁郡主的视线,清清紧张起来。
到现在她只远远见了谢铎一眼,还不知道军营的情况,也不知道永宁郡主有没有认出自己。
“两位便是送粮草来的壮士?”永宁郡主问道。
壮士一铁锤回答:“壮士不敢当,眼下洛守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我二人也只是略尽绵薄之意而已。”
“好。”永宁郡主眼神在她们和廉诚之间扫过,充满兴味,“到我帐里来。”
清清和铁锤对视一眼,没什么犹豫,跟上永宁郡主的脚步。
廉诚望着她们的背影,想了想,转身去找了谢铎。
谢铎在指挥帐内看沙盘,今日他与永宁郡主已拟定好攻城计划,三日后便以水路切近洛守。
只是黑甲军多为北方人,擅长陆路作战与暗杀,水性皆不佳,势必会影响攻城。
他本想赶制一批适合作战的船只,但郡主急功近利,想要尽快解决洛守的赤字军后,到成山彻查当年江执抗旨一案。
谢铎说不动她,便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水路攻城,一路绕后偷袭。
正在谋划具体方法的时候,廉诚进来说了清清的事儿。
“现在那两人被郡主给叫走了。”廉诚专程说道,“属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特来跟您通报一声。”
谢铎没说话,将沙盘上的旗子换了几个位置,才说:“两个人?送粮食来的?”
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沙盘上的小旗子,大步走了出去。
他穿着红黑相间的铠甲,比在京城时更清瘦一些,也更稳重,但此时风驰电掣的步子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廉诚头一回见他这般着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追了出去。
可哪里追得上?须臾时间,他已经来到了永宁郡主的营帐前。
永宁郡主的笑声极有穿透力,谢铎额上青筋都出来了,掀开帐门进去,面色不善,周身还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如有实质般,叫帐里说笑的众人瞬间停了下来。
谢铎视线在帐中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语气愈发沉郁:“人呢?”
“什么人?”永宁郡主耸耸肩,故意逗他。
谢铎根本不搭腔儿,眼神危险地扫过她旁边的元芩,无声但极具威压地询问。
“没意思。”永宁郡主摇摇头,护着元芩,“说就说嘛,吓唬他干嘛?”
“我根本没说什么,就让她到你帐里去了。”永宁郡主暧昧地笑笑,“够意思吧?”
没等她插科打诨,谢铎快速转身离开。
廉诚刚到永宁郡主的营帐前,正准备行礼通报再进去,谢铎就一甩帐门,走了出来,柔软的帐门糊了他一脸。
手忙脚乱地把帐门扒下来,统领又已经走远了。
廉诚连忙再追上去。
边追边想,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啊,不会真是统领的亲戚吧?那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那个大胡子说是统领的表弟,可他长得委实着急了些,自己误会也是在所难免的。
稍稍安慰自己一通,廉诚加快速度来到谢铎身边,赔笑道:“将军,来人真是您表弟?看我,有眼不识泰山,竟误会了,我、我先道歉。”
表弟?谢铎磨牙,她倒是能扯。
“怎么误会了?”谢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先说说。”
“就、就是……”廉诚支支吾吾,“就是怀疑他们是奸细,然后、打了一架,”连忙补充一句,“但我没打过,及时收手了。”
不说还好,说完,谢铎彻底黑了脸。
“你,跟她打架?”语气凉如万年寒潭,眼中的怒火如有实质,烧得廉诚直接傻了。
“将军恕罪。”廉诚直接跪下,“我不知其身份。”
廉诚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为人谨慎、聪明、实在且忠心耿耿,身手也好,在京中履立奇功,各方面都很合心意。
若是平时,他也不会冲他发火,可眼下她怀着孩子,跟廉诚这种高手打架,他不敢想象。
“廉诚,你可真行。”谢铎捏捏他的肩膀,说话的语气之中尽是不加掩饰的怒气,“过后再找你算账!”
谢铎一向漠然,对什么都不关心,这样明显的怒气,廉诚还是第一次见。
就因为自己被他表弟打了一顿?
廉诚又慌又不解,他以前不是没犯过错,统领还会安慰他,开解他,甚至给他休沐,特别注意他的情绪。
这回是怎么了?
什么表弟这么重要?廉诚心里有点儿不服气。
本来打架没打赢就已经够憋屈了,还被那人扇了一巴掌,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被当众扇巴掌!传出去他的帅脸往哪儿搁?
这会儿还被上峰罚跪,甚至还有其他风险!
不行,他还得跟那小子打一场!起码得把那一巴掌给讨回来。
越想越不高兴,沉着脸跪在营帐前,目光跟随谢铎进了帐内,紧张之中带着些气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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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和铁锤在帐中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谢铎回来,便与铁锤闲聊:“没受伤吧?”
铁锤挠挠头,又憨又嚣张:“就他那两下子,能伤得了我?”
说着,脑海中却回想起廉诚用剑时的招式和身影,不得不说,确实漂亮。与她的刚猛凌厉不同,出手利落干脆,但就是有一种缠绵的柔美。
刚柔并济,与铁锤以往见过的武功路数都不一样。
“没事就好,下回见他躲着点儿。”清清揉揉小腹,“能打就算了,关键还聪明,请咱们进来的时候笑脸相迎,转头就让人监视咱们。”
说起来,铁锤也来火了:“是啊,还让我们住大通铺,我是没关系,小姐你怎么办啊。”
钻到她怀里撒娇:“晚上你就留在姑爷这里吧。”
“不成。”清清压低声音,“影响不好,让他找一间空得营帐暂住几日就是。”
她本也没打算一直留在军营,毕竟是行军打仗,不可儿戏。看他无事,她就先回邰城住着,偶尔过来见见他就行了。
铁锤还想说什么,帐门被人掀开。
清清下意识看过去,见身姿笔挺的谢铎出现在门口,傍晚的霞光照进来,给他镀上一层艳丽的金光,那张俊美的脸更如谪仙一般,好看得叫人心颤。
清清捂着心口,用力吸气。
太久没见他了,一时还有些害羞,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他。
谢铎没见到她的时候着急得不行,见到了,反而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向她。
铁锤一看到她,连忙从清清怀里爬起来,冲他行了个礼,撒腿就跑了。
营帐里只剩下两人,谢铎仍板着脸,走到清清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清清太想他了,眼里渐渐染上泪意,眼圈红红的看着他,浓黑的眉毛和胡子衬着她可怜的模样,说不出的好笑。
谢铎吁了口无可奈何的气,捧住她的脸。
两人都没有说话,见他沉着脸,清清将手搭上他的胳膊,仰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酝酿了好一会儿,正想说点儿甜言蜜语哄他别生气。
脸上的胡子就突然被人一扯,疼得拧紧眉头,偏头要躲。
“疼疼疼。”清清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委屈地按住脸颊被扯过的地方,嚷嚷,“你揪我这儿干嘛?”
声音传到帐外,跪在正前方的廉诚如遭雷击,灵魂出窍。
“往哪儿看呢?!”铁锤凶他一句,“听墙角烂耳朵,赶紧起来,到别处跪着去。”
廉诚:“!!!”什么听墙角?!不会说话少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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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假的吗?”谢铎捻捻手指,怀疑地望着她。
清清捂着脸用眼神控诉他,没有回答,他就捧住清清的脸左看右看。
方才他迎着霞光进来,清清真是满心满眼的爱意,结果,被他扯那一下全给扯没了,不由将他的手拽下来,转过身去不看他。
“真的又怎么样?”清清委屈,“我若真长了胡子,你待如何?”
谢铎却没有回答,而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她,确定她没有受任何伤,甚至还有心情跟自己使性子,这才放了心,在她对面坐下。
“真长了,我帮你刮。”谢铎双手扳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以后早起,咱们就面对面互相刮胡子,你一刀,我一刀。”
清清:“……”
他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还挺好笑的。
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铎手还搁在她肩上,发现衣服底下的触感不对,像是垫了什么东西,使她的身形看起来宽了一倍。
“这又是什么?”说着,扯她领口。
清清连忙拢紧了衣服,往后躲:“你怎么这样啊?坐好,别动手动脚的。”
“哦。”谢铎乖乖在她对面坐好,膝盖牢牢抵着她的,只有这样,才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不至于怀疑自己在做梦。
两个人中间留了一点距离。谢铎便隔着这段距离,望进她清澈的眼睛里。
她的眼睛十分灵动,小时候就总这样睁大了看他,里面带着畏惧,叫人忍不住想欺负。
“怎么到这儿来了?”谢铎忍不住轻抚她的侧脸,“也不跟我说一声。”
上回她说想走水路去金陵,他都不敢让她去。
从京城到这儿最快也要五天,她怀着孩子,却历尽艰辛、千里迢迢来找他,是想叫他心疼死吗?
清清没有说话,只看着他,不想说更多让他担心,也担心他会生气。
“谢钏送你来的?”想到那些粮草,也只有谢钏能干出这种事情了。
语气不由带上几分严厉,让他回家是帮衬家里的,他倒好,由着清清胡来。
怕他找谢钏麻烦,清清连忙引开话题:“你干嘛去了呀,我在这儿等了你半天。”
谢铎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与她简单说了在看沙盘。
“这么辛苦呀。”清清摸上他的手背,将脸颊旁的手拿下来,在手里攥着,冲他撒娇,“那我来找你,你高兴吗?”
她在说话,谢铎却看着她,指尖轻轻扫过她突兀的假胡子,语气充满压抑的喑哑。
“摘了吧。”谢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大手转到她后颈去,将她稍微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同时凑近,额头抵着她的,“我想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