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清清和谢铎四目相对,脸也红耳朵也红,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
谢铎却笑了,大手卡住她的下颌,修长的手指轻轻捏她的脸颊,把她红润的嘴巴挤的变形。
手下肌肤滑腻紧致,谢铎凑近些,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好了就行。夫人体弱,不禁药力,有些东西还是不要乱用,嗯?”
清清本来还在想,这是给他用的,又不是给自己用,怎么就成了她禁不住药力……想到一半,明白了,卡住了。
-
清清觉得谢铎很不对劲,自从上次出任务回来,每次午膳,他都要过来和她一起吃。
以前虽然也在一起吃过饭,可现在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以前吃饭就是吃饭,因为谢铎不爱说话,所以就像是例行公事,吃完就走,两不相干。
现在,吃完以后,他至少要喝两杯茶,与她闲聊几句,偶尔还要在她这儿睡午觉,最可怕的是,他他他他竟然给她夹菜!
清清拿不准这人想干什么,隐约觉得他是疯了。
今日也是,席间全是清清爱吃的菜。她食量小,又喜欢吃些小零嘴儿,正经膳食总是一点儿就饱了,许是换季的原因,最近胃口更差,对什么都没食欲。
本来就瘦,几天下来,脸颊更是没几两肉,上回捏她脸就感觉出来了。
谢铎恨不得替她吃,而当他发现自己给她夹的菜,她不敢不吃的时候,投喂的乐趣就来了。
见她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谢铎给她盛了半碗汤,也不说话,只默默放在她手边。
清清见了鬼似的看他,这才几天,病情就发展的这么严重了?这人可是谢铎啊,居然、居然给她盛汤!
谢铎全当没有发现她的表情,从容优雅、慢条斯理的继续吃。
清清没办法,拾起汤匙,抿了一口。
她最喜欢的莲藕汤,清淡解腻,原本就算什么都吃不下,至少也能喝一碗的,今日不知怎么的,刚一入口,喉头便是一紧,没来由的想吐。
谢铎:“……”
放下筷子,谢铎的脸色比桌上的蔬菜还要绿。
“不是不是……”清清连忙摆手,跟他解释,“我最近一直这样,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喉头又一阵不舒服,这下说服力就更弱了,生怕他以为自己嫌弃他的投喂,清清捂着嘴躲到了净房,整理好了才出来。
桌子已经让人收拾干净了,谢铎还没走,坐在桌边喝茶。
“许是着凉了……”清清小声跟他解释,声音轻而软,“汤很好喝的,多谢夫君。”
谢铎板着脸,放下茶杯,桃花眼把她看着:“过来,我瞧瞧。”
他这个表情,清清哪敢让他瞧啊?小幅度摇了摇头,不听话的坐到床边,小手绞着床幔的流苏,委委屈屈的看着他。
“以后都不许再吃那些零嘴了。”谢铎不忍心为难她,就去为难铁锤,“下回再让我看见她不吃饭去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唯你是问。”
吓得铁锤面如土色,连连保证一定做到。
清清:“……”
谢铎走后,清清怨怼地望着铁锤:“你到底听谁的?”
铁锤苦哈哈地擦擦额上的汗,不敢说话。
何苦为难小丫鬟!
“小姐,姑爷这是为你好呀。”铁锤噘嘴,“您最近确实瘦了些,这样下去怎么行?”
想到最近的反应,清清颓然地往床上一瘫,有些郁闷:“改天把张大夫请来瞧瞧吧,最近一见荤腥就想吐。”
还老是心跳加速,老是脸红,老是气喘,看见谢铎就头脑发晕……估计是真病了!
第10章 有喜了
张大夫在东市开了家医馆,门下弟子众多,轻易是不出诊的,只每月初一到谢家看看老夫人,或谢家有人得了急病,能请他舍脸瞧瞧。
清清就打算在张大夫上门时蹭个诊,别专门去找他了,免得老夫人担心。
离初一没几天,天气渐暖,加上这几日特意交代厨房将膳食做的清淡爽口些,清清总算没再吐过,但依然吃不多,零嘴也始终没戒掉。
——每次谢铎来的时候就收起来,一走,就让丫鬟把零食和躺椅搬出去,躺在檐廊下晒太阳赏花吃酸梅。
春日的暖阳烤的人浑身懒洋洋的,躺了没一会儿,清清有些困了,懒得回去,让铁锤拿来毛毯,盖着毛毯,吹着细风,在鸟语花香之下躺成一副海棠春睡图。
太阳很暖,铁锤在旁边陪着她,不一会儿,就听到清清均匀的呼吸声。
清清又做梦了,梦里回到了小时候,也是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似乎是花灯节,她被父亲扛在肩上,在无数造型别致的花灯之间穿梭。
人群在她脚下,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花灯光彩夺目,装饰着早春温柔的夜色。
小清清扎着两个小辫儿,穿着新裁的花衣裳,一只小胖手攥着糖葫芦,另一只扶在阿爹的头上,威风凛凛的。
大安国估计也就只有她这么嚣张,竟敢骑到大将军头上去,走得慢了还要抗议地轻拍两下。
阿爹因常年习武打仗而有些粗糙的大手牢牢抓着她的小胖腿,偏着头和阿娘说说笑笑,丝毫不在意被她满手的糖浆沾到身上。
突地,人群攒动,前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眼间,小清清只剩一个人,站在拥挤的人潮中间,被挤来挤去。
小清清也不怕,低头慢条斯理地啃糖葫芦,结果被红彤彤的山楂酸得脸都皱到了一起。
这也太酸了,眼泪都给酸出来了。
“阿爹,酸。”小清清嘟囔一声,转头却谁都找不到了,爹娘不见踪影,哥哥姐姐更不知道在哪里。
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停了下来,炫目的花灯下,软糯可爱的小女孩儿茫然四顾,举目无亲。
巨大的孤独和悲伤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小清清在梦中嚎啕大哭。
-
“小姐,小姐!”铁锤把她推醒,吓得跟着哭了起来,“小姐你怎么了?”
清清刚一睡着,眉头就不自觉锁紧,过了会儿,竟开始说梦话,不停地喊着阿爹阿娘,还一直流眼泪,可把铁锤给吓坏了,连忙把她喊醒。
阳光刺目,被泪水晕染过的眼尾泛着微红,清清偏过头,眼泪仍止不住,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浑身难受,不得不蜷缩起身子,躲在毛毯里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心情。
“小姐,你不要吓我。”铁锤哭得稀里哗啦的,打着嗝问她,“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清清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是心里难受而已,没掀开毛毯,只伸出一只玉白的胳膊去给她擦眼泪,自己也是哭笑不得:“做了个梦而已,被梦里的冰糖葫芦给酸哭了。”
“那、那你还喊老爷夫人……”铁锤嘟囔。
“实在太酸了,想让爹娘尝尝,结果一直找不到他们。”清清转身平躺,把厚厚的毛毯蒙在脸上,瓮里瓮气的,“怎么找都找不到,跟真的一样。”
铁锤一把辛酸泪流的更凶了。
“铁锤,你差人到家里说一声,明日我要回家看看爹娘。”清清慢条斯理的,“还想吃李师傅做的糖醋排骨,让他多准备一些。”
可是……江家已经没了,李师傅被遣散后回老家开酒楼去了,根本不在京城。
铁锤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清清说这些,尤其是在小姐因为一个梦就哭成这样之后——如果告诉她实情,她能够接受吗?或者,她会信吗?
这么大的事情,她一个小丫鬟,没办法做主。
如果告诉姑爷呢,姑爷会怎么做?
“好,我、我差人去说,小姐想吃糖醋排骨。”铁锤低下头,豆大的泪珠滚了一地,忍得久了,肩头都微微颤抖起来,只得连忙转身离开,生怕清清看到。
清清又眯了会儿,想到梦里的场景,自嘲地笑笑,都这么大人了,居然梦见小时候的事情,还哭成这样,看来是太想家了。
铁锤不放心她,转眼就回来了,清清不太好意思地说:“刚刚梦见了糖葫芦,现在馋的慌。”
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跟她撒娇,铁锤心里也跟着软:“我这就差人去买。”
“悄悄的,”清清左右打量,做贼一般,“别让夫君知道呀。”
谢铎不让她吃这些,让他知道了估计要生气。
铁锤无奈,余光突然瞥见木几上的酸梅、果干、青桔、花茶,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令她表情突然一变。
再想到小姐梦见的糖葫芦,脸上的情绪更是说不出的丰富。
又惊又喜,还夹着些不确定,想说又不敢说,怕空欢喜一场,也怕吓着小姐。
清清葱白的指尖扒开一瓣橘子,青桔特有的清香蹦炸在空气中,扑鼻而来的一阵酸甜味儿,沁人心脾。
“你怎么了?”清清逗她玩儿,把橘子皮对折起来,放在铁锤面前,轻轻一捏,青桔皮里的汁-水被挤出来,酸味更浓。
铁锤打了喷嚏,回过神来,望着她染着橘子汁的指尖,一边用湿了水的帕子帮她擦,一边犹豫着道:“小姐,你不会是……有了吧?”
“有什么?”清清漫不经心的吃橘子。
铁锤不敢说话,廊下一时沉默起来,只有早春暖阳下欢快的鸟叫虫鸣。
片刻后,清清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笑容僵在了脸上。
手里的橘子顿时不香了。
-
没等到初一,当天下午清清就偷偷出门去医馆找了张大夫,请他看诊。
老头儿一把年纪了,什么都经历过,跟谢家关系也近,就没拐弯抹角:“给夫人道喜——您近来食欲不振,头晕嗜睡,皆是害喜的症状,不用吃药,多用些清淡的膳食,好生调理即可。”
清清吓得身形一晃,险些晕倒。
害喜,竟然是害喜!自己这就有孩子了?!
一觉醒来,不仅嫁给了小时候最害怕的人,还怀了他的孩子!
还有比这更惊悚的事儿吗?!
“劳烦张大夫,”清清往张大夫手里塞了两锭银子,“还请您,暂时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祖母和夫君。”
清清用尽了手段才嫁给谢铎,成婚两年,悍名远播。
——不光掀了他的后院儿,更是赶走了他的亲弟弟,还把谢家大小姐外嫁到几千里外的金陵,夫家根本入不了京城一众达官显贵的眼。
如此黑心泼妇,所有人都在等谢大人将其休弃——有妻如此,岂不是丢京中男人的脸?若家中婆娘争相效仿,岂不乱套?!
可他们左等右等,只见清清变本加厉,不见谢铎加以约束,如今,竟还有了身孕。
按理来说,有孕一事对清清而言百利无害,为何要隐瞒谢家?
张大夫心中虽有迷惑,却仍恪守医德,不过问病人隐私,只道:“前三个月需小心稳妥,饮食当辅以清淡,不宜大补,切莫劳累,不得行房。”
铁锤一一记下,另付了诊费,带着六神无主的清清坐上马车。
清清有些焦躁,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出嫁的姐妹和闺蜜都还没到有喜的阶段,没有经验,也没有参考,这种感觉非常突然,好像一个孩子从天而降,刚好砸中了她,没有真实感——她只想逃。
“我、我想回家。”清清抓着铁锤的手,手心冰凉,“问问阿娘……”
铁锤头皮一炸,下意识道:“小姐,现在还不能说!”
头三个月胎位不稳,若小姐知道家里的事情,受了刺激,可就全完了。
“老祖宗的规矩,”铁锤神神秘秘的,“除了家里人,前三个月是不能说的,得三个月以后才能说,方才妥善。”
清清不解:“阿娘也不能说?”
“要不,先告诉姑爷?”铁锤试着引开话题,“这是好事儿,您为什么不想告诉姑爷?”
能有为什么?她不敢啊!
“万一、万一夫君不喜欢这个孩子呢?”清清揉了揉脸,苦恼极了,“若他喜欢那就更糟了,现在就管我那么严,知道了以后,估计要把我圈起来养。”
想到那个画面,清清脸都皱到了一起,更想不到要怎么跟他说。
那人可是谢铎,十几岁就敢上门把人往死里打,她还给他用了药呢,万一他不喜欢这个孩子,磋磨她可怎么办?
“那您就更不能回去找夫人了。”铁锤硬着头皮说,“夫人知道了一定高兴,府上一宣扬,姑爷就是想不知道也难啊。”
也是。清清被劝住了:“那先不回家了,就说、就说马上到社日节①了,我得在家准备,走不开,节后我再回去。”
“好好好。”铁锤赶忙答应,“这段时间咱们先好好休息,把胎养好。”
只能如此了。
清清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等回去以后,我先试试夫君的态度,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反正孩子在她肚子里,如果他敢有什么对她不利的举动,她就跑,跑的远远的,让他找不到为止!
铁锤自然答应。两人沿街买了几串糖葫芦和一些糕点,还给白檀带了支簪子。
马车路过将军府,清清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比三年前破败了不少。
本想下去看看,但见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个时候回去,家里人问起来,她也不好解释。只得让车夫掉头,回了谢府。
铁锤在她旁边紧紧捂着心口,表情纠结又痛苦,这一天天的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实在太考验心脏的承受能力了。
更考验的还在后面。
——两人大包小包,说说笑笑的回到院子,一推门,就见丫鬟仆役跪了一地。
这、发生了什么?
正觉疑惑,就见谢铎老神在在的躺在檐廊下的躺椅上,盖着她的毛毯,喝着她的花茶,吃着她的酸梅,满脸的不高兴:“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