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像看见了一个陌生人。
秦洵心里一慌, 就是因为苏停云走了,她就变成这样了吗
秦洵往前走了几步,他停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苍白的小脸, 眼底充满深沉又温柔的神色, 他道:“苏停云走了,朕还在, 以后朕陪着你。”
宁悦兮如今听到这样的话, 内心没有任何波澜, 她抬头淡淡的看了秦洵一眼道:“皇上不要白费心机了, 过去的事情臣女都忘了, 君臣有别, 还是莫要坏了规矩。”
秦洵已遭她拒绝多次,她说此话, 秦洵还以为她又是为了气他, 他道:“我不会逼迫你,你一天不答应朕就等你一天,一年不答应朕就等你一年,十年不答应朕就等你十年。”
宁悦兮觉得秦洵说的话莫名其妙, 什么等不等的, 她和皇帝之间又没什么往来,怎么这皇帝说的话如此暧昧, 她不好当场下他的脸,摇头道:“臣女消受不起,今儿臣女心情不好,还请皇上走吧。”
外面天黑了,又开始下冷雨,北风呼啸,虽然主人下了逐客令,但是秦洵还是想要赖在这里不走,他道:“下雨了,山路滑,朕今日不想下山了,在你这儿借宿一宿如何?”
宁悦兮道:“如果皇上要借宿,不如去附近的农户家借宿如何,我一介女流,如今丈夫又跑了,您住在这儿着实不方便。”
秦洵感觉她说的话好奇怪,她说她丈夫跑了,她的丈夫可只有他,她当他死了么?
秦洵脸上透着点怒意道:“从前你是朕的皇后,朕与你夜夜共枕而眠,别说是一个屋檐上,一个被窝也不知躺了多少回,朕住在这里,如何不方便?”
宁悦兮皱眉道:“臣女是皇上的皇后么?臣女根本不记得这些。”
秦洵这才猛地明白,她说的“不记得”是什么意思,他的瞳孔剧烈的颤了颤,他道:“那乎乎是朕的亲骨肉,你可还记得?”
宁悦兮沉着脸道:“皇上说什么,乎乎明明是我跟苏停云的孩子。”
“那你还记得与苏停云和离之事?”
“臣女是和夫君和离过,不过这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秦洵这下可以确定,宁悦兮的确将与他之间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了。
他的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火气,他抬手抓住宁悦兮的手臂,戾气浮上他英俊的眉眼,他咬牙道:“宁悦兮,你怎么能将与朕在一起的岁月全部忘了,你为了报复朕,竟然这么狠心。”
宁悦兮见秦洵这么生气,脸上浮出一抹恼怒之色,她冷声呵斥道:“皇上慎言,臣女与您哪里有什么过去,您后宫佳丽三千,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在臣女面前惺惺作态?何况臣女与你只有数面之缘,您身为一国之君,在臣女面前如此失态,真是让臣女奇怪。”
听她如此说,秦洵倒吸了口凉气,后宫佳丽三千,惺惺作态?
她将他当成什么了?
他哪里有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他如今后宫也不过只有两三个人而已。
他对她一腔热血,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她,她竟然说他是惺惺作态。
秦洵眼底露出一抹伤痛之色,胸口气血上涌,他差点被她气昏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洵一时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如此争执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放开宁悦兮的手,定定的看着她道:“既然你不欢迎朕住在别院,那朕去农户家住便是。”
宁悦兮这才松了口气,让红绡将他送出去,寒风呼啸,秦洵冒着刺骨寒风从别院出去,外头还在下雨,冬日的冷雨打在身上,不一会儿便将衣裳都打湿了,湿淋淋的黏在身上,冷的刺骨。
好在这地的农户着实朴实,并未为难秦洵等人,收拾了两间房出来,让秦洵跟张怀初住下了。
秦洵这一夜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一直在想着和宁悦兮说的那些话,宁悦兮记得所有人,所有事,但独独忘记了和他的那一段过去。
到底是为什么?
秦洵想了一整夜都没想明白,决定第二日要去问个清楚。
次日,他双眼乌青起床了,出来时农户还好心送了他两个馒头,秦洵虽不嫌弃,但他主要是想去别院蹭饭,便将馒头给了张怀初,自己独自出去了。
张怀初吃了人家的馒头,给了一颗碎银子,那农户欢欢喜喜的收下,张怀初匆匆咬了两口馒头,便跟着出来了。
到了别院,秦洵见到正在用早饭的宁悦兮和乎乎。
两人见了他起身行了礼,乎乎规规矩矩的喊了声:“皇上。”
秦洵听着如鲠在喉,他明明是乎乎的亲爹爹,可乎乎根本不认他,一直都叫他皇上。
秦洵走到乎乎身边,弯身下来,抬手摸了摸乎乎的脑袋,宁悦兮瞥了他一眼道:“皇上,您又来做什么?”
秦洵道:“朕是乎乎的亲爹,朕为何不能来?”
宁悦兮见他歪曲事实,便有些生气了,她道:“谁说你是乎乎的亲爹?”
秦洵见她不认,而这幅神色又不像是故意的,倒像是认定了一半,他的心沉了沉,提醒自己今日来不是跟她吵架的。
他不再讨论此事,直起身子道:“兮兮,朕还没用早饭,可否同你一起用早饭?”
宁悦兮并不愿与他同吃,倒是乎乎心软了,回头看宁悦兮道:“娘亲,把乎乎的早饭分他一些吧?”
宁悦兮见儿子求情了,只得答应下来。
于是,三人便坐在一张桌子上用早饭。
用完早饭后,宁悦兮见秦洵赖着不走,干脆懒得理他,回房去看书去了。
秦洵却在半路上堵住了杏雨,他冷声道:“杏雨,你家主子到底怎么回事,她到底为什么会忘记这么多事情?”
杏雨瞥了秦洵一眼,抿着唇道:“奴婢又不是主子肚子的蛔虫,奴婢如何知晓?”
秦洵也不能逼迫她,只得自己去琢磨,他身子不曾康复,宫中派了太医来别院给他诊治。
周太医在给他把脉时,秦洵忽然问道:“周太医,你可知道,为何一个人会忘掉一段感情?”
周太医不知缘故,不假思索道:“要么此人头脑受到重创损伤了记忆,要么便是服用了忘情之药。”
听到“忘情之药”,秦洵的眸光陡然凌厉了几分。
第85章 板栗
秦洵不打招呼就进了宁悦兮的房内, 宁悦兮试了件冬衣刚脱下来,一抬头便见他沉着脸大步走进来。
屋内的丫鬟都惊呼了一声,宁悦兮双手抱在胸前, 瞪大眼睛道:“你进来做什么!”
屋内暖和,她身上穿着单薄的中衣, 虽说她的双臂挡住了胸前的位置,可那细细一截的柳腰却落入他的眼中。
秦洵眸色略深,顿了顿便挪开,他走上前来, 眸中怒火烧起, 他道:“你服用了忘情之水?”
宁悦兮还记得这件事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服用忘情之水, 但她想应该跟苏停云有关, 她冷声道:“没错, 那又怎么样?”
秦洵咬牙道:“宁悦兮, 你可知你忘掉的是同谁的感情?”
宁悦兮神色淡漠道:“忘掉了便忘掉了, 还提做什么?”
秦洵双眸紧紧盯着她, 眼底的怒火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他的声音从齿缝里溢出来:“你忘掉的是同朕的感情, 你与朕做了两年的恩爱夫妻, 你可知道?”
宁悦兮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之色,她道:“如果我当真同皇上做了两年恩爱夫妻,为何还要忘掉?”
秦洵的话骗不了她,她知道自己中间和苏停云和离了, 必定有原因, 但这个原因是她故意忘掉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不是好事,又何必再想起来?
秦洵一时无言,不知怎么开口,她说得对,若是真做了两年恩爱夫妻,她又怎么会选择忘掉。
秦洵舌尖泛着点苦涩的味道,他们之间那两年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他总是强人所难,逼着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她在宫里强颜欢笑,每日疲惫的应付着他。
……
所以,这些,他怎么跟她开口。
那些不开心的记忆,还不如都忘了。
秦洵忽然释然了,忘了就忘了吧……忘了他们就重新开始。
秦洵想到这里,内心一松。
他脸上的阴霾褪去,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他道:“你忘了没关系,反正朕再你身边,朕会让你重新爱上朕。”
宁悦兮只觉得秦洵说的话简直莫名其妙。
她冷冷的讽刺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身边女子无数,并非臣女想嫁之人,皇上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秦洵心中一刺,他就知道她在意这个。
若是他肯放弃皇位,放弃后宫里的女人,她是否会多看自己一眼?
秦洵忽然郑重道:“兮兮,你等着朕,朕会做给你看。”
宁悦兮并不知他说的做给她看是指什么,她现在衣裳都不曾穿好,只觉得尴尬,她的脸微烫道:“皇上,请你先出去。”
秦洵这才回过神来,眸光在她身上又是一扫,瞥见她雪白的脖颈,喉咙一紧,快速的移开眸光,转身就出去了。
接下来的岁月,秦洵几乎是长住山间的别院了。
虽然宁悦兮屡次驱赶,可皇帝陛下的脸皮厚的很,每次都以要教乎乎念书为由留下来,有时候住几日,有时候住半个月,时间最长的一次,住了半年。
山间岁月清静,没有纷扰,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三年。
乎乎已经七岁了。
而宁悦兮已经二十四岁了。
虽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妙龄,但她的样子依然没什么变化,岁月只在她脸上添了几分风韵而已。
又是一年秋收的季节,山下的佃农们给别院交租子,宁悦兮怜惜她们种田不容易,租子减了不少,佃农们感激她,给她送了许多地里种的蔬菜,山里摘的果子过来。
秦洵进来时,刚好见村里头的一个老婆婆送了一篮子板栗给她,老婆婆道:“夫人,感谢您给我家减了一年的租子,老婆子没什么好谢你的,这些板栗都是新鲜摘的,个儿大,给您和孩子吃。”
宁悦兮看了那篮子板栗一眼,眼中露出一抹光,随后又暗了暗,但看到老人家一脸期待,到底还是将老人家给的东西给收下了。
这老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去年儿子死了,和孙子相依为命,宁悦兮瞧着她可怜,便免去了她的租子,老人家感恩戴德,时不时的要往别院这边来给她送点东西。
收了东西后,她命荷花将人送出去,这才注意到秦洵已经来了,宁悦兮抬眼看他,慢悠悠道:“皇上怎么来了?”
她也没有起身行礼,将手里的一篮子板栗放在一旁,手里拿了一颗看了看又放下。
秦洵在她身侧坐下,他没回答她的问题,目光落在她随手扔下的板栗上面,他笑道:“你想吃板栗?”
宁悦兮目光斜来,她道:“想吃,不过这板栗要剥起来却很麻烦。”
其实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等会交给荷花去处理便是,也没那么麻烦。
秦洵微微笑道:“如果你想吃,我来替你剥。”
宁悦兮摇头道:“皇上如此尊贵,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别院里有下人能做。”
秦洵听到她拒绝也没有动摇自己的想法,他提起桌上的一篮子板栗,声音低低道:“就让我来做吧,我想剥给你吃。”
这三年的时间,秦洵已经慢慢学会了跟她相处,在她面前,也不再自称“朕”,而是我,他放下了他皇帝的身段,也不像从前那般倨傲自负,认为自己可以掌控天底下所有的一切。
殊不知他那皇帝身份,就让人不敢亲近了。
他将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以平等的姿态面对她,才能和她和平共处。
不等宁悦兮反应过来,秦洵就提着篮子板栗出去了。
秦洵坐在廊下,右边是一篮子板栗,左边是一个空碗,他从篮子里拿出一粒板栗,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他贵为君王,被人伺候惯了,别说是剥板栗,便是连一件衣裳也不曾自己穿过,何曾这般亲力亲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