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陛下让阳蒙陪着林萱去听曲,阳夫人十分高兴,虽然宫里那位贵主的身份有些尴尬,但她长得跟仙女似的,若是她能勾起自己儿子动了凡心,倒是一桩好事情。
当然,邧帝不会那么直白的说让阳蒙陪着林萱听曲,那样太失体统。
林萱到了东江苑后,下了马车,便看见一位身材高大地美貌妇人笑着迎上来。
“总算把贵主盼来了!”
那位妇人正是阳奇锋的夫人。
阳夫人的目光太过热情,林萱被她一直盯着瞧,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给阳夫人添麻烦了。”林萱身份不尴不尬,不好向她执晚辈礼,只能从言语间客气些。
“哎呀,贵主说什么呢,我能跟贵主一起听曲,这是多大的脸面呀!”阳夫人推了推身后的儿子,示意他讲一句话。
阳蒙拱手道:“属下阳奇锋见过贵主,今日由我来护卫贵主和母亲的安全。”
阳夫人给了他一道白眼,这么好的机会,他不知道把握,硬生生将一场男女相亲的喜事当成了分内工作,简直是呆子。
阳蒙虽然比林萱还大两岁,但她有了两世的经历,又心性成熟,此时见到这位拘谨的少年,反而觉得他很有趣。
林萱对杨蒙笑了笑:“那今日便有劳阳公子了!”
阳蒙看到林萱对自己笑,受宠若惊,竟不由自主的脸红。
第53章
铁甲军在外人面前都是不苟言笑的, 他们纪律严明,又以铁甲面罩遮住半张脸,在宫女和太监眼中有如杀神。
但是他们私下里也会悄悄讨论。
“我今日当值的时候遇到那位贵主了, 从我身旁走过时,迎面传来一阵香风, 她还冲我笑了笑。”
“贵主真够劲儿,居然敢当众掌掴吕守一,我好喜欢她啊!”
“可是她其实很温柔啊,有个十岁小姑娘的银子被大太监抢了, 她年纪小, 记不得那个太监的容貌,贵主看她哭得可怜, 偷偷让侍女把银子给了那个小姑娘, 说是帮她把银子抢回来了。她真善良啊!”
“阳校尉, 你怎么不说话呢?难道你不喜欢贵主吗?”
“阳校尉不好女色, 你就别为难他了。”
阳蒙正色道:“你们私下讨论就行了, 千万别将这些话传出去。”
“不会的, 你放心好了。哎,可惜啊, 贵主生得这么美, 又这么善良,却是命不好,三五不时就要被陛下折磨得奄奄一息。”
阳蒙今日才明白,为何那群兔崽子私下里会经常讨论她, 脸红得比喝酒还来劲。虽然有些人不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可以肖想的, 但是她就在那里,只需每日抬头看看她, 就会心情很好。
阳夫人不通音律,她就是来帮儿子相亲的,她今日若不来,阳蒙说什么也不来。她是镖师的女儿,不通音律,来了也听不懂,只坐在一旁嗑瓜子。
林萱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台上弹奏《广陵散》的那位琴师是曾经的故人,
他在台上弹琴,当然不是在弹《广陵散》,他那么清高的人,不会轻易在陌生人面前弹《广陵散》。
与此同时,台上那人也在看她,在烛火的映照下,他面容俊朗,姿态雍容。
那些记忆烙印在岁月长河里保留下来,她却不打算与故人再度相认。
前世景祁与她也只因音律而成为知己,后来他突然离开,也是被她连累的。
林萱忽然头疼,她记得有人说过,是裴云瑾杀了景祁。那个人是谁?裴云瑾为什么要杀景祁?
不对,她好像忘了很多事情,记忆里有一大段空白连接不上。
琴声已停下,景琴师退出去,由另一位娇娘演唱小曲。阳夫人见林萱捂着头,连手里的瓜子都不香了,担忧问道:“贵主,你哪里舒服?”
林萱摇摇头,对阳夫人说无须担心。
她又不断想起这段日子,好像有事就想到了裴云瑾,似乎在她的潜意识里,裴云瑾是可靠的,是值得信任的。
为什么,是什么给了她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在裴云瑾身边就是安全的呢?
前世加上今生,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裴云瑾,可是真当她跟裴云瑾在一起,又随时想要逃离,为什么?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动静闹得很大,好像是景祁在跟什么人争执。
守在旁边如同石雕一般的阳蒙见她神色有异,终于开口:“贵主,我过去看看。”
林萱也跟在他身后。
大厅里来了一群豪奴,桌上摆着许多礼物,还有一匣摆放整齐的银子。
为首的人是安定侯家的总管,安定侯是太子的舅舅,在朝廷里领了个虚职,整日里吃喝享乐,不务正业。
安定侯男女通吃,家里小妾无数,还惦记着东江苑里的琴师,尤其听说他是西边某个佛国的小王子后,定要将他纳入后院。
景祁是域外来宾,虽在东江苑里弹琴,却不是伶人乐籍,他与东江苑是平等合作关系。按照法律,东江苑不能以买卖的方式,将他这个人卖给定远侯。
可惜定远侯家的管家不讲道理,没说几句,就要指挥手下砸场子。
“你们就别在这里耽误大爷时间,跟大爷磨嘴皮子了。若有那闲工夫,还不如说服景少爷,乖乖跟我们走,你们既能得大笔银子,也能为大爷省下时间。大爷我是定远侯府的人,定远侯是太子的舅舅,他老人家要这个人,我看谁敢拦着!”
这位管家说话时挺着胸膛,一看就不好相与。
景祁气得脸色发白,偏偏他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林萱在一旁看得心疼,眼见定远侯府的那帮奴才就要上来拿人,她挺身而出道:“这位琴师是青莲佛国的九王子景祁,并非东江苑的伶人,即便是太子亲自来了,也不能用强取豪夺的方式在众目睽睽下将他带走。往东走三条街是京兆府的衙门,若他的朋友拿着他的户籍去那里击鼓鸣冤,半日后,消息就会传到宫中陛下的耳朵里,此事虽不是太子指使,却也有管束不严之责。”
林萱声音温婉,说话柔和,她身旁又有武艺高强的护卫。
她能清楚的说出来太子会因此事被皇帝责罚,可见身份不凡,景阳侯府的管家看到这样的阵势,也明白今日带不走景琴师。虽然遗憾,但他是个识时务的人,立刻令属下将礼物和银子带走。
景祁过来道谢。
“景先生。”林萱对他道:“最近几个月,京城不安定,景先生不如择一安全居所,暂且忍耐一段时间。”
景祁刚才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很眼熟,虽然此前从未见过,心中莫名有一种跟她很熟的感觉,此时再听她轻易便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禁问:“姑娘,我们认识吗?”
“我是乐痴,久闻先生大名,今日结识先生,是我之幸。”
景祁刚来京城,不懂这里的风俗,他不禁后怕:“姑娘,如果刚才不是你及时救我,那群人真的会把我当奴仆一样带走吗?这里是天子脚下,他们竟敢无视王法?”
真是个令人窒息的问题啊!林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总不能告诉他,这个国家的天子本人就是个不讲道理不讲王法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能约束好手底下的人呢?若非大梁立国几百年,有那些世家大族强行支撑着,镇南王的人早就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攻下京城。
值得期待的是,不久后裴云瑾当了太子,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乱相。
景祁见林萱面露难色,垂下头道:“我明白了,多谢姑娘。我今日就回去,以后不会再来东江苑。”
东江苑外站着两个人,将林萱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完了,站在裴云瑾的角度,可以看见那琴师仍旧站在大厅里,痴痴的望着林萱远去的背影,眼睛里充满哀伤。
林萱长的好看,在哪里都会被人觊觎,裴云瑾不怪她。
都是这位佛国王子,离开自己国家后,佛经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随便见到个长得漂亮的就动了凡心。
裴云瑾调匀气息,平息了怒火,才对一旁的安瑞道:“吕守一设下的埋伏都清理干净了吗?”
“都已经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只有东十二街的那几个还留着。”
“好,留着让她自己解决,免得她又烦我多管闲事。”
安瑞替裴云瑾叫屈:“若非世子爷插手,贵主今日只怕要折在吕守一的手里,她居然还不领情。”
裴云瑾一个眼神扫过去,吓得安瑞再也不敢乱说话。
事关林萱的安危,裴云瑾连假设的话都听不得。这一世,他要林萱平平安安,不受半点伤害。
裴云瑾又盯着那琴师瞧了半晌,前世他将这位琴师请出府邸后,还是不太放心,在距离京城三十里的郊外对这位琴师设下埋伏,伪装成他是被强盗所杀。
后来吕思净不知道怎么查到这件事,把真相告诉林萱,惹得林萱得知真相后又跟他闹一场。
罢了,既然她不高兴,还是别杀了。没必要为了这么个小人物,离间他和林萱之间的关系。
裴云瑾吩咐安瑞:“你去给他五百两银子,以萱儿的名义告诉他,滇州是个好地方,那里的人信佛,大家心地善良,很少有人作恶。让他这辈子都在滇州安稳度日,别再踏入京城半步。”
安瑞领命,上前去跟景祁交涉。
不巧,今日前来听曲的,还有汾阳郡主家的小郡君。
小郡君听过林萱的名声,也记恨自己生病时,母亲被邧帝召唤到宫里去伺候林萱。上次汾阳郡主办桃花宴,亲口对众位夫人说,林萱就是她的女儿。
小郡君听了很生气,就这样,她把林萱当成了假想敌。
林萱在安定侯的管家面前装高贵大方,在她这里可装不了,她看看林萱身后的阳蒙,冷笑对林萱说:“贵主艳若桃李,心地善良,不仅《道德经》念得好,还很会养蛊虫,杀人更是从不手软。像您这样秀外惠中的女郎,哪怕是被姚相家的小公子婉拒了,想必也能找到更好的人家吧。”
姚允正为了逃避和林萱的婚事,不得不自毁名声,与临湘侯府的大郡主私相授受。那日事发在她家里,陛下差点降罪给她母亲汾阳郡主。
这笔账,小郡君又记在了林萱头上。
原来这位就是那名声赫赫的贵主啊!都说她是皇帝算好生辰八字,从出生起抱到身边养大给自己当炉鼎的呢,怎么,他现在玩腻了,就想把她当干女儿嫁出去?
天家的隐私八卦,总带着别样神秘的气息。
所有人都没心思听琴赏曲,转过头看向林萱这边。
第54章
林萱嘴角勾起浅浅的笑, 虽然小郡君苏语彤比她大了三岁,但林萱毕竟是经历两世之人。
在她心里,苏语彤就像个不讲道理的小妹妹。念在汾阳郡主的情面上, 她也不能跟苏语彤计较。
“你的心上人是谁呢?”林萱走上前,问:“你这样得罪我, 难道不怕我去勾引他吗?”
苏语彤哪里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子,看着软软糯糯很好欺负的样子,说话却那样不要脸。
林萱看她脸憋得通红,话都说不出来了, 觉得她真的好可爱。她总是爱跟这些天真的、没什么心眼的小姑娘打交道, 一眼就能看穿她们的心事,林萱又说:“我帮你试试, 看他对你的情谊是否坚定, 若能轻易被我勾引到, 那男人日后肯定也会对别人动心, 你不要也罢。”
“你瞎说什么, 我还没喜欢的人呢!”小姑娘挺起胸膛, 颇为自豪地道:“我娘说过,我这辈子都可以不嫁人。”
林萱“哦”了一声, 这才明白小姑娘不是因为男人来找茬, 是小狗撒尿争地盘来了。
“真羡慕你有这样开明的母亲。”
很奇怪,有时候改变一个人的念头只在瞬间。林萱怎么会对她说那样的话?林萱羡慕她有个好母亲,恰恰证明她不曾真的拥有母亲。
所以,母亲对林萱也只是怜惜吗?原来母亲也只是听从陛下的吩咐, 入宫去照顾她, 入宫之后发现她很可怜,才把她当作女儿疼。
苏语彤神色复杂, 懊恼道:“你、你以后若无事,可以来我府上做客,母亲也经常挂念你。”
说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萱,又恨恨地瞪林萱一眼,转身就跑了。
小姑娘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
二楼大厅里的人本以为有场热闹可以瞧,却只见两个小姑娘站在一起咬耳朵,说了几句,一场热闹便消弭于无形。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新来的伙计端着茶果不小心碰上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泼在白色长衣下摆,茶杯滚了个圈,滚到了墙脚。
这位贵人白如松雪的布料上,沾染了茶色,伙计吓得脸都僵住了。
安瑞跪下来,拂去裴云瑾衣摆上的茶叶,不敢看他脸色。
那位贵主把他家世子当什么了?跟相府大公子听完戏,又跟阳将军家的公子出来听曲,中途还勾走了一个琴师的心,完了还打算再勾别的男人。
她、她怎么谁都想招惹。
裴云瑾站在门口好一会儿,心里的怒火才缓和下来。
林萱对旁人随意的一句玩笑话,让他如同置身与滚烫的热锅里,每一寸肌肤都被油煎火燎,血液被怒气蒸发,连同喉咙里都是被火烤成焦炭的味道。
想要杀人的欲念,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讨女人欢心这种事,为什么比打仗还难呢?他宁愿在战场上厮杀五天五夜,也不愿绞尽脑汁的去想着怎样换得她一个笑脸。
太难了,愁得五脏六腑都烧焦了。
他对她小意温柔,可她脑袋一转,只用后脑勺对着他。
他任打任骂,随她出气,绝不还手,她还不满意,怎么都不理他。
就算吕守一欺负了她,她也不准他出手,他连帮她解决棘手难题也得偷偷动手,害怕被她发现。
她跟阳蒙来此相亲,他非但不生气,还给她找借口,相信她不会轻易爱上陌生人。
见了她前世喜欢的人,他很有大将风度的没杀人,帮人安排好后半生。
他忙活了半日,只想跟她来一场偶遇,换她一分注目,是知却听到她说那番话。除了他,她还想勾引谁!!!
裴云瑾知道自己这番怒火,不杀人无法解决。他长年在战场厮杀,早与弓箭融为一体,他既是使用兵器的人,也是一件杀人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