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在离开他之前,好好拥有他呢?
她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找男人,这世间没有人能容得下她那惊世骇俗的想法,还是自由自在比较好。
既然裴云瑾有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男人,为什么不好好享用呢?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裴云瑾听得头皮发麻,激动地将她抱在怀里,劈头盖脸的吻了下去。
林萱哼唧哼唧的表示难受,却不肯放手,反而吻得比他更投入。
如同沉沦在疾风骤雨的湖面上,林萱看见裴云瑾眼中的自己媚态横生,她忽然神志紊乱,脑海里掠过许多陌生画面。
她病得快要死了,呼吸已经停止。
裴云瑾冰凉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眼泪将她的脸打湿,喊声悲恸凄厉:“快传太医!”
一眨眼,药浴蒸腾的房间里,她身上衣裳褪去,后背扎满银针,手上割破一道口子,伤口处正汩汩冒出黑血。
食朱砂而生的蛊虫顺着她的伤口爬进爬出,将她体内的毒素带出体外。
然后日升月落,接连数日,裴云瑾像游魂一样飘荡在药房外,眼睁睁看着一盆盆黑血从屋子里端出来,黑血里有胖胖的蛊虫在涌动。
直到门终于被打开,白胡子御医和黑衣银饰的蛊女从屋内走出来,对他说:“救过来了。”
裴云瑾才松了口气,瘫软的坐在雕刻着双鹊戏海棠的丹朱香榉木椅上。
“裴郎……”
林萱杏眸紧闭,轻声呢喃,骤然失去倚仗,整个人扑到裴云瑾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裴云瑾情绪激动,并未听清楚林萱的呢喃,只当林萱因太过投入而气短,只得松开她,自己急弓着腰,掩盖住罪恶的证据,免得被她瞧见,吓得她再次心生退意。
“萱儿。”裴云瑾抚摸着她的后背,克制住又想吻她的冲动。
亲昵过一场,白日里的那些怨气和怒火烟消云散,裴云瑾眉眼中充满了轻松愉悦。
突然,马车停下,常正的声音响起::“贵主,接到线报,吕守一在东十六街设下了埋伏,他会在那里动手。他将西缉事处的人调出城外,东缉事的半数人马放在宫城外巡查,今夜宫中守卫虚空,正是扑杀吕守一的好时机。”
“不行。”林萱道:“我要亲眼看他死在狗皇帝手里才算是报了仇。”
她转过头,对裴云瑾道:“今夜发生的事,你可否袖手旁观!”
裴云瑾看着他,并不回答。
“我跟吕守一争斗已经好多年,我有很多手段甚至是从他手里学会的,他其实是个学识渊博很有见地的聪明人,可惜心术不正又跟错了主子。”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看他怎么死在我眼前,已经成了我的执念。”
“你武功卓越,脑子也比我聪明太多,我这些不入流的把戏在你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但哪怕这是玩游戏,我也想凭自己的实力赢这一场游戏。”
裴云瑾温柔的看着她,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林萱看着近在咫尺的裴云瑾,他的鼻尖与她的鼻尖只有半寸距离,他将她脸颊一侧的头发拾起,别向耳后,目光温柔的凝神她。
这一刻,林萱清晰的感应到裴云瑾想吻她,却不知他为何一直克制着,没有这样做。
第56章
大梁永宁十六年五月初五, 丙午年端阳日,距离立夏只有一天。
清早,下起了暮春最后一场小雨。
稍后, 天起转晴,气候宜人。
林萱的及笄礼在巳时举行, 会场设在青玉宫的蝉香居。
宫女们端着铜盆,穿过栀子飘香的花园,走上红漆榉木楼梯,十全娘子正在此处商议及笄礼后的喜庆福辞。
这些规矩流程, 其实早前就已准备好, 只是今日阵仗太大,前来主持及笄礼的娘子们有些紧张, 不得不谨慎之后再谨慎。
另一侧的偏厅, 已有宫廷画师备好笔墨, 等着将今日及笄盛况记录于画纸。
吉时将至, 前来参加及笄宴的宾客已经全部到齐, 除了宫里有品级的妃嫔, 还有很多吕思净从宫外寻来的十全妇人。
她们虽与林萱素未平生,但她们的人生美满如, 夫妻和睦, 孩子健康。
吕思净希望林萱能够得到她们的祝福,从此,她往后的人生不再有磨难,只剩下甘甜。
琴声和箜篌缭绕在蝉香居礼堂内, 瑞兽金炉内散发出幽幽清香。
林萱已经沐浴完毕, 着一身白色采衣采履,安坐于内侍等候。
阳蒙穿着铁甲, 寸步不离的守候在她身侧。
“别紧张,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惠兰忍了许久,终于红着脸说:“行及笄礼要换三套衣服呢,阳侍卫可不能一直守在这里。”
林萱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后,紧张缓解了不少,她不小心碰到阳蒙的衣服上,发现他袖子都是湿的,立即道:“你淋雨了?快去换身衣服吧。”
阳蒙说:“没关系,一会儿就干了。”
外面传来吕思净的声音,笄礼已经正式开始。接着,邧帝向宾客致谢。
林萱心头五味杂陈,这是邧帝第一次对外承认,她是他的女儿。
她听见邧帝说:“今日是小女林萱及笄礼——”
不知自己身世时,她盼望着被邧帝认可自己。如今她已知真相,再听邧帝说自己是他女儿,想起自己盼贼做父多年,真是讽刺又凄凉。
林萱心不在焉的被惠兰领去大厅,面朝宾客行揖礼。她看向吕思净,不知在这重要时刻,他怎么会出现在及笄礼上。
今日,他不应该跟太子在一起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
林萱心里七上八下,十全娘子上前来扶着她跪下,汾阳郡主朝林萱走来,高声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声音落下,已经是泪盈满眶。
她忍着泪,含笑为林萱梳头,挽起发髻。
至此,及笄礼中的一加礼成,昭示这林萱将以女子的身份,面对这个世界。
说来,也真是很幸运,当初汾阳郡主进宫照顾林萱时,这个小姑娘病得奄奄一息,身体小小一团,瘦得只剩下皮和骨头。
小小林萱睁开眼睛,虚弱的问:“你是我娘吗?”
汾阳郡主只得抱她在怀里,摸着她没什么肉的脸颊,温柔地而又坚定的说:“是,我是你娘。”
一加礼成,林萱起身,拱手向汾阳郡主致谢。抬头时,看到了她眼中感动的泪。
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
十岁前,她把汾阳郡主当成母亲,她虽然偶尔会出宫,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进宫,可林萱心里明白,母亲不会抛弃她的。偶尔汾阳郡主出宫的时间太长,林萱会故将凉水倒进衣服,让自己生病。只要她生病,汾阳郡主就会进宫来看她。
林萱看着汾阳郡主的身影,心里酸酸涩涩,不是难受,却也不大舒服。
想起那些日子,汾阳郡主住在宫里,亲手为她吃饭,为她洗澡,给她换衣服,教她做针线,绣手帕。夜晚,她陪在林萱身旁,给她唱催眠曲。他们日日夜夜都不分开,便是汾阳郡主沐浴时,林萱也要守在净室内,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前世的十岁后,汾阳郡主再也没进宫来看林萱,她突然消失在林萱的生活里,林萱一开始感到不安,后来却是恨她。
那时候,她真的把汾阳郡主当成了亲生母亲。她故生病,把自己折腾得很惨,可是汾阳郡主再也没进宫来。
她故不听汾阳郡主的劝告,在吕守一蛊惑下服了丹药。她想,母亲最恨陛下服丹药,如果她也吃了丹药,母亲是不是会对她失望,会进宫里来骂她。
小小林萱坐在御花园的石头上,懒样样地塞着太阳,心想着,母亲来骂骂她也好,总好过再也看不见她。
可是,无论她怎么做,汾阳郡主再也没有进宫。
母亲抛弃了自己!
后来,林萱日复一日的情绪低落,日复一日的沉默。
直到裴云瑾即位后,她派人去打探汾阳郡主,才知道她不是不想进宫,是不能进宫。
因为她的丈夫攻打莫卧儿帝国时去世,她被迫带着女儿远嫁西境,后来死在了去西境的路上。
那时,宫里繁花似锦,宫外却是战火纷飞。
她死在连草都看不见都没有荒漠里,因为一场马贼的袭击,身边护卫死的死,逃的逃跑,只剩下几人。最后她们又遇到了狼群,葬身于狼腹。
这一世重生,她在议政时听说汾阳郡主的丈夫要出征,心忽然猛烈的痛了一瞬,下识阻止了邧帝的决定。
好在,这一世,她有能力保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林萱起身,回内间换好襦裙,再向邧帝与皇后行叩拜大礼,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
此为及笄六礼中的一拜。
之后是二加礼,汾阳郡主起身,再次洗手,走到林萱面前,为她正发簪。
这一次,汾阳郡主的声音平静许多,带着明快和愉悦:“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汾阳郡主笑容满面的看着林萱,她容貌艳丽,五官极似其母亲溧阳长公主。当年,一群小姐妹中,溧阳长公主惊才绝艳,容貌似月中仙人,而她却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是溧阳长公主牵着她的手,抹去她脸上的泥,对她说:“别怕,以后你会比她们都有福气。”
这辈子,她果然很有福气,夫妻和睦,女儿孝顺。可是那个护着她成长的人,却已经不在人世。
汾阳郡主忍住再度飙出的泪,不让自己哭出来。今日大喜,她不该哭泣。
二加礼,昭示着女孩已经由柔美女子,成为更稳重的柔美女子,纯善至诚,坚韧坚强,柔韧如水,动静皆宜。
二加礼成,时间卡得很紧,林萱需要尽快换好襦裙,出去向邧帝和皇后进行叩拜大礼,此为及笄六礼中的“二拜”。
换襦裙时,林萱心慌慌地,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又一直理不清头绪。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借口要去净室,躲在了里面。任凭惠兰怎么劝她,都久久没出来。
惠兰只好吧吕思净叫了过来。
吕思净仗着自己是太监的身份,大胆拉开净室的门,进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萱衣裳穿得好好的,却睁眼说瞎话:“我早上喝了粥,现在闹肚子呢,你快出去。”
吕思净见她紧张,笑道:“别害怕,我和阳侍卫都在。”
“一切都进行得顺利吗?”林萱忍不住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吕思净笑道:“别怕,一切会顺利的。”
待到向邧帝叩拜行礼时,林萱觉得自己就像是飘在风中的树叶,前路迷茫。
以往她心里带着恨,目标总是很明确。
可是今日之后,她该何去何从呢?
想到今日之后,再也见不到邧帝,林萱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牵绊,远远超乎了她自以为的“恨”。今日太子夺位,她今后将不再受邧帝掌控,有种不安定的感觉在她心里涌动。
直到行三拜大礼时,林萱在观礼人群中见到躲在人群中的阳夫人,以及她想起来,阳蒙离开后一直没回来,才明白事情已经除了变故。
然而邧帝还在笑着向观礼的宾客,宣布今日礼成。
下半段及笄礼是怎么度过的,林萱一点都不记得了,她只是晃晃悠悠的站着,看向邧帝。
他的鼻子高挺,脸也很好看,是个漂亮的中年男人,多年服用丹药的经历让他肤色苍白,却仍然不减他的帝王气度。
林萱不禁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明知她鼓动太子造反,却不揭穿,依旧笑着为她举行及笄礼,这样的城府和心机,一如他年轻时不动声色的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和姐姐那般。
他坐在上首,脸对着皇后和徐妃,明明是跟她们说话,却会偶尔看一眼林萱,似乎是在打量她。
就像是猫爪住了老鼠,却不急着吃,它要看看这只老鼠在临死前是如何挣扎。
林萱已经无所谓伤心和难过了,今日造反注定要失败,但她不确定究竟是太子背叛了自己,还是吕思净背叛了她
毫无疑问,吕思净已经提前知道了真相,但他为什么通个气呢?
还有,阳蒙这会儿在哪里?
林萱不安的想,她是要撕破脸皮跟邧帝大闹一场,还是得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笑着陪他将这出戏演完。
直到及笄礼完成,宾客都散了,林萱依旧带着微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如果不是邧帝突然提到她母亲,她也许会安安静静把这出戏唱完。
可是邧帝却说:“终于给你举办了及笄礼,从今以后,你就是大人了,朕心里真高兴。你母亲若是能听我劝,不要再想着过去那些事,她一定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看着你及笄成人。可这都是命啊,半点不由人。”
林萱终于感觉到饿,小口小口的吃着晴云阁那边送来的新鲜榆钱糕,她吃得痕迹,脸更显得肉嘟嘟的,依旧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邧帝劝她:“慢点吃。”
林萱笑了笑:“这是我的最后一顿饭了,得吃饱了才能好好上路,总不好做个饿死鬼,急匆匆赶去投胎,下辈子又要稀里糊涂的过。”
邧帝眯着眼睛看她,两道又浓又黑的美貌微微轻蹙,唇边掠过一抹淡笑,像是在嘲讽什么,也像是被她伤了心。
那一抹笑太短暂,刹那间便消失不见,他回过头,吩咐吕思净:“你们都出去,把门带上。”
接着,他又转过头来看林萱,眼睛长大,目光锐利的盯在她脸上:“我猜,如果不是为了借朕的手出去吕守一,以往的萱儿根本不屑来讨好我吧。”
邧帝说完,捡起一块榆钱糕尝了尝,那糕点并不如他想象的好吃,可林萱却吃得很香。
林萱沉默的吃完了整盘榆钱糕,才终于找回些力气,她心里很平静。
邧帝一如既往的虚伪,他凭什么要求她的真心呢?
她不过是邧帝养着的一只宠物,喜欢的时候逗一逗,不喜欢了可以关在笼子里,丢在冰天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