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吉祥——听风起云落
时间:2021-06-27 09:36:32

  冯玄畅突然驻足,返回来抓着廷牧的胳膊,急道:“你快去差人到下游去找人,八仙宫是我着工部建的,我记得那块突出的峭崖下是眼活泉,等不及了,我亲去找,你送她先回府,”他指指后边跟着的奈奈,“再差人来罢。”
  奈奈拼命摇头,抹干眼泪道:“我不走,我要一起去寻主子。”
  他看看奈奈,想这是个实心实意的奴婢,便点头应了。
  峭崖下的泉眼往外冒着热气,水打着泡如沸汤,泉水蜿蜒汇聚成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
  落下来之前,庭降把允淑推了一推,允淑结结实实摔在浅些的水湾里,睁开眼已经暮色四合,她一半身子浸在水里,脑子有些恍惚,清醒些才试着挪动挪动身子,脚踝的骨节不能动了,她费力的爬上岸,看着不能动的左脚,这是摔断腿了。
  心里感慨,还真是命大,这么高坠下来只是摔断腿儿,昏迷这么久居然也没被水冲进潭里淹死,这辈子的狗屎运都一次用完了吧?
  夜色更浓,她捡到一根枯枝做拄杖,四处找庭降。
  落下来的时候和庭降离得不远,仔细回想一遍,觉得庭降掉进深潭的可能性不大,摔死的几率也小,若是摔死了,总该有尸体,可这么一大片地方,连个人影子都没有,指定是人好好的。
  忍着疼找了一圈又一圈,依旧是没有庭降的踪迹,她有些颓了,难不成她要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吗?好歹有个人做个伴儿也是好的。
  虽说这是皇家山林,山顶上有八仙宫,可毕竟不是整个山头都有人打理,是荒山野岭子,晚上有野兽出没,方才还传来了狼嚎声儿。
  允淑吓得直哆嗦,凭她力气再大,那也是干不过狼群的,她觉得不能再继续找庭降了,得先找个树叉子蹲着,安全些。
  她的腿断了,爬树就成了很艰难的事儿,终于在一棵粗壮的树桠子上坐下来,允淑已经大汗淋漓了。
  沿道儿她还摘到几个野果子充饥,吃着野果忽然又有些担忧,也不知道狼这种动物会不会爬树,万一狼也会爬树了怎么办?
  这种担心很快就被允淑打消了。
  因为她坐的这棵大树下边,已经有几头狼慢慢围了过来,它们抬头盯着允淑,在树下团团转。
  果然狼是不会爬树的。
  允淑放心了,胆儿也肥了,甚至觉得她可以躺在树桠子上安稳睡个觉。
  狼群蹲守在大树下边两个多时辰,和允淑大眼瞪着小眼的耗着,绿幽幽的眼睛看着就十分凶狠。
  两个多时辰后,狼群突然开始躁动不安,好像发生了什么叫它们害怕的事儿,接二连三的走了,剩下两只盯着允淑十分不甘心,可最后还是离开了。
  允淑松了口气,狼群走了总算可以睡觉了,她放松警惕躺下来,却毛骨悚然更睡不着了。
  这一定是她这辈子见到过的最大的蟒蛇!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狼群不甘心却还是离开了,这大块头,搁谁不怕啊?怕死了!
  老天爷,还不如直接摔死算了,这一天从生到死再到生又要死了。她屏住呼吸闭上眼,想,不带这样玩人儿的。
  什么冷光晃过眼皮,她一惊,头顶吐着信子的蟒蛇软塌塌挂在树桠子上,血腥味儿扑鼻,蛇头近在咫尺。
  “啊……”这简直比打雷更可怕,允淑尖叫着从树桠子上掉了下来。
  她抱着头,落在结实的臂弯里。
  他说,“真是太好了,允淑。”
  她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你带我走吧,我腿断了,这里有狼,还有蛇,我真的太害怕了。”
  他低头扶住她,吻她的唇,浅浅的,轻轻的。
  她一点都不想挣扎反抗,一动不动的生疏而笨拙的回应他。
  好半晌她推推他,脸红红的,“我很饿,庭降也找不到,这里太危险了,你快叫人去找庭降罢。”
  他得了她的回吻,高兴的差点儿手舞足蹈,被她一推,才恍然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她腿摔折了要尽快医治,若不然以后留下病根儿不好。
  打横把允淑抱起来,他安慰她,“廷牧已经带锦衣卫过来了,正在找的,我先带你回去,你的腿更要紧些。”
  她嗡哝着答应,搂了他的脖子,有些埋怨,“你来的这样晚,亏得老天爷眷顾着我,不然你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她不知道她说的这样玩笑,听在他耳中心里多难过。
  “允淑,都怪我,我太坏了,以后我天天都守着你,一步都不敢离开,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一天,一个时辰,一柱香,一刹那都不想。”
  她虽然浑身都疼,心里却顺意多了,他是世上最好的情郎,说贴心的话儿,在最危难的时候救她。
  “方才是绣春刀?你又不是锦衣卫,绣春刀还使的这样好?”
  “以后得使的更好才行。”他回她,在她额头亲一下,“你先睡,等醒了咱们就回家了。”
  她听话的闭上眼,“我极想你,跌落峭崖的那会子,第一个想的就是你。”
  他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允淑睁开眼是在李葺家里,没有回掌印府上去,甚至没有进长安城。
  李葺和莫莫站在门口,看着她这边,冯玄畅就坐在床侧,一直攥着她的手,见她醒了,担忧的摸摸她额头,轻声问她,“你起烧了,别乱动,我已经让廷牧去叫沈念来,你要先喝点热水么?”
  她摇摇头,“庭降找到了么?可还活着?”
 
 
第66章 不兴人看么
  他摇摇头, “没寻着人,或是顺流而下飘到其他地方了,峭崖下头的水是活的, 穿过几座城池汇入运河,离这里最近的地界儿是王府井那片儿,锦衣卫连夜沿两岸去找了,河面上也动用了官船。”
  允淑嗯一声,因起烧了的缘故,她身子瑟缩着,之前还不怎么觉得疼的腿现在却是疼得钻心。
  瞧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冯玄畅心里起了倒刺似的。
  “你快别说话了,不用担忧庭降,常思很快就到了,你疼得紧, 我瞧着心都碎了。”
  允淑勉强攒个笑来, “往后你多疼疼我补回来就是了,这事儿别叫二姐姐知道,她快临盆了, 受不得刺激。”
  他点头,“都这样了你还替善姐儿想着,常思有分寸的,你放心就是。”
  李葺瞧允淑总算是人没事儿, 也松了口气, 拽着莫莫出来在小院台阶上坐下。
  莫莫垂泪,“李大人,奴可能有些越矩,想问问春容的尸身能不能带回大漠安葬?”
  李葺拍拍她肩膀, “寿王府的宠妾,哪有让你带走的道理?就是葬也是要入陪陵的。”
  尽管知道如此,莫莫还是忍不住抽噎,趴在李葺怀里默默流泪。
  廷牧带着奈奈回来,进了屋,给冯玄畅打个千儿,道:“不成,沈家娘子一听这事儿受了刺激,现在正生产呢,沈大人实在走不开身,奴才叫人去请太医院的秦艽医女了,说话就到。主子,奴才琢磨着您没带大姑回长安城,该是有别的考量,就没敢去尚医署寻别的医官,秦艽医女信得过,可能行?”
  他点点头,“这事儿你办的周到,允淑还活着的事儿需瞒些日子,更不可在寿王那里走漏了风声。”
  廷牧道是。
  允淑听廷牧这样一说,略担忧的问廷牧,“你怎么没避开二姐姐说这事儿?到底让她知道了?”
  廷牧给她揖礼,“大姑,这事儿真怨不得廷牧,廷牧是同沈御医单说的,谁知道赶那么巧的,偏偏碰着善姑娘去送宵夜,太寸了。”
  她琢磨着,等她能动了,得去瞧瞧二姐姐,别让她胡乱担心才是。
  奈奈站在床尾揭了薄毯查看允淑的腿,肿得棒槌一样,眼泪就扑索扑索往下落,“主子,都是奈奈的错,没能拉住春小娘子,奴婢没脸见您,该以死谢罪的。”
  她揶揄奈奈,“你不是说吊死的舌头吐老长的?瞧,跳峭崖也不好,身子四分五裂还要被野兽分食,难道你要试试么?”
  奈奈回说要是主子真没了,跳崖谢罪也太轻的。左右顾看,瞧这地方不大,她掖掖手,“主子,奈奈伺候您擦擦身子吧。”说罢抹泪去准备热水,自己忙着找事做。
  掌印府的四轮马车在农家小院子门口停住,秦艽抱着药箱从车上下来,。
  天将亮未亮,路上半个人影子都没有,锦衣卫赶着马车掉头回了,等会儿天亮了,人多起来容易惹人注意,廷牧公公吩咐过要避开人,他得小心些。
  秦艽摸黑进屋里来,给李葺和冯玄畅揖礼。
  冯玄畅从床头凳子上起来,道:“虚礼就免了吧,你先给她诊治。”
  秦艽额首,到床边来摸允淑的额头,一边絮叨,“这王府就是个吃人的地儿,这好好的人,怎么就从崖上摔下来了的?眼下出来了好,往后就用不着掺和寿王宅子里那些个浑水汤汤了。”收回手,她又道:“起烧不打紧,得先把腿上的骨头接起来,就是疼,你可受得住么?”
  允淑点点头。
  受得住受不住的,都得受着不是?就是她不想疼,那也不能有不疼的办法呀?
  秦艽从药箱子里拿出两块木头做的夹板子,一条白色绸布,小心翼翼的摸她左腿折断的地方,嘱咐:“疼的话你喊也没关系,就是久经沙场的人,接骨的疼那也是受不住的,不丢人。”
  允淑脸色更苍白些。
  秦艽拿出参片给她放口中咬着,“这个静心,你忍着些,我给你接骨。”
  疼是极疼的,估摸着除了生孩子,数接骨是最疼,允淑差点昏死过去。
  冯玄畅急的搓手,不停的嘱咐着秦艽,“你轻点儿,再轻点儿,太疼了她受不住。”
  秦艽根本就不理他,都这样了哪能因为怕疼就轻了力道?若是接不好以后要出坏的,到时候走起路来一跛一拐可不行。
  允淑苍白的脸更是苍白,冯玄畅急的不行,虾腰握她的手,满心满脸的关切,“你若实在疼得狠了,你抓着我,参片不管用你咬我罢。”
  允淑摇摇头。
  她已经虚脱了,半分力气都没有,说不出话儿来。
  秦艽觉得允淑真能挨,这样都是没喊一声,接好骨头,她把两块木板子固定在允淑的腿上,用白帛缠紧,又从药箱子里拿出三七膏药贴和白药散来,吩咐奈奈,“替你家主子把膏药贴起来,再煮沸水把白药散冲了给她服下去,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没四个月不能下床来,要好生伺候着。”
  奈奈连连答应着,接过膏药贴去给允淑贴。
  秦艽又嘱咐,“忌辛辣,忌凉冷,吃食上捡清淡些的,口服三七草也有帮助。”
  奈奈点着头,“奴婢都记下了,吃食上一定小心伺候。”
  好半晌,允淑才终于从疼痛中缓过劲儿来,方才疼的太狠,她把冯玄畅的手抓出几道血口子,心里有些愧意。
  眼下人多,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想着等人走了只剩下他俩的时候,再正正经经赔个不是。
  秦艽递给她碗热水,“疼的出了许多汗,快多喝些水,回来别再晕过去了。”
  她抬手去接,碗却打个转儿进了冯玄畅手里,秦艽十分赶眼色的把凳子让出来,同奈奈一起给允淑贴膏药。
  冯玄畅按按她,轻声道:“别动,我喂你喝罢。”
  这人都在,允淑不太好意思,忸怩着回他:“我自己能喝的,断的是腿儿,又不是手。”
  他不依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们爱看叫她们看着,咱家乐意伺候你,谁还能说了什么去?”
  秦艽侧头对允淑笑,“膏药贴好了,你这条腿儿可别总乱动,我和奈奈先出去煮水,不耽误你们调风弄月的。”
  允淑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蓦地浮现一抹霞粉,“你怎么说话儿这样不给人留情面的?什么就是调风弄月?万万没有的事儿。”
  “她说的是。”冯玄畅把碗里吹的已经不太热的水舀给她喝,“若不是调风弄月,又是什么的?就是调风弄月。”
  秦艽和奈奈悄无声息的已经退了下去,屋里头只剩他坐在身边。
  卧房布置简单,白莲花的帐,绣青荷叶的毯,白瓷枕头和坐在床边上温和的俊俏公子,她从没细细打量过他的眉眼,隔着身份她从来不敢越矩,次次都是毕恭毕敬。
  如今细细打量起来,他生的不是那种很阳刚之气的面相,眉是平直的,有些英气,眼梢却有些往上挑着,似戏子画的吊梢,却没那样妖气。
  她看的有些傻了眼。
  他捏捏她的脸颊,“大姑娘家家的,盯着个男子看迷了,也不臊的慌。”
  她伸手去捂他的手,“不兴人看么?你长得这样好看,我臊什么的?你被我这样看着,不是才应该臊得慌么?”
  “歪理。”他叹息,“一会儿天明了,我不能总陪着你,官家近来身子已经不成了,我怕你这一跌崖,寿王没了牵制我的筹码,会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为了以后咱们能正正经经在一起,朝廷这桩烂摊子我得去收拾干净了才行。”
  她说,“我明白,寿王爷城府那样深,现在就谋虑到庭降世子身上了,可见但凡是他觉得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都不会留活口。”
  他赞同, “你说的对,他对庭降世子下杀手,是因官家曾在文武大臣跟前夸过庭降世子有帝王之才,有意无意有想立皇孙继承帝位的意思。寿王心急也是,儿子这儿没轮到呢,直接就把皇位传给孙子这样的事儿,古往今来就没有过。若真庭降世子即位,且不说寿王,就是雍王怕也难以自处。”
  允淑抻了抻袖子,“官家也是糊涂,这有违礼节,断然没有如此行的。”
  “官家脑子不清楚了,我瞧着驾鹤西去也就是这个月的事儿,雍王同我一直暗地里有书信往来,寿王要是真的忍不住出手了,趁乱起事我便扶持雍王登上九五之尊,到时候替你把身份恢复了,咱们也能顺顺当当在一块儿了。”
  这样倒是也挺顺意人儿的,她笑了笑,低头道,“我瞧着庭降世子人是顶好的,除了嘴毒点儿,人懒了些,是个极通透的孩子。”
  他说是,把碗搁一边,斟酌道:“到时候你若是再想要个孩子,咱们就要一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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