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皱眉,一脸的怀疑,“我瞧着你眼生,可真是冯掌印身边的人?这样重要的事儿,他怎么没有吩咐廷牧过来传话?”
小黄门虾腰,“廷牧公公是掌印身边的人,人人都认得,这样的事儿吩咐廷牧公公过来传话岂不是太过招摇?掌印说了,奴才没人识得,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若王爷实在不够放心,就将奴才扣押在王府上就是,掌印还说了,他给王爷备了两千东大营的精锐,听凭王爷调遣。”说罢小黄门从怀里掏出明晃晃的兵符来,“不知王爷可还记不记得,这兵符您少时还掌管过一阵子的。”
寿王接过兵符,有些吃不准了,他疑惑于为何李允淑殁了,冯玄畅却依旧愿意扶持他?
“他可有什么条件?”
小黄门笑了笑,“长江以南三千里秀水河山,封国。”
寿王冷笑,“他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想分封候国?他要的可是鱼米之乡最富庶之地,若给他封国,我这帝王做的不就只剩下个空架子么?”
小黄门谒身,“掌印说了,王爷定然会答应他的。”
寿王心头千斤重,他不得不好好考虑考虑答应后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小公公且先去客房吃茶,本王考虑考虑。”
“王爷,时候不多了,若万一陛下立了遗诏,就都晚了,您可要快些。奴才告退。”
小黄门跟着下人退去客房,寿王回过神来,急匆匆往寿王妃院子里去,言青和跟着他。
踏进院子,他拉正在写字的寿王妃的手,到桌边坐下来,切切道:“素峂,这事儿你不要惊惶,听着,今儿夜里我带两千兵马去逼宫,我意已决,你现在马上出府,不要太招人眼目,去你父亲那里,他手上还有上过战场的三千家丁,若有变动举世不成,还可做个接应后援,此一去若功成名就,你我夫妇富贵荣华,若一败涂地,”他拿出斟酌几天早就写好的和离书,“你带着这个,可再嫁,你我夫妻恩爱,可惜膝下无子,不能与你共富贵,能保你周全也罢。”
寿王妃摇摇头,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儿,可还是愿意站在丈夫一边,对于女人来说,丈夫就是自己的天,她早就做好了同生共死的准备,将和离书撕了,她起身道:“我去阿耶那里,等你好消息。”
寿王目送王妃倩影离开,起身负了手,问言青和,“西厂多少人手可供差遣?”
言青和回道:“两百来人。”
寿王摆摆手,“不够,硬抢吧,先发制人,绑了单亭云敕令西厂所有人听候你调遣,现在去着手准备。”
言青和拱手唱诺,匆匆退了。
寿王府上乱成一团,心思全扑在入夜逼宫上,覃时求了寿王妃去埋春小娘子,一个人推着排车运棺材出来,找个荒郊野岭子把春小娘子的棺木一放,回了东厂来。
冯玄畅批完折子,过来见他。
“可都妥当?”他指指杌子,让覃时坐。
覃时说是,“已经决定今晚动手,不光接手了您送过去的兵符,还留了其他后手,着言青和去绑单督主,又动用了安庆卫指挥的家丁。”
“安庆卫指挥的三千家丁稀松平常,成不了什么大事,能做个后援接应罢了,至于言督主……你去学究那里叫言绥回来吧。”他握着拳,打个哈欠,“言青和眼下人回督主署了罢?”
覃时起身回他,“约莫着时候,该是回了。臣下这就去带言绥过来。”
“好,去吧。”
陪着允淑一夜没合眼,这打盹儿的节气,他阖眼小憩,等言绥回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若是言绥没有利用价值,他又不是菩萨大发善心,养他这么大做什么的?
眯眼小睡一会儿,一柱香左右,覃时带言绥回来了。
言绥去给他捶腿,“干爹,您唤言绥可是有什么事儿的?”
他睁眼,笑了笑从躺椅里起来,“干爹带你去见你大爷去。”
言绥稚嫩的小脸上有些迷惑,“干爹,咱们为什么要去见言督主,他怎么了嘛?”
他摸摸言绥的头,“嗯……他心里苦,又极想你,对你爹爹怀有愧疚,你且去安慰安慰他,今儿扯着他下下棋,孝顺孝顺他罢。”
言绥点点头,“书上说,晨则醒昏则定,言绥自幼无父,全都是干爹一手教养,言督主是我父长兄,是我亲长,理应孝顺,言绥都听干爹的。那咱们走吧,且去督主署见见大爷。”琢磨琢磨不对,改口道,“伯父。”
他领着言绥到了督主署,带七八锦衣卫,一脸和气乐乐呵呵的在言青和面前坐下来,和风细雨的道:“今儿这督主署里头怎么连空气都冷的打霜?六月天的外头都热的穿汗衫,督主署跟冰窟窿似的。”
言青和皮笑肉不笑,在言绥身上来回扫两眼,给冯玄畅拱手,“冯掌印怎么这时候有空来我西厂闲坐了?”
“也没什么,”冯玄畅指指
第69章 如今是诚心诚意的来。
言绥, “这孩子还没在你跟前儿尽过孝,言家独苗,言督主可觉得, 我给你养的好不好?”
言青和皱了眉,这话说的就好似带言绥来给他送终一样,他心里不大快,“冯掌印什么意思?这是准备把言绥还给我了?”
还?冯玄畅啜口茶,还是不可能还的,不过若是言青和不再跟他作对,抛开成见同他联手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他啧一声,“言督主说笑了,言绥本就姓言,何来还不还这一说?再说, 只是他想来同你下棋, 咱家是来找单亭云的,前几天单亭云到内书堂走动,顺走了钱塘府递上来的折子, 钱塘江起潮,堤坝年年都要决上几回,朝廷收税又收的狠,钱塘府伊做的是苦不堪言, 这回递折子来跟朝廷诉委屈, 那折子上满是泪痕褶在一块儿,瞧着也是可怜,咱家修堤坝用的银子都准备好了,这一回头, 打回去的折子不见了踪影,廷牧说,单督主来过内书堂一回,咱家得把人带回去仔细问问,若是咱们自己个儿都把这事儿高高挂起不关己的,还要百姓们遵纪守法不闹事儿,何苦来哉?都不容易的。”
言青和微一思量,冯玄畅来把人带走是最好,倒是省得他再大费周章的拘人,到时候和单亭云撕破脸,也怪不好看的。
他额首,“那是该好好问问的,不过掌印也别耽误了今晚上宫里头的部署,若成了,长江以南三千里山河就是您囊中之物。”顿了顿,他盘弄着虎骨轻道:“这人还是想开些的好,女人都是红粉骷髅,皮相罢了,咱们这样的阉人也不该动不该动的心思,您能想开最是好,什么也比不得到手的富贵权势。”
冯玄畅搁茶,眉头轻蹙,“言督主今儿话有点多。”
言青和拱手,“瞧瞧,咱家多嘴了,这就去请单督主过来回话儿。”
他点头,“烦劳。”
单亭云带几个心腹过来,按例行礼后跟冯玄畅走了。
言青和长吁一口气,总算是腾出手来去调兵遣将,正往外边去,步子还没迈出门槛,右手袖子一紧。
他回头,言绥正扯他衣裳,歪头打量他,问,“伯父,你现在是要去调兵吗?”
言青和叫他吓一大跳,忙捂着他又退回来,斥道:“小子,你要作死呀?什么话儿都胡说的?”
言绥挠头,“伯父,我今儿特来寻你下棋,你倒是去忙什么的?老话儿说的好,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何必作无谓之争?官家难道不是好官家么?寿王心肠如此歹毒,连自己的亲侄儿都杀,您效忠他,他能给您好前程么?”
言青和起个激灵子,冯玄畅说的真是没错,这六月天里,督主署里冷气嗖嗖地,他蹲下来,笑着看言绥,“是你干爹叫你说这话儿给我听的?他想怎么?”
言绥摇头,“干爹叫说这些做什么?这话儿是我说的,庭降哥同我关系最是好,我是他的小跟班,寿王害他落崖,心肠何等歹毒?伯父您活这样一大把年纪,识人的眼光好生短浅。”
“嘿,好小子教训起你大爷来了,成,时候还早着,下棋就下棋吧,陪你便是了。”他抱起言绥往桌前一坐,唤人呈上棋盘来。
爷俩对弈各执一子,黑白厮杀之间战局进入胶着。
言绥落下白棋,捏下巴笑,“伯父就要输了。”
这小子棋艺不赖,言青和满意的点点头,“看来你干爹果然花大力气培养你了。”
言绥回,“那是,庭降哥最看中我,以后若是庭降哥做了官家,我就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乳臭未干的孩子,志气倒是顶天,比言煦个不争气的强百倍千倍。
他颇是欣慰。
一局止,他看看更漏,起身对言绥道:“你若累了且去内室歇着,伯父还有事儿不能总陪着你。”
言绥很恭敬的起身给他揖礼,“过会子还得回去温习功课,来时干爹也是特意嘱咐过不要扰了伯父的正经事儿,言绥这就回了,回之前觉得伯父还是仔细思量思量,言绥是个幼童说话没分量,不如伯父等会子亲去寿王府再走一趟,痛定思痛再下决定的好。”
言青和温笑,哄了言绥两句,这样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若说言绥不是冯玄畅派过来的说客,那就是拿他言青和做个傻子待。
他摸摸言绥的头,夸他,“好,比你父亲强,我会仔细思虑,你这就回罢,晚些怕街上乱。”
送走言绥,他部署好西厂的锦衣卫,坐下来琢磨,若真是冯玄畅借言绥的口说这话儿给他听,又到底是想给他说什么呢?
他坐立不安,左右思量,最后还是决定入夜时再去寿王府上走一趟。
夜幕不见星河,下午的时候天就闷热的不行,到了晚上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只是这天看着吓人,却没半个雨点子落下来。
他轻装简行独自又来寿王府上,想同寿王回禀下西厂的兵备,才进王府大门,就被突然跳出来的人影吓一跳。
再定睛一看,是白天里给他引路的覃时。
言青和皱了皱眉头,“你这是做什么?晚上守夜看大门了?吓人的。”
覃时有些为难,“这时候了,言督主来王府还有事儿呢?王爷在见人,怕是不方便见督主,要不奴才且先带言督主过去侯着?”
言青和抬眼看看闪电霹雳的夜空,黑脸道:“不带我过去,还要我在这儿淋着雨等?”
覃时看他一眼,“督主随奴才来吧。”
寿王难得不在南书房议事,竟然在正厅里,覃时领言青和在二道门站着等,正厅里头人说话的声儿听的仔仔细细。
言青和来的正巧,寿王同人商量什么事儿他都没听着,就听着两句话。
“言督主知道咱们这么多事儿,继续留着以后也是祸害。”
“今晚功成,言青和就不必再留活口了,对付一个冯玄畅就吃力,若言青和再成了威胁,本王不是给自己找不顺意?早解决了早安心。”
嘿,这感情儿真是好,费尽心机到最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呢?他往后退一步,死死看着覃时,匕首悄悄抵上覃时的腰背。
他这墙根儿听的好,听的倒是保住自己一条命。
覃时摇摇头,咬紧嘴闭口不言,由着他挟持着从正厅院子退出来。
言青和揪着覃时隐在暗处,低声道:“屋里头的人是谁?”
覃时回说,是寿王爷和成安。
成安是寿王府家养的杀手头儿,言青和的匕首转到覃时脖子,“今夜我没有来,你若是告发,我就马上杀了你!”
覃时忙摇头,“不说不说,奴才不敢说话的。”
言青和不太放心他,又不能真的杀了他,在寿王府里不好毁尸灭迹,可留下就是祸害,万一他一走这看门的奴才转头就跟寿王告发了他可如何是好?
覃时瞧瞧他,为了给言青和再添把柴火,只得怯声儿道,“不然,您找个地儿把我绑一阵子?横竖我是个做粗重笨活的下人,上头主子们不太在意的,一时找不着也不会问起来。”
言青和不相信他,进退不得。
覃时小心翼翼道,“不然言督主放了奴才吧?奴才家里还有六岁的小妹无人照顾,也是家里太穷才卖身来王府,您给奴才一笔银子,奴才马上离开王府,就是事后府上发现奴才不见了,也权当奴才是自己跑的,可成?”
这些话儿当然都是他编的,不过现在能脱身当然还是脱身的好,在王府里他能做的事儿都做完了,也是时候该功成身退回去给掌印复命,总不能留下来给寿王爷殉葬不是?
言青和略一思量,这倒是比把人杀了更好使些。但他出来是办事儿的,不是逛街买字画,兜里没装什么钱,探了探暗兜只找出来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这些可够?”
覃时想笑,这也太寒酸了些,堂堂西厂言督主,竟然这样穷困的么?不过以他眼下的奴才身份,见着这样一张银票,该是两眼放光的。
他收了银票,给言青和磕头,违心道,“言督主是奴才再生父母,这样多的银钱奴才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着,奴才这就麻溜儿的滚。”
他滚的又快又没有骨气,言青和跟着他,确认他确实走了,才放心下来,疲惫的回来督主署。
外头下起豆大的雨点子,很快就朦胧了夜色,言青和惆怅着,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吩咐锦衣卫卸甲。
他披上蓑衣冒雨一个人进宫里来,在永定门口等着,叫小黄门去内书堂给冯掌印通禀一声儿。
小黄门很快就回来,请他进去。
他到内书堂,脱了蓑衣,宫灯荧荧,他往冯玄畅面前一跪。
“如今是诚心诚意的来,我是个眼盲心瞎,记恨着您设绊子坑的我几年来在盐湖受苦,一心的想着有朝一日扳倒您,今儿心服口服,万万不敢再有同您分庭抗争的心思。”
冯玄畅细打量言青和的表情,起来凑近他道:“今夜寿王起事若成,言督主可不就替代咱家的位置了?心愿达成,合该再进一步,怎么突然就放弃了?想要扳倒咱家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第70章 如此,你还收这样多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