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宴洲动了下口腔, 眸色里的光又跌回。
“时间的积累确实也很重要,跳舞吃饭,睡觉休息都是必要的时间投入,但不包括别的闲事。”
明舒睨他,男人则是不轻不重地说完:“特别是相亲,尤其浪费时间。”
明舒敷衍地点了点头,劝告他:“程宴洲,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
男人舌尖压了下牙关,“知道,助理吗。”
明舒勾了下眼尾,“是。”
街道安静,各色商店亮着五彩斑斓的标识。夜渐渐得深了,到小区楼下时,明舒让程宴洲把车停在便利店门口。
程宴洲打起方向盘,直接问:“要买什么?”
明舒支手,“我自己去。”
男人视线紧紧攫住她,“注意安全。”
明舒张了张唇,难免觉得他小题大做,嘴上配合着:“会的。”
女人推了下车门,不动。
她以为是自己没用力的缘故,又按住推了下。
明舒眯眼,“程宴洲。”
男人抱胸,跟你她计较:“我刚刚说了什么?”
明舒想了想,“注意安全。”
程宴洲左手摩挲着指腹,面色淡淡道:“嗯。”
下秒,车门开了锁。明舒垂眸,伸手的动作明显慢了一拍,紧接着女人放缓呼吸,优雅地朝便利店里去。
左宁偷偷地往一旁躲去,冷不丁地呆住。
程宴洲目光截住小姑娘,问:“她习惯如此?”
左宁点头,“姐姐练舞到很晚的话很容易会饿,而且她体重一直都保持得很好,所以可以小小地吃一点。”
男人盯住便利店的门口,眼眸藏起暗雾。
明舒的身影偶尔露出在街边透明的玻璃窗上,女人挑了些小面包,在掂了掂手里的小篮子后,又不自觉地多拿了一个。
明舒拎着面包和果汁坐回后座时,与印象里不合的缺失感让她直直地抬头去找寻驾驶座上的人。左宁朝她甜甜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明舒细眉轻蹙,“他人呢?”
左宁眼珠子转着,“程…程宴洲他接了个电话,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临走前只交代我送你回去,还说让你不用担心。”
“姐姐,他会不会是遇上了坏事啊?”
明舒问了句:“现在几点?”
左宁愣了会儿,看了眼手机,才说:“晚上九点多了。”
女人靠着椅背,眼里升起幽暗,“高估他了。”
“啊?”
明舒把小面包递给左宁,“先吃吧。”
小姑娘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又凑近问:“姐姐,我们要找找他吗?”
明舒敛下情绪,“那么大个人不会丢的。”
左宁鼓嘴,“那…万一…”
说着,小姑娘乖乖地转回去,准备开车。
女人咽下面包,紧接着拧开盒装的果汁,却迟迟不喝。“等五分钟吧。”
左宁高兴:“好的好的。”
然而,随着远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明暗交错几回,左宁的小脸彻底垮了。
明舒徐徐呼出一口长气,“走吧。”
车子启动,闯入破碎的光影中。
许久,女人手肘支着额头,埋低嗓音:“程宴洲,我给过你机会了。”
——
隔天,阴雨绵绵,冷得像冰丝,钉在人的骨头里。
天色蒙蒙亮,不忍搅扰清晨好眠。
明舒却早早地到了芭蕾舞团。女人照常做了一场晨起拉伸运动,坐在舞蹈室的地板上吃着自己的三明治早餐。
北城芭蕾舞团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内部的且自认为需要舞蹈技巧训练的舞者,可以随时随地使用特定的几个舞蹈室。
明舒很喜欢清晨融融日光洒在地板上的灿烂,也热爱她翩翩起舞的浪漫岁月。
林琴卡着点给明舒打了电话,问完日常生活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了昨天相亲的事。
林琴乐呵呵地说:“人还满意吗?”
明舒踢了脚,“不…错。”
“害羞了?”
明舒捂住手机,挺直天鹅颈去看头顶覆上的阴影,视线里,男人目光灼灼,却始终一言不发。
林琴隔着手机叫人:“明舒?”
女人回神,程宴洲恰巧磕下温水在地板上,紧接着曲腿坐下。
明舒捏住手机,重新搁上耳边,“我在,妈。”
林琴温声,也不去介意几秒钟的那段空白,“那你们以后再多见见?”
程宴洲冷不丁地说:“喝水。”
林琴奇怪道:“是谁啊?”随即又多了分欣喜,“昨天相亲的男孩子吗?”
明舒睫毛弯下,跟着余光撇下程宴洲,“不是,我的一个男助理。”
“听声音是熟人?”
“你认识的,程宴洲。”
林琴抿唇,脑子也发乱。
她也看到了前几天的新闻,外界都在揣测程宴洲是不是去国外拓展商业版图,更有专业人士分析,说程宴洲卸任盛越集团掌权人很可能是程家做的一盘局,为的是在生意场上浑水摸鱼。
林琴不懂那弯弯绕绕。
她唯一明白的是,程宴洲出现在自己女儿身边,其实也意味着他目前是真的放弃了自己辛苦打拼搏得的事业。
但说到底,他还是背靠程家。
“程家人那边…”
明舒侧头睨住男人,“他是个成年人,要任性也是他的事。”
程宴洲捉住她的视线,“不是任性。”
明舒扫了眼手机,自顾自地和林琴说了几句。
无非是说:“你要是觉得还可以,那慢慢试着相处一下,给别人一个机会。”
女人全都应好,程宴洲听得面色沉下。
放下手机后,明舒才匀出时间和程宴洲说话,“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男人坦言:“昨晚的事,是因为……”
明舒:“我不想听。”
程宴洲卡了下牙关,他要坦诚相待时,她已经不要了。
芭蕾舞鞋空着放在一边,天气冷了,明舒跳完舞后会下意识地套上棉袜。
明舒端起温水喝了一口,舌尖触了下酸甜味,她又尝了一口。
明舒问:“柠檬水?”
程宴洲凑近,一边捏起她的脚,一边回答:“补充能量。”
明舒缩了下脚,男人却已经把一贴草药包温着包在她的脚底。程宴洲换了下姿势,“别怕,缓解脚部疲劳的。”
明舒没再抗拒,“哪里来的?”
程宴洲顺带着给她按摩,“问周寒要的。”
“你看,哪怕你放弃了盛越,光凭程宴洲三个字,也永远不用孑然一人。”明舒眉眼通透,不悲不喜,“你永远体会不到常人跌落平地的绝望。”
闻言,男人呼吸重了下。
“晚上,允许我请个假?”
明舒看他,“可以。”
程宴洲又问:“那能不扣我的工资吗?”
女人不语,等着他的理由。
程宴洲轻笑,“我一大半的钱都用来买药贴了,剩下的只够吃饭。”
明舒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程宴洲的嘴里听到这四个字,说是不敢置信也不为过。可同时,明舒心里又无比清楚,他没有骗自己。
明舒倒吸一口凉气,又忆起自己在国外的日子,狠了狠心说:“那饿着吧。”
天边露出一角残光,两个人安静地做着各自的事。
纪双莞今天在舞团里围着明舒转,“昨天你没打电话给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的相亲对象还挺帅的?”
明舒挑了下眉,纪双莞小雷达开始工作,“比我认识的男人都帅吗?”
“看类型吧,你喜欢小奶狗,他…应该不是。”
“那比起程宴洲呢?”
明舒一副看透她的样子,“……你说呢?”
纪双莞挽着她的胳膊,“实事求是啊!”
明舒极快地丢了一句:“程宴洲。”
纪双莞又勾住她的肩膀,“猜到了。”
“可见年轻时喜欢上条件太完美的男人也不是一件好事。”
“本来就不是。”
“厉害!”
纪双莞把脚按在栏杆上,弯腰拉伸。坚持了十分钟左右,她苦兮兮说:“要是当初去学街舞,没准我可能更红呢。”
明舒压着韧带,回她:“现在改行也不晚。”
“我觉得也行,毕竟舞蹈基础是一样的。”
“确实。”女人煞有介事道:“最多是放弃大部分的芭蕾舞专业技巧,彻底把自己优美的肢体语言往奔放跳脱的方向转变,也不是很可惜。”
“哇—”纪双莞大叫:“不要了。”
“要是让我放弃现在的一切,也太生不如死了吧。”
明舒勾唇,旋即脸上的笑意停滞了几秒。
纪双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明舒?”
女人低头,眼皮跳了下,“快练吧。”
舞团的灯光一直亮到晚上,踮脚旋转的舞者一批接着一批,似要把夜燃尽。
左宁要在回国外的郁金香芭蕾舞前把工作顺利交接,所以明舒给她放了一天的假,给足她时间。街上,女人一个人拎着包,静静地走着。
经过小区楼下那家便利店时,明舒进去买了盒牛奶跟一个法棍。以前在国外缺钱的时候,她经常去那种超市买快过期的法棍,除了便宜,还够硬,顺手能用来保护自己。
后者听着不是很靠谱,但能从中找寻几丝安全感是真的。
越往小区楼走,越能见到几个黑黢黢的小巷子上,点着一盏聊胜于无的灯。
明舒蓦地一怔。
车子行驶偶尔的喇叭声,人群匆匆踩着落叶的脆声,自己的呼吸声外,明舒警惕地听见打斗的破碎声以及可能是人被按在墙上的闷声。
空气中,咬牙切齿喊着的程宴洲名字似染了血腥。
明舒抓紧自己的包,“程宴洲?”
女人咽了下喉咙,“是你吗?程宴洲—”
下一秒,一个重物摔在地上。
明舒的手机震动,男人发的短信横空跃上眼帘:很晚先走
明舒捏住那根法棍,深呼吸几下后,鼓起勇气走近。
“程宴洲。”
左手边的巷子里,一个人直直被扔出来。
明舒看了眼,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男人的声线从巷子深处蜿蜒而出,“先别过来。”
第57章
男人的嗓音倒是比巷子还要幽闭几分。
明舒安静地待在原地。
又过了一会儿, 里面的人依旧不见动作,明舒皱了下眉,扫了几眼巷子深处, 叫他:“程宴洲。”女人别起头发,紧接着往前探路。
明舒偏头, 认真地找寻,“程宴洲。”
“程…”
下秒,男人直接胸膛迎面,截住明舒。女人掀眸, 仅仅看到了一角的血光, 眼前却蓦地捂上一只掌心。触手生温的瞬间,明舒眨了眨眼, 睫羽勾得程宴洲心里发痒。
明舒伸手要扯下, 程宴洲呼吸发紧:“不好看。”
女人指尖拢了下, 旋即一把按住他的手。
几个男人在地上或者墙边缩着或者毫无形象地打滚撒泼, 露出的胳膊和脸上伤痕明显, 足以见打斗场面的激烈。
明舒昂首, 扫向程宴洲时微微错愕。
男人的眼角和脖颈刮着一两道鲜红的细痕,嘴角出血发青发紫, 但看样子吃亏的还是对方。
一时之间, 明舒不知道,他的那句不好看是形容什么的。
女人退开一段距离,“说吧,怎么回事?”
地上四仰八叉的人里, 明舒认识其中几个。
那天自己跟剧组去参加晚会宣传时, 举灯牌的涌动人群中一一闪过的面孔中似是包括了他们。
还是因为这些人足够热情,明舒才多了记忆点。
“私生饭?”
程宴洲手背抹了下嘴角的伤口, 似笑非笑地睨着地上,“是有关。”
明舒眯眼,一定要个所以然。
“我不是从盛越净身出户了吗。”程宴洲轻笑,不当一回事,“之前生意上结怨了竞争对手趁着这段时间给我使绊子,又打听到了我现在的工作,顺势叫了一帮难缠的私生饭跟我硬碰硬。”
她陪着明舒去相亲的那次,恰巧撞上了几个也在那里吃饭的公子哥。
程宴洲执掌盛越那么多年,背地里也没少阴别人。商场如战场,他强硬又冷血的做派确实很容易得罪一些下面的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