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严刑拷打下,仍然拒认;
大昭律拷囚有规定,拷打刑不过三次,每次相隔二十天以上,杖刑不得超过二百杖。
这件事,推官那边也是坚决不认,苦于又找不到别的其他线索。
此案要在元宵节前,奏报京城给皇上,所以只能先定了秀才一家违律休妻一罪,案件其他未决事宜,则继续交由青阳府查办。
最后这一家人都下狱,如同魏停云之前所讲,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遭到了报应。
可怜的是,秦氏的那个孩子,失去了母亲和所有的家人,成为孤儿,入福田院。
直到此时,魏停云更疑惑,自己到底做的对还是错,如果他当时不管这件事,会不会对所有人来说更好。
不得而知,但下次如果还遇到这样的事,他仍会管,因为他是魏停云,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的一粒铜豌豆!(注)
魏停云抱着孩子,去到了秦氏的墓前,她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孩子。
孩子还小,不太懂什么是生离死别,只是按照魏哥哥的指导,把花花放到墓前。
“哥哥,这里面睡着的人是谁呀?”
他奶声奶气,说着自己的困惑。
“是怀胎十月、艰难求生之中将你生下的人;是一个爱你入骨,甘愿为你赴死的人,你叫她一声娘亲吧,好吗?”
“好,娘亲~”
魏停云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泪点太低了,孩子只是一声呼唤,又把他喊哭了。
秦大姐,天理昭昭,世间是有公平正义的,万岁爷亲自为你伸冤了,你不是疯子,你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和一个坚韧的女人,来生一定要幸福哦。
正月十六日,一道圣旨从京城发出。
圣上口谕——‘我朝之官,当如此子,恪尽职守、清正廉洁、刚正不曲’……特封前司狱官-魏停云为登县县子,赏牛羊牲畜二十头、贡品丝绢五十匹、金银玉器一百件、官田一百亩、银五百两;
另赐,御笔牌匾一方!
消息到达登县,再由登县传到三河村,已是正月十八,京城礼部专人专船遣送的御笔牌匾和爵位书是先到的。
魏停云正和梁若琼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逛庙会。
忽然就有一群官差,齐刷刷跪到在他们面前:“给大人请安,万岁爷御赐的牌匾就要到了,请您移步码头。”
魏停云抱着嘉鱼下轿子的时候,码头上省、府、县衙的官员都有……
御笔——“刚正不阿”,右下盖着玉玺大印。
魏泰不知道他家孙儿做了什么,封了爵位、赏赐了那么多东西,他只知道这金光闪闪的匾额往魏家大门上一挂,以后就是县太爷来了,也要俯首。
魏观林说:“爷爷,可不只是县太爷,就是皇亲国戚、一品大员,也要礼敬三分。”
如此,魏停云由之前被人厌弃、冷眼,一下又被捧到天上。
下跌、起飞的落差之大,直让他自己也觉得讽刺,看清人情冷暖,并无太多惊喜,又觉得这是秦氏的性命换来的,心中悲戚难受。
魏氏的族老们认为这个牌匾应该挂到祠堂去才对!
魏停云想:人是怎么做到,脸皮那么多面又那么厚的呢?
不用魏停云出面,魏爷就一马当先的护住了牌匾,没有商量、也不讲理,一副谁要拿走这牌匾,他就和谁拼老命。
三河村和十里八村很多人,都赶来瞻仰圣上的御笔,还有读书人家来朝拜,保佑孩子能在县试中取得佳绩,顺道问魏停云收不收学生。
梁若琼说,相公如果现在开个私塾,估计一下就能收几百上千人,直接成书院。
赏赐的东西实在太多,多到魏家院子根本放不下,只能暂时放到空置的梁家大院,仔细清点后,找了可信的护院看着。
御赐的东西,想来也没人敢来盗偷,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圣旨被魏奶摆在祖宗牌位前,一天烧了三次香,问列祖列宗高不高兴?
魏爷则一整天都拿着一个翻地的头,在大门口守着牌匾,吃饭的时候,端着碗坐在下面吃,都格外香。
三月,贵妃诞下一子,继位多年,一直没有儿子的景治皇帝,龙颜大悦,部分赦狱。
周丽娘提前出来,曹宾带着轿子在门口等。
周丽娘走近轿子,却并不上,原来是等着曹宾给她掀轿帘。
那天曹宾化成狱卒来“办事情”,别人认不得他,他也没看到她,但这个男人只要说一个字,她就知道,是谁。
曹宾恨那些武夫脑子不利索,垫脚的马凳还拿走,是真的蠢;
更恨,秦氏的隔壁,竟然是周丽娘,被她扼住了把柄。
他的靠山推官也倒了。
第62章 离别
魏停云被封爵县子后, 各路官家、富家、乡绅对他的拜访和邀约变得特别多,让人应接不暇,有时候一日就能收到四五个请帖和拜帖。
魏停云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春闱在即,他现在的当务之急、重中之重是备战会试,其他都是虚妄的。
为了躲避这种人情世故,他搬到了梁二伯名下的梁家别院。
别院距离五原镇有几十里路, 背山依湖而建, 旁边有个小村庄, 远离镇子和县城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也并不会来打扰他们。
即将满周岁的嘉鱼和岸舟已经蹒跚学步,只是不时会脚步不稳的栽倒在草坪上;
歪倒也不急着起来, 趴在地上,揪草地上的小花花玩,揪着揪着就填进嘴巴里了。
王妈要是给□□, 也不哭, 再啃一朵新的,像两只小羊一样, 啃遍了整个花园。
魏停云把窗户撑起来,外面的鸟语花香一下就溢满整间书房。
梁若琼拿着剪刀在院子里修剪花枝,嘉鱼和岸舟抱着她的腿在撒娇, 要抱抱。
梁若琼试了下, 但竟没办法一下同时抱起他们两个, 摇摇头:“你们长大了。”
嘉鱼和岸舟对望了一眼,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然后扭头看娘亲。
这是捆绑式求抱么?
王妈惊呆:“我们鱼鱼和舟舟好聪明啊。”
魏停云看着他们,觉得这样的日子, 过几辈子都不嫌多。
“相公,你专心一点!”
梁若琼回身,对上魏停云托着腮出神的目光。
魏停云赶紧缩回脑袋,低头读书。
魏停云一天学六个时辰,十二个小时已经是他的极限,再多也不往脑子里去了。
魏停云觉得除了乐在其中的天才们以外,读书实是一件苦事;
但没办法,除非出身皇亲国戚、高门大户,不然社会和生活会给不能吃苦和读不成书的人,最严酷的惩罚。
魏停云是有自知之明的,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但像他这样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干活没蛮力,经商没技术没头脑,除了读书,没有别的什么出路。
一路走来,很长很难,很多人已经掉队,他要坚持到最后,为了孩子、为了夫人、为了家,也为了他自己的尊严、理想、抱负。
日子不管是美好还是苦涩,总是如梭流逝。
魏停云要离开这桃花源一样的别院,踏上最后一战的征程。
此去京城参加会试,关乎一生前程,大家抱着一股‘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意气和憧憬。(注)
临行前,登县在码头给新老举人们践行,登县这几十年产生的十一个举人,除了过世的,和老得实在动弹不了的尽数在此了。
县令举清茶代酒,勉励举子们,望金榜题名、载誉而归。
践行仪式过后,就是自家人的辞行,码头一片凄凄惨惨戚戚。
魏停云咳了两下。
梁若琼拍拍他背:“怎么了,不舒服么?”
魏停云摆摆手:“没有!刚才瓜子吃多了,呛的。”
“少吃一点,上火。”梁若琼捏了捏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
魏停云今年十八岁了,白白嫩嫩的胶原蛋白,可爱俊俏极了,惹得梁若琼经常想捏他。
“夫人!我又不是鱼鱼和舟舟…”
魏停云捂住自己的脸。
梁若琼捂嘴笑了:“好好好,不捏。”
“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铜钱和碎银子都在书箱夹层;
五两、十两的银票分别在《易经·需卦》、《论语·乡党篇》,记住了吗?”
魏停云笑笑:“记住啦,需卦是《易经》的第五卦,放五两的银票,公治篇是《论语》第十篇,放十两银子;
五十两和一百两的银票缝在我衣服的夹层里,这样分开放,不会被贼人一下捉窝、身无分文,我都记住啦;
你放心吧,没有人可以从我手里偷走一文钱!我晚上睡觉都会睁一只眼睛;
夫人,我这次去京城,考完还要一直等到放榜,要很多日子,这可能是我们成亲后分开最长的时间了,夫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嗯。”梁若琼点头:“相公你更是,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事事要小心谨慎。”
尹惜萍把干粮什么的,装进魏停云的行装中:“考不考得上功名不重要,你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一旁虞皎的母亲一听尹母的话,泪水直接哭湿了锦帕,说她昨晚做了梦,梦到他家皎儿从船上落水,是大凶之兆。
虞皎一顿哄,说梦是反的,梦中落水岂不是鲤鱼乘着水浪跃龙门!这是天大的好兆头,这说明他要发达了。
开船的时间到了,魏停云背起书箱,梁若琼眼泪一下滑落,魏停云袖角给她擦擦:“美人落泪就不好看了哦,夫人,等我回来。”
这只船只是去往府城,他们还要在府城换乘去往京城的大船。
青阳距离昭京,走水路,快的话大概只需要三天左右,相比于南方诸省,是近便许多的。
一路上,在各口岸陆续有不少读书人上船,虽然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但读书人一看气质就不同。
船上景象也大有不同,有人在读书,有人打牌,有人在呼呼大睡。
这种客船,不管是居住条件还是餐饮服务都比不上,之前下江南的游船。
所以,自己带干粮是对的。
魏停云打开食盒,拿出腊肉饼吃了起来,夫人早上起来给他熬得花生核桃米浆还热乎着呢。
这艘船上没有单间,连双人间也没有,最好的都是四个人一个格子。
所以,格子间除了魏停云和虞皎,还有另外两个人,也都是进京考试的举人。
这样很好,四个人各学各的,互不打扰,吃饭的闲暇偶尔也讨论一些话题,或者猜猜题。
一个人说:“北方猃狁来求和亲,公主肯定不会嫁过去的,要嫁也是选一个宗室女,封为公主。”
另一人附和道:“嗯,我看至少也要选个王爷家的。”
大昭和猃狁这些年间有小战。
猃狁是个游牧族,居无定所、战场上彪悍,不时会侵扰北境,虏人虏物,一直是大昭头痛的事;
几次派兵追剿,但都不成功,尤其近年来它还与其他部落有联合趋势,气焰愈发嚣张;
直到上次,伍广大将军,率兵重创了他的中坚虎师,这才迫使他们求亲议和。
魏停云从系统里能看到各种邸报,对这些情况也有了解。
他认为猃狁明显是休养生息的权宜之策,待他们恢复后,肯定还会卷土重来的;
不知道朝廷为什么勒令伍大将军回师,不一举灭了丫的。
有次和罗伯玉喝闲茶,两个人也聊起过这个事,罗伯玉说朝廷也有主战派和主和派。
主和派认为:猃狁部落众多根本不是一下子就能歼灭的,除了虎师,它还有更灵活、更狡猾的狼师,和它们缠斗耗时耗力耗财,而且长驱直入,对于我方中原将士来说,水土不服,不占地利……
主战派则认为:猃狁其族,狼子野心,窥伺大昭疆土已久,是喂不饱的白眼狼,一旦让它缓过劲儿来,一定还会反扑……
本来是主战派占了上风的,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伍广将军手下的一个副将,被告举——侵占幽州百姓的良田;
伍广的副将说是那百姓赌博输给了他又耍赖,而百姓则说是副将迫使他赌田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