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流师姐两日前才又带了一批弟子赶去苍梧寻你,没想到今日你就出现在了这!”
由此看来,南门星倒是并未说谎。
罕仕露面时便只言片语间提到此事,说无尽海正四处寻觅她的踪迹。
看来这些日子,姜佩和韵流并没能如她一般舒舒服服地歇下来,反倒是一趟又一趟地往封王台跑,却一次不落地被南门星轻松拦在了外面。
不过,不知出于何种考量,他倒是并未为难两人,也并未伤害她们性命,似乎目的仅仅是将她禁锢在苍梧而已。
静了静,温萝道:“那我阿姐现在在何处?”
“姜佩师姐先前去封王台寻你,似乎受了些轻伤,此刻正在永泽院养伤。”
两人边说边走,不多时便远远望见姜佩正遥遥赶过来,眼前一亮:“芊芊!”
见她们姐妹二人久别重逢,桑梓抿唇一笑,稍稍落后半步跟在后面,抬手放出纸鹤送向远方的韵流。
温萝快步赶了几步,迎上姜佩递过来的手握紧:“听桑梓师妹说你受了伤,现在如何了?”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南门星没有把你怎样吧?”
眉目微敛,温萝勾唇,淡笑:“没有,他对我……其实还不错。”
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姜佩抬眸,狐疑:“他究竟将你带去封王台想要做什么?是看中了你‘南海医仙’的名声,想要替自己医病解毒?”
笑意更清淡了些,温萝长长吐出一口气,对上姜佩关切含忧的视线:“这事说来话长,阿姐,明日我再与你细说。”
“也是,你这些日子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回了宗门,快先好好歇息一番。师尊对你也多有挂念,提前出了关,不如先回永泽院见她一面吧?”
上下打量了温萝一眼,突然想到什么,姜佩一顿,“对了,我去封王台找你时被那疯狗的手下拦住,他们说封王台里有你需要的东西,若我再向前进你便会有性命之忧。这……说的可是紫玉圣芽?”
心下思量一番,温萝如实道:“的确,南门星给了我一株紫玉圣芽。”
并没纠结这株灵草的来历,喜意浸染上眼角眉梢,直将她那本就艳丽动人的脸衬得更耀眼了几分,唇角上扬,姜佩笑道:“那你的身体岂不是完全好了?”
这话实在不好答,毕竟她已经将那株紫玉圣芽用作了系统兑换的解毒技能的障眼法,周身毒性不仅并未解除,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深了几分。
只不过如今有她的女主值勉力压制着看不出亏空而已。
温萝只得模棱两可地应了声,脚下加快了步速,按着记忆之中的路线一路引着姜佩回了永泽院。
依旧是那副清幽朴素的样子,穿过一片葱郁的绿意花海,沿着曲折小径走到尽头,便是掌门居所。
姜芊在这十年来曾多次毒发在奈何桥边走了几遭,多亏谷雪为她不惜耗损周身数十甚至上百年的修为传输灵力,不然可能早已命丧黄泉。
然而正因如此,如今谷雪已比起百年前虚弱了不少,只得经常依靠闭关稳固修为境界。
恐怕若不是她如今安全回了无尽海,谷雪便要亲自带领众弟子赶往苍梧向南门星讨说法,强硬将她带回扶余。
素手推开竹制编织而成的门,眼前一幕似乎与时间线上三百年后与韵流的初见那一幕重合。
素衣长裙的女子墨发如瀑倾泻而下,听见动静微微侧过头来,发髻上那根垂着流苏的玉簪微微摇曳。
她并不似姜佩一般惊艳得好看,眉目却温润柔和,有如清浅溪边一枚光润的鹅卵石一般戾气全无,仅剩几分厚重的内敛与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息。
见到她平安归来,谷雪显然是欣喜的,无波无澜的神情舒展出温和的喜意,温萝连忙上前行礼:“师尊!”
不知是否是动作间被衣料卡住了背部细小的茸毛,温萝只觉背部却隐约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小兽以初生不算尖利的牙齿啃噬着脊背。
生理性的冷汗不多时便打湿了衣襟,温萝微微蹙了蹙眉,坚持着起身抬头,却见谷雪带着笑意的唇角凝固在了原处,目光略带几分古怪地落在她身上。
不祥的预感在心口盘桓,温萝轻声道:“师尊?”
谷雪垂眸,连寒暄都省了,语气淡淡,风雨欲来:“芊芊,你到我近前来。”
咬了咬牙,温萝硬着头皮向前进了几步来到谷雪手边,只见她莹白掌心陡然显出一阵天青色的光芒,抬手轻轻抚在她肩头,缓缓向下,阖眸感受。
半晌,她张开双眼,动作轻缓地收回手,神色淡然地沉默了片刻,突然道:“芊芊,你与南门星是什么关系?”
温萝心头一跳,斟酌片刻,小心翼翼道:“师尊,南门星将我带回封王台,实际上是想要我替他解毒。”
视线在她略显忐忑的神情上一扫而过,谷雪呼出一口气,垂眸叹道:“芊芊,你体内有他身上的气息。你与师尊如实说明,是否当真和他勾结有染?”
姜佩一直静立在一旁,突发如此变故也是一愣,此刻才想起来接话道:“怎么可能呢,师尊,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谷雪不答,手中青色光芒却随着她的这句求情之言再一次大盛,化作点点光球落在温萝背后。
温萝只觉得比先前那阵刺痛更加疼痛难耐百倍的触感在肩胛骨中心一闪即逝,随即熟悉的噼啪电流声便传入她耳畔。
一抹缥缈的墨色雾气被一团青光包裹着自她身后腾起在半空之中悬浮,顺着谷雪手中的动作向她身侧飞掠而去。
姜佩目瞪口呆,谷雪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这并非全部。”
说罢,目光便落在温萝苍白的脸上,眸中痛惜一闪而过,蹙眉:“芊芊,此事兹事体大,牵连甚广,若有不慎,甚至于整个宗门皆有害处。
你自小是我看着长大,心性如何我自然了解,但身为无尽海掌门,我却也不可因私情而包庇于你。你虽是我亲传弟子,犯下如此错事,我却也要给整个无尽海交代。
这几日你就先在东桦院自省,我与诸位长老商议之后再定下日子在景合台最后决定如何处置此事。”
似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怔愣在了原地,姜佩茫然地在垂首而立的温萝与半空中那团扭曲的黑雾之间来回逡巡,喃喃道:“芊芊……”
瞬息间便已了然其中的来龙去脉,温萝抿唇不再多作辩解,躬身再次行礼:“弟子遵命。”
她就说,以南门星那小气睚眦的性格,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她离开,原来是给她挖好了坑只等她往里跳。
他恐怕以为,她此番在封王台中不清不楚地住了三个月,回到宗门之后更是身缠魔气,定会遭到无尽海的厌弃甚至驱逐,无处可去之时便不得不依赖于他,重回封王台。
可他却不知道,她压根没有服下那株紫玉圣芽,体内毒性未解,遭此变故心境不稳,多半是要受到毒性反噬。
结果作用在她眼中,便是女主值狂跌。在旁人眼中,则是呕血虚弱,几乎一命归西的模样。
心下冷哼,温萝抬眸起身,收敛神情,丝毫并未反抗地向东桦院行去。
南门星恐怕还不知道,他一念之间究竟做了多么短浅愚蠢之事。想来有他此举的助力,最后那20%的女主值对她而言,已是轻而易举便可取得的囊中之物。
另一边,苍梧,封王台主殿。
王座上倚靠着的男人似有所感,稠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张开了那双狭长上扬的眼,瞳孔黑寂幽邃,涌动着暗流一般的锋芒,深不可测。
他送给她的临别礼物,似乎已经被发现了。
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仿佛在怀念十天前停留在指尖那残存的温热触感,扯了扯唇角,南门星放松身体,目光落在忽明忽灭的烛火之上。
盯着橙黄色跃动的火苗望了片刻,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轻微的寒风自窗柩的缝隙之中钻入温暖的大殿,一番挣扎之后青烟袅袅升起,殿内略微暗了几分。
眸光染上几分温柔的缱绻,南门星凝视着那熄灭的烛心,唇边弧度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一般,带着少年的懵懂天真。
她一定很快便会回来了。
回到他身边,再也没有人可以抢走。
*
东桦院是无尽海关押看守犯错弟子之处,环境虽说不如南门星在她房门隔壁委身将就的囚牢差,但也实在说不上好。
温萝躺在仅垫了一层薄薄床褥的硬板床上,双目定定地望着简陋的天花板发着呆,心里甚至有几分怀念在封王台好吃好喝被当成祖宗供着一般的日子。
透过竹编的窗棂,只见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与苍梧狂暴刺骨的寒风不同,扶余的风是暖的,轻柔地吹散天边浓郁的云层,丝连的缝隙之中渗透出如薄雾般朦胧柔和的月色。
门外传来微弱的交谈声,温萝只当是入夜之后看守此处的弟子须有交接,便淡淡翻了个身面对着略带着几分潮湿的墙面,阖眸酝酿睡意。
下一秒,门却突然被推开。
姜佩三两步闯进屋内,一路似乎极赶,微微喘息着拎起一旁桌上摆着的茶壶便往口中灌了两口,“砰”地一声将瓷壶放回原处,目光凌厉看了过来:“芊芊,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着她突如其来的造访,提示音同时响起:
“叮——恭喜维序者温萝,解锁主线剧情【南海双姝】,请将你与南门星之间的纠葛尽数告知姜佩,并且拜托她审判之时替清白的你说情吧~任务成功奖励20%剧情值。”
零星的睡意瞬间便随着这一连串的动静瞬间跑了个干净,温萝无奈起身。
大半夜不睡觉,却还得不得不给自己加戏。
纵使万般无奈,戏却是说来就来。
抿唇似是犹豫了片刻,她才略有几分心虚地抬眸,小声道:“阿姐,白天我没有想好如何跟你说。其实……与我们一同进入秘境的钱星,就是南门星。”
将被她这句话敲得呆滞的姜佩拉至身前坐好,温萝深吸一口气,干脆利落地一股脑将南门星是如何算计设套于她以骗取她感情信任、如何逼迫哄骗她替他解了身上的火毒、如何将紫玉圣芽交给她、后来两人之间的复杂纠葛又是如何发展的统统告知姜佩。
“这些事……有些实在是难以启齿,我的确对无尽海有愧。”
温萝握住姜佩微凉的手,正色道,“可是我绝对没有私自与他勾结对无尽海不利。先前我们与钱星相处的种种你也看在眼里,你是信我的,对吗?”
这一串秘闻实在太过震撼,半晌姜佩都没能缓过来,面上显出几分空白,只下意识应道:
“你们之间……哎,我们自小一同长大,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怎么可能怀疑你背叛无尽海?”
羸弱苍白的面上闪过一丝喜意,温萝道:“那到时阿姐定要替我向师尊求情,我不愿离开无尽海,就算因此事被师尊除名……我哪怕留下做个外门弟子都好。”
她本天赋异禀,曾是无尽海风头无两的天才,公认的下一任掌门最强有力的人选,如今却一步一步走到了如此境地……
姜佩眼神复杂,半晌微微低垂眼帘,掩住其中一片不明的晦暗,道:“好。”
*
最终对于温萝最终的审判被定在了三日后。
初升的日光从窗口斜照进来肆意挥洒,透过窗外稀疏的树影在原本昏暗的地面上拓下一片深浅不一的肆意阴影。
三日后第一次踏出她被安排在东桦院之中的房门,竟然又一次见到了桑梓。
虽说听闻她身染魔气,疑似与南门星有染,可她在门中名声极其响亮——
先是一手剑术冠绝整个门派,后是低调在永泽院与灵川谷中两点一线规矩地生活,尤其是她那双眼中一片澄澈的水光,带着不谙世事的单纯与善意,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与魔族勾结祸乱宗门之人。
桑梓对她态度观感并未有什么变化,笑眯眯道:“师姐,随我来吧。”
顿了顿,她小声飞速地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这其中的误会,相信掌门了解之后自会评判。”
阳光自她身后落下,在她逆着光飞扬的发丝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仿佛清风之中飞舞的金丝一般。
温萝冲桑梓真心感激一笑,便抬步跟了上去。
一片空旷的高台之上,五张主位以扇形拱合之势将高台围拢了一半,其上分别落座了五名身着繁复琉璃色长裙的女人。
谷雪坐在正中,面沉如水,身后侍立着微微低垂着头似是在神游的姜佩。
桑梓在她身前恭顺地冲在座五人一一行礼,回身冲她低声道:“师姐,可能要委屈你了。”
温萝四下扫了一眼,目光在高台正中四根固定于高台四角手腕粗的铁链上微微顿了顿,便一言不发地顺从地双膝触地,任由桑梓轻柔地撩起她袖摆裙角。
随着一声清脆的金石碰撞之声,替她在手脚拷上了铁链的另一端。
铁链冰冷沉重,缀在她手腕之处随着重力下沉,不多时便留下一片刺目的红痕。
不仅如此,这铁链似乎并非普通精铁锤锻制成,反倒是一种禁锢修士灵力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