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小夜微冷
时间:2021-06-29 09:56:11

  “你瞧朕怎么收拾你!”
  李昭俯身舀了一大捧雪,张牙舞爪地朝我冲来。
  “哎呦!”
  我被“吓”着了,赶忙逃跑,同时也从地上抓雪,不住地朝李昭打,并且呼喊儿子来救命:“快,你爹爹来啦,赶紧拿雪打他。”
  一时间,我们仨“闹”得不可开交。
  睦儿最忙了,一会儿帮娘亲打爹爹,一会儿又帮爹爹抓娘亲。
  真的,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快活过,都没这么痛快地笑过,哪怕脖子里落了很多雪,我也不会觉得冷。
  玩闹了一会儿,我提议堆雪人,李昭也高兴得应承。
  他也不惧双手被雪冻了个通红,和我一起堆了两个大雪人,从路边拾了石子儿充当眼睛鼻子。
  我从发髻上拔下金簪,插在矮个儿雪人头上,充当我;
  而他则将大氅上的灰鼠领拆了下来,围在大个子雪人脖子上,充当他。
  睦儿跪在两个雪人跟前,小手拍着雪人的肚子,扭头看我和李昭,奶声奶气地指着两个雪人,笑道:“介个是爹,介个是娘。”
  “对啊。”
  李昭蹲在睦儿跟前,爱怜地抓住儿子被冻红了的双手,放在在自己口边呵气,笑道:“居然忘了朕的宝疙瘩,妍儿你快来,咱们再堆个小木头。”
  “好。”
  我搓了搓双手,蹲在李昭身侧,与他一起掬起雪,堆了个圆圆脑袋的小雪人,并且在小雪人头上插了两枝小木条。
  蓦地,我记起我还有两个小儿子呢,我不由得噗嗤一笑。
  “怎么了?”
  李昭笑着问。
  “三个雪人,你难道不觉得少了谁?”
  我挑眉坏笑。
  “可不就少了那对儿小的!”
  李昭恍然,亦摇头笑。
  他动手,在代表睦儿的小雪人跟前堆了两个更小的雪人,从我耳朵取下耳环,放在那两个小雪人头上,笑道:“这个是旸旸,这个是朏朏,如此甚好,一家子团圆啦。”
  “不好不好。”
  睦儿扁着嘴,一把将那两个小雪人堆倒,恼了:“不要他们,爹爹和娘亲是小木头一个人的。”
  “你这孩子也忒霸道了。”
  李昭拧了下睦儿的鼻子,“训斥”:“爹爹都给你教了三个月了,那两个是弟弟,你怎么还记不住。”
  “就不!”
  睦儿索性撒赖,直接躺倒在雪地里,假装嚎啕大哭:“讨厌他们,爹爹娘亲只有一个小雪人,不要不要旸旸、朏朏。”
  我和李昭相视一笑,不管他撒皮,也不管他到后面真哭了起来,就由着他满地打滚儿。
  最后,睦儿这霸道鬼、厚脸皮见没人理他,也不好意思起来了,拍拍屁股站起来,小大人似的走到“旸旸、朏朏”雪人跟前,嘟着嘴,斜眼偷看我和李昭,妥协道:“那好吧,爹爹和娘亲也是你们的。”
  我和李昭再也忍不住,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有这么鬼灵精的儿子,我还怕什么呢。
  于将来,风雪不惧。
 
 
第156章 三只小猪   小老虎、小笨猪、小狐狸……
  十年后
  春去秋来, 如今已经是开平十二年。
  不知不觉,我与李昭风风雨雨走过了十多年,而今, 我已经四十出头了, 而他也做到了行新政、轻徭薄赋,开启了一个太平盛世。
  犹记得当年还是梅濂妻子时, 我无儿无女无银钱,而梅濂功名利禄皆有所成, 那时候的我非常恐惧三十岁, 因为我没有立起来, 两手空空, 所看到的前程和将来都是灰暗的。
  万幸,我克服了这种恐惧和焦躁, 并且勇敢地朝三十岁跨出一步。
  我来到了长安,遇到了李昭,有了家, 生了三个孩子,并且经历了许多波诡云谲和生死关头。
  走着走着我就发现, 其实三十岁并不可怕, 不论样貌、财富、婚姻还是家庭, 都须用心经营, 日子难免酸甜苦辣, 可一点一滴皆是所得。
  就这样, 我迎来了四十岁。
  怎么说呢?
  说出来可能很多人不信, 四十二岁的我,容颜、身段其实并没有变多少,依旧明艳照人, 但眼中的色彩变了,用府里小宫人的话来说,娘娘这双眼睛一看就是有故事的,温柔又坚定。
  我感谢岁月赐给我的这段故事。
  其实有时候回想这十年,我甚至有点感谢李璋的不安、排挤、陷害……因为这小子的作,因为当初杜老和陈砚松的那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局,我有了足够因由和不得已的苦衷,所以这十年我和孩子们一直住在宫外。
  宫里宫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意思。
  在宫里,我和李昭是君臣关系,头上有宫规和礼法压着,跟前还有贵妃和宝充容,无不提醒我要规行矩步,注意自己身份;
  而在宫外,我们就是这天下最普通的夫妻关系,会吵会闹会笑,会抱一起睡。
  这十年,我可以戴上面纱自由自在地做丽夫人,经营生意,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路;
  我可以抚养三个儿子,他们知道亲娘只有一个,那就是高妍华,最重要的是,他们仨在爹爹娘亲的教养下长大,是正常善良的好孩子。
  ……
  说起生意,而今“丽人行”已取代粉蝶轩,成为胭脂水粉这行里的龙头,这些年我除了脂粉、酒楼、香料和鱼庄外,又陆陆续续做了其他的生意,大多数交给燕娇来管,如今长安城只要一提到赵家姑娘,都会竖起大拇指,尊称她一声“赵大先生”。
  谁能想到教坊司名妓会成为这行里的翘楚?
  当年老陈在画舫上洋洋得意地说他在洛阳同燕娇有过肌肤之亲,一开始,我还担心燕娇会陷在老陈的温柔乡里,后来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燕娇在洛阳跟老陈学了两年,利用老陈的威势帮她拓展了生意、增加了见识和人脉,二人分开的时候,老陈赠金送银地挽留,但燕娇拒绝了,转手送了老陈一套依山傍水的宅子。
  一时间洛阳谈笑纷纷,这究竟是谁把谁嫖了呢?
  我曾经委婉地劝过燕娇,你如今名利双全,有没有想过成个家?
  燕娇笑笑,说女人一辈子的归宿,未必就是内宅,看看外面的海阔天空,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前年初的时候,她怀孕了,年底生了个女儿。
  众人纷纷揣测,燕娇女儿的生父是谁?有人说是洛阳首富陈砚松,有人说是长安首富李少,也有人说是燕娇养的入幕之宾,也有人说朝堂里的某位高官,更有人说是那个她从前的未婚夫苗五公子……
  这事燕娇没说,我也不问,她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既然选择把孩子生下来,让这个孩子跟着她姓赵,那么她就做好了将来承担一切的后果。
  ……
  有了孩子后,我就感觉时间过得好快。
  前一刻他们还是襁褓里的婴儿,这一刻都长成了小少年,睦儿这小子而今长得比我还高了半个头呢。
  民间有句俗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我知道睦儿是李昭的种,脑子不会差哪儿去,但真的是出乎意料的聪慧,跟他爹爹一样,过目不忘,譬如那晦涩难懂的《尚书》,他读上一遍,基本上就能背出来,若是遇着经文或者史书哪处看不懂了,他自己先去查章句注疏,等弄个七八成明白后,这才去请教师傅羊大学士。
  在学问上,这孩子也不盲从,很有自己的一番看法,经常与李昭和羊大学士辩论。
  李昭是打心眼里喜爱这个儿子的,但他在外人跟前,就表现的淡淡的,对所有儿子一视同仁。睦儿五岁前,几乎钻在他爹爹被窝里的,他爹每晚睡前都要给他教朝堂或者为人处世之道,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
  我自然是希望儿子成才的,常让他帮我理一理帐,有时还会让他戴上面具,跟着我和燕娇、李少等人去谈生意,让他见识一下人心之贪婪可怕,再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商场如战场。
  可有时候我也舍不得他太过用功,李昭也舍不得。
  这不,头几年李昭暗中给了睦儿一块令牌,儿子可以自由出入北镇抚司玩儿,同时又让何太妃的兄长武安公带着睦儿去军营里耍,用李昭的话说,男孩儿读书读累了,打打拳,练练武,能强身健体。
  好么,这混小子算是在街面上长大的,忒野,明面是瑞王,私下化名风木,仗着会点拳脚功夫,小时候打架斗狠,隔三差五地给我弄个鼻青脸肿回来,后面轮到他揍别人,官户太太们经常差人找丽夫人和燕娇告状,说自家儿子被打得好惨,请夫人好好管管风少爷。
  我和李昭一开始真的是苦口婆心地讲道理,后头见不管用,我俩商量了下,还是揍吧,嘿,他倒是听话,乖乖地趴下,撅起屁股让我俩打,我俩拿藤条比划了几下,问他下次还敢不敢?
  谁知这坏小子给我和李昭倒了热茶,笑嘻嘻地说下回遇着欺男霸女的纨绔,照打不误,打到对方叫他小风哥为止。
  李昭听见这小孩子话,冷笑了声,说用拳头可不会完全收服人,得用脑子才行。
  睦儿听见这话,忙跑出去端了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搬了张小板凳,坐下伺候他爹爹泡脚,煞有介事地听他爹给他讲如何笼络人心,还有不用拳头收服对方的法子。
  别说,这混小子前两年弄出个有几分名气的帮派,叫什么小风会,主要就是稽查长安各商户有没有官商勾结,富家公子私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真让他查出齐王与澄心观那位往来密切。
  ……
  后来他爹大风先生看着这小风会居然成了点气候,担心朝臣得知风木真实身份后会大肆攻讦,于是暗中让大福子出手,强制解散小风会。
  李昭揪着睦儿耳朵,将这坏小子带回府,喝骂:看来朕、大学士还有你娘给你的功课太简单太少了,一闲就给朕搞事,打今儿起多加份艰深的功课。
  这份多出来的功课是这爷俩的秘密,嘿,居然不告诉我。
  当年我跟李昭开过玩笑,说怕睦儿孤独,想给他生个弟弟陪伴。
  其实对双生子,我是跟睦儿一样疼爱的。
  若说起六郎七郎的趣事,那真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都说双生子有那种奇妙的心灵感应,他们俩还在襁褓中时,就咿咿呀呀地用婴语聊,聊得可起劲儿了,又笑又叫,待他们俩稍大些后,我和李昭坏啊,就想看一下双生子到底是不是真的能感应到对方。
  一旦开始玩,就收不住了。
  譬如他们三岁上的时候,李昭将六郎带入宫,寻了个由头,用力打了顿屁股,而我在府里带七郎,果然七郎哭天抹泪地跑过来跟我讲:娘,小屁屁好热,儿子是不是得病了。
  这俩好的时候,亲热得跟一个人似的,一天到晚聚一起玩儿,不好的时候见面就掐,经常是六郎把七郎揍哭。
  每逢打过架后,李昭就让这俩贴墙站着,他弯下腰训,兄弟间要和睦相处,要相让,不能打人。
  七郎嘴巧,可怜兮兮地哭着告黑状,说都是哥哥欺负弟弟,六郎笨嘴拙舌说不过,直接动手,得,小屁股当晚又红肿起来。
  为了增进他们兄弟情谊,我在主院的隔壁开辟了个小院,把三间大屋打通了,让他们仨住一起,他们兄弟的随侍小太监、宫女、乳母和嬷嬷都是我精心挑选过的,谁都别想带坏我儿子。
  夜里没事的时候,我和李昭两个夫妻夜话,也会聊这仨谁聪明。
  睦儿天资过人,智勇皆全,而且有时候真挺手狠的,像极了我和李昭,如虎似狼;
  七郎精明伶俐,像小狐狸;
  这个六郎旸旸嘛,也不能说他笨,比起那俩就是普通小孩;
  李昭最头疼的就是给旸旸教书,每回都能气得撕书臭骂,几欲晕倒;
  譬如他曾给旸旸讲《左传》里的“晋灵公不君”一节,说晋灵公故意在高台上拿弹弓打人,笑嘻嘻地看宫人抱头鼠窜,不仅如此,这晋灵公还贪口腹之欲,命厨子给他炖熊掌,谁知厨子没有炖熟,他就把厨师给杀了。
  李昭的本意,是想给旸旸讲何为不仁之君,谁知旸旸这小子仰头,天真地问李昭:“爹,为什么要用弹弓打人,打鸟不好么?儿子也想要一个弹弓,您明儿让人给孩儿做一个好不好?为什么要吃熊掌?孩儿喜欢吃鸭掌,孩儿晚饭没吃饱哎,能不能吃鸭掌宵夜。”
  好么,把李昭气得手直揉心口,咬牙切齿地瞪着六郎:“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旸旸手抓着小脑袋,好奇地问:“爹,朽木是谁,为什么要雕他。”
  听见这话,李昭差点没背过气,那么好脾气的人当场发火:“朽木就是你,你就是朽木。”
  发完火儿,他直揉发疼的太阳穴,哭笑不得:“你是朕的儿子么?”
  一旁的小坏蛋朏朏凑过来添油加醋:“不是不是,我和睦哥哥这么聪明,一看就是爹娘亲生的,旸旸这么笨,肯定是茅坑里捡的!”
  李昭听见这话,立马呵斥七郎,谁知这时候六郎难过得直掉泪儿,一把抓住李昭的胳膊,哽咽着问:“爹,我真是粪坑里捡的么?那我亲爹娘又是谁?是不是倒夜香的?”
  李昭再一次被气死,只能耐着性子哄:“当然不是啦,你和朏朏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你是捡的,那他岂不也是?他那是哄骗你呢。”
  从此以后,李昭放弃了亲自教六郎,从翰林院找了个脾气温和又有耐心的编修,让那编修去教授六郎,用他的话说:“再教下去,朕定会被这孽障气驾崩的,怎么比璋儿小时候还笨。”
  每逢这时候,我就笑着劝他:“你也不能期望每个孩子都像睦儿一样聪慧,六郎虽说书读的不好,可这孩子品性好啊,老实善良,对咱俩极孝顺,你就知足吧。”
  说起李璋,呵,这小子和我当年推测的差不多,这十年来果然长进不少,能装会忍,在朝堂上颇有一番贤良名声,上对李昭孝顺,下对弟弟们友善,不久前还出资刻大藏经,以示他淡泊名利。头几年他成婚了,王妃是兵部尚书海明路的嫡长女海秀禾,另外两个侧妃出身也可以。
  这小子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是外室苏氏生的,当时他请求过李昭,想给苏氏一个名分,并且将我拉出来说事,说:“父皇您乃性情中人,是真心喜爱元娘娘的,并不在意她的出身过往,儿臣对苏氏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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