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她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沙发说躺就躺?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椿岁坐起来,抬睫回视他。
“其实,”江驯话音微顿,说,“你不一定非得逼着自己学习。”
椿岁想到自己赌气发给他的那些话,一下子挺直腰板,乖乖把手搁在膝盖上,又莫名紧张起来。
这家伙不会是要找她秋后算账了吧?
江驯看着她的小动作,好笑地轻弯了下唇,却说:“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椿岁一愣,没想到他要对自己说的是这个。
少年声音低低的,说得却很笃定。椿岁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想了想,轻声问:“江驯,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觉得我不是真的自己想学?”
长睫轻轻颤了下,江驯没说话。
椿岁搁在膝盖上的指节,轻蜷了下。椿岁不知道从前,他身边的人都是怎么对他的,少年像是总给自己套着层透明的壳子。你好像能看见他,却又触不到他的温度。
对着他眨了眨眼,椿岁玩笑似的问:“我是这么能委屈自己的人吗?”
江驯微怔,轻声笑了下。
“况且,就算是你想的那样,”小姑娘看着他,话音微顿,眸底的光干净纯粹,很认真地低声问他,“如果追随别人的脚步,能让自己变得更好,又为什么不可以做呢?”
心脏像是层甜甜软软的糖棉花轻轻地裹住,下颌轻点,江驯说:“嗯,我知道了。”
“再说了,”见他终于不再纠结,不再给他自己徒增压力,椿岁懒洋洋地靠进沙发里,一脸得意地看着他,用当时江驯听到她说“我爸爸妈妈说只要我健康快乐就好了啊”的表情和语气回他,“你以为你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我就会当真了吗?”
“……”江驯看了看她,又忍不住偏开下颌,抄着兜舔了舔唇。
可以,还是那个记仇的小姑娘。
椿岁看着他无奈的表情和动作,乐地歪进沙发里。
有些事情,或许很难说清楚,到底是因为她自己愿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就算是替自己留一个小秘密,她想让自己变得更好,能一步步地离他进一点,又有什么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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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岁没再多留,抱着她的两本“礼物”起身出门。
俩人先前似是而非的对话,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却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没进一步再确认什么。
反正就是再等等。至于要等什么,咱也不知道,咱也不好说。
相同的一段路,不知道是因为银杏叶比先前又染上了更多的金色,还是因为心境不同了,在椿岁眼里,风景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简直不收门票她都不敢看。
盯着地上被路灯拉长,又偶尔交叠到一块儿的影子,椿岁鼓鼓嘴,眼睛一瞥身边潇洒抄兜的江驯,懒声懒气地说:“重死了。”
江驯:“……?”
“胳膊好酸。”椿岁眨眨眼,极其无辜地看着他。
笑意在鼻腔里气音似的轻哼了一声。像是明知道她在说瞎话,偏偏没办法也不想拆穿。
江驯无奈,好笑地拿过她手里那两本题册,然后看着小姑娘悠闲地把手抄进卫衣兜里,得逞似的晃着脑袋哼起了歌。
弯着唇角瞥着她得意的小动作,江驯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她不开心的。
直到把人送到家门口,出了电梯,江驯拎着两本书递过去。
余光瞥见电梯门在江驯身后关上,电梯口的玄关,成了个封闭的小世界。椿岁脑袋里有色无色的各种废料,一下子就有了发挥的空间。
这么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天,总要做点什么来个完美又有纪念价值的收尾吧?
看着又开始神游的椿岁,江驯眉眼轻挑,指节拎着书册在椿岁眼前轻晃了下。
没反应。
又弹了一下她脑袋。
结果,小姑娘还是没反应。连捂着脑袋装痛都懒得装了。
江驯只好下意识地俯身,撑着膝盖看她,懒声好笑道:“又在发呆啊?”
少年声音低低的,明明是在笑话她,尾音却扬着点无奈和不自知的妥协,带着回音似的绕在她耳廓里。
熟悉的皂香和头发上清冽的薄荷味一下子充斥在她鼻息间,气息却是暖的。
像俩人身上还沾着秋夜室外微凉的冷空气,又一同待在了这一小块温暖的小空间里,矛盾地融合在一起。
椿岁看着他的睫毛眨得像慢,像故意在她心尖上慢慢地扫,挠得她轻轻呼吸一下都觉得痒。
压着心跳咽了一口,椿岁心一横。
小姑娘突然抬手,少女温软的体温隔着衣料贴近他心口,就着他俯身的姿势,额头抵着他肩窝,下意识地蹭了蹭,清甜香气在他鼻尖扫过。
江驯整个人,僵在原地。
第27章
小姑娘出其不意,像颗小炮弹似的在他身上猛地挂了下,又很快弹开。
椿岁迅速战略性后撤,退到了离江驯至少一步远的地方,兀自心跳砰砰却表面镇定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就有点心虚起来。
江驯什么也没说,直起身,长睫半垂着,缓缓朝她进了一步。刚刚嘲笑她时唇角弯着的弧度也早就没了踪影,明明就是以前那副她见识过的,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样子,却莫名带着点说不清楚的侵略性。
椿岁紧张地往后又退了半步,没出息地靠住大门。
“我抱一下我的预备役……”椿岁很快打住。一着急,差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清了清嗓子,明明心虚,却一脸理直气壮地问,“我报一下仇怎么了?怎、么、了?”
江驯又近了半步,俩人之间无声的气息再次拉近。
“嗯,”少年俯身,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低声反问她:“你说怎么了?”
“?”不由自主放慢呼吸,椿岁脑速都被他这么个问法问慢了。
“不是,你、你刚刚敲我脑壳了,”迅速清了清嗓子淡定下来,椿岁一脸严肃地开始歪曲事实,“你知道我这个人很记仇的,所以撞你一下怎么了?”
对,她就是报仇!绝对不是瞎占便宜!
江驯:“……”
小姑娘头发丝扫过他喉结的微痒还在,锁骨被她撞击的痛意也还没消,严格算起来,这的确算不得一个合格的拥抱,更像是横冲直撞地碰了他一下。
“你这人好记仇哦,难不成还想再报复回来?”椿岁再次倒打一耙,并且一边反手摁开门锁,一边一把拽过江驯手里的两本习题册,“你快回去吧!时间还早我还能再刷两套题!”
椿岁说完,也不管他还有什么想法了,溜着门缝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关上门,椿岁背贴着门后紧紧靠住,也不敢从猫眼里往外看,毕竟要是江驯还站在外面,猫眼一黑,岂不是就知道自己偷看他了?太没面子。
指节上好像还有少年身上的余温,椿岁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尖尖。
傻乎乎地弯着唇角,怕人听见似的轻轻嘿嘿乐了两声。
江驯看着阖紧的房门里不再有动静,转身进了电梯。把手抬到了耳侧,指节轻蜷,顿了会儿,还是放到颈侧的皮肤贴了贴。
小姑娘指腹上的柔软温暖还留着印记,此刻,像是藏到了他掌心里。少年敛睫,气音似的轻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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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你哥今天就回来么?”江驯看着认真埋头,做完一题奖励自己一勺蛋糕的椿岁,不在意似的问。
“啊,”椿岁头都没抬,“说是队友叫他一块儿庆祝,要晚点才到家,叫我不用等他。”
江驯“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倒是椿岁大功告成似的直起身,长吁了口气,阖上作业本摸过下一科。
刚把题册翻开,椿岁眼珠子遛了一圈儿,笑眯眯地倾身贴近桌沿,看着对面的江驯小声说:“那我明天放学就先不过来啦。”
说完,眼巴巴地等着江驯接后半句。
江驯瞥了她一眼,无声勾了下唇角,无奈接话:“有不会的就发消息问我。”
歪着脑袋支住侧颊,椿岁看着他,满意地嘿嘿乐了两声。这人还算是记得她说过的话嘛。
江驯被她肆无忌惮的目光盯得轻咬了下槽牙,垂眼看了她摊开的习题册,收了笑意,声线凉硬:“还不快做?”
椿岁眨眨眼,没听见似的抬手朝他脸上伸过去:“咦?”
江驯一怔,挑了下眉眼,下意识地偏头想躲一下。
小姑娘现在是越来越霸道了,简直嚣张得想把他当个假人摆布。
“别动。”椿岁却很认真地制止了他,更是倾身过去,靠得更近了些,“我看一下。”
江驯:“……”
指尖在快靠近江驯眼睛的时候放缓了速度。
小姑娘用指腹轻轻拨了下他的下睫毛,带着微痒的触感。喉结顺着脖颈的线条轻滚,江驯垂睫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椿岁认真研究了会儿,才一本正经地说:“原来你这里还藏了颗泪痣啊。”
“……”他左眼下眼睫那儿有一颗很小的泪痣,连他自己都是无意间发现的。
小姑娘对他还真是观察入微了,他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高兴。
“检查错题的时候倒没见你这么仔细过。”江驯声音有些低,平着嘴角,命令似的垂眼看她,“专心做你的题。”
椿岁却没接他的腔,反而直接趴到了桌子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抬着长睫看他,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江驯:“……?”
“本大师夜观星象掐指一算,”椿岁看着他认真道,“你这个长相,着实危险啊。”
江驯看着她半开玩笑半正经的狡黠样,好气又好笑:“没完了?”
椿岁也不恼,吹了下这个角度有点挡视线的刘海,装巧卖乖地说:“我觉得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好没有保障哦。”
气音似的轻嗤了一声,江驯似笑非笑地问:“怎么,还要我给你手写个保证书?”
“那倒不用。”椿岁撑着桌子直起身,把习题本撸平,懒洋洋地说,“毕竟真要有点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红本本都不能绑住谁,何况是没什么法律效力的东西。”
江驯卷着书页伸手过去,轻敲了一下她脑袋,嗓音疏懒:“年纪不大,想得挺多。”
椿岁鼓鼓腮帮子,抬头,理了理自己并没有被他敲乱的刘海,看着江驯,特认真地说:“我想了想,你说得也对,毕竟我年纪还小,万一我以后想法又变了呢?”
“……?”江驯怔住,捏在手心里的书页握紧也不是,松开也不是。
明知道小姑娘没有眨眼睛,就是在说胡话,胸腔里那块软肉却还是像被人捏住了三寸似的,进退不得。唇角却忍不住还是平了下来,侧颊线条本能地绷紧,长睫垂着,同样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大有她今晚再多说一个字胡话,就不能站着出去的架势。
椿岁扁了两下嘴,终于忍不住撑着桌沿儿靠进沙发座里乐出声。
“不需要什么保证,因为……”小姑娘下巴磕着手背,长睫抬着,规律缓速地轻眨,漂亮的瞳仁盈满粹亮的光,轻声同他说,“我相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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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岁看了眼自己只剩百分之一电的手机:“我先回去啦,手机快没电了,免得我哥回来找不到我。”
说完,又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貌似是整天胡吃海塞,有点不舒服,正好早点回去。
“嗯,”江驯也没留她,很自然地起身帮她整理东西。
椿岁大爷似的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站起来的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又让她懵住了。
初中那会儿,班里大多数女生就来月经了,她一度十分羡慕,因为听说会长高。结果左等右等都没等来,妈妈还安慰她个体差异,十二三岁到十六七岁来都算正常。
后来知道自己虚报了两岁,来了江城老妈又告诉她,自己上学那会儿也来得晚,她也就放心下来了。
可偏偏也没想到,这位亲戚会这么毫无征兆地在这个时候来报到。
她……她什么都没准备啊。椿岁扁了扁嘴,都想哭了。
江驯见她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维持着像是撑着讲台要发表讲演的姿势,俯身下去看她表情,好笑地问:“又在想怎么折腾我了?”
椿岁低着脑袋摇摇头。
江驯微怔,发现小姑娘是真的有点不对劲,放软了语气低声问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