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我这不是准时回来了么?”椿岁耍赖似的抱住时年胳膊,倒打一耙,“赶紧回去吧,你俩怎么还聊上了?”
时年:“??”他这也叫聊?!
江驯:“……”
椿岁拽着时年往小区里走,还不忘回头看了眼江驯,朝他挤了挤眼。
堪称两头都不亏待的端水大师。
江驯擎着伞站在原处,忍不住翘起唇角,无声看着她笑。
“当我死了?”时年平着嘴角偏头,垂眼瞥她。
椿岁咻地转头,一秒严肃:“哥你误会了,我就是给他个眼神,让他赶紧走。”
时年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那你看他像是接收到了的样子吗?”
椿岁做出半秒认真思考状,抿唇点头:“还是哥你观察仔细啊,他明显是还没接收到啊,让我赶紧再来暗示一下他。”说完,又故意把脑袋转了过去。
时年:“??!”
“江驯你他妈站岗呢?!还不快走?!”时年回头气道。
“哥,”椿岁啧了一声,“你看看你,还说没和江驯聊上,这不是又开始了?明天不就上课了,你俩上了学好好聊,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快跟我回去吧,嗷。”
“??椿!岁!”听着那声哄孩子似的“嗷”,时年惊得都只会叫她名字了。
椿岁看着内伤到喊出她全名又无从下口反驳的时年,拍着他的肩笑出颤音。
夜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江驯收了伞,忍不住偏头轻笑出声。
路面略凹不平的地方汪着潭水,兄妹俩打打闹闹的倒影被风吹得轻皱,又很快明晰。
那些吵闹和明朗的笑,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安静的夜里,像是被人刻进了黑胶唱片,不管多久以后,都能小心宝贝地把它放上唱盘,反复聆听。
这是他所有过往回忆里都搜寻不到的画面,却或许这才是生命该有的,跳脱鲜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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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椿岁起了个大早,趁着人菜瘾大的时年昨晚游戏打得太晚还没起床,赶紧溜了出去。
免得他跟卡口盘查员一样,誓要把她不为人知的行踪都给一一盘查出来。
椿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江驯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晨曦下,少年垂着眼,安安静静地站在路口,神色有些淡,宽宽松松罩在身上的米白色毛衣却覆了层很浅的暖。
树荫下的光斑在他骨相完美的瘦削下颌边轻晃,整个人像被柔和的软缎裹住了锋利。
除了白衬衫,椿岁很少见他穿浅色系的衣服。所以椿岁理由充分地单方面认定,江驯今天这身打扮,绝对是为了和她约会而穿的。
和她身上这件喜庆的小鸭黄针织衫,简直就是异款异色的情侣装!
也不知道是不是耳朵上都长眼睛了,她一出来,江驯就偏头看了过来。
少年额发被风扬得微乱,却没挡住他因为轻笑,内勾外翘的漂亮凤眼,把眼尾压下去的微垂弧度。
椿岁下意识地挑了挑眉眼。并且不知道自己是感慨还是得意,或者是些许紧张,抬手捂了捂跳得有些快的心口。
同样是笑,江驯刚开学那回对着她的笑和如今的笑,简直跟内里换了个芯子似的。
不好,这男的不对劲,已经懂得投其所好了。
这笑得也太好看了叭!
椿岁舔了舔唇,蹦跶了两下跑过去,书包里哐啷哐啷的,动静还挺大。
小姑娘一直到见面的前一刻,都没告诉他今天到底要去哪儿。江驯以为她想去游乐园之类的地方,所以带了不少吃的在书包里,伸手过去要替她拿书包:“给我吧。”
椿岁胳膊摆了个叉拒绝:“不要。”
“?”江驯想到那回秋游,小姑娘以为自己要帮她拎书包是为了要分她吃的就有些好笑。没想到都成她预备役……那什么了,小姑娘还是依旧有原则,舍不得给他吃。
轻嗤似的淡笑了一声,江驯说:“不吃你的,拿来吧。”
“……?”椿岁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他翻的到底是哪笔旧账,小脸一板,“江驯,有没有人说过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记仇?”
又被无辜内涵的江驯:“……”
椿岁勒了勒书包带子,很严肃地说:“现在还不能给你,晚点你就懂了。”
江驯:“……”行吧。反正待会儿背累了,小姑娘自然会撒娇的。
“走了走了,先请我吃早饭!”椿岁下意识地伸手挂住了他的胳膊,又一秒反应过来,贼兮兮地抿着唇耸了耸肩,改成反手抓住他手腕,“我要吃商业街那家的咸豆浆和粢饭团,还要他们家隔壁的咸蛋黄肉粽!”
反正有衣服隔着呐,她也不算瞎占人便宜,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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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江驯所猜,小姑娘刚吃完早饭出了店门,就开始光明正大但拐弯抹角地撒娇了。
勒着书包带子倾身弯了弯腰,椿岁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他:“江驯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闻?听说吃得太饱负重,人容易长不高。”
“……”江驯好笑又无奈,妥协似的陪着她胡说八道,伸手过去,勾着唇角懒声道,“嗯,我还听说男的就没事。”
椿岁愣了一秒,没想到他不仅配合,还自行续写了剧本。边解下身后的小黄鸭书包边乐,椿岁递给他:“但你别打开看啊。”
江驯不晓得她书包里又装了什么神奇的操作,挑眉应了一声,没多问。
关照完,椿岁就按照先前找好的路线,拉着江驯坐地铁直达了目的地。
直到看见J大校园里那座赭红色外墙上有着钱学森浮雕的图书馆,江驯除了微怔,依旧不太明白小姑娘今天带他来这里的用意。
椿岁站定,偏头看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江驯拎了一路的书包,指挥道:“打开吧,都是送你的。”
江驯扬了扬眉眼,“嗯”了声,拉开她书包。
直到翻出她一书包的书,看到书名的时候,仿佛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没有完全明白。
《中国第一代航天人:梁思礼的故事》,《一粒种子改变世界:袁隆平的故事》,《第191号的发现:屠呦呦的故事》……江驯翻了下,还是套丛书,并且是插图绘画版。非常适合学龄前小朋友阅读。
江驯收好这几册书,有些好笑又带着莫名期待地看向她。
椿岁却不着急解释,反而拿出了手机,点开屏幕划拉了两下,找到那个带着“淘”字的橙白相间的图标点了点,又随便划拉了一个挤眉弄眼的小企鹅图标对着他晃了晃:“这些,我会觉得他们很牛批也很厉害。”
江驯垂眼看了下她指的那几个图标,挑眉无声笑了下,点头。
收了手机搁回口袋里,椿岁恭恭敬敬地站好,仰头看着浮雕画像,认真又肃穆,低声说:“但是他们——”话音微顿,椿岁虔诚缓慢地告诉他,“在我的世界里才是英雄。”
江驯一怔。
默了须臾,椿岁偏头,扬睫看着江驯,唇角弯出轻翘的弧度。
小姑娘眼里漾着微光,轻声同他说:“是了不起的英雄。”
下颌微绷,江驯垂在身侧的指节,倏地本能蜷了下。像是有束炽热恣意的光,肆无忌惮地裹挟住他的心脏。
少年终于明白,她是在用怎样的自己的方式在回答他那个问题。
“所以,江驯,”椿岁轻声叫他,无声笑起来,眼尾压出寥廓朗空才有的弦月,对他说,“不用管其他的,做你喜欢的,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啊。”
因为她坚信,她的少年,也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人。
第32章
——“做你喜欢的,想做的事情就好。”
椿岁说这话的时候,卷翘的长睫尖被阳光照得半透,因为仰着脑袋迎着光,眼睛下意识地微微眯起来,像极了某种晒着太阳的毛绒绒的小动物。
小姑娘身上清甜的味道,在阳光下晒出暖意,像春夏交接时,最有生机又最鲜活美好的雏菊。
心脏像被这种毛绒绒的触感轻轻包裹住,又本能地滋生出想要靠近这份温暖的念想。
江驯倾身,手臂抬起。
少年干净清新的气息靠过来,椿岁眨了眨,屏住呼吸。
这下真的是要抱抱她了吧?虽然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不过……不过反正她脸皮厚,没有关系!
结果,江驯左手抬到她身后就不再靠近了,只是压着她的后脑勺揉了揉,唇角轻翘着垂眼看她,低声说:“嗯。”
少年掌心暖暖的,摸她脑袋的时候,跟她逗小猫一个样,小心翼翼又温柔。
虽然用温柔这个词来形容她自己,多少有点不要脸。
椿岁顺着他掌心的力道,主动靠过去了一些,抬着眼睫巴巴地看着他。结果,江驯的手却没有跟上来,椿岁明显觉得脑袋后面有些空。
“……”果然又是她自作多情了。
又怕江驯因为自己这个离开的动作收手,椿岁下意识地就退了回去,幅度极小地摇头晃脑,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因为她这个小动作,不算柔软的发丝,像小姑娘倔强又要强的性子一样,缠绕在他指间,
少年指节有些机械地轻蜷,那点极力克制的想要靠近的念想被她搅得变本加厉。
“下午去哪儿?”江驯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来,垂眼问她。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声音压得有些低。
椿岁被他带偏了话题,撇撇嘴,抬手理了理自己后脑勺乱糟糟的头发,边走边说:“啊,我就想着来纪念馆参观了,下午我也没想过。要不去找佑佑?”
“那我来安排?”江驯偏头问她。
椿岁的精神一下子又回来了。这好像还是江驯头一回这么主动要求约会!
“好啊。”椿岁笑眯眯地抄着兜,还下意识地抬着胳膊把口袋往外面鼓了鼓,一看就很开心,“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
江驯看着她,忍不住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即便也挺喜欢被江驯撸脑袋的,却和自己的心理预期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椿岁走了两步,瞥了眼江驯手里的书包,伸了一只手要拿。
“?”江驯挑了挑眉,“不是送我了?”
椿岁盯着自己的小书包,小声嘀咕道:“是送你了。就是我觉得吧,好像给早了。”
江驯:“?”
说完,椿岁又抬头看他。江驯就听她一本正经地问:“是不是有点妨碍你做些两只手才能做的事?”
“……”江驯哭笑不得,小姑娘年纪不大,一天到晚想得倒挺多。
极其无奈地轻嗤了一声,江驯换了只手把书包拎得离她远了点,拍了拍她脑袋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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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馆一楼是雕像和导。弹模型,还有各类航天事业的文献手稿和图片资料。整个图书馆以纪念堂和图书区结合,虽然看不明白,椿岁还是觉得很厉害,钱老生平和各类简介看得津津有味,两个人一直参观到过了午饭的点,才在附近吃了中饭。
吃完中饭,椿岁也没问他要去哪儿,就像早上江驯完全交给她安排那样,不问不纠结,优哉游哉地跟着他转了两趟地铁。
直到沿着铺了一地法桐落叶的华庆路走了足有十几分钟,江驯才带着她停下。
椿岁好奇地踮了踮脚尖,晃了晃上半身,瞥了一眼躲在法桐后面的那幢三层小洋楼。
灰砖红瓦勾起圆弧形的外立面,石雕的科林斯柱式柱立在围廊门檐间。一处带着复古时代感的建筑,躲在婆娑树荫下。
椿岁笑了:“我们今天是上午爱国主义教育,下午历史文化课外实践啊?谈恋……咳咳,”椿岁清了清嗓子,一秒严肃,“我们绝对是新时代的学生楷模。”
江驯站在她身边,忍不住偏头看着她轻笑了声。
收了笑意,唇轻嚅了下,才低声叫她:“岁岁。”
椿岁愣了下,轻声回他:“嗯?”
虽然也不是没叫过,江驯却其实很少叫她小名。尤其是少年此刻细微的表情,总觉得他接下去要讲的话,是要给她扯个大故事。
看着小姑娘收了玩闹笑意,认真站好要听他说话的样子,江驯忍不住抬头揉了揉她发心,然后才说:“这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和我外公外婆,和我母亲,和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