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么?”椿岁裹着厚厚衣服的胳膊隔着他的外套蹭了蹭,踟蹰着小声问,“你干嘛对我那么好啊?”
“因为,”江驯垂睫看她,唇角浅翘,像她那回安慰乔佑一样,低声告诉她,“懂事的小朋友,值得被更好地偏爱啊。”
第36章
从桌球室回去的路上,椿岁还处在亢奋中,她也没想到从小到大中过最大奖就是再来一瓶的人,还能有这个手气。她本来也就是去凑凑热闹,想看看陈明方现场打球而已。
“江驯你听见没有?”小姑娘激动得摇头晃脑,跟喝了假酒似的时刻就想蹦跶一下,抄着兜往前走两步,就忍不住回头倒退着边走边和江驯说,“陈老师说我很有天赋,鼓励我可以好好考虑走这条路!”
“看路。”江驯好笑地看着她提醒。
椿岁笑嘻嘻地耸了耸肩,又像突然下头似的冷静下来,沉思一秒,一脸严肃地说江驯说:“不对,不会是你们钱给得多,谁和陈老师打他都会这么说吧?”
“……”江驯唇角边的笑意无奈地撇了下,反问她,“你觉得乔熠那个桌球室出得起的,还能比陈老师奖金榜上的多吗?”
“啊……”椿岁半掀着唇,恍然地点了点头,“也是。”又说,“看来乔熠哥真是有点人脉在身上的啊。”
江驯唇角边的笑意一顿,眉眼微挑了下,看似不在意地压着声音,尾音却扬着点诡异弧度地问:“让你参加了个比赛,哥都叫上了?”
椿岁愣了愣,接着唇角努力抿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憋住乐出了声,边笑边断了气似的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跟我哥那么像啊。”
小姑娘跟站不住似的搭上他的肩,笑得没个正形,江驯垂眼,面无表情看着她。
椿岁笑够了,才带着笑音说:“那你是不喜欢我叫你江驯啊?你要是不介意,我也不介意叫你江驯哥啊。”
“爱怎么叫怎么叫,”听着这声友好客气的称呼,江驯耷着的眼睫缓眨了一下看着她,唇角勾起点略显刻意的弧度对她说,“你开心就行。”
椿岁看着他说出“你开心就行”时一脸绝对不算开心的表情,心里那只毛绒绒的小动物忍不住蠢蠢欲动。抿唇收了笑意,椿岁故意扯了扯他外套的衣袖。
江驯下意识地俯身下去,凑到她不用踮脚就能和他说话的角度,然后就听见小姑娘声音很轻地问他:“那比他们都多一个字?江驯哥哥?”
小姑娘甜暖的气息在夜晚的冷空气格外突兀,江驯弯身的脊背微僵,喉结本能地滑了下,垂眼瞥着她。
椿岁既有些紧张,又忍不住觉得好玩儿,看着他克制的表情抿了抿唇角,继续说:“还不喜欢啊?那跟以前一样,叫你哥哥?”
“……”江驯抿直的唇线下,槽牙咬了咬。
那声“哥哥”的尾音压得又软又轻,他能明确地知道,小姑娘这会儿就是故意的,就是想看他异于平时的反应。
又不能真拿她怎么办,江驯只好故意把被她扯着的那条胳膊抬了下。
眼看着江驯胳膊一动,椿岁自认为预判到了他的预判,立马撒手往后撤退了两步,还不忘把手重新抄回口袋里,笑得不行对他说:“那你也不能怪我啊,谁叫那时候你都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看你那身高,我总不能叫你弟弟吧?”
小姑娘说“弟弟”的时候,还挑衅似的抬了抬下巴,一脸“你能拿我怎么着”地对他挑了挑眉眼。
“……”江驯下颌微偏,轻嗤了一声,下意识地舔了舔唇,都没刻意走过去,只是抬头就拍了拍她脑袋,“没完了?走吧,你哥催过我了。”
自从他那晚给时年打过电话,时年就主动加了他微信,并且非常神奇地,现在专注于催他,不催椿岁了。
椿岁笑嘻嘻地“哦”了声,摸了摸脑袋,认真了点:“不过陈老师说我的发力技巧和技术动作,一看路子就有点野。”
江驯闻言,说:“钱蔚十七岁才开始接触桌球,十九岁打了第一场国内比赛,你现在开始系统性训练,也不晚。”
“是吧?”椿岁一下子就高兴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也这么觉得?”
钱蔚是如今活跃在世界九球赛场上的女选手,很有名,只是不关注她的人,也不会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的第一场比赛。
“可你不是说平时很少打球吗?你连钱蔚什么年纪才开始打球都知道啊?”椿岁抿着唇角抬睫看他,一副“你关心我就直说,不要老是这么暗戳戳”的表情看着他。
江驯微愣了一下,接着气音似的轻声笑了笑,没接她的话,反而说:“叔叔那边,元旦回了江城我和他聊聊?”
“啊,”椿岁抄在兜里的指节下意识地抠了下面料,又低头晃腿踢了踢不存在的小石子,“要不……我再想想。”
她好像亢奋过头,把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江驯看着小姑娘压下去的情绪,抬了胳膊,在她发心上轻轻拍了两下,温声说:“叔叔不会反对的。”
就凭当年小姑娘对父亲崇拜到天上去的描述,凭椿浚川就算只剩一个人在山城,也愿意唯一的女儿回来,他很确信,父女俩只是各自有心结,又因为在意对方的感受,各自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问题,从没揭开那个口子提过这个事情而已,并非像小姑娘想得那样。
江驯贴在她脑袋上的温度,莫名让她安心下来。椿岁偏头看着他,鼓了鼓腮帮子,然后释然又信任地笑了笑,点头说:“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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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不会真的要吃鸳鸯锅吧?我这辈子都没吃过鸳鸯锅诶。”赵欢歌坐在江驯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岁岁以前在家的时候,也从没吃过鸳鸯锅诶。”
“才几个月不见,哥都不叫了?”椿岁没耳朵听地倾身过去,抬手毫不客气地捶了下赵欢歌的肩,“岁岁是你叫的吗?还有你这今天诶来诶去的是什么鬼,是去台湾省旅游了一圈儿啊?”
江驯陪着她一块儿回了山城,椿浚川听说他是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哥哥,叫她把同学叫来一道吃顿饭。这会儿,火锅店大厅的角落里,她和椿浚川坐一排,江驯和椿浚川面对面,四个人上方的空气和谐又诡异。
赵欢歌耸肩嘶了一声,没敢还嘴,却对着江驯一脸待客的热情和无奈:“哥哥你别介意啊,岁……岁哥和我从小就认识,我俩打打闹闹习惯了,小时候在我家一块儿午睡的时候,她还把我一脚踹下过沙发呢。”
“……”江驯先是被那声哥哥激得一身鸡皮疙瘩,接着又迎来一句暴击。
椿岁:“??”
肉眼可见江驯脸上维持得很好的笑意,在听见那句“一块儿午睡”之后僵硬得像是敲一下就能剥落,椿岁抬过去想再次暴揍赵欢歌的手,又忿忿地收了回来,只好瞪着他恶狠狠地说:“鸳鸯锅,中间那个放菌汤!”
“……”赵欢歌觉得自己再舞一句,就要被残忍地摁进待会儿端上来的锅底里了,一脸纯良地望向椿岁,“好,听你的。”
椿浚川看着三个年轻人脸上各自的小表情,端起茶杯一脸庄重淡定地喝起了茶。不透明的白瓷茶杯正好挡住嘴角边看乐子的笑意。
菜品上齐,椿浚川举着杯子对江驯说:“小伙子,谢谢你关照我们家岁岁啊,以前是,现在也是。”
椿浚川听椿岁吹过江驯,虽然本能地有种“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戳气”的劲头,内心还是感激的。
“谢谢叔叔,”江驯看见椿浚川喝的是啤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放低了杯沿靠过去,“叔叔生日快乐。”
“嗳嗳嗳,你喝饮料呗。”椿岁赶紧拦了下,“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不会吧?哥哥不会连酒都不会喝吧?”赵欢歌看见椿岁护着江驯的样子,心里就酸得想来两斤山楂,忍不住努力微笑脸对着江驯,“哥哥不会真的让岁岁那么难做吧?”赵欢歌极具艺术性地叹了口气,“不像我,从小就会陪着叔叔喝啤酒。”
江驯:“…………”
“赵欢歌你今天没完了是吧?!”椿岁实在忍不了了,站起来跟小时候一样,暴揍了一把赵欢歌的脑袋,“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绿茶喝多了呢?你咯咯咯咯地开养殖场呢?再不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别逼我在辣锅里涮香菜啊!”
椿浚川没管这俩从小吵到大的,边笑边和江驯碰了碰杯。啤酒而已,这么大的小伙子了,问题不大。
主要是女儿也太护着了,这小子不喝也得让他喝点。
赵欢歌捂住脑袋战术后仰,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语气,看着椿岁委屈巴拉但义正辞严地说:“你哥哥不就是我哥哥?叫一下怎么了?再说了,喝点啤酒而已,有什么关系,你自己都从小就喝啊。”
“你不懂,”椿岁很严肃地替江驯解释,“酒精伤脑。”
赵欢歌:“?”
“就咱俩这种智商吧,喝多了也伤不到哪儿去,”椿岁笃定地说,“他不行。”
赵欢歌:“??”
这他妈的!护得也太过了吧?!把自己都搭上了?!
第37章
“噗——”椿浚川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极其有技巧性地压了下去。咳了两声,才把椿岁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爸你慢点。”椿岁抽了两张纸递给他。
赵欢歌一脸的生无可恋,只有江驯,只有江驯淡定地喝完杯里的酒,还抿唇对着椿岁安抚似的笑了笑。
笑得风姿绰约耀武扬威极不正经尤为浪。荡——在赵欢歌眼里。
“……”赵欢歌觉得自己大意了。茶艺这种东西,果然还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啊。得像江驯这样让人细品,像他刚刚那样,就太浮于表面太初级。
没想到啊没想到,还以为这人是个正经的老实人!
一旦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赵欢歌就即刻转换了思路。
“嗳你啤酒怎么不喝啊?”赵欢歌狗腿地殷勤起来,瓶子伸过去给椿岁倒酒,“来来来我给你满上,再干一杯!祝我岁哥再也不是年级垫底了!”
“不是,”椿岁眯了眯眼睛,无语地看着他,“你已经找理由跟我喝了三杯了吧?你又要干嘛?”
“这话说的,”赵欢歌一脸沉痛地看着她,“你要是怕喝坏脑子,我喝酒你喝饮料嘛。所以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我不过就是想让你去上个厕所而已啊。
椿岁想想也是,俩人小时候不也这么喝着玩么。
“行吧,谢了啊,你也努力吧,”椿岁给面子地和他碰了碰杯,“争取我上北大你上北大青鸟。”
“……”赵欢歌皱眉思考,“这俩不在一个地方吧?”
椿岁抖着肩乐:“倒没喝傻。”
“岁岁想去首都上学啊?”椿浚川偏头问。
“嗯,”椿岁笑嘻嘻地点点头,又下意识地朝江驯看了一眼,然后很正经地对椿浚川说,“不过北大是别指望我了,我努力考个本科吧。”
江驯搁在膝盖上的指节轻蜷了下。
有些事情似乎根本不用他明说,小姑娘也能准确地猜到。
椿浚川笑着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哪儿都行,你愿意去,开心就行。”
椿岁嘿嘿嘿嘿地乐,靠过去揽着椿浚川的胳膊很自然地撒娇,又对着江驯挤了挤眼睛。江驯胳膊撑着桌沿,下意识地朝她倾身靠近了一点,唇角轻翘,无声对她笑了笑。
“……”赵欢歌看着对角线上的两位,光天化日光灯下,居然还在眉来眼去,怒倒一杯酒,再次敬过去,“岁岁,再来一杯,预祝你考上本科!”
“……”椿岁半耷拉着眼皮挑了挑眉,一手搂着椿浚川,一手端起杯子意思意思和他碰了碰,不忘警告道,“你可别毒奶我,我考不上就回来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