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悦意楚楚可怜,一脸柔弱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沈灵期!好似受了什么不白之冤。
沈灵期凤眼一瞟,轻嗤一声,“这可不是陛下的福宁殿,你装可怜可没人怜香惜玉。”
柳悦意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只见她缓缓抬手抹了抹眼泪,将眼角揉得通红,“贵妃娘娘如此说,臣妾也没有办法,待回去一定严加管教下人。”
“你教了十几年也没教出一个好的,还是让本宫的如意嬷嬷给你□□□□,如意嬷嬷可是先太后身边的侍女哦。”沈灵期转头吩咐如意道,“嬷嬷,给我掌嘴五十。”
“是。”
如意走向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一言不发的暮雨,让人架她起来,固定住她的头,狠狠地甩出几个巴掌。
“娘娘,救命,小姐,救命……”,暮雨含含糊糊地叫喊着,打到最后,渐渐没了力气,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柳悦意看向肿着一张脸的暮雨,恨恨地问道,“贵妃娘娘就不怕陛下深究?”
“深究?一个侍女而已,怎么?本宫管教不得?”,沈灵期看着自己修剪的形状正好的指甲上,昨日才染上的通红蔻丹,漫不经心地说道,“文武百官,日日骂我,陛下也没怪罪到我身上,你觉得他会为了一个小婢女训斥我?”
第57章 (贵妃的权臣2)
柳悦意跪在下首, 听了这话,眼底不屑地讽刺道,“陛下自然不会训斥您, 您可是被宋大人列为天下女子典范,秀外慧中, 端庄明理。”
沈灵期被这话一刺,心里恨不得将宋衡踢飞到十万八千里,但此刻却只装作与有荣焉,“宸嫔既然知道, 那就带着你这晦气的婢女给我退下。”
柳悦意再是心中如何不甘, 也只能狼狈地带着暮雨出了长乐宫,谁叫沈灵期如今是整个后宫位份最高的人。
自成宪皇后仙逝后, 陛下就从宫外迎进了这个商户之女, 还一步步许以她高位, 甚至让她居住在整个皇宫除了福宁殿以外最大的宫殿。
也不知那么多日日夜夜, 和自己耳鬓厮磨, 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陛下, 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利用沈灵期吗?
看着柳悦意柔柔弱弱被赶出了长乐宫后, 沈灵期心里才舒坦了些, 在院子里溜达了片刻后,便回到寝殿看话本。
清泉将制衣局送来的春衫拿出来,准备每套都搭配一番,似乎想到了什么, 开口问向一旁慵懒到趴伏在软榻上的沈灵期, “娘娘,明日大朝会, 您还要跟着陛下去吗?”
“怪无聊的,听那些老头不带喘气地骂我,还挺吓人的,万一把人憋死了,又要怪到我头上了,还不如在院子里放风筝呢,谁爱去谁去吧。”
如意正打算往书房去,想将书房所有的话本都拿出来晒晒,听了这话,笑道,“那娘娘今日怎么想不开,非要陛下带上您?您又不是不知道,外头怎么编排您呢。”
“我正好去见识见识,气气那些文武百官,他们个个都看不上我,却也扳不倒我。而且我还想试试,陛下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呢。”
说到这里,沈灵期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在江南富庶地长大的沈灵期,家里是皇商,又是家里头三代以来得来的唯一一个女儿家,从小便是千娇万宠,娇生惯养。
若不是当今陛下微服南巡,机缘巧合看中了她,下了圣旨,要将她带回京城,而沈灵期又唯恐家族因抗旨遭难,才自愿进了宫。
进宫的第一年,沈灵期还压抑着自己的性子,装得乖巧又懂事,生怕惹怒了陛下和高位妃子,牵连家族。
后来,却因为皇帝李湛的偏宠,让她又露出了本性。不过入宫两年时间,从才人到贵人,又升了嫔位,最后竟然是升到了皇贵妃,更奇怪的是,无论自己怎么胡闹,李湛都一副宠溺地看着自己,从不怪罪。
不过就算这样,沈灵期也没在这深宫中迷失了自己,因为她知道自己与其他妃子是不一样的。
第二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沈灵期招呼了清泉就在长乐宫宽阔的院子里放起了风筝,说到这风筝还是沈国公,也就是如今沈灵期的哥哥沈灵均特意从南诏托人带来的,上头画了一个曼妙的仕女,栩栩如生,仕女的镯子上还镶了轻巧的银铃,在微风吹拂下,叮铃铃作响,清脆动听。
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仕女描绘地和这位皇贵妃娘娘一模一样。
清泉叫上秋月,两个人一个在前头跑,一个在后头托着,很快,借着这东风,风筝就遥遥飞上了天,沈灵期看着在天上飘荡的风筝,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也和这风筝一样,极力想摆脱身处的困境,往外头飞去,但是最终还是被风筝线摆弄,逃不出去。
宋衡下了早朝,和同仁们在殿前作别后,便如往常一样,来到东宫,给太子李仪讲学。小太子不过五岁年纪,正是活泼爱闹的时候,但身在宫中,却比平常孩童要早慧懂事的多。
“老师,我们今日不读论语了吗?”李仪看到宋衡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山河志,疑问道。
宋衡将书递给李仪,说道,“今日我们来看看大齐的河山。”
宋衡将地图展开,用前世今生的所见所闻为李仪描绘着壮丽山河,听到好玩处,李仪高兴地拍手,难得有些小孩子心性,又讲到南边的起义军,北边虎视眈眈的大辽,他又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
宋衡庆幸小太子如今年纪尚幼,虽然不得父母亲缘,母亲早亡,父亲忽视,唯一疼爱他的祖父也在立了皇太孙后,撒手人寰,但他心性纯良,尚未定型,如今也还没有经历前世的流放和软禁,这一世,有了自己的干预,他也再不会和上一世一样优柔寡断,畏首畏尾。
两人聊到兴起处,突然听到上方传来的铃铛声。
李仪好奇地往外看去,宋衡看他这样,轻笑一声,“去吧,学了这么久,出去轻松轻松。”
“谢谢老师。”
李仪脚步轻快地出了书房,宋衡跟在后头。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半人高的风筝正飘荡在东宫上方,发出阵阵悦耳的铃声。
“咦,这风筝上的人,好像贵妃娘娘呀”,李仪把手掌遮在眼前,望着风筝上的仕女图,发出了惊叹,“贵妃娘娘真好看呀。老师,您说是不是?”
是的……宋衡本也抬头望着风筝上熟悉的人影,听到太子的问话,下意识地在心里回答着,发觉自己想了什么,不由得干咳一声,“殿下,慎言。”
“呀,不好,风筝线断了。”
李仪根本没顾得上回答自己老师的话,看到那精美的风筝直直地向下坠,急了起来,往它坠落的方向寻了去。
宋衡也跟在后头,“看着应该是殿下寝宫的院子。”
等两人寻到寝殿,便看到那风筝摇摇晃晃,不偏不倚地正好悬在了殿前的青桐树上。
李仪盯着树上的纸鸢,犯了难,树也太高了,根本爬不上去吧……
“老师,您可有什么好方法?”李仪指了指树上,求助一旁的宋衡。
宋衡淡淡地说道,“知人善用也是为人君者所要学会的事。”
李仪想了片刻,朝着后头大声唤道,“星川!”
站在一旁,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星川走出树下的阴影,朝着太子和宋衡行了一礼,利落地上了树,轻轻松松就取下了风筝,送到太子手中,做完这一切,又隐入了黑暗中。
李仪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风筝,眼神里满是喜爱。他双手举起,眼神明亮地对着宋衡说道,“老师,这上面的诗句是什么意思呀?”
宋衡接过,看了过去,嘴里跟着纸上的字,念了出来,嗓音低沉,“意思是羡慕纸鸢能飞来飞去,她一个人在宫中很是无聊。”
“原来如此”,李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平日里多去找贵妃娘娘玩,她就不难过了。”
说到这里,就见小太子屁颠屁颠地进了寝殿,捧出一堆小玩意,递给站在屋檐下的婢女,“冬儿姐姐,劳烦你将这些和纸鸢都送到长乐宫。就说仪儿将这些送给贵妃娘娘玩,让她不要难过了。”
“是,奴婢这就去。”
看着冬儿捧了一堆东西出了东宫,宋衡温声问道,“太子怎将心爱之物都送给了贵妃娘娘。”
李仪回答道,“贵妃娘娘待仪儿好,仪儿自然要对她好。”
宋衡疑惑了,前世就一直以为沈灵期这人对谁都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没想到竟和小太子有些渊源。
看老师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太子主动解释道,“娘娘她很好的,她会给我吃好吃的桂花鸭,绿豆饼,梅花糕,还有各种小点心。以前肚子饿的时候,我去长乐宫,总有好吃的。”
宋衡了然地点了点头。李仪虽然贵为太子,却一直不受宠,而且陛下年轻有为,膝下已经有了五子三女,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宫里的人向来见风转舵,冷落太子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没想到皇贵妃对太子倒是看顾有加。宋衡蹲下声,轻声对着李仪说着,“太子做得很好。”
李仪得了老师的夸奖,又兴奋地冲进了殿内,到处翻着自己收藏的小玩意,打算下次一定要亲自送给皇贵妃娘娘,到时候她心情一好,说不定能亲自做雪花酥给自己吃。
清泉和秋月正打算出长乐宫寻风筝,便听到有人来报,说太子身旁的冬儿姑娘来还风筝了。
沈灵期一想到好久没见到的李仪,周身气质都柔和了起来,带着笑意地说道,“快请她进来。”
“冬儿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太子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自从陛下指了宋大人做太子的老师,太子越发勤奋好学了,日日勤奋读书呢。”冬儿笑着说道,“今日娘娘的风筝正好落在了太子的寝殿,宋大人说您这是无聊了,太子便特意让我带这些心爱玩物过来,送给娘娘玩。”
“太子有心了”,沈灵期原本还带着笑意,等听到宋衡的话,脸上僵了一下,又说道,“清泉,将我做的雪花酥拿来,让冬儿带回去给太子吃。”
“冬儿替太子多谢娘娘。太子经常念叨您做的雪花酥呢。”
“这憨货,就知道吃。”
“冬儿这便回东宫复命了。”
“好,清泉送送。”
“是。”
待冬儿出了长乐宫,沈灵期轻啐一声,“这宋大人怎么回事?”
第58章 (贵妃的权臣3)
如意刚晒书回来, 听到自家娘娘喃喃的不知道说着什么,好像又提到了宋大人,便问道, “这是又怎么了?”
沈灵期愤恨地攥紧了拳头,“宋衡就是个小心眼的老倔驴, 不过一件小事,居然记恨到现在。”
说到这宋衡宋大人,可是当今陛下面前的红人,永平八年中的状元, 不过五年时间, 便从一个小翰林,爬到了太子太傅的位置。
一介贫寒书生如此平步青云, 偏偏满朝文武没一个对他有看法, 也是奇了怪了。这宋衡一定是个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的伪君子!
要说沈灵期和宋衡的过节, 要追溯到入宫之前, 永平六年, 沈灵期刚过了十四岁生辰,还是余杭一个不谙世事, 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而当时的宋大人还只是一个落魄无依的穷酸秀才, 艰难筹措乡试的路费。
皇商沈家向来乐善好施,爱帮助那些穷苦的读书人。那几日沈家遇上了难关,要送往京城的贡品出了差错,要晚上半月才能达到标准数量。
这种事向来和内侍省下派的官员报备一下, 送上些好处就能过关, 过去几十年都是如此。结果那年来的官员正是沈老爷在十年前一直资助的举子。
那举子不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反而先是收下了送来的好处,又严词拒绝了拖延几日的请求。等沈父出马,聊及当年情份,他竟然说沈家挟恩以报!
对此,沈老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急忙调配了人手和物资,紧赶慢赶地制出了一批贡品。
而沈灵期听了这消息,气得仰倒,在家中将那狼心狗肺的破烂举子骂了个底朝天,而宋衡就在那当口撞了上去。
那日,宋衡刚刚耗尽家财埋葬了双亲,饿了三四天的他晕晕乎乎的上街要去书肆寻活计。
而沈灵均和妹妹打算去买桂花楼刚出的烤鸭,刚出了大门,便看到瘦的皮包骨的宋衡支撑不住地要瘫倒在地。
沈灵均见是曾经的同窗,立刻上前扶住他,看他面色灰败,吓得赶紧将他背了回家,又吩咐下人端来米粥,小口小口地喂给他吃,“宋兄,你不是刚中了秀才,怎地如此......”
宋衡迷糊间借着沈灵均的手吃完了一碗白粥,缓和了片刻,才感觉到手脚渐渐有了力气,他轻声道,“多谢沈兄。家父家母一直都恶病缠身,自从我中秀才后,他们便再了无遗憾......前几日二老入土为安,我便想着去书肆找些抄书的活计。”
沈灵均惋惜地拍了拍宋衡的肩膀,他这同窗,向来出类拔萃,在学堂中名声极好,轻易不愿麻烦别人,如今也不知他肯不肯接受自己的帮助,“宋兄,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若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宋衡刚想说话,一旁的沈灵期就插嘴道,“哥,你忘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宋衡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三十四的年纪,眉眼初开,依稀能看出小姑娘长大后的国色天香。
听到她说的话,宋衡不由得心里一窒,他轻声道,“沈兄,能得你一碗粥已是大恩,日后沈兄若有要求,宋衡必定义不容辞。时间不早了,在下这便告辞了。”
沈灵均不赞同地看向妹妹,转向宋衡,说道,“宋兄,你在书院曾帮过我,如今,你有难处,我不过是还恩于你。你在这等着,我稍后便来。”沈灵均急速跑向书房,打算找父亲借些银两过来。
“喂,你们读书人脸皮都这么厚的吗?”沈灵期脸色不善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宋衡。
“沈姑娘何出此言?”宋衡轻抿着嘴唇,淡淡回道。
“我爹几十年如一日的资助你们,也不指望你们这些读书人将来回报什么,不落井下石总可以吧?那个什么张大人,不过是个内侍省的小官,我爹这几年资助他没有千两也有百两了,他竟然如此忘恩负义,哼,要我看,你们这些读书人没一个好人,话本上总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们都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