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里头少了一大波人,难得安静了下来,沈灵期看着霁月湖里活蹦乱跳的锦鲤,时不时地扔下几把鱼食,逗弄着它们。
“清泉,告诉小厨房,今日吃鱼。”
清泉见她盯着湖里,忙劝道,“啊?娘娘,这锦鲤可珍贵了,也没什么肉呀,咱们换一个吃吧。”
沈灵期美目一扬,“我有这么饥不择食吗?清泉!”
清泉讨好地笑着,“哪有,娘娘想怎么吃,清蒸还是红烧?”
沈灵期咋吧了一下醉,“想吃辣,让小厨房做成锅子,涮着吃。对了,别忘了叫上太子。”
“是,娘娘。”
等到了饭点,李仪兴冲冲地跑来了清风阁,“娘娘,娘娘,我来啦。”
“跑慢点,急什么。”
沈灵期好笑地看着像箭一样飞奔过来的太子,“肚子可饿了?”
李仪不住地点头,“仪儿饿的能吃下五条鱼。”
如意上前给二人布筷,笑道,“那太子您可要多吃些。”
沈灵期夹气涮过的鱼片,放到李仪碗里,“五条鱼!我这儿可要给你吃穷啦。”
李仪笑嘻嘻地摇头,“等仪儿长大赚了钱,天天给娘娘买好吃的。”
“小滑头,这么小就会哄娘娘啦。”
两人连吃了半个多时辰,才渐渐停下了筷子,意犹未尽地抱着一杯清茶坐到一旁欣赏着湖光山色。
“娘娘,我能带些鱼片回去吗?”
沈灵期打趣着,“小贪心鬼,吃完了还要把我这儿搬空呀。”
李仪摇了摇头,“仪儿吃饱啦,我想带给老师去,太好吃啦。”
沈灵期点了点头,朝着清泉说道,“给太子带上一盒。”
想到宋衡,她又问道,“最近学得可好?宋大人教了你什么?”
“老师对我可好啦”,李仪说着说着低下了头,“不像之前父皇给的师傅,总是拿我和弟弟们比较,还一直重复教弟子规。老师教我山河志,给我描绘各地风情,敌我态势,甚至还……教我为君之道。”
“不仅如此,老师还告诉我和父皇相处的方法,不必在意别人的中伤和嘲讽,但也要对雪中送炭之人心怀感恩。”
李仪一说到老师,便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将宋衡夸到天上有,地下无,又事无巨细地告诉沈灵期,宋衡的喜好,习惯,简直成了宋大人的无脑拥趸。
“他真有这么好?”
“仪儿说得都是真话。”
沈灵期忍不住地轻轻捏了一把李仪的小肉脸,看他皱着眉头,忍不住地问道,“那太子可有在别人面前夸夸我?”
“当然有!贵妃娘娘是……”,李仪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小声嗫嚅着。
“是什么?”
“是像母亲一样的仙女。”
李仪低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说说道,沈灵期见他害羞,笑着不再为难他,拖着他出了清风阁,在行宫里走动消食。
而宋衡看着面前冬儿送来的吃食皱了眉头,闻着这辛辣的味道,不由得捏紧了鼻子,“替下官多谢皇贵妃娘娘和太子的心意。”
“那宋大人好好品尝,奴婢这就退下了。”
“嗯。”
吃辣的后果是,沈灵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嘴边长了一个大泡,只能日日在清风阁里头看话本,和对面的李仪打着招呼,一直到李湛他们回了行宫,才渐渐消了下去,没有了痕迹。
大理寺那里,严查了李大槐,发现他所说都是事实,至于那日怎么爬进了围场,也是行宫脚下的百姓们无聊闲谈时,提到的玩笑话。被他听到了耳边,便横下心,拼了命爬上了山。
李湛对此等民间小事丝毫不关心,他只是派了个四品的钦差大臣,下了临安城,彻查此事。
蹊跷的是,大理寺这头等了两个月时间,竟是半点没收到那位钦差大臣的消息,察觉到了不对劲,大理寺卿连忙上奏陛下。
李湛只以为这钦差大臣渎职,无故拖延案情,另派了一个大臣前往。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不过一个月时间,这人又不见了踪影。
“陛下,此事非同寻常,一连两位四品钦差大臣无故失踪,这临安城里必定有什么古怪。”
李湛点了点头,向一旁努了努嘴,“宋衡,你怎么看?”
宋衡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这案子背后牵连的恐怕不仅仅是个知县,不如派暗探详细探查一番。”
“爱卿说得有理,便如爱卿所说。”
又是一连派出一十二个密探,不过传出廖廖两句,便再无音信。
李湛收到回信,又惊又怒,一把挥翻桌上的笔墨纸砚,狠狠地拍了一下书桌,“这群逆贼!居然敢动国之根本,私挖煤矿,谋害重臣,草菅人命,简直罪无可恕。”
一众官员趴伏在地,“陛下息怒。”
“息怒?朕如何息怒,卧榻之侧,竟然有逆贼想取朕国运!传话下去,朕要南巡,微服私访,朕要亲眼看着这群逆贼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三思啊!”
“朕意已决!退下。”
内阁重臣们纷纷苦着脸,退出了议事阁,互相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咱们这位陛下,说好听了是关心民情,说难听了,也太过意气用事,格局太过……
这厢,听到李湛派人传来的话,沈灵期吃惊地问道,“陛下怎么突然要南巡?”
如意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凝重,“不知,听说是前朝有什么案子,陛下想要亲自审理。”
“他能审什么案子,真是……”
清泉指了指门外还未退下的宫人,连忙劝阻道,“娘娘!”
沈灵期撇了撇嘴,这才没说什么,让如意和清泉帮忙收拾着行礼。
第62章 (贵妃的权臣7)
“陛下可有说, 同行的还有谁?”
“听说有宸嫔娘娘,还有宋衡宋大人,大理寺卿邢大人, 内禁卫首领金大人。”
“人这么少,是打算微服出巡?”
如意点了点头, “娘娘还是打算带上清泉?”
“嗯,嬷嬷照顾好自己。”
不知想到什么,如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去临安, 一定会经过白云观, 娘娘万事小心,若是有什么……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娘娘要忍。”
沈灵期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 嬷嬷, 放心。”
“唉”, 如意担忧地看着沈灵期,也不知这南巡一路上是否会有什么危险。
“嬷嬷, 您别担心啦, 清泉一定照顾好娘娘,一定让她毫发无损地回到京城,您就放心吧。”
清泉不住地安慰如意,又拉着她问着各种要带的物什, 这才让她没继续忧愁下去。
隔日一早, 众人收拾妥当,在行宫山脚下集合, 趁着天刚蒙蒙亮,启程往临安城而去。
而京城和行宫里,除了那几个内阁重臣,无人知道当今陛下和皇贵妃娘娘如今扮作普通的有钱人家老爷和夫人,混入了芸芸众生中。
一行人一共坐了三辆马车,丫鬟侍从们一辆,几位大人一辆,另一辆则坐着李湛,柳悦意和沈灵期。
车上,自出了承平山,便诡异地平静着,沈灵期不耐烦插进这两人的眉来眼去,闭着眼小憩。马车晃晃悠悠,她也真的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柳悦意微微低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和尖尖的下巴,双目低垂,满是娇羞。
“陛下,不知此行能不能路过梅山呢,陛下还记得当年南巡,咱们在梅山初见?”
李湛原本沉浸在要一举拿下逆贼的雄心壮志中,被身边心爱的女子一说,脑海里便浮现了当初出现在漫山遍野的梅花中的女子,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流仙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悦儿还是如当初一般,清尘出资。”
“陛下”,柳悦意脸更红了,像只红通通的蜜桃,她小心地倚靠在李湛怀中,小声说道,“陛下,悦儿想有个孩子。”
李湛神色微动,不经意地瞟了瞟睡熟的沈灵期,眼色一暗,带着一丝狠厉,转而又柔声对着柳悦意,“快了,等咱们这次南巡回京城,解决了一桩大事,就生一个像你又像我的皇子。”
柳悦意一脸甜蜜地笑着,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沈灵期,若是皇子,一定要为他扫清障碍……
两人又在马车中腻腻歪歪了许久,沈灵期本还想再睡一会,听到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烦躁,她张开眼,便看到那柳悦意不知和李湛说了什么,笑得花枝乱颤。
“陛下,我去马车外头坐坐,透透气。您和宸嫔娘娘在这里好好说说话,毕竟每个月也就那点见面的时间。”
说完也不管后头李湛答没答应,直接拖了裙摆出了马车,坐在赶车的内侍身旁。
话说回来,外头的空气是真好,越往南边走,气候和余杭越相近,闻着久违的青草香,沈灵期烦躁的心情也渐渐散去,颇有兴致地欣赏着外头的风景。
马车两边各自有一位内禁卫挎着刀,骑着马,保护着马车。
沈灵期抬头张望,看到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有些惊讶。
原以为宋衡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想到他竟然还会骑马,看着他和金大人,邢大人一起游马说笑的样子,沈灵期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中间那人身上。
出门在外,他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青色长衫,腰背笔直地坐在马上,不知不觉就成了三人的中心,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宋衡似有所感,转头向后望去,一下子和沈灵期四目相对,两人都惊讶地看着对方,沈灵期慌张地转过头,东看看西看看,假装自己在欣赏风景。
沈灵期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她懊恼地攥紧了手,心虚什么呀?大大方方地笑一下怎么了,沈灵期你也太没出息了,想到这里,她又
转过头去,眼神定定地看向前方,露出个客套的笑容。
宋衡看着沈灵期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礼貌地回应了一个笑容。
“宋大人在看什么?”内禁卫首领金大人好奇地问道,他也转头往后看去,语气怪异地说道,“宋大人认识贵妃娘娘?听说宋大人和贵妃娘娘同是出自余杭。”
宋衡点了点头,“确实是同乡。”
金大人凑了上来,悄咪咪地问道,“那咱们这位贵妃娘娘未入宫之前就如此......呃,不可一世?”
听了这话,宋衡脸色一沉,“金大人,慎言。”
大理寺卿邢大人见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金大人,贵妃娘娘可不是咱们能评价的。来来来,咱们来看看,今日在何处落脚。”
金大人自觉失言,讪笑着借坡下驴,没再提这个话题。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了几十里路,看着渐渐落下的太阳,金大人派人向前打探后,走到马车旁询问道,“陛下,前方有个黄石村,今夜我们便在那落脚吧。”
“好”,李湛看了看前头炊烟袅袅的村子,心里得意地说道,“这村子看着很是祥和,百姓们想来都能衣食无忧。”
等进了村子,邢大人上前敲开看上去较为宽敞的一家的家门,问道,“老人家,我们一行几人想要去南方走亲戚,路过此地,可否借宿一宿?”
屋内的老人家看了看他们众人,看衣着非富即贵,当下笑脸盈盈,“当然可以,只是我家不过几间空屋,恐怕住不下这么多人。”
“无妨,只要能住下我们家主人就行,我们几个糙汉子外头躺一宿即可。”邢大人又递上一块银子,“劳烦老人家帮我们整一桌饭食,这是给您的报酬。”
接过银子的老汉喜上眉梢,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朝着后头嚷道,“老婆子,快,把家里的好东西拿出来,好好招待这几位大爷。”
等到众人收拾妥当,坐到了桌前,才有空打量这个农家小院。
李湛笑着问道,“老人家,家里就你们两个吗?”
老汉笑呵呵地点头,“是呀,这几年收成不好,我两个儿子都出门找活干,听说南边能赚钱,大家一窝蜂往那里跑呢。”
宋衡神色复杂地问道,“南边可是在淮南临安一带?”
老汉不住地点头,“是呀,附近几个村子的,能去的都去啦,听说那里做工一天比得上去京城半个月呢。”
李湛脸倏地一沉,冷哼一声,对着满桌的菜肴也没了胃口,站起身,直接回了屋子。
“陛......老爷”,柳悦意着急地跟了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就听到沈灵期在一旁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清泉,给我夹了菜,端房里来,饭都不让人好好吃。”
说完,便施施然离了桌,也回了屋子。
待清泉夹了些饭菜,送回屋子,桌上这几人才稀稀疏疏地动起了筷子,金大人小声说道,“贵妃娘娘,还真是......真实不作伪。”
邢大人踢了他一脚,朝着宋衡的方向努了努嘴,“吃你的,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的嘴。”
金大人立刻住了嘴,埋头苦吃,心里不住地纳闷,这宋大人,对贵妃娘娘不是一般的维护呀,真奇怪,这同乡之谊也太深厚了吧......
第二日一早,宋衡早早起来用过了朝食,便出了门散步,看到村子里稀稀落落的人影,又想到临安的异常,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宋衡转头望去,只见沈灵期换了一身鹅黄春衫,将脑后秀发编成一股,垂在胸前,看着就像一个年纪不过二八,俏丽又活泼的小姑娘。
沈灵期也看到了前头的宋衡,立刻停下了脚步,不自在地揪了揪发辫,“我就是出来散散步,可没跟着你。”
说完这话,就想捶自己的脑袋,什么跟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