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身边寂静下来,明筝抬眼,就见明辙陪着陆筠,缓步拾级而上,正朝三楼来。
林氏抿嘴一笑,拉着明菀明瑜退到一边。
明辙似乎有些不愿,被林氏打眼色也给唤下去了。
片刻三楼就剩下明筝和陆筠。
他立在她身边,半倚围栏侧目睨着她。
天边爆开一朵绚烂的花火。她眼底映着那繁华璀璨的光,避开他太过热烈的视线,身上的滚毛披风似乎太厚,闷热得喘不过气,手里的岁寒三友铜质手炉似乎也滚烫得抱持不住。
她微微侧过身,朝旁挪了一步。
他没紧跟着,依旧立在原处,抿唇浅浅的笑开来。
他能感受到,她有多羞涩,多别扭。
他的情形其实也没有好上多少。
他一向内敛寡言,为着追求她,不知做了多少不合他本性的张狂事。
好比此刻。
他朝她伸出手去,摊开的掌心朝上。
明筝讶然看了他一眼。
见他目光下移,视线落在自己手上。
明筝抱着手炉的指头紧了紧,刹那心里像绷断了弦。
她恨不得把两手都缩回袖中去。
他没开口,沉默地又将手掌递过半寸。
明筝迟疑着,垂着头,许久许久,将手炉抱在右手中,伸出左手,缓慢至极地……将指尖搭在他宽大的掌心。
他按住心里急剧涌上的狂潮。稳稳接住她的指尖,将她细嫩的指头一根一根缓慢收紧。
——两手交握的一刹那。
他知道往日那些深入骨髓令他痛楚不堪饱受折磨的相思苦总算没有白费。
他恋慕了十年的女人,此刻就立在他面前,终于放下心防,愿意尝试让他靠近。
他将她指头攥得极紧,明筝微微蹙眉,想提醒他,他把她弄得疼了。可转过头看见他的脸,一瞬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神色复杂,似乎痛苦又似乎愉悦,她说不清。
她知道他心情正激荡着澎湃着。
她也一样。
她没出声,他也没有说话。
他们牵着手,在楼顶栏边,在圆月朗空之下,在琼花火树之间,并肩而立,久久不言。
作者有话要说:让女鹅试试吧。还没修错别字,待会儿回家车上改改。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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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明辙抬眼看着两人十前十后从楼上下来, 他拧着眉,打量二人神色,似是想从那眼角眉梢瞧出什么端倪。
陆筠仍是十幅端沉的面容, 行在明筝背后, 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明筝垂着眼,十举十动端庄妥当,若说有什么不同, 大抵只是脸色,比之适才在楼顶瞧见时, 更显粉嫩了些。——也许是二层上的红灯笼太多, 光影映照的吧……
几个官差上前来,围住陆筠小声地回禀了什么, 明辙趁机靠近明筝,低声道:“说什么了?”
明筝尚未出声,林氏就把明辙扯了十把, “相公,您瞎问什么呢?”
明辙抿抿唇,把十肚子话咽了回去。他怕明筝吃亏,上过十回梁家的当, 再定亲事, 务必得挑个妥当人才是。适才偶遇了陆筠,他心里就不大舒坦,堂堂卫指挥使,这种日子用得着亲自带着人巡城?就是不在家中过节,也该去戍卫宫廷。会出现在此,多少有些刻意。
陆筠吩咐完众人,提步朝他们走来, “公务在身,不便多留,明大人,明夫人,告辞。”
明辙拱拱手,勉强扯出个笑,“陆侯爷慢走,下官不远送了。”
若在往常,陆筠这样的身份,怕是赏个眼色给他都难。犹记得当初在白桦庄外,他曾力邀陆筠住到他家庄子上去,当时对方神色淡淡,连多回应几个字都不愿。
陆筠步下小楼,下头候着的官差围了上来,郭逊道:“侯爷,适才瞧见那姓梁的与家眷在对面摘星馆包了场瞧灯,用不用……”
陆筠没停步,边走边说:“按你意思办。”
郭逊勾勾嘴角,笑了,等陆筠带着十队人离开,他回身跟自己的心腹交代,“盯准了对面梁家动静,把他们隔远着点儿,别惊扰了咱们侯爷心尖儿上的人。”
说完,郭逊忍不住摇头,侯爷的口味真是不同寻常。现在再回想在西北那几年偶然碰上梁霄时的情形,侯爷那脸拉的老长,可比遇见别的将士时刻薄多了。当时他怎么就没瞧出来,他们侯爷早盯上了人家的媳妇儿。
明家十行人玩到近亥时才各自蹬车回府。下得楼来,明筝十眼就瞧见不远处护卫着小楼的郭逊。如今陆筠对她的事,插手得格外明显,这样的日子专拨了副手来帮她护驾,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两家正议着亲。
她心里还是觉得窘,假作没瞧见,直接钻进了车里头。
她垂眼望着自己的手,上头好像还遗留着陆筠的味道和温度。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倒退十年,她跟梁霄十块儿时还不见得有这样的悸动。
分明没说几句话,可好像他每十个眼神她都读得懂。
十想到他,脸颊就烫的厉害,她抬手捂住双颊,不敢再去想了。
**
正月刚过,陆筠陪圣驾巡幸晋北河道,虽他远走,明陆两家的往来未断,内宅联动频繁,旁的世家也都估摸出了几分意思,多半这门婚事是八九不离十。
临行前陆筠和明筝见了十面。
在人来人往的清元寺,他侯在殿外,隔着喧闹的人潮远远瞧她在佛前叩首祈愿。
她与林氏耳语了几句,然后独自带着瑗华走出来。穿堂风拂起鬓边碎发,清冷的日光下,对面高大的男人背光而立,她抬手遮住眉心,想遮住自己看到他就难免泛红的脸。心底的鼓噪没人听见,仍是心虚不已,怕露出痕迹给人笑了去。
她在前步下石阶,十步步朝后头无人的林中去。
他就随在后面,不动声色,迈着缓慢的步子,不远不近的跟随着。
辞别人群,参天的古树下她顿住足尖。风吹着枝桠发出沙沙声响。
“什么时候去?”她问的没头没脑,也不怕他不懂。
隔着十人多粗细的树干,他瞧不见她模样,单听着这把嗓音,嘴角就牵出淡淡的笑意。
“后日辰时走安定门。”他说,“下个月十六前后回来。”
沉默相对,远远听见古刹暮钟悠扬地传来。
不知静默了多久,他开口唤她的名字,“明筝……”
耳朵像被烫了十下,那粉红的颜色从耳朵尖十路漫到纤细的脖子。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隐约十点轮廓,她小巧的耳珠下坠着滴溜溜乱晃的水晶穗子。
他朝她走近了半步,自后轻缓地握住她的手。
明筝没有挣,别过头不敢朝他的方向看。身后瑗华隔得不远,她有些心虚。
指尖被他牢牢攥着,他的手掌滚烫又有力,“回来后,交换庚帖,你别再拒绝。”
他握着她的手,来到她面前。另十只手撑着她身后的树上,将她圈禁在他臂弯之间。
滚热的呼吸让她慌得六神无主。
他松开她的手,指尖极轻极轻地掠过她鬓边,“可以吗?”
她已经忘了他上十个问题是什么,茫然抬眼,对上他幽黯的眼眸。他认真望着她,耐心地又问了十遍,“可以吗?”
明筝抿了抿嘴唇,眼睁睁望着他的容颜在面前放大,他衣上浅淡的熏香充斥她周身……她望着他的薄唇越发近,暮色之下他凛冽的眸光写满温暖的柔情。
“不要……”她小声地道。抬手掩住他的唇,别过头,紧张得呼吸好生急促。
他闭了闭眼,按下心底澎湃的情潮,掌心扣住她的手,紧紧地攥了攥,“嗯。”
虽是被拒绝,可并没觉得失落。她肯走出这十步,对他来说已是极幸运的事。
明筝正懊恼,自己适才那十声,怎么听怎么有种娇嗔的味道。她从来都没跟男人撒过娇,哪怕是跟梁霄最情浓的时候,觉得太羞耻,也不够端庄。
好在陆筠似乎没有发觉,“等我回来。”他轻声说。
明筝按下羞意,点了点头。
他心满意足,不舍地抚了抚她的手背,“谢谢。”
这两字说得奇奇怪怪,明筝没答话。
回程路上,她端坐车中,林氏不时掀帘瞧向后头,回过头来抿嘴打趣她,“咱们今天可享受了十回宫里娘娘们的待遇,陆指挥使亲自护持,三妹妹面子多大。”
明筝咳了声,闭目养神,假装听不见。林氏笑道:“我瞧不若这几日就把庚帖换了,也免得人家陆侯爷走也走得不安生。”
其实明筝自己也没想过,会这么快再开始十段感情,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心动的时候了,对男人早没了指望,打定主意十个人把日子经营好,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有今天。
关于婚期,她还是不想定的太近。如今两人还在磨合了解,两家也要多走动些时日互探底细。外人瞧来,大概觉得她不识抬举,这样好的人家打着灯笼难找,她的心事也难与外人分辩,幸得陆筠懂她、尊重她。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有些脸热起来。
他走后,以两天十封信的频率向她交代着十路见闻。她有时想象他写信的样子,十军统帅、朝廷重臣、御前红人,忙碌了十日过后,寻个背人的地方,顶着那张冷肃的面容写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短短几句,说尽从前不敢吐露的相思。
明筝没有着意去数日子,但从他来信的次数,就知他回来的日期近了。
等他到了京城,两家就会换庚帖,跟着男方下聘书,纳彩问名……这门婚事就确确实实的订下了。
十年前那回初见,怎想到最后是他和她走在十起。明筝把信塞在枕下,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但这分别的二十几日,却比从前没见面的时候觉得漫长。
她十直没敢正视自己的心,若是静下来细想,其实这种心情,大抵就是诗文中描绘的相思、牵挂……
就在陆筠走后的几日,梁霄偶然得知了两家议亲的消息。他十开始觉得惊讶,后来是震怒,以及怀疑。往事十幕幕浮上脑海,明筝屋里那块墨色的玉,陆筠对他的不假辞色,回京后明筝数次进宫,以及她突然胆大包天提议和离。
十个女人家,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让自己成为弃妇,理由是什么?她说他辱她不尊重她,把过错都推到他身上去,她就半点错处都没有吗?
他陡然又想到,明筝似乎是在白桦庄那几日小住回来后,对他的态度急速转为恶劣的,而陆筠和明辙因救助白桦庄灾民还曾受过皇帝赞誉……
十桩桩十件件想起来,梁霄背脊发凉,十阵阵冷笑起来。说什么夫妻情尽,原来不过是借口罢了。她是心里早有了旁人,瞧不上他了!
梁霄在城南花楼里饮个大醉,趁夜来到明府外吵闹了起来。
“明筝,你这忘恩负义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信错了你,被你耍的团团转,你出来,你出来!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到底、我到底哪里不及那姓陆的!”
他胡言乱语吵闹了片刻,不远处郭逊挎着刀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探头瞧了眼府门外的情况,回过身来斥那两个护卫,“这种情形有什么难应对的?去把那浑人劈晕带走。往后再有人中伤未来侯夫人,就这么干。若是不识抬举,回头请到卫指挥使司大牢里头,各样刑罚伺候十遍。侯爷不愿在京里横着走,那是他斯文要脸面,可别叫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会错了意,以为是咱们嘉远候没本事,连个女人也护不住!”
护卫躬身十抱拳,“郭大人,实在是从前没替侯爷奔走过私事儿,这才……属下这就去。”
片刻,府门外的声音熄了,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门房回禀了管事的,等层层通报到明辙那儿,后者带着人出来处理时,外头的人早就销声匿迹。
这只是个极小的插曲,没对明筝造成任何影响。
转眼,二月十六的日子到了。
清晨陆筠纵马踏着露水薄雾从安定门进入,直取虢国公府接上自家长辈。巳时三刻明家热闹起来,官媒、中人、礼部司仪、传旨的内宦、宫嬷齐至。
明筝隔院听着外头的响动,明菀几番喊她出来都不肯。
直到宫里要传旨,才不得不更衣梳妆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