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养宦手册——水上银灯
时间:2021-07-02 09:50:14

  “是,多谢父皇为儿臣着想,”江央公主没有任何的不驯,反而温声提议道:
  “既然父皇这样说,儿臣想,眼看太液池的芙蓉也要开了,不若在宫里开一场花宴,儿臣也好能够看一看,这些人的品貌。”
  江央公主有心借此时机,正好试探一下父皇。
  这是难得的机会,与五石散这件事相比,什么择选驸马都是次位的。
  “江央所言在理,父皇也正有此意。”赫枢忖度了一下,便颔首同意了。
  女儿还挺有想法的,他心情也愉悦了几分。
  “至于这件事,依朕看,”赫枢没有骨头似的半靠在榻上,手指抚了抚膝盖,慢悠悠地说:“就交给瑜妃来做好了,她一贯是稳重的。”
  阖宫之中,除了瑜妃能够作为主持花宴的人,乔婕妤等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江央公主自然也不担心,她会在中间用什么不轨的手段。
  瑜妃能这么多年,在这么喜怒不定的皇帝面前熬下来,自然是有一番头脑和本事的。
  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
  宜章却不太同意,张口欲驳:“父皇……”怎么能让瑜妃来呢,他们和瑜妃母女就是不合。
  “父皇此言甚好,既然主意已定,儿臣等人就告退了。”江央公主陡然打断了宜章的话,直接叩首谢恩道。
  宜章瞠目结舌之下,也不得不跟着阿姐一起谢恩。
  “去罢去罢。”赫枢看着姐弟二人被送出去后,命人又端来了美酒,服用了五石散后,在琉璃泉殿越发的飘飘欲仙。
  这些年里,寒食散成了他的慰藉,这味道太美妙了,对于此时昏天倒地的他来说。
  宜章在一旁缓了缓,心中又起疑窦,阿姐的样子怎么如此冷静,难道只是因为早有准备,他一点都没发现。
  他当然不会知道,江央心里装着另外一件,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她必须要确认,父皇服用五石散有多久了,以及是从哪里来的,出自何人之手,父皇自己又清不清楚。
  即使眼下择选了驸马,真的要出降之礼,也得等到一年半载之后了。
  而这中间会发生什么变数,她不能够确定,大概是一种预感,她想不会风平浪静太久了。
  她抬起头看向被朱红宫墙,割据得四四方方的辽阔碧空,权力最大的人,被束缚在这座皇城里,运筹帷幄,决策千里。
  他们出来后,内侍官就奉命,往瑜妃宫中传口谕去了,遇见江央姐弟二人还客气地笑了笑。
  这老太监一向是很有眼色的,以前无论他们在父皇眼中如何,这内侍都是温文有礼的。
  宜章张口叫住了他:“公公,且请留步。”
  “不知两位殿下有何吩咐?”内侍官不得已,只好驻足回首,走到宜章和江央面前,行了礼笑呵呵地问道。
  宜章面色古怪地问道:“父皇怎么突然要给阿姐赐婚,前阵子不是才……”消停下来吗?
  五皇子亲自问出口,旁边还有作为当事人的江央公主,内侍官不好敷衍过去,显然方才在琉璃泉殿。
  陛下说的那套“年纪到了”的说辞,人家也不会相信的。
  内侍官慢慢斟酌地道:“这个,今个晌午前,谢淮真谢大将军来了一封奏折。”
  “又是捷报?”宜章眨了眨眼睛问道。
  总不能因为高兴就给阿姐赐婚吧,宜章越想越离谱,父皇这就是不对劲吧。
  江央公主反倒很快,就从千丝万缕的思绪中捕捉到了,谢淮真和她择婿这件事,或者说是和她之间,唯一的共同人物,就是父皇母后了。
  江央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叹了一息,插话道:“谢大将军的这份奏报,不仅不是捷报,恐怕还不甚寻常吧,与我等有关。”
  “不愧是公主,冰雪聪明,的确是与公主有关,”内侍官对于公主的反应敏锐很惊叹,倒也没有再隐瞒了,随后又说:“两位殿下,奴婢还要去瑜妃娘娘宫里传口谕,就先行告退了。”
  言罢,就没有再耽搁时间,往前面去了。
  “什么和什么,阿姐你怎么知道的?”宜章反倒是听的愣住了,谢淮真又关阿姐什么事。
  在他看来,这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还是他最亲密的阿姐,就是在扯谎。
  “太热了,我们在这休息一会吧。”江央公主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地方说。
  一行人走到的是绿柳成荫处,沿着高高的宫墙种了一片浓密的垂柳,因为宫里贵人的吩咐,为了留住一份野趣,这里的柳枝大多没有经过刻意的修剪。
  加上今年的雨水茂盛,这些无人修饰的柳条,已经成了及地的天然翠屏,枝条茂密,清凉悦目。
  从中间走过当真成了分花拂柳,还挺适合小孩子躲猫猫的。
  只是因为宫墙过高,里面的光线略微模糊晦暗了,如此,也就对身边人的身形神情隐隐约约,看得不大清楚了。
  宜章也正有此意,这里正有凉风习习吹着,休息片刻最好不过。
  江央公主将鹅黄色的外衫脱了给捧荷,让她们在外面等着,和宜章在柳树林见半说半玩了起来,陆危也被五皇子叫了过去。
  走到里面的时候,江央趁着宜章都不注意,刻意落后了几步,与陆危并肩而行。
  宜章低着头想事情,并没有注意到,阿姐此刻已经不在身边。
  陆危一抬头,见公主纤细的身形近在眼前。
  他正要屏息退开,就见公主抬起素手,径直掀开了挡在两人中间的密密柳枝,隽秀白皙的眉眼温柔展露在面前,新雪般的肌肤毫无瑕疵,眼尾的轮廓泛着薄薄的红色。
  她高不可攀的同时,将他一点一点的捕获。
  但她并没有再向他走近,陆危适才失落地松了一口气。
  即使一遍遍告诉自己身份有别,然而,他依旧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再也挪不开视线,一点一点的以缱绻的眸光,将她绝无仅有的清冷脸庞抚过。
  他以为,自己已经模糊的记忆,陡然清晰的浮现了上来,仿佛倏忽间回到了那一次的雨夜。
  他知道,这如春樱般的唇瓣,吻上去是如何的甘凉柔软,又是如何的馥芳幽香。
  “那阿姐,你倒是和我说清楚,谢淮真的奏报和你,究竟怎么回事?”宜章隔着柳枝远远地问道,声音有些闷闷的,却惊醒了神魂颠倒的陆危。
  五殿下的问话传来,陆危本以为她会就此住手,可是,江央公主并没有就此罢休,以中指挑起他的下颌。
  将碾碎了一片柳叶的手指,轻轻地覆上他的唇瓣,微微清苦的汁液气味萦绕在鼻尖。
  他明知道不能再靠近她,不能再去注视她,否则他将不可挽回的掉进去,但他还是贪恋这片刻的缱绻。
  缱绻二字与他来说,可以说是素不相识。
  陆危再次抬起眼帘,竟然从她的眼里看出一点,可以称之为自负的势在必得。
  是的,这又有什么呢,即使成为了公主眼中勾起一时兴趣的猎物,他还不是要一头扎进去的,哪怕最后的结果是被剥皮拆骨。
  他应该如此的,这是他的宿命。
  哪怕是为了公主背叛五皇子呢,即使他想,这其实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如果需要面对这种抉择,他会毫不犹豫,去做那个背叛的人。
  江央二字,对他来说,已经蕴含了致命的毒素。
  也许旁人看到此刻的他,衣冠整洁,没有那一夜的那样潮湿狼狈。
  唯有他自己清楚,他有,他彻头彻尾的,将要成为她的囊中之物了。
  “你不必了解这些,”江央公主对宜章说着这话,目光却是幽幽然地,投注在陆危的身上:“只要知道,芙蓉宴会开就是了,有人会帮我做出最后的选择。”
  说完,她看着陆危如同即将被摄去魂魄般,显露出了慌张支离的姿态,才收起了戏谑的心情。
  她扬手将被拨开的柳枝轻盈地松开一荡,在数道落下的碧影中,折身翩然向外走去。
  叫上等在柳树外的捧荷,一同转身离去了。
 
 
第32章 坦然   真的
  陆危跟着江央公主从柳林里走出来, 透过碧绿如丝绦的数根柳枝,微微眯起了眼睛, 遥遥地凝望着江央公主,不徐不疾离去的背影。
  公主想必另有谋算。
  他该怎么做呢,是该推波助澜,还是就此不干己事。
  他深切的知道,倘若自己还要去干预,去做什么,就不能再有脱身的机会了。
  他只能陷入这情海之中了。
  理智上明知道挥剑斩情丝,对他与公主都好, 他现在就站在这条抉择的线上, 是退一步,还是向前走, 公主啊公主,您真不该如此与我纠缠。
  捧荷临走前, 意味不明地回头看了眼, 陆危正一双眼眸牢牢地注视身旁的公主, 如同被摄去了魂魄。
  她转过脸来,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捧着怀里的外衫,加快脚步跟上了公主。
  “阿姐她怎么走了?”宜章探出头来, 不太情愿看见长姐离开自己,说不出的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说:
  “我又没有听懂,皇姐未免太鲁莽了,纵然今日父皇说了, 也不必急于一时。”
  明明这次都在场了,他还是被阿姐和父皇隔绝掉了。
  陆危反倒若有所思,五皇子年纪小,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只能凭借着直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因此性子也就直率了一些,便想不通皇帝和江央公主腹中,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陆危,你怎么啦?”宜章见陆危没有回应他,转头瞧见陆危正在出神:“想什么呢?”
  陆危被五殿下一惊,思绪顿了顿,收回了目光,说:“没什么,卑臣想,这件事,也许卑臣明白一二。”
  “你明白,方才阿姐的话,究竟是何意?”宜章惊喜道,没想到陆危竟然能帮他解惑。
  陆危听见五皇子热烈的询问,抬起指背低下头,拭去了颌边微汗。
  他心里就有了算计,将面皮缓了一缓,刻意放慢声音问道:“只是,殿下当真要听?”
  “不然呢?”宜章觉得,自己什么都清楚了,但是又懵懵懂懂的。
  陆危放慢脚步跟在他身边,一道走出了柳林,垂着眼皮,真假参半地说:“卑臣曾经听闻,这位谢大将军的家族,与您的母族是世交,又和陛下自小长起,想必是对旧事难忘,耿耿于心,奏折中难免提到了公主殿下。”
  “不对啊,那他为何偏偏要提及皇姐,父皇又为何要急着给阿姐指婚?”宜章一叠声地问道。
  这两件事之间的勾连,他一时没有想明白。
  陆危故作迟疑道:“许是,谢大将军思念故人罢。”
  “故人,你是说?”宜章倏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忍了半晌,才将舌尖上的沸腾之言咽了回去,气冲冲地转身就要去琉璃泉殿,愤慨道:“我要让父皇去治这厮的罪,忤逆犯上,居然也敢肖想我的阿姐。”
  陆危率然抬手拦住了他,施施然道:“殿下,您还是不去为妙,去了也是无用功。”
  “这话从何说起,他以下犯上,还敢、还敢……”方才在气头上的话,宜章却说不出来了。
  “公主的婚事与您的未来息息相关,可不要辜负了公主的心意。”
  陆危有条不紊,又语气平和地将此事,与五皇子分析清楚利害:“公主在陛下面前应下这件事,无非是为了三个人,除了公主自己和陛下,其中之一就是殿下您呐,”
  “父皇的脾性最是难以捉摸,若是以为他一心一意为阿姐着想,你们就太天真了。”宜章想当然的认为,那个做出决定的人是他们的父皇,不论是谁听了,都会这么想。
  陆危正色道:“殿下不要太轻视公主的好。”
  宜章抬眼看了陆危一时,失落地说:“可见,我根本就帮不上阿姐什么,她才总不愿意与我说的。”
  从陆危回到扶苏殿后,宜章对阿姐还有点莫名的愧疚。
  思来想去,阿姐回宫这么久,他唯一做了一件有用的事情,居然就是将陆危送去了月照宫。
  而陆危,他看着眼前谦卑的内侍,也远比他要了解阿姐的心思,当初,还是因为阿姐,才得到了陆危这个人。
  也许,他应该将陆危留在阿姐身边,阿姐比自己更需要他。
  与此同时,内侍官已经见到了瑜妃。
  传完了口谕,正与她客气地笑道:“这件事呢,就交给瑜妃娘娘来办了,陛下说您行事素来妥帖,交给您的手里陛下也能放心。”
  “是,承蒙陛下青眼。”瑜妃温声应承。
  家中未婚适龄的青年公子,早在宫里有造好的名册待选,这倒也不是难事,皇帝也点了人让瑜妃务必召进宫来。
  瑜妃起初听了,心底大为惊异,陛下怎么想起这件事来了。
  但是又转念一想,陛下突然为江央公主安排夫婿,想来也很正常,到底是亲生女儿,作为父皇不可能不关心。
  “母妃,您干嘛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扶婉公主就不明白了,不能找个借口推拒了吗,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就要惹麻烦上头。
  而她偏偏就不愿意,这件事顺顺利利的,岂不是让月照宫得了意。
  瑜妃叹了一息说:“这就是宫里的道理,没有道理可讲。”即使让你为仇人做事,你也要一五一十的做好,毫无瑕疵。
  “说不定是要将他嫁给谁呢,和上次那个苍将军一样她就惨了。”扶婉公主撇了撇嘴道,她当然不愿意自己母妃,为了江央公主的事情操劳。
  但是,她一个做女儿的,又不能为母妃拖后腿。
  在外面的人家,你若是蓄意真的搞了什么诡计,办砸了一场花宴,作为主事者的代价也就是被夺个权。
  但是在宫里,随时可能命都没有了。
  因为一旦做错了一件事,影响的就不是那么一点,可以一笑而过的小事了。
  “你觉得,你父皇会为自己的女儿安排不好的?”
  瑜妃点了点她的鼻尖,轻嗔道:“听着,江央公主这次不出岔子,日后你也才顺利,若是她都没嫁好,你也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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