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楚澜以前只是以为,这权利的斗争中,除了杜悟乾就是齐鹤鸣,从来没想过,还有其他人。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他们输的这么惨的原因。
他们一直以为这是一场三方游戏,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齐鹤鸣的背后,有其他人,也许这个人,和杜悟乾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不是天青的信,杜楚澜到现在,大概也是不知晓的,他们输的彻底,如今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你可还好?”裴井修跟着杜楚澜走了进来,瞧着杜楚澜又拿出了天青给的那封信。
“我瞧着,是不是憔悴了?”杜楚澜却回头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裴井修仔细打量她的脸,接着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句没有。
“那便好,”杜楚澜如释重负的笑了,“我想见见师姐。”
“我想,我做好了见她的准备了。”
第五十章 地幽谷
不大的房间里, 只有杜楚澜和天青俩个人,屋子里冷的很,在进来前, 裴井修特地给杜楚澜披了件大鳌。
杜楚澜其实不怕冷的,天门宗那么冷的地方,杜楚澜都过了许多年,她只是嘴上喜欢喊着冷, 相比她, 天青更不耐寒一点。
“以前那么怕冷, 如今倒是要睡在冰块上面了。”杜楚澜在天青身边坐下, 天青的床底下,是厚厚的冰块。
“以前总嘲笑我是个笨蛋, 只有脸能看的半吊子,”杜楚澜去握住天青的手,“如今看来, 你比我还笨。”
“都知道有危险了, 为什么不走呢?自顾自的给我留了封信,倒是真敢相信我这个蠢货能把一切做好。”
“你怎么这般放心我?”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天青的脸, 眼里过往和现实交织,像是瞧见天青在笑, 又看见天青面色青灰的躺在这里。
场景变换的她竟然花了眼。
她猛的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再次睁开, 一切回到现在。
“我陪陪你,”她呢喃着,脱下了大鳌,躺到了天青身边, 手轻轻的揽着已经没了呼吸的人,“让我陪陪你。”
裴井修站在门外等了很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太阳落下又升起,裴井修还是在门外,站着,等了一整夜。
第二天天大亮了,杜楚澜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裴井修的时候,惊讶的停了下步子。
“可还好?”裴井修上前拉过杜楚澜的手,那股子凉气一下子浸到了心里,他想,杜楚澜的心里,也该是这般冷的。
“我得送她回去,”杜楚澜开口,声音沙哑,“我得送她回家。”
她像个孩子一般呢喃,哑着嗓子,红着眼角。
“好,”裴井修点头,声音轻柔的像是哄着她,“我陪你送她回家。”
要说山州给裴井修什么教训,那就是该下手的时候,不能拖着,不能贪心,要果断。
所以他答应了杜楚澜要走,当天还真的就将这消息放了出去,那些个原本正在讨伐杜楚澜的大臣们,听闻后都愣了愣,哑口无言。
他们本在抗议裴井修将杜楚澜放了出来,一些人群情激奋,又见杜悟乾不发一言,故而更加肆无忌惮。
毒妇这个词,一时间倒是成了杜楚澜的代名词。
他们在朝堂上对着空无一人的龙椅大喊着清君侧!
如此气愤倒也不全是因为齐沅,官绅纳粮那事,可让他们憋坏了,如今正好借着齐沅的事情发作。
但裴井修压根就不上朝,只是给了道旨,说以后的所有事情,由镇国公,齐鹤鸣,远平侯和六部尚书商议着决定,摆明了自己甩手不干了。
那些臣子一肚子的火只能又咽了下去。
陛下这人都见不着,还能说些什么呢?
让人觉得更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得知裴井修不管事之后的第二天,这位陛下就带着罪后出宫了,声势不算浩荡,但绝对引人注目。
因为他们是带着一口棺材出的宫,丝毫不避讳。
裴井修和杜楚澜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还没出宫,就被人拦了下来。
“陛下,如妃来了。”
盛昌小着声音禀报,杜楚澜心情不好,如今听不得吵闹。
裴井修闻言,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只见薛如一脸泪水,跪在地上。
一瞧见裴井修,薛如立刻哭出声来。
“陛下何故如此?”她声嘶力竭,“陛下三思啊!”
这朝中本就势力乱杂,如今裴井修冒然离宫,所有事情全然不顾,等他回来,怕是这朝中的一切,他都做不了主了。
裴井修失势,她就再无靠山,而且因着官绅纳粮的事情,她父亲如今在朝中处境艰难。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裴井修陡然转变的态度,原本每日都要她陪着用午膳,还经常给她送东西,如何突然变成了这样。
难道真是帝王无情?只当她薛如是消遣?
可为什么对杜楚澜就能这般?
杜楚澜可是杀了人,杀了齐沅!
陛下为了保她,竟是连江山社稷都不顾了!
“这地上倒也是凉,”裴井修看着薛如叹了口气,“回吧!”
“陛下!”
裴井修的话又给了薛如希望,她跪着向前走了两步,想要靠裴井修更近些,但那马车的窗帘已经放下,而盛昌站了出来,拦住了他。
马车缓缓往前走,薛如在后面大声的哭喊着,直到视线里再也不见任何人。
“娘娘,回吧,”盛昌倒是有些苦口婆心,“这天是冷的。”
盛昌的话,一语双关。
薛如皱着眉看着盛昌,良久握着他的手,“公公可要照顾好陛下!”
“那是自然。”盛昌点了点头,“这是奴才的本分。”
薛如还想说什么,终是放弃了,转身慢慢的一步步往回走。
盛昌看着薛如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位娘娘不像冯昭仪那般胆小,也不想过世的齐妃那样跋扈,她是自命清高却又流于俗世的人。
她对当今的天子从别扭到倾心也不过几日光景,如今陛下说了句地上凉,这位娘娘便觉得这是陛下对她的关心。
可是,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的自己是清楚的,陛下是仁慈的,哪怕现在做了许多事情,性子里也是柔的,所以他会说这句话,说起来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但其实,天是冷的,不管是天气,还是天子。
这么多年,在陛下的人生里,特殊的不过只有一个皇后,哪怕陛下曾对皇后不满,失望,但其实,那只不过是陛下自己内心的挣扎罢了。
那时候的陛下觉得皇后娘娘的所作所为超越了他心里的底线,但是真论起来,心里又放不下,故而那般反复。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皇后娘娘。
至于其他人,哪怕是齐太后,在陛下心里,也没有那么重要。
很多人都说当今天子太过优柔,那些人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自己这个天子身边人看的,可要比那些人清楚的多。
盛昌只是瞧了一会儿,转身快步就去追赶马车了。
而马车里的俩个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其实说起来,是杜楚澜说的多,裴井修多是听着。
“我小时候不像如今心思多,那时候倒也真是个顽主,”杜楚澜手里拿着天青的八卦盘,“密宗修习之法,一概不知,更不要说什么研究星象,推演天道了。”
“整个天门宗,只有我一个不务正业的,旁人早起,我却还睡着,他们练功,我就在胡闹,整个宗门,瞧见我就头疼得紧。”
“那时候的我,和如今可真是两个样子,”杜楚澜回忆了起来,脸上都带着笑,“那是我这些年来,最快乐的几年。”
“他们将我保护的很好,虽是嫌弃我胡闹,却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杜楚澜接着说,“师傅常对我说,天道运行不以人事改变,世人其实没什么差别,都只是这世间的过客罢了。”
“他们甚至连地幽谷都不曾与我说过,”杜楚澜苦笑,“那般大敌,却从未与我说过,哪怕当年天门宗灭门,师姐对我依旧守口如瓶。”
“她只在给我留的这封信中提起了,”杜楚澜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递给了裴井修,“她甚至已经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所以给我留了这封信!”
裴井修伸手接过,在杜楚澜的示意下打开。
信的开头就是一句:澜澜,若是你看到这封信,那我就已经去见师傅了。
裴井修心下诧异,原来当时的天青,早有预感。
“她虽不是宗门里推演命数最厉害的,”杜楚澜看着裴井修的表情,说道,“但能耐,也是不小的。”
裴井修点了点头,接着看了下去。
天青信中写到,自己命数已尽,如此突然,连她自己都是意外,所以才要将一切说给杜楚澜听。
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地幽谷的踪迹,但无一所获,这次在山州找到了,如何都要拼一拼,而且天数早就注定了,她哪怕是逃,离开山州,估计也闯不出一条生机来。
所以她选择在信中将天门宗的一切,说于杜楚澜听,一是让她有所防范,二是让她寻踪,最好是能除了那地幽谷。
天青竟然会让杜楚澜无论如何都要去除了地幽谷?
裴井修还以为,天青会让杜楚澜远离这事呢。
“师姐说让去报仇,其实哪里是报仇,”杜楚澜低下头,苦涩的笑了笑,“她是在告诉我,对地幽谷一定要赶尽杀绝,否则这些人,肯定会要了我的命。”
“师姐倒是用心良苦。”裴井修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可是师姐信中说,地幽谷的人,从外表上看,和常人并无不同,她们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图腾。”
“只说会与常人有异,”裴井修有些伤脑筋,“这世界上,与常人有异的人,可不是少数。”
“所以说她们藏的好,”杜楚澜挑眉,“师姐这么些年,一直找不到,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泄露天机太多,并以此为恶的人,一定会有老天的惩罚。”
“总会露出马脚的,”杜楚澜冷笑,“而且,她们不是已经有动作了。”
裴井修皱着眉思索,立刻就明了。
“你是说,这次的事情,地幽谷的人,是幕后黑手?”他诧异。
“否则呢?”杜楚澜挑眉,“我们瞒的如此之好,我可不信杜悟乾和齐鹤鸣这么巧,在你们最紧要的时候,发现了你离京。”
“他们俩个人当中,最起码一个人和地幽谷脱不了干系,”杜楚澜一只手握拳,“不过,我更倾向于,地幽谷在齐鹤鸣的背后,而齐鹤鸣身边,有杜悟乾的人。”
“你的意思,地幽谷把消息给了齐鹤鸣,杜悟乾是从安插在齐鹤鸣身边的探子那,得知此事。”
“没错,”杜楚澜点头,“但地幽谷显然没把齐鹤鸣当人,齐沅说杀就杀,只是为了给我点颜色。”
“那如此的话,齐鹤鸣一定会和我们合作的。”裴井修悟了。
而他这话刚说完,马车就停了。
“陛下,娘娘,齐大人来了。”
第五十一章 重头再来
杜悟乾原本还在想着, 裴井修这撂挑子是演给他看,将他当个傻子糊弄,还是用来与他讨价还价, 可不等他思量,裴井修就带着杜楚澜出宫了。
这倒是让他迷惑了,他可不会真的认为,裴井修是真的想要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了, 如果裴井修是这样的性子, 当初也不会力排众议, 非要搞一个官绅纳税。
哪怕是回宫之后, 也将自己在山州所查的一切都转给了大理寺,那些和柳高逸相好的, 如今可都是被抓了。
这样的裴井修,怎么都不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但如今,裴井修竟然带着恶名背身的杜楚澜出宫了, 不顾流言, 不顾自己的境地,出宫了。
“国公爷, 这事您怎么看?”
杜悟乾的书房里,下面坐着自己的几个亲信, 他们也是没了主意,这一切都太过不寻常。
杜悟乾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看了说话那人一眼。
“我倒是觉着, 此事有蹊跷,”另外的人很会察言观色,立刻补上,“此招更像是以退为进。”
“这话怕是也偏颇, 以退为进怎么会千方百计保着罪名加身的皇后,”说到皇后,说话这人还下意识的看了眼杜悟乾,瞧他没什么反应,才放心的继续说,“天子威名扫地不说,还将自己这大后方全全让了出来。”
“陛下不像是莽撞之人,他定是知晓,如今离开,等再回来这京中可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这人说的话,很是在理,杜悟乾也是这么想的。
嘴上说着不要这滔天权势,但是真做起来却是难得。
京中局势一日一变,此刻离开,再回来之后,这里的一切可就不是裴井修能掌握的了,而且谁能保证,他在外就能平安的回来呢?
裴井修难道想不到这些么?不,他该是想的到的,能瞒着他和齐鹤鸣这么多年,还能让杜楚澜起了反心,有这能耐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些?
他想到了,但还是做了,这里定有猫腻。
“好了,这事我再斟酌斟酌,”杜悟乾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陛下一走,这朝中可就要热闹了,几位老弟,可要做好准备。”
底下的人立刻应声,表示早就准备着大展拳脚了。
杜悟乾看着他们,欣慰的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其实六部尚书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远平侯却是变数。
若是远平侯倾向于齐鹤鸣,杜悟乾才是不利,因着叶凌和杜楚汐的时候,远平侯如今与他已经不怎么亲近了。
杜悟乾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坐那思来想去,还是准备着和远平侯再好好拉拉关系,至于裴井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