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赶回了京城,本想着趁着夜黑溜进去,却没想盛昌早就在那等着了。
见到盛昌的那一刻,裴井修心里一惊。
是谁,能将他的行程知道的如此清楚?是杜楚澜?还是杜悟乾?或者是宫里的其他某个人。
“陛下,”盛昌脸色不好,透着憔悴,“恭迎陛下。”
“如何了?”裴井修抬手免去盛昌行礼。
“太后娘娘说,等您一回宫,就先去见她。”盛昌说起这个时候,神情严肃。
裴井修脚步一顿,眯起眼睛问,“皇后呢?”
盛昌长舒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
“皇后娘娘被太后关进了冷宫。”
盛昌说完,忐忑的看了眼裴井修,见他冷着脸惊讶又严肃的看着自己,于是赶紧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昨日,齐妃的宫里闹出了大动静,那时候皇后娘娘也在,两位原本就不对付,奴才们以为是两位娘娘起了争执拌嘴也就没多在意。”
“等皇后娘娘走了之后,齐妃身边的奴才们推门一看,只瞧着齐妃已然没了气息,一把匕首穿胸而过。”
“接着太后就将皇后娘娘给关了起来。”
“镇国公呢?”裴井修皱着眉,一遍快步向太后宫里走,一边问。
“未表一言,”盛昌摇了摇头,“奴才派人去给镇国公递了消息,却是石沉大海,太后那边也故意防着奴才,如今奴才还未能和皇后通上消息。”
裴井修心里有了个大概,他不能保证,齐沅是不是杜楚澜杀得,即便是杜楚澜做的,那也有她的道理。
但杜悟乾,如今却是已然放弃了杜楚澜的样子,他和杜楚澜的关系,怕是已经败露了。
说到底,是他太急了,反而害了杜楚澜。
“走,是福是祸,都得瞧瞧才是。”裴井修突然有了无比的勇气,以前都是杜楚澜护着他,如今,他也要为自己的皇后,搏出一条生路才是。
齐太后早就等着他了,等他一进来,立刻让旁人的人下去,只留他们母子。
“哀家知道,皇帝有自己的心思,”齐太后端着样子,冷眼看着裴井修,“你长大了,想要权利,想要自由了,哀家都能理解。”
“可毕竟,我们才是母子,”齐太后指了指裴井修,又指了指自己,“皇帝如何,也该同我交心才是!”
“儿子确实想与母后一条心,”裴井修此刻脸上带着微笑,因着杜楚澜,他反而很镇定,“可在母后的心里,儿子永远排在后面。”
齐太后闻言,立刻站了起来。
“哀家心里的第一位一直是皇帝,这么些年来,不是哀家,皇帝的位子如何能做的稳?”
齐太后愤愤不平。
“皇帝,说话可要凭着良心,”齐太后伸出手指了指裴井修,“你可不要被杜家那丫头给迷了心窍。”
“对,”齐太后点了点头,开始有些类似于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就是因为那个狐狸精,哀家第一眼瞧她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货色,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杜家的人,哪有什么好东西。”
“母后,那细细说起来,我们谁都不是好东西,”裴井修反驳,“这京城里,哪有什么好人?不都是些为了一己私利明争暗斗的人,皇后她到底,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不算好人,谁算?”
“你,你,”齐太后气的走了下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裴井修,“你心里要掂量掂量,孰轻孰重!”
齐太后这话,威胁的意思赫然在目。
“杜家不会帮你的,皇帝,”齐太后苦口婆心,“只有我,只有齐家才是真的在乎你,真的想让你坐稳这个帝位!”
在乎?
裴井修冷笑。
齐家真的在乎他裴井修?这可真是个笑话!
是,齐家是想让他坐稳这个皇位,以傀儡的身份,他们想要个听话的木头,而不是有自己想法的人。
如果齐太后还有另外的儿子,此刻他裴井修毫无价值,指不定一天惹得哪位不高兴了,就有人安排他的同胞兄弟来替他。
如果不过是占了个唯一的好处,所以他还坐在皇位上罢了。
“母后,儿子已经长大了,”裴井修很是失望,“我不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
“您在乎的不是我,您在乎的是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皇帝,”裴井修讥笑,“若是母后还有选择,我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母后对我那有什么母子情谊,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
“你,”齐太后甩起手给了裴井修一巴掌,“你真的是狼心狗肺!”
那一巴掌重的很,裴井修已经尝出了血腥味,他伸手舌头舔了舔,竟然诡异的觉着,喜欢这股血腥气。
“所以,齐沅不是皇后杀的,”他正过来看着齐太后,“对吧?”
一说到齐沅,齐太后立刻红了眼睛,她是真的很喜欢齐沅,她这一生只有裴井修一个儿子,遗憾没有一个女儿,故而是把齐沅当成女儿在养的。
齐沅死了,她比谁都伤心。
“不,沅沅就是杜楚澜害死的,”齐太后咬牙切齿,“哀家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裴井修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齐太后,接着勾起了嘴角。
“不对,不是她,”他对此很自信,“若是皇后,母后不会在我一进来的时候,只是训斥我,按照母后对齐沅的爱护,若真是皇后做的,母后如今该哭着对着我诅咒皇后才是。”
齐太后皱着眉,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聪慧。
她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她不是杜楚澜,没有人告诉过她什么,可是齐鹤鸣古怪的态度,杜悟乾对杜楚澜受难置之不问,当日齐沅宫中的蹊跷,无一不在说这杜楚澜不是凶手。
她爱齐沅,所以想要找出凶手,但在此之前,她也要杀了杜楚澜。
哪怕是利用齐沅的死,她也要做。
杜楚澜这个人,万万留不得。
“不,”齐太后咬牙否认,“就是她,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她,这次她逃不了了,杜悟乾都不保她了。”
“皇帝,”齐太后冷冰冰的看着裴井修,“这次,她死定了。”
“只要我还活着,”裴井修堂堂正正的看回去,掷地有声,“只要我还活着,她就死不了!”
说完,转身就走,哪怕齐太后在他身后嘶吼,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陛下!”盛昌在门外等着了。
“走,”他看了眼盛昌,“去见见她!”
盛昌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没能护住杜楚澜,盛昌的心里也是愧疚的很。
冷宫离着齐太后的住处很远,裴井修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雪是越下越大,等裴井修走到冷宫门口,肩上已经落了一层雪。
那看着冷宫的人本冷着脸正要呵斥来人,一见到裴井修立刻软了下来,但还是不同意裴井修进去。
裴井修知道,他们师出太后,只要齐太后在,这几个人就有足够的底气。
“朕只是瞧瞧她,”裴井修一身凛冽,“再不让开,朕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伸手抽出了面前人别在腰间的刀,做势就要砍下来。
那几个人对视了两眼,还是让开,让他进去了。
裴井修刚踏进去,那看守的人立刻跑去给齐太后传消息了。
裴井修让盛昌在外面等着,自己快步走进去,这天气冷,冷宫里更冷,更别提这里还住着很久以前关进来的人了。
这些人能活到现在的,基本都已经疯了。
裴井修在她们的哭喊中一步步走了进去,没有人告诉他杜楚澜在哪一间,但好似冥冥中有天意那般,直觉给他指了个方向。
他走了过去,到门口的时候不知为何,有些胆怯,双手握拳又松开了好几回,才推开了们。
里面倒是有蜡烛,还算亮光,他看到窗口边站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慢慢的回过了头。
裴井修想过杜楚澜会是什么样子,但没一种是这样的。
杜楚澜脸色发白,但很荡然,她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从讶异变成了微笑。
“你回来了?”她说。
裴井修鼻子发酸,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咬着嘴唇慢慢靠近。
他害怕自己一开口,会带着哭腔。
他走进杜楚澜,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将脸贴在她的脸上,刺骨的凉意传来。
但他的心里,确实无比的宁静,只要杜楚澜在,就好。
“对不起,”裴井修咬着牙,“是我害了你。”
“别哭,”杜楚澜回手抱着他,“你不能哭。”
第四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裴井修抱着杜楚澜出冷宫的时候, 齐太后站在那对他冷眼相待。
“你会后悔的。”她像是冷静了下来,看向自己儿子的目光,失望中带着苦涩, “你一定会后悔的。”
裴井修一反常态,刚才在齐太后宫中那股子戾气消失殆尽,此刻的他,反而很从容, 面上甚至带着笑意。
“母后, ”他紧紧抱着杜楚澜, 回头看向齐太后, “儿子从不惧怕后悔,什么结果儿子都承担的起。”
说完, 他抱着杜楚澜就走了,盛昌头也不回的跟着了。
齐太后看着他的背影,茫然若失。
她刚进宫的时候, 世人皆说她刁蛮任性, 她也确实如此,为此还被当时的太后百般针对。
好在先帝对她很好, 说她刁蛮的可爱,但哪怕是如此, 她也对那些恶评耿耿于怀。
别人说她刁蛮,她就将儿子养的温柔,别人说她莽撞, 她就将儿子养的沉稳,别人说她凶狠,她就将儿子养的慈悲。
她成功了,裴井修成了所有人都说好的孩子, 温柔,慈悲,沉稳。
虽然有人说裴井修这性子不好,不适合做皇帝,但她却觉得这样的裴井修最好,这样的皇帝,是会听她话的皇帝,会是她的好儿子。
可如今他变了,因为杜楚澜变了,不仅生了反骨,甚至和她分了心。
她只有这么个儿子,却选择与她分道扬镳。
齐太后看着裴井修的背影消失,站在雪地里待了许久。
而那边的裴井修,心里更是不安,她将杜楚澜带回了长阳宫,盛昌有了主心骨,立刻带人将原先长阳宫的宫人全领了回来。
若桃抱着杜楚澜哭了好一会儿,好在盛昌还有些关系,若桃栖雾没受什么罪。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下去休息了,只留下裴井修和杜楚澜。
裴井修坐立不安,来来回回的踱步,杜楚澜反而显得悠闲,她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串主子把玩。
好一会儿,裴井修才鼓起勇气,坐到了杜楚澜面前。
但是张嘴了两三次,一句话没说出来。
“师姐呢?”倒是杜楚澜先开口了。
裴井修像是吓了一跳般的瞪大了眼睛,瞳孔震动。
“你带她回来了么?”杜楚澜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今晚吃了什么一样,“你带她回来了对吧。”
“澜澜,”裴井修深呼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握住杜楚澜的手,“你听..你听我说。”
“我知道,”杜楚澜打断了裴井修的话,“她死了,对吧?”
裴井修愣住了,连呼吸都停住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跟杜楚澜开口,他哪有什么脸开口。
天青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如今他活着,天青死了。
“我知道,有人告诉我了,”杜楚澜甚至扯起嘴角笑了,“我知道的。”
她像是安慰自己一般的轻声说道,“我不难过,我不难过的!”
要不是她话里自欺欺人的语气太重,裴井修真的要信了。
杜楚澜是什么样子?她自信,强大,是可以挡住所有暴风雨的那堵墙,但此刻,她像是迷失在暴风雪里的孩子,无措但假装坚强。
裴井修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她。
“对不起,”裴井修语气哽咽,“对不起。”
杜楚澜没有说话,良久,她的身体轻轻颤抖,像是在哭,又不像,因为裴井修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哪怕是她的呼吸声。
他刚想看看杜楚澜的样子,肩头被狠狠的咬了一口。
杜楚澜像是用尽了力气,狠狠的咬了裴井修一口。
他们抱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裴井修忍受着肩膀的疼,紧紧的抱着杜楚澜。
俩人一夜无眠,可当太阳的光照进来的时候,杜楚澜又恢复了平淡的样子,她穿着最华贵的衣服,让若桃给她画了个精致的妆,接着坐在长阳宫的院内,甚至叫来了人咿咿呀呀的唱起了戏。
裴井修相比她就憔悴多了。
“陛下去洗洗吧,”杜楚澜手里拿着茶,歪头看向他,“这位子,给陛下留着了。”
说着,她抬头示意自己身边的椅子。
裴井修苦涩得到笑了笑,懂了。
等杜悟乾来的时候,就见帝后这二位,有说有笑的吃茶看戏,好不乐哉。
“啊,镇国公来了,”杜楚澜看见杜悟乾笑了笑,接着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们有些话要说。”
栖雾立刻领会,带着那唱戏的还其他人都下去了,走之前,还搬了个椅子,放到了裴井修和杜楚澜的对面。
“国公爷,坐。”杜楚澜懒洋洋的伸手指了指。
杜悟乾不知他俩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冷着脸坐了下来。
“陛下昨日刚回来,”杜楚澜笑着看了眼裴井修,接着又看向杜悟乾,意有所指,“差点把命都丢了。”
“阿汐如今还身负重伤,在山州将养着。”杜悟乾眼光阴郁。
“啊,”杜楚澜故作惊讶,甚至捂住了嘴巴,“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