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么办呢?我要杜楚澜死,”女人指了指那两根绳子,“不管砍断哪一根,死的都是她。”
第五十五章 主角掉下悬崖是不会死的……
裴井修双手颤抖, 过往种种涌上心头,他杀了他最爱的人。
甚至,他还没对她说过一句爱。
她们像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人偶, 努力挣扎,沉沦,再挣扎,周而复始。
没有尽头, 唯有彼此, 只有相互依偎着的时候, 才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杜楚澜给他日月星光, 而他亲手斩断了那根月神坠落人间的红线,哪怕非他所意。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大概是狼狈的, 若是他的皇后在,定是要讥笑他懦弱,无能, 因为他的皇后常说, 哪怕是输了,也要挺直脊梁, 咬碎了牙也不能认输。
可他做不到。
不对,怪你, 你不在,所以我做不到。
裴井修卑劣的埋怨。
“陛下,如今碍事的没了, 我们想跟陛下做个交易,”那女人看了眼杜楚汐,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如何?”
她原本以为皇帝至少是在乎杜楚汐的, 早就听闻皇帝心善,是个慈悲的人,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那杜楚汐,在皇帝面前,就做不了筹码了。
这个皇帝可以丝毫不犹豫的就选择让杜楚汐去死,哪怕他知道杜楚汐对他一往情深,哪怕他和杜楚汐有从小的情分,可他还是要让杜楚汐去死,无情且决绝。
女人瞧着,倒是觉得皇帝身上有了些杜楚澜的影子。
“我们,”裴井修听到声音,抬起头看着女人,眼眶红的像是要滴血,咬着牙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没有什么好谈的。”
他的眼里是狂风肆虐过的荒芜,一地狼藉。
“这话说的早了些,”女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如今京中,权利纷争,陛下怕是也处于弱势,不如与我合作,我的手上,还是有些可用之人的。”
裴井修站了起来,神色不明,他的背紧紧的绷着,绝望又怨恨。
“我们,永远不可能合作,”裴井修狠厉的笑了,脸上的肌肉呈现不正常的抖动,“朕和你们之间,只有不死不休!”
女人有些可惜的皱眉,要不是天子动不得,她倒是真想让这皇帝和杜楚澜死在一处了。
可惜,天子动不得!现在的天子,动不得。
“可惜了。”女人叹了口气,又顺着裴井修的目光,去看了看崖底,有些得意又惋惜的说,“陛下不用看了,这底下遍布毒物,还有一条赤眼金蟒,就算摔不死,也活不下来。”
裴井修立刻转眼瞪了过去。
“这是我地幽谷的祭坛,否则谁会千辛万苦,将人带到这里来呢。”女人扭捏的走了两步,“皇后乃是天命之人,只有她的命,才有可能救我门众。”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裴井修眯着眼睛,“啊,你们不能。”
裴井修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桩桩件件都说明,她们不敢杀他,为什么呢?
“是,”女人有些诧异,但不否认,反而很是坦率,“如今,您是天子,自然与旁人不同,杀了陛下,怕是惹怒苍天,降下神罚。”
裴井修以前不信这些,他一直觉得神鬼只是传说,可如今重新活了一次,他倒是真信天命了。
“既然如此,”裴井修背靠着悬崖,往后退了两步,“那就让神罚来吧!”
说完,在女人诧异的目光,和杜楚汐的尖叫里,裴井修张开双臂,带着恍然大悟和决绝的笑意往后倒去。
上辈子他们是一起死的,这辈子总要一起走的。
天下苍生,定有来者。
既然一切都是天命,那老天爷也该有自己的安排。
他的毕生所愿是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可他无能为力,上辈子是斗不过齐鹤鸣和杜悟乾,这辈子是没想到还有个地幽谷,都是死路,并无转机。
既然他的命能让老天爷降下神罚,那就来吧。
没有杜楚澜的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如果老天真有打算,就把杜楚澜还给他,跟上辈子一样,把她还回来。
……………………………
可他还是活了下来,那女人手里的缎子缠住他的腰,又将他拉了上来,等他再次睁开眼,竟然已是半个月后。
齐太后忧愁的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
“皇帝,你醒了。”
她声音柔和,上一次这样的口气,还是裴井修七岁发高烧那次。
裴井修头脑发晕,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里,眼神四处飘,不知道再找什么。
“在歇息会儿吧,你发了高烧,迟迟不退,吓坏哀家了。”
齐太后手里的帕子,放到了裴井修的额头上。
“皇,皇后呢?”裴井修下意识的问,他还没有清醒,却已经觉得少了些什么。
齐太后脸色一下子有些不好,盛昌则直接扭过头去不再看。
杜楚澜闭着眼睛掉下悬崖的画面,突然涌现了上来,裴井修觉得心里有些发慌,他喘不上气来,只能用力的捂着胸口,急促的呼吸,整张脸涨的通红。
齐太后吓坏了,赶忙叫来太医。
苏老太医白发苍苍,但还是快步跑了进来,五日前陛下回了宫,发着高烧,难辨事务。
他赶忙把脉,接着让人按住裴井修,为他针灸。
等他一切做完了,裴井修又睡了过去。
“如何?”齐太后紧张的问。
“气急攻心,”苏老太医摇了摇头,“太后娘娘,陛下这是心病。”
说完,他叹了口气,而齐太后,紧紧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心病,除了杜楚澜还能有谁?
这才多久,自己的儿子就对杜楚澜情深至此了?
杜楚澜死了,他也不要活了?
“麻烦太医了,亲务必治好皇帝。”齐太后转头看向苏老太医,言辞诚恳。
苏老太医连忙点头答应。
裴井修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躺着,前朝齐鹤鸣和杜悟乾互相撕扯,已然水火不容,裴井修清醒的时候少之又少,大多时候都在昏睡。
前几日醒了就要找杜楚澜,后面好些了,清醒的时候多了,就谁都不愿意见,只有盛昌和杜楚澜身边的人,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到底还有些指望,有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找杜楚澜,把她带回来,无论生死。
但大多时候,他都是不清醒的,像是浸在了漫长的梦魇里,找不到魂魄,他总觉得杜楚澜没死,总觉得杜楚澜在等他带她回家。
再一次进入梦魇的时候,他甚至听到了杜楚澜的.呻.吟。
她应该很痛,她在痛。
“别怕,别怕,”裴井修迷糊的呢喃着,“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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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别怕,”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轻的拍打着躺的人身上,“别怕哦,别怕。”
那是个漫长的梦境,以前的过往在幽暗里反复出现,她觉得浑身都很冷,很疼,心里也有数不尽的怨气,还有牵挂。
裴井修要怎么办?
他那么笨,那么软弱,自己若是死了,他要怎么办?
我得活着,我得醒过来!
她这么对自己说,然后猛的睁开了眼睛!
“草,吓死老子了,我去!”
有人在她身边大叫了一声。
杜楚澜大喘了一口气,有光进来,她想伸手挡住,却觉得右手抬不起来,只能不停的眨眼,接着一只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良久,她才适应,睁开了眼睛,他们像是在一个山洞里,不大,但是干净。
自己的右胳膊和左腿,被分别用树枝绑着。
她的面前有个姑娘,头发高高的扎了起来,脸上很是白净,眼睛里满是光芒,就像,就像太阳那般。
杜楚澜见过长得明媚如朝阳的人,比如杜楚汐,杜楚汐已经算是难得的好看。
但面前这个姑娘,倒像是那太阳化成了仙子的模样,将杜楚汐完完全全比了下去。
她就这么笑着看向她,毫无恶意。
“你醒了?哇,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那姑娘虽然小着声音,但语调轻快,轻手轻脚将她扶了起来,接着给一个叶子,里面装着水。
“这水很干净的,我是烧开了的。”那女孩子眉飞色舞的说着。
杜楚澜发现,她说话的时候,面部表情很是丰富。
“谢谢,”杜楚澜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很是沙哑,“敢问姑娘是?”
“叫我小鱼就好了,嗨,客气啥,”那女子,不,小鱼甩了甩手,“咱俩都是掉下来的,也算缘分,我瞧着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凡人。”
杜楚澜有些疑虑,故而没有开口。
“我先说,”小鱼看出了她的由于,啪啪的拍胸脯,“我是与那恶人决战,结果被踹下来的,草,那一脚,贼疼。”
杜楚澜觉得面前这姑娘,说话总是很难懂,和她们不一样。
难道说,这位小鱼姑娘,也是被地幽谷害的?
小鱼…
地幽谷…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听闻的那个,大楚的皇后,像是姓喻,她也听师姐说过,这位娘娘同她一般命格大变,且是换了魂魄,来自一个不同的地方。
难道?
于是她开了口问,“楚国人?”
这下子轮到这位小鱼姑娘诧异了,接着她一拍自己大腿,大叫了一声。
“你咋知道的?”
杜楚澜笑了笑,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遍,她总是觉得,自家师姐喜欢这位皇后娘娘,那她也是喜欢的。
“你是阿青的师妹?”小鱼一脸惊喜,“缘分啊,缘分!”
“不过,”接着她又叹了口气,“我还约着她下次再比钓鱼呢。”
俩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这时,洞门口突然穿了稀稀疏疏的声音,杜楚澜看不真切,因为洞门口满是树枝花朵和草挡着,但小鱼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杜楚澜点了点头,甚至不在呼吸。
没一会儿,这声音也就没了。
“这蛇怎么回事,天天在这逛来逛去。”小鱼埋怨的开口,她埋怨的真情实感,一张笑脸皱成一团。
“蛇?”杜楚澜瞪大了眼睛。
小鱼点了点头,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很轻的那种。
“这里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蜥蜴蜈蚣大蜘蛛,跟个毒窟一样,最离谱的是还有条大蛇,红眼睛的黄金蟒,大的离谱。”
杜楚澜诧异的的点了点头,小鱼也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被踹下来的时候,带着家伙事的,一个弩,靠它我慢慢的从悬崖下放了下来,所以没受伤,”小鱼说着又得意了起来,“在这里,靠着我聪明才是大胆心细博学多才活了下来。”
“那些毒物有惧怕的东西,你看就门口那草,他们怕那个草的气味,”小鱼挠了挠头,“那蛇呢,就怕门口那花,我就靠着这些活下来的。”
“你哪里疼么?”小鱼突然问。
杜楚澜动了动,觉得右胳膊和左腿,好像有些疼。
“你是先摔在峭壁的树上,后来又摔在水潭里,当时我在洗澡,给我吓了一跳。”小鱼眨眨眼,“我也不会什么医术,也看不出你那骨折,就觉得你左腿和右胳膊不对劲,给你打了个石板。”
“那你想过上去么?”杜楚澜又问,裴井修不知道如何了,她不放心。
“上不去啊,”小鱼一张脸,泄气的皱成一团,“我也想回去,我想吃肉,我想睡床,我还想..”
“我还想回家。”小鱼委委屈屈。
要不是杜楚澜手臂受着伤,定是要将她搂在怀里的。
“可是,我已经离开家很久了,”小鱼撇了撇嘴,“很久很久了。”
“不过你别担心,会有人来找我的,”她突然又像是给自己打气般的安慰杜楚澜,“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一定会的。”
第五十六章 旖旎梦境
悬崖底的生活, 绝对算不上美妙,何况她还有伤在身,所有的一切都靠着小鱼, 说来也唏嘘,小鱼看上去就是备受宠爱长大的样子,但将她照顾的很好。
杜楚澜靠在石壁上看着小鱼在火堆旁烤兔子,不得不提的是她的身后被堆了一层干草, 就是这么靠着, 也不会硌着, 小鱼将她照顾的很好。
这几日的相处, 杜楚澜觉得小鱼一定是个从小被爱着长大的孩子,她正直, 善良,坦荡,也不软弱, 不避讳自己的贪念, 也能坦诚接受遗憾。
杜楚澜不合时宜的想到杜楚汐,杜楚汐也该长成这般才是, 可最后,杜楚汐却活成了那个样子。
“来, 吃。”小鱼一甩头发,将手里的两只兔子扯下腿来,递给杜楚澜, 还用叶子挽成了碗的形状,装了些水递给她。
杜楚澜递过一只腿给她,却被小鱼笑着摇了摇头拒绝。
“你受了伤,该多吃一点, 我妈..我娘常说,以形补形,指不定今天你吃了,明天这腿脚就灵光了!”
杜楚澜看着她,那火光闪烁在她的眼里,像是满天繁星那般耀眼。
“别客气啦,你伤好的快些,我们一起去找出路。”
“好。”
杜楚澜点了点头,低头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他们吃好了东西,小鱼便把火堆弄得小了些,然后睡到了杜楚澜不远,她摸着肚子碎碎叨叨的跟杜楚澜说话。
说自己想吃的,说自己想看的,说自己想做的,说自己思念的。
“我以前总想着,要仗剑走天涯,行侠正义,主持公道,”小鱼双手抱住自己,像是憋了好久,如今终于有人能跟她说话了,便有说不完的话,“可出来这三个月,我已经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