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找了很久，燕菁菁没敢吭声，悄悄地也找着，时不时喊几声。
直翻腾了一个时辰，龙极宫的小内侍跑来禀报，说是小公主自己回龙极宫了。
萧御缜身高腿长，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很快就回了龙极宫。
小公主窝在禅心室的软榻上，怀里抱着个碟子，一颗一颗捏剥好的松子吃。
萧御缜站在禅心室小门看了片刻，慢慢走了过来，垂眸看着她，“刚才跑什么？”
小公主头也没抬，往嘴里送了一颗花生：“内急。”
萧御缜嘴角一抽，“慕月奚，我刚才……”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解释，总有一天，他的后宫会充盈，不仅有她，还有其他三个妃子，除此之外还会有皇后，甚至九嫔、婕妤等等。如果她只是看到他拉着齐莲莲的胳膊就这么生气，那将来又会怎样？
她应该学会接受，她应该适应并与其他女人和平共处，甚至像跟燕菁菁一样友好起来。
别说他只是拉了齐莲莲的胳膊，就算是更过头的，也是天经地义。
她不该生气，不该反应过度跑掉，他也不需要解释什么。
可是，她在生气。
萧御缜喉结滚了滚，硬是在软榻上挤了个地方坐下来，沉声道：“慕月奚，我刚才是无意的。”
他看看小公主的神色，继续道：“齐莲莲仿制了你的香气，她倒过来的时候，我以为是你，心急之下没来得及分辨，就握了她的胳膊。”
他悄悄握住她的手腕，“别气了，我不是有意的。”
第41章 41
齐莲莲仿制了她的香气？
慕月奚捏着松子的手指一顿， 眉头皱起，“我的香气，那是什么？”
萧御缜又往软榻上挤了挤， “就是你身上的香气， 淡淡清凉， 有种浅浅的甜。”
慕月奚疑惑道：“我没熏香呀？”不知是不是大帝王的忌讳，整个龙极宫都没有熏香的习惯，她自然也没熏。
“是你自己的味道， 不是熏香。”萧御缜抬起她的手腕送到她的鼻子处，“有点像初春的梨花， 你闻不到吗？”
慕月奚深深吸了口气， 辨识了半天，“没有香气。”倒是有松子的味道，因为她抱着碟子吃了好一会儿的缘故。
萧御缜：“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你的味道估计是天生的， 伴着你长大这么多年， 你自己没闻到很正常。”
慕月奚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上有香气， 好奇地问：“很明显？”
萧御缜摇头，“不是很明显， 要靠近了才能闻到。”
指尖捏了颗花生转来转去，慕月奚想到了齐莲莲。她显然是擅长制香，对香味也比较敏感，而且在储秀宫上课时大家难免挨得近些，有心的话还真的能仿制她的味道。
可就算那味道是齐莲莲仿制的，她也没办法， 她可以说这碟花生是自己的，甚至说那个秋千是自己的， 却没法说某个味道是自己的。
萧御缜眼看着小公主白软软的脸颊鼓了起来，乌黑圆润的眼眸中满是不高兴，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不出所料地换来了一枚白眼。
男人低低一笑，“怎么还在生气？”
慕月奚咕哝道：“总不能说我喜欢甜的就不许别人吃甜的，我身上有了某种香气就不许别人用，她既仿制出来了，那就是她的了。”
萧御缜诧异地扬起了眉头，小丫头竟然变得大方起来了？想当初齐莲莲坐了她的秋千，小丫头可是气得要死，硬是把御花园的秋千给拆了。
“我不喜欢独属于我的东西被别人仿制。”想到龙极宫从来不用熏香极有可能是大帝王的忌讳，慕月奚眼睛转了转，闪过狡黠的流光，道：“要是大家都用的倒也无所谓了，我从现在开始用熏香吧，苏合香、降真香什么的，对了，有龙涎香吗？我要熏得浑身上下香喷喷！”
萧御缜想象了一下小公主满身龙涎香的情形：“……不许熏香。”
大帝王果然忌讳熏香吗？慕月奚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圆了，“凭什么我不能熏香齐莲莲就能用？我不能改自己的味道齐莲莲就能改成跟我一样的？那我就得跟齐莲莲一个味吗？好恶心，我不要！”
果然大方的小公主什么的都是错觉，萧御缜无奈扶额，“没让你跟她一个味，齐氏也不许熏香。”
慕月奚瞅着他，红润的嘴唇抿着，不说话。
萧御缜又道：“朕会下旨，整个储秀宫都不能用香。”单单挑出齐莲莲来有些奇怪，倒不如一股脑全禁了。
慕月奚还是不开心，纤长的睫毛耷拉着，“那她要是离开储秀宫回家了又开始用怎么办？”
萧御缜：“……”谁再说小公主大方那简直是瞎了眼，她身上的味道就不许别人一样，就算离开了她的身边不当着她的面也不行。
他沉吟不语，慕月奚生气了，身子一转朝向墙壁：“哼！”
“朕……让齐氏把方子写出来，把它列为……禁方。”萧御缜自己都觉得自己荒唐，他可以禁书、禁兵器、禁聚众，从来没想过下旨禁什么熏香的方子。
小公主又转了过来，乌黑清澈的眼眸望着他抿唇一笑，梨涡浅浅。
萧御缜又觉得，虽说荒唐了那么一点点，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小公主容不下其他女人，这可就是大事了。
后宫女人不能和平共处，勾心斗角手段频出，皇帝也不能舒心，要是有了皇子，甚至皇子们到了能掌事的年龄，后宫的争斗就必然会波及前朝，萧御缜可不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们争个头破血流，最后落得个死伤惨重。
原本把她送去上课是希望姜嬷嬷能纠正她的理念，让她接受正常的纲常伦理，可显然成效甚微。
见小公主已经不再生气，情绪稳定下来，萧御缜试图跟她讲道理：“慕月奚，你刚才不该就那么跑开的，别说朕只是无意中抓了齐氏的胳膊，就算朕是有意的，你也不能生气。”
慕月奚嘴角的笑消失了。
“你看，你跟燕氏不是相处得很好吗？你试试接纳——”萧御缜的话没有说完，就见小公主噌一下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她踩着软榻，居高临下睨着他，“就因为我和燕菁菁有那么一点点脾性相投，所以我跟燕菁菁走得近也必须同时跟储秀宫的其他人保持同样的亲密程度？我又不是皇帝，还讲究个雨露均沾不成？！”
萧御缜嘴角一抽，“……”
“接纳齐莲莲？不管我喜不喜欢她？接下来您是不是要求我接纳慕云凤，不管之前她对我做过什么？然后我也要喜欢姬若娆，不管她和姬长夜曾经——”
下面的话她似乎无法说出口，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她咬得太用力，牙齿深深地陷入柔软的唇肉，眼看着就要渗血。
“小公主。”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萧御缜连忙起身，伸出手想要把她从软榻上抱下来。
慕月奚的眼睛里飞快地起了一层水雾，她用力推开萧御缜的手，跳下软榻，光着脚就跑了。
“慕月奚——”萧御缜追了两步，纤弱的身影却丝毫没有停顿，跑进了穿堂，朝着寝殿去了。
萧御缜捏了捏眉心，小公主一旦真的哭了，就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包括他。
怎么就把她气哭了？他才刚刚说到让她试着接纳齐氏。
齐氏……
萧御缜沉声道：“传齐氏和姜嬷嬷来见！”
齐莲莲和姜嬷嬷来得很快，整个龙极宫死寂一片，小内侍们贴墙站着，一个个敛声屏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姜嬷嬷心头一跳，跪下行礼，齐莲莲紧随其后。
萧御缜懒得绕弯子，直接下令：“储秀宫上下所有人等，不得使用任何熏香。”
姜嬷嬷一头雾水，“是，老奴遵旨。”
萧御缜又道：“齐氏把你今日所用熏香的方子写出来，从今往后，此方列为禁方，任何人都不得擅制此香！”
齐莲莲浑身一颤，抬起头，泪光盈盈地望着皇帝，声音中饱含着委屈和柔弱：“陛下……”
萧御缜脸一沉，冷笑道：“这就是储秀宫的教导成果吗？朕下的旨意还要重复几遍才成吗？”
姜嬷嬷浑身冰冷，用力瞪了齐莲莲一眼。
齐莲莲多日筹谋毁于一旦，心中又恨又难过，但形势逼人，皇帝的心情显然很不好，她也只能顺从。
她深深跪伏于地，额头抵在双手，“是，臣女遵旨。”
打发走了姜嬷嬷和齐莲莲，萧御缜起身回寝殿去找慕月奚，翻遍了寝殿也没发现她的踪影。
暮色四合，晚霞在天边铺开，金色红色中混杂着暗蓝，犹如一幅浓烈的泼墨。
宫殿巍峨，琉璃瓦熠熠生辉。
在这炫目盛景中，他却找不到他的小公主。
萧御缜捏了捏眉心，小丫头以前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会藏？只要躲起来，别人就很难找到。
幸好不管她躲在哪里，总要回到龙极宫来用膳安歇。
用膳归用膳，生气的小公主却总是故意跟他错开，就算错不开真的坐在一起，她也只是闷头吃饭，他给她夹菜也好，剔鱼刺也罢，小公主全当没看见。
叫来姜嬷嬷一问，储秀宫情形更糟糕，别说什么慕云凤齐莲莲了，小公主连燕菁菁都不搭理了。
明明都在皇宫，他却总见不着小公主，就算见着了，也说不上话。
一个就在身边的人，晚上就睡在他相邻的卧房，他竟然想她了。
想看她笑，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想看她使坏，眼中划过狡黠的流光。
想听她告状，扯着他的衣袖说她被人欺负了。
甚至想看她生气，踩着龙案怒气冲冲地要踹他的脸。
他想念那个鲜活灵动又淘气的小公主。
可是，他惹小公主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至少用衣裙首饰松子点心秋千什么的是哄不好的。
总得想个法子吧，萧御缜冥思苦想，“小公主，你想不想去秋狩？”
慕月奚手指一顿，夹着的鸡块掉了。
萧御缜连忙给她夹了一块新的，放在她面前的小碗里，“你要是喜欢的话，咱们过几天去秋狩，好不好？”
慕月奚沉默半晌，“秋狩是大事，陛下自有安排。”跟她喜不喜欢根本就没关系吧。
“尚未决定。”萧御缜道：“按理天下初定，多举行些游乐活动能彰显大国风范，也能安定民心。但现在政务繁多，尤其以前慕齐姬燕四国的律法田赋之类与大雍总有相差，各处政令未能通达，四国官员又要换新，朕也实在是忙。而且还有些暗中势力蠢蠢欲动，秋狩未必安全。”
慕月奚知道他很忙，每天上完早朝还要处理朝政，常常要到晚上亥时，但却不知道他具体要忙的有这么多事情，这还只是大的方面，六部那些琐琐碎碎的事情应该更多。
“去还是不去都有理由，朕还没决定，只看小公主的意思。”他试探着伸手，环住了她的手腕，见小公主歪着头出神并未挣脱，黑眸中含上了浅浅笑意，“所以，小公主想不想去玩儿，咱们出宫散散心？”
慕月奚：“……可是你好忙。”
这就是想去了。萧御缜笑道：“事情是永远处理不完的，就算我不去秋狩，也不可能把天下的事情都处理得一清二楚。”
粗砺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小公主的手腕，他低声问：“那咱们……去吧？”
慕月奚：“……嗯。”
小公主点了头，秋狩的事情就定下来了。萧御缜自然不会让朝臣们知道这是小公主决定的，就算没人敢骂他是昏君，难免也会有人针对小公主。
几日后就要出发，龙极宫忙着收拾皇帝和小公主的行囊，四个宫女生恐小公主冻着饿着，收拾了几个硕大的箱笼，要不是慕月奚拦着，她们能把冬日用的厚实斗篷都塞进去。
秋狩去的是浮翠山行宫，虽然也是“宫”，但比皇宫可要小得多，皇帝说了，四个宫女只能跟去两个。
带哪两个去，慕月奚犯了难。
四个宫女都想去，却又不愿意看见小公主为难，自己私下里解决了这件事。
慕月奚好奇：“是打了一架用武力解决的吗？”
宫女笑道：“哪能呢，是抽签。”
慕月奚：“……哦。”竟然是这么简单毫无创意的法子。
两个幸运的宫女兴高采烈地收拾自己的行囊，两个不能去的蔫巴巴地整理小公主的箱笼，小公主说了，只带一个箱笼，多了不带，所以她们只能把几个大箱笼重新收拾成一个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