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月奚嘴巴一瘪，委委屈屈地望向大帝王。
虽然不知道大帝王为什么要把她摆在这么个显眼的位置给四国皇族看，但既然大帝王做出来了，她也可以顺势利用一下下。
她抓住了大帝王的袖子，这次是整只手都上了，纤瘦的五指陷在玄色的布料里，莹白如玉。
“陛下，她骂我。”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飞快地起了一层水雾，纤长的睫毛被打湿，成了一缕一缕的，小公主泪光点点，扯着大帝王的袖子告状。
第7章 07
“陛下，她骂我。”小公主扯着大帝王的袖子，委委屈屈地告状。
萧御缜嘴角抽了一下，大手落在她的头上揉了揉，那本就歪歪扭扭的单螺髻更松垮了，眼看着要散。
“别急，等会儿给你出气。” 他俯身过来，低声说道。
清冽的男子气息侵拢过来，这次慕月奚没有躲，她抿唇一笑，乖巧地点头，“好，不急。”
两人在龙案后低语，大帝王年轻俊美，一身玄色龙袍气势摄人。小公主乖巧软糯，樱草色襦裙甜美可爱。两人凑在一起，身子挨得极近，小公主扯着大帝王的袖子，大帝王非但没恼，还揉了揉她的头，颇有点宠溺的意味。
大殿中众人都看呆了。
这什么情况？慕氏进京都也才这两天的事，慕氏小公主这就一步登天了？
四国亡国皇族心思各异，亡国公主们的脸色更是精彩纷呈，慕云凤几乎要咬碎牙齿，齐莲莲却突然叫了一声，“呀——”
怯弱的叫声，带着点诧异，更多的是惊艳。
众人的目光刚刚转过去看她，齐莲莲就慌乱起来，“臣女不该直视天颜，请陛下恕罪！”
她跪伏于地，额头搭在手背上，身子轻轻颤抖，更显得瘦弱不堪，好似风中的小白花。
口中犹在絮絮请罪：“臣女只是听说陛下黑黑胖胖的，壮实得像铁塔，说话瓮声瓮气像打雷，刚才陛下开了金口，臣女听着怎么也不像打雷，这才没忍住偷看了一眼，陛下天人之姿，臣女……惶恐。”
慕月奚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缓缓地放开了大帝王龙袍的袖子，小屁股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
萧御缜黑眸似笑非笑地瞥了过来，口中却在问下面的齐莲莲，“哦，朕黑黑胖胖像铁塔？说话瓮声瓮气像打雷？你听谁说的？”
“啊……我、臣女不能说，这是小姐妹私下里的话，臣女不该拿来说的。”口中说着不能透露，目光却看向了慕月奚，齐莲莲坚定地点点头，好似在示意“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把你供出去”。
慕月奚浑身都僵硬了，小屁股挪呀挪，终于挪到了龙案最远处，两只手扒着龙案边边，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萧御缜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被她抓皱的衣袖，声音淡淡，“慕月奚，你觉得朕是不是黑黑胖胖像铁塔？”
“不不不，一点都不像！”慕月奚连连摆手，两只小爪子拼命摇晃，声音铿锵有力：“陛下长得多好看呀！我第一次见陛下还以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差点都想给您跪下磕头上香来着！”
“是吗？”萧御缜眉毛轻轻一挑。
“是呀！”慕月奚重重点头，语气诚挚，“春天的桃花酥，夏天的酸梅汤，秋天的雪梨膏，冬天的糖葫芦，全都不及陛下您！那些说月光多么美好的，肯定没见过陛下您的脸！那些说星星多么闪耀的，肯定没看过陛下您的眼睛！”
她念得声情并茂，好似大诗人在激情抒发胸臆，大殿中众人面面相觑，这就是慕氏小公主的本事吧？敌不过敌不过，怪不得人家能得皇上宠爱呢，这本事别人还真比不了。
慕月奚深深地吸了口气，准备慷慨激昂地再来上一段，却听到大帝王淡淡开口，“慕月奚。”
“嗯？”
“闭嘴。”
“……哦。”
小公主老实了，萧御缜捏了捏眉心，这才顾上说正事。
开头说了一大段，无非是天下一统，多年战乱终于结束，黎民百姓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从此天下太平，再无纷争。
至于四国皇族，身份尊贵自然不能轻慢，封为亲王，享食正一品俸禄，以姓氏为封号。
慕亲王、齐亲王、燕亲王、姬亲王，大雍新多出来的四大亲王一齐谢恩，至此，众人至少确定，皇帝一时半会是不会杀他们了，至于这亲王的位子能否保住，那就要看各人的选择了。
萧御缜又道：“战乱刚刚平复，朕也是刚刚回到京都，众位亲王的王府都要修葺一番，这段时间就委屈众位亲王暂时住在四方馆中。”
众人又是谢恩。
萧御缜：“大雍律例，降等袭爵，亲王的嫡长子封郡王，嫡长女封郡主。”
又是一番分封，慕云峦封了郡王，慕云凤封了郡主。齐莲莲是庶女，什么都没封。燕氏的公主燕菁菁封了郡主。
姬氏比较特殊，姬长夜的父皇在与萧御缜的大战中战死，姬长夜登基没多久就被萧御缜破城，所以姬长夜封了亲王，他也才二十多岁，膝下无子，妹妹姬若娆封了郡主。
好一通分封和谢恩，慕月奚手肘支在龙案上，托着小下巴都犯困了，猛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慕月奚乖巧可爱，让朕想起了早夭的妹妹，这么多年朕忙于征战，早已不知天伦之乐为何物。故此想留慕月奚在宫中小住，不知慕亲王是否愿意？”
“愿意愿意！臣愿意！就是小女性格顽劣，恐怕会给陛下添麻烦。”慕亲王兴奋得直搓手，封了亲王，性命保住了，身份尊贵了，小女儿还得了皇帝青眼，看皇帝宝贝成这样，没准就能挣个皇后之位回来。
原本是从没在意过的庶女，像只小老鼠一样毫不起眼，没想到却能讨得皇帝欢心！
慕氏原来的国土正好夹在其他四国中间，别的国家都是巴掌大，慕氏只有指甲盖大小，偏偏位置又在正中间，其他四国征战时常常要从慕氏借道，借道的时候还常常顺便借粮。
慕氏饱受欺凌，日子过得并不好，在慕亲王看来，与其当个人人都欺负的芝麻小国皇帝，日夜担心会被吞并，项上人头不保，还不如干脆就这样灭国，当个大一统国家的太平亲王呢。
当然，要是女儿能当上这个大一统国家的皇后，那就更完美了。
慕亲王自然不会拒绝皇帝，叮嘱女儿：“月奚，你要乖一点，不要给陛下添乱。”
萧御缜瞥了一眼缩在龙案边边的小公主，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小公主很乖，从来没添乱，只会让朕开心。”
慕氏封了亲王，嫡女慕云凤封了郡主，做为庶女的慕月奚却是没有任何爵位的。不过皇帝陛下开口说“小公主”，自然也无人敢反对。
“倒是慕氏郡主——”修长的手指在龙案上点了两下，萧御缜沉声道：“既是我大雍郡主，一言一行皆为表率。安德平，郡主在大殿上大声呼喝，出言不逊，按大雍律例，该当如何？”
安德平高声道：“回陛下，按律，当打板子十下，以儆效尤。”
“不——”慕云凤惊恐地抓住了慕亲王，“父王救我！”
慕亲王只为难了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一边是宠爱的女儿，一边是皇帝陛下，总归是皇帝陛下惹不起。再说就算女儿毁了，还有一个更得圣宠的小女儿呢。
慕亲王妃哀哀哭泣，“求陛下开恩！”
萧御缜沉吟道：“也罢，念在慕氏郡主乃是初犯，惩罚折半，只打上五个板子就好了。”说完大手一挥，立刻有殿前侍卫上来，把倒在地上的慕云凤给架了出去。
萧御缜又是摆摆手，“众卿且去吧，观刑毕就自行出宫。”
慕、齐、燕、姬四大亲王带着家眷出了殿门，准备观看慕云凤被行刑。
片刻，殿外传来慕云凤的惨叫声。
慕月奚觉得这声音好听极了，她抿着唇笑，眉眼弯弯，像是小月牙。
萧御缜好笑地扫了她一眼，“这么开心？”
“哼，才五板子，也没多开心啦。”话这么说，唇边的笑却藏不住。
萧御缜起身往寝殿走，“她原本是公主，身体娇弱，十板子可能会要了她的命。”而他现在还没打算杀人，只是给个下马威罢了。
慕月奚跟在他身后，甩了甩胳膊，低着头咕哝道：“……好像谁原本不是公主似的。”
萧御缜脚步一顿。
慕月奚没提防他会突然停下，一头撞了上去。
男人健硕的后背坚实无比，慕月奚却是用自己最脆弱的鼻尖撞上去的，一股又酸又涩的液体上涌，泪水顿时控制不住，一颗一颗，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萧御缜黑眸中闪过真实的震惊，“……怎么就哭了？”
“废话！撞你鼻子你也哭！”慕月奚拼命揉着鼻子。
萧御缜想掏出手帕给给她擦那汹涌的眼泪，却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手帕这种东西，往身后看了一眼，不远不近跟着的安德平立刻奉上了手帕。
萧御缜却没接，安德平手一转，送到了慕月奚面前。
慕月奚抓着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
萧御缜笑道：“哭得这么可怜，朕还以为你是因为丢了公主的宝座而难过呢。”
慕氏皇女就只有慕云凤和慕月奚，按照计划，他是要把嫡女慕云凤纳入宫中，封为四妃之一。这样的话，把慕月奚封为公主倒也没什么。
可如果最后入宫的是她呢？封了公主反倒尴尬。
就算没有血缘，公主名义上也是他的妹妹了。
第8章 08
丢了公主的宝座？
慕月奚倒是从来没在乎过这公主的身份。说白了，现在她不是公主，却比以前当公主的时候日子好过多了。
公主什么的，只是个虚名罢了。吓唬吓唬百姓还行，在这知根知底的皇亲国戚中，还是皇帝的宠信最重要。
她不介意皇帝把自己推到前面当活靶子，只要他肯给她相应的“宠信”就行。
擦了擦眼泪，慕月奚一笑，“只要能留在陛下身边，别说公主了，就是宫女，臣女也是愿意的。”
刚刚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乌黑莹澈，在绚丽的夕阳下，像是最珍贵的黑曜石，纯净清澈。
萧御缜不由得想起刚才在大殿上她所说的“那些说星星多闪耀的，肯定没有见过陛下您的眼睛”，当时，他还觉得这句话又荒唐又可笑来着。
修长的食指屈起，骨节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放心，不会让你做宫女的。”
慕月奚抬手捂住额头，轻轻揉了揉，“……哦。”
跟在萧御缜身后去了寝宫，照例在明堂用过晚膳，慕月奚站起身，纳了一福，“陛下，臣女告退。”
萧御缜淡淡开口，“今晚你留下。”
“啊？”慕月奚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要、要侍寝了吗？”
萧御缜额角青筋跳了跳，“不侍寝，各寑各的。”
“……哦。”
萧御缜磨了磨后槽牙，“慕月奚，你还没及笄。”
“我当然知道呀。”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乌黑圆润的眼眸无辜地看着大帝王，“我这不是想着您会忍不住嘛，毕竟我生得这么……国色天香的。”
萧御缜直接被气笑了，连她自称“我”都顾不上计较了，“慕月奚，你是不是没有见过镜子这种东西？”
镜子谁没见过呀？慕月奚眼神茫然地把他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明白了，哦，是在嘲讽我没有自知之明。
白软软的脸颊鼓了起来，被嘲讽的小公主不高兴了，“陛下不是因为我太好看才时刻留在身边的吗？”
“不、是。”大帝王一字一顿。
“那为什么？”如果不是沉迷她的美色，那显然就是出于更复杂的考虑，也许他需要一个活靶子。至于要她这个活靶子来达到什么目的，慕月奚其实也并不在乎。
“朕不是说了吗，你让朕想起了早夭的妹妹。”
“陛下的妹妹……什么时候没的？”慕月奚小心地问道。
“十多年了吧，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没了。”
慕月奚：“……”
刚刚出生就没了的妹妹还能让您想念这么多年？！我信了你的邪！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一言难尽，萧御缜低低地笑了一声，“慕月奚，过来。”
跟在他身后，慕月奚去了东次间，一眼看见正中摆着张宽大的龙床，没有挂帷帐，看来这就是大帝王安寝的卧房了。卧房明明很大，却没摆几样家具，显得有些空，完全不是慕月奚想象中极近奢华的样子。
穿过东次间，再往里是梢间，也布置成了卧房，却跟刚才大帝王的卧房完全不同。
南边窗下摆了张软榻，淡绿色的大方枕绣着清新的玉兰花。东墙靠着大衣柜，西墙摆着梳妆台，旁边的高几上一樽阔口花瓶，插着满满一束鲜花，娇艳欲滴，上面还带着水珠。
屋子靠北是八扇大屏风，紫檀木框，上面镶嵌了无数的云母、水晶，光华璀璨。屏芯是半透明的薄纱，绣着八仙过海，精美飘逸。
屏风后隐约有床帐的顶子露出，慕月奚好奇地看了一眼，萧御缜却已经绕过了屏风，“以后你就睡在这里。”
睡这里？！
慕月奚赶紧跑过去看，大屏风后果然摆了一张千工床，床帐又轻又薄，朦朦胧胧的雨过天青，下面绣着昙花夜放，上面绣着云朵，云中还有繁星，金线绣制。可以想象要是熄灭灯火，这些繁星若隐若现，就是一幅绝美的夜色图。
慕月奚一看就喜欢上了，就冲着这床帐，她也要睡在这里！
“陛下，我——”她顿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声音都不受控制地拔高了，“以后？我以后都睡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