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升堂的鼓声响起,权知京兆尹吴大人迈着官步威严的坐在大堂上,
“堂下何人?”
田树满一一道来,他谨记舅舅的话,问什么答什么,莫要废话。
府尹大人身边的师爷揉揉眼睛,这不是?他和旁边的捕头对视一眼,都明悟自己没看错。
“苦主告你强抢他的钱罐子,你有何辩解?”
王五一脸镇定的狡辩道,
“那钱罐子明明是草民自己的,草民路过这位兄弟时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自己腿瘸摔倒了,反想讹诈我们…”
“你们谁知道这罐子里有多少钱?”
田树满为难的摇头,女儿往外拿出来一部分,他估算不出来了。
那泼皮更是脸上得意,
“大人,草民没数过。”
后堂,周少卿他们紧盯着前堂,却忽闻后面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参见太子殿下!”
“都免礼!”
本朝太子柴宗训来到三人面前,背着手默默的听着,父皇一早才训斥过自己,京里的治安为重中之重,自己这个府尹一个京城都管不好以后谈何治理天下…
此时田桂芝抬头看向大堂主位,口齿清晰的问道,
“大人,民女能说话吗?”
“你既是苦主,当然有申明案情的权利。”
“大人,这罐子里有多少钱民女也不知道,但是你只要开了这罐子,这钱是谁的一目了然!当然民女可以自己写个大概数量,请大人明鉴!”
他们今天总共收入四贯左右,但是留在罐子里的只有一贯多些,田桂芝在自己的纸条上写下了一千到一千五百文之间还画了两块石头。
旁边那个王五大咧咧的写了四千左右,他早就盯着这个摊子了,卖了多少货一清二楚!那钱都是放到这钱罐子里的,说来也是奇怪,他们怎么不装到钱袋子里呢?
一个捕快上前来解开蒲包,这罐子可真结实,那盖子让他使了把劲才打开,眼睛在看到罐子里时一愣,意味不明的看了跪在旁边的王五一眼,那罐子里的铜钱随之就哗哗哗的倒进了笸箩里,他端起笸箩先承给大人看了一眼,但见那铜钱堆里掺着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还有零星的红纸片片,这钱罐子是谁的一目了然,大人一点头,指着堂下,
“拿给他们看一眼!”
那捕快随后捧着笸箩给跪在堂下的,衙门外看热闹的都看了一眼,那王五三人脸色一白委顿在地,外面的人群议论纷纷,
“聪明,真聪明!”
“确实没想到!”
此时后堂里,周少卿、张谷城、杜明辉三人均是点头微笑,这明确的证据让案情非常的明朗化。
谁知转眼间那王五跪坐着委顿的身子忽然一震挺了起来,
“大人,草民冤枉!”
他转身手指着旁边跪着的父女俩,又指了那边站着的小公子和两个护卫,
“他们五人本就相识,此次定是他们五人设局陷害我们!”
第44章 入V章 三章合一
“你这个…”
张骐听的简直不敢相信, 怎么会有人无耻至极!伸出食指指着那泼皮就待破口大骂,被后面护卫一手捂着嘴一手揽着腰给扣住了!在他耳边急声道,
“公子,待大人问话才能回!老爷已经到了,你可千万莫添乱!”
这扰乱公堂可是要挨板子的,公子真是武力没涨多少,勇气却疯长!
张骐乖乖闭了嘴,这护卫也是他的武教,说的话他还是听进去的,‘呜呜呜’的连连点头, 那护卫才松了手, 他脸色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通红,但是忍了下来, 只从眼里迸发出一道道利箭朝着那个泼皮无赖射去。
“大人,还请明鉴!”
田桂芝抬头朗声道,
“这位大叔口口声声说我们父女和这位见义勇为的少侠是熟人, 合伙密谋给他们设局, 大家都知道所有密谋必有所图,我倒想问问这位大叔,我们图你什么?”
田桂芝小脑袋转向跪在另一侧的三人,轻蔑的一笑,
“图你家财万贯?图你力大无穷?图你学富五车?还是图你貌比潘安?”
“哈哈哈哈哈”
大堂外响起一阵疯狂的爆笑,看那贼眉鼠眼的三人,有啥让人图的啊!这可真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话了。
王五三人直接傻眼了, 呆愣愣的看着这个小丫头,明明是那么小的孩子,却如此咄咄逼人, 让他们连反驳的话都一时找不出来。
“你们回答不出来,因为你们根本就毫无价值!”
田桂芝的话像一把利刃,一刀接一刀,
“但我却知道你们是图我们的钱!”
田桂芝说到此处眼神冷冷的,伸手指着这三人,
“只这么一贯两贯的钱你们看了就眼热,你们自己只想不劳而获,却有没有想过我们赚这钱有多难!”
她眼圈霎时起了雾,小脑袋环视了一周,声音带着沙哑却条理分明,
“你们可知道这一张张白纸是多少人上山一斧头一斧头砍树,一镰刀一镰刀割草,又经过多少人切、磨、筛、晒压制而成,又被人千辛万苦赶着骡马从山里运到我家,这纸不是白送的,那要本钱知道吗?”
堂上堂下的人都被她小小的人大大的气势所镇,一时鸦雀无声,那外面的人群里大都是普通百姓和小商贩,一时心有戚戚焉,有那心软的妇人眼圈立马跟着红了。
而堂上的在座的、站着的,都是有学识之人,他们对纸本身就有特殊的情感,这话让他们仿佛回到了年少读书时,父亲拿着辛苦赚来的钱去换几张纸的殷殷叮嘱‘这纸来之不易,你要好好读书’。
“那染色的红花饼是农民伯伯一滴滴汗水撒到地里辛苦种出来的,是山民上山冒着被野兽袭击的危险一棵棵挖出来的,我们是花钱从他们那里买到这份劳动果实的!”
说到此处,她伸手摩挲着堂前那两刀打开的红纸,声音悲愤,
“这白纸变成红纸是要拿笔刷一笔笔刷出来的,一张张放到太阳下晒干再一张张收起来压好才能换钱的,这里面的每一文铜钱都凝聚着我们的血汗,你们眼红这一贯两贯的铜钱,可知抢走了这钱,就是抢走了我们这么多人的血汗钱!你们凭什么?”
说到此处,她深吸了一口气,小脸因愤怒而变的通红,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颤音,却铿锵有力,一击绝杀,
“凭你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好吃懒做吗?你们无德无能就罢了,却还当街行抢,你们这是无法无天!”
她连珠炮的说完,朝着大堂正中猛磕了三个头,满脸的泪水滚滚落下,强忍着悲愤哽咽道,
“还请大人给民女做主啊!”
“对!凭什么!”
“说的太对了!这帮杂碎就是无法无天!”
“大人明鉴啊!此等贼子决不能姑息!”
“不能姑息!”
外面的人群激愤了,小丫头的每句话都说到他们的心坎里,他们都是普通的百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文钱都来之不易,攥到手里真真都是自己的血汗,想想那些屡屡因为钱袋子被偷的、被杀的,如何让人不恨!
师爷凑到权知府尹大人耳边低语,
“殿下在后堂,要严判!”
府尹大人微微吸了一口气,面色威严的示意,师爷忙回自己的位置坐好,拿出毛笔蘸满墨水开始奋笔疾书…
袁青拢着风帽退出了人群,一个弟兄上前附耳低语,
“大哥,后堂上太子殿下、周少卿、张翰林都在。”
袁青缓缓迈着沉重的步子,今日这案子让他嗅到了不好的气息,他后面另一个弟兄忍不住喊了声,
“大哥!王五他们?”
袁青摇头一叹,
“弃了吧!”
那兄弟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喏喏道,
“他们跟随大哥好多年了!”
袁青眼神冰冷,跟了自己这么多年都还看不清形势!那丫头伶牙俐齿,他们自己没长嘴吗?非要让人最后把无法无天的罪名给安上!目无律法目无天子这个罪名压下来了谁敢给开脱!
“打听到是哪家了吗?”
“刚才随着大理寺周少卿来的评事杜大人是那人的亲舅舅,那杜大人半年前还是京兆府的书吏,后来跟着周少卿办案被调到了大理寺。”
“他可有把柄在你们手里?”
“不曾,他只是个小小书吏,整日在后堂我们都没见过。”
事实是不屑于去打点。
若是半年前,一个区区八品评事自己根本不放在眼里,有的是法子让他们改口供,可现在不同以往,那堂上的父女俩也不同那些目不识丁的愚民,如今只能,
“让他们仨闭嘴!给他们家人一条活路,不然…”
袁青风帽下略显的眼里迸出杀意,从父辈到自己两代人在京城经营这么多年,如何会允许出现差池。
“是!”
那兄弟忙低头应道,王五兄弟可别怪我没在老大面前为你说话,只能怪你今日打了眼。
大堂上,等待着堂上大人的宣判,田桂芝靠在父亲身边,低着头小小声,
“爹,若是大人判那贼人赔我们钱,那钱你就当堂捐给慈幼堂,咱不稀罕那点肮脏钱!”
田树满意会的轻‘嗯’了一声,这钱就是判了自己也拿不到,倒是女儿想的周全了。
人证物证俱在,权知府尹大人当堂宣判王五三人流刑,并判给苦主三贯钱的赔偿,田树满大礼跪拜后,
“多谢大人的秉公断案、明察秋毫,多谢这位小公子和两位侠士的打抱不平、仗义相助,多谢各位好心人的仗义执言,”
田树满对着众人环施一礼,
“今日草民父女遭此劫难,所失钱财已被大人追回,幸得这位侠义之士相助没有受到大的伤害,我就想着好人总有好报,大人罚判的这三贯钱的赔偿草民一文都不要,愿把它捐助给慈幼局,还望大人成全。”
竟是捐给慈幼局?
此话一出,堂上堂下又俱是一惊,却没想到女儿了得,父亲更是有成算,虎父无犬女,诚不我欺!
那跪在地上的王五三人看到让自己画押的判书,那拿着判书的捕快眼里的示意,直接眼前一黑,万万没想到今日栽了这不起眼的父女手里!
后堂上,鸦雀无声,直到前堂响起退堂的声音,太子殿下才回主位坐下,
“今日这案子很有意思,三位大人既然在这从头听到尾,想必心里都有一番建议,回头各上一份折子给孤!”
***
田树满领着女儿一出府衙大堂就看到了两位表弟,上前接过来他们的背篓,一左一右拥着他们,
“我娘她们急坏了,咱快回家。”
张骐刚才在大堂上都被丑丫头的一番伶牙俐齿给震呆了,出了大堂就想找那丑丫头有好多话想问,却被等在外面的管家喊住了,
“二公子,老爷让你立刻回家!”
田桂芝隔着老远朝他摆摆手,笑容灿烂,
“张公子,再见!”
他下意识举起了手也挥挥,恋恋不舍道,
“我还有话想问呢!”
“二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若有话咱回去再约时间。”
护卫在他身后轻声道,他警惕的眼神四处巡视了一圈,心里苦笑,这主子真是一点警觉心都没有,好在今日所助之人是个心有成算的,也没借主子的势,自己回去应该好交代。
张骐眼看那丑丫头已经走了,只得无奈耷拉着脑袋上了管家带来的轿子。
“都站那别动!”
李氏端着一个铜盆放到了门槛外面,火折子一甩,很快盆里燃起了火,
“都跨火盆进来!去去晦气!”
随着他们进了门,杜薇薇站姿门里一手端着一个瓶子,一手里拿着一根杨柳枝,挨着每个人身上洒洒,嘴上念念有词,李氏在旁解释着,
“这是我去观音庙求的住持加持过的大悲水,给你们洒洒净。”
‘阿弥陀佛,这水它净吗?’
桂芝心里默念了句,觉得今晚还是泡个澡比较干净。
谁知这还没完,李氏伸手摸着桂芝的小脑袋安慰着,
“摸摸毛,吓不着!舅奶奶煮了安神汤,你们都先喝两碗歇歇。”
杜明辉直到傍晚才进了家门,饭桌上他也没说啥,放下碗筷后才带着田树满进了书房,
“今日之事也是我的疏忽,家里没人做买卖,竟忘记了这些不入流的混混之辈,”
说着他苦笑一声,
“若是半年前我倒不会忘了此事,却没想到换了衙门警惕之心都少了。”
也是这半年来刑部大牢抓进去太多人让他的心麻痹了,总觉得京里治安好转很大,却疏忽了鼠有鼠道…
“这如何怪的了舅舅,”
田树满没有丝毫埋怨,很真诚道,
“先不说舅舅每日公务繁忙不可能事事都能想的周全,再说那进京摆摊的又如何都是京里有熟人的,今日之事就当是个教训,我想明日还是找铺子帮着代卖货,不去费这个心了!”
“这却不必,”
杜明辉捋了捋胡子,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你也是个有运道的,今日审案时,我央少卿大人陪我去了趟京兆府,不但碰到了张翰林,还碰上了一位你做梦都想不到的贵人!”
接收到舅舅让自己猜猜看的眼神,田树满绞尽脑汁,
“刑部尚书?”
“王爷?”
“将军?”
…
田树满放弃的摇头,他对京里各个衙门都不熟,那些当官的名号更无从得知,上哪猜去?
“是当今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