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芝有点得意的显摆道,
“这是我自己调的色,这色叫驼色!”
“驼色?!”
在座的三人奇呼,真是长见识了,赤橙黄绿青蓝紫,这还能多出个驼色?
其实这颜色更接近于卡其色,只是说卡其色没法解释,说驼色大家一听就明白,京城这地界,骆驼大家还是见过的。
“二表婶、三表婶,这帽子裁起来很简单,我这带着纸样子,那麻布直接照着样子剪下来即可,分为帽顶和帽檐两部分,缝的时候帽顶简单,帽檐要两层,而且上面要用明线缝六圈,明线要用纳鞋底那种粗线,你们看我也带来了。”
桂芝把蓝布包袱打开,里面是自己染好的驼色麻布和粗麻线,上面是两张白纸的纸样子,两个表婶看桂芝一一介绍,这还准备的挺充足的。
自从上元节过后桂芝就在琢磨两个表婶想赚钱能干什么,她们不能抛头露面做买卖,能做的也无非就是些针线活罢了,今年夏天还没到,自家的草帽就卖的红红火火的,人类的审美眼光从古至今都一样,好看的衣服服饰都没有啥抵抗力,而恰巧的是,她前世卖过帽子的,在这个时代,男人的帽子、幞头倒是有各种各样,唯女人的帷冒戴着是那样的不方便,究其原因还不是不够好看吗?
杜薇薇还在拿着铜镜左看右看,怎么感觉都不像自己了?好像多了点神秘感!
“表姑,把帽子给表婶看看。”
田桂芝伸手把帽子从她头上取了下来,挨着给两个婶子看里面的针线。
二表婶看过帽子沉思了一会道,
“桂芝,你说说你的打算吧。”
以自己对桂芝的了解,她肯定教自己做帽子没这么简单。
“二表婶、三表婶,我想做这个帽子的买卖,”
田桂芝坐了下来,小脸很严肃的认真说道,
“从去年夏天到今年刚入夏,我和父亲在集市上卖的草帽已经有三百多顶,这还只是夏天,等天凉了这草帽就很少人戴了,可是春秋大中午的太阳依然很烈,冬天若是有顶帽子更能挡风保暖,我猜想这布帽子的买卖大有市场。”
“可是若真像你想的那样好卖,靠我们两三个人是做不出来的。”
二表婶虽然欣喜于有赚钱的简单活计,可自家事自家知,这么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自己还有个不到两岁的儿子,每天的空闲时间很少的。
田桂芝家里卖了那么多草帽还是少卖的,田树满只有一双手,主要的时间还是在画纸儿和灯笼上,那剪纸的活计都是他画好了程氏姐妹俩剪的多,可加了彩色辫子的草帽又很好卖,田树满只把那彩色辫子买卖揽住了,不是没想过往外放草帽的活计,可那秸秆草帽的利钱就一文两文的,田树满不想去和那些老手艺争这碗饭,可这布帽子却不一样。
“二表婶三表婶,你们主要是试试一天能缝几顶这种遮阳帽,若是放给周围的邻居做,一顶帽子给她们几文钱合适,若是真的好卖,到时候都不用你们缝,只需要验验货就能赚钱,你们觉得如何?”
京城居大不易,没有农田种粮种菜,开门七件事全拿钱买,拮据的人家多的是,这帽子不像绣花那么难,不愁找不到人来做。
这主意真不错啊,两位表婶瞬间算起了账,若是真好卖这买卖还真做的,二表婶马上进里间端出来针线笸箩,先照着纸样子裁剪下来帽顶和帽檐,以她们常年纳鞋的经验,这布料一点都不会浪费。
桂芝缝的针脚不整齐,但是她会说,两位表婶加上杜薇薇都擅女红,很快就摸到了窍门手上的针线走的飞快。
“我出去找舅奶奶说说话!”
桂芝看着她们都上手了,抻了抻胳膊出了东厢房的门。
李氏摇着蒲扇坐在屋檐下看着大孙子满院子的跑,小孩子真是有精神,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可追不上喽!
田桂芝搬着小马扎凑了过来,
“舅奶奶,你现在有空吗?”
李氏好笑的看这小丫头神神秘秘的,已经猜到了她要问什么,昨日大郎已经问过当家的了,反正是好事,小丫头知道也没什么,遂笑道,
“有空,你想问啥就说吧。”
这个,桂芝一时语塞,该怎么问好呢?
‘我小姨和那郑军爷看对眼了,不知那家底细如何?’
还是问‘那郑巡检大人家在哪里,成亲了没?’
还是李氏善解人意,看出她的不好张口拍拍她的小手,
“可是问你小姨的事?”
“嗯嗯。”
桂芝猛点头。
“那就说来话长了!大约半个月前,我去李大人家给老夫人贺寿遇到了郑巡检的母亲,老太太很健谈,拉着我说了不少话,”
李氏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把当日所听的事情一一道来:
却说郑少勇也是个苦命人,他祖籍京城东郊,在家排行老二,父亲五年前在幽云十六州与辽人作战中不幸战死沙场,他不顾母亲的反对自己偷偷报名参了军想为父报仇。
大周王朝周围强敌环伺,为了扩充兵源采取的是募兵政策,当今圣上不仅能征善战,更是给军队的士卒非常优厚的待遇,禁军是天子卫队,参军就有两倾闲田,若是立功还可以获得京城房屋作为奖励,郑少勇参军后因身体健壮直接入的禁军,他从一名普通的士卒升为都头,再到七品致果校尉,任职都巡检使,统兵驻防京城外西南边角,不过五年时间,这升迁不可谓不快。
可成也参军,苦也参军,五年前父亲在世时给他定的婚事在最后成婚那天出了变故,他的未婚妻不想年纪轻轻守寡,在成婚的前一天逃婚了,郑少勇的喜轿空去空回,此事对他的打击很大,在八月中旬追击敌国探子时他被围攻坠入水中,只以为必死无疑,也在那时对未婚妻的逃婚释然了,却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竟然又见到了阳间的太阳,以及那张对着自己醒过来笑的比太阳还耀眼的俏脸。
“郑巡检母亲很操心儿子的婚事,直拜托我有勤快能干的娘子帮着介绍,我这边还真有一个年龄合适的,就是不知道家里给定了亲事没?”
李氏笑着朝桂芝眨眨眼睛。
这是郑少勇那边行动了啊!桂芝觉得心里舒服了,订没订过婚的倒是不重要,男未婚女未嫁才是重点,现在男方先试探,女方这边也得有回应啊,田桂芝不由的一乐,
“那还真巧,我也认识一个适龄的小娘子,芳龄二八,还未定婚事。”
一老一小相视而笑,若是丽丽遭此劫难得了这么桩姻缘倒也是值得了,李氏承诺道,
“此事不急,你父亲说等回去问过你外公外婆的意思再说,若是他们都有意,我来牵这个红线。”
杜明辉今夜外面有同僚请吃酒,直到很晚才喝的微醺回来,他上次端午节回老家带了本村的一房人回来,一对夫妻带着一对子女,此时他被那半大小子搀着进了二门,李氏忙迎了上去,嗔怪道,
“怎么喝这么多?”
各个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动静都出来了,两个儿媳妇马上去灶房帮着端早就熬上的醒酒汤,二儿媳妇亲自端到了正房外间,李氏出来接过托盘,嘱咐道,
“天不早了,都喊他们回去歇着吧,你也哄着东东早点睡。”
新来的小丫环小翠拎了桶热水放在了外间,杜薇薇和田桂芝两人轮换着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打着蒲扇聊天,
“桂芝,你说那帽子还可以做别的样子吗?”
“当然可以了,随你做成什么样子什么颜色,只要戴着好看就行。”
“那我明天就试试用丝绸做一个。”
“还有软烟罗,都可以试试,而且你还可以打糨子,就像做鞋子一样,硬实的说不得也好看…”
“我还可以在帽子上绣花!”
…
一大早,阳光就透过窗棂照进了屋子,杜薇薇坐在梳妆台前,小翠拿着木梳轻柔的梳着她的长发,待要把头发往上挽时,杜薇薇晃晃脑袋,
“今天不梳发髻,我想戴帽子。”
小翠一脸为难,
“小姐,我现在就会梳两种发髻,戴帽子都不合适。”
田桂芝早把自己头上的两个小揪揪扎好了,闻言上前道,
“表姑,我来给你扎个特别的发型吧。”
小翠把木梳递到桂芝手里,自己捧起铜镜站在小姐前面,顺便眼睛不眨的看着表小姐能扎个什么发髻?说实在的,她对只扎两个朝天辫的小丫头并不报希望。
时下未成亲的小娘子额前都有刘海,桂芝也不敢随意给她梳上去,从耳朵上面各挑了一撮头发编了一条鱼骨辫,在脑后用发绳扎紧。
站到前面端详了一眼,好像有点成熟!
她又从表姑的耳后各挑了一撮,扎了两个比刚才略松的小辫出来垂到胸前,理好后又取了一面铜镜过来在她后面一照,
“你看这样行吗?”
杜薇薇还从没见过这样扎头发的,照着镜子手上摸着两个小辫,喜滋滋的道,
“好玩好玩!”
看她满意,田桂芝把床边的帽子取了过来带到她头上,
“这样戴帽子就不压头发了。”
从后面看那鱼骨辫正好露在帽子外面,显的很端庄,从前面看那两撮小辫又显的人很俏皮。
杜薇薇满意的提起裙摆就往外跑,准备到外面给父母和几个哥哥嫂子显摆一下,桂芝却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挠头,好像不太搭啊!
被喊回来的杜薇薇一头雾水,
“啥搭不搭的?”
“就是这帽子和衣服要看起来协调,我戴给你看啊!”
桂芝穿了一身麻布衣裙,戴着麻布做的渔夫帽就特别协调,她又把帽子戴到一身翠绿衣裙的小翠头上,杜薇薇马上悟了,开始翻自己的衣柜,很快就抱出来好几身衣裙摆在床上,把帽子挨着往衣裙上一放,最后定了那茜红色的衣裙,换好后往桂芝面前一蹦,
“这身怎么样?”
“很好看!”
人美就是可以任性,怎么穿都美!
第66章 户部来人 一大早孙木匠
一大早孙木匠赶着驴车来到杜宅, 那红木料如此贵重,他如何敢带回客栈, 和大郎一起把两筐木料搬上车后,他跳上了赶车的位子,对旁边的侄儿道,
“大郎,我先回家做着扇骨,等你回来尽快到我家一趟,这糊扇子我可不行。”
田树满拍拍毛驴的背,回头笑着应道,
“好的姑夫!我淘换些好的白纸回去就来。”
田桂芝抱着一个油纸包从大门跑了出来,
“姑爷爷,这里有几张油饼, 你路上饿了就着水垫巴垫巴。”
“好咧!”
桂芝随她娘,待亲戚热情又想的周到, 在客栈已经吃过早饭的孙木匠也没客气, 乐呵呵的接过了包袱,
“晓红在家老念叨你,改天和你父亲一起来住两天。”
“我也想表姑了,改天我就去吵她,”
田桂芝笑着应了, 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袋,
“姑爷爷,就是我寻思着那扇钉用水牛角可能更好些, 我爹这几天在京城淘换几根带回去试试。”
扇钉虽小却在折扇中起着至关重要的关节作用,去年那两把折扇孙木匠就琢磨过好多材料,却因时间仓促只得用扇骨一样的红木将就着, 其实心里是不满意的,
“水牛角做扇钉倒是好主意,那玩意比木头有韧性,开开合合的不容易损坏,那我就先不做扇钉,等你们回来再说了!”
送走了姑爷爷,田桂芝背上自己的小背篓跟着父亲出了门,今天他们要去街上买不少东西。
京城西南的集市很大,摆地摊的只是很小一部分,那是为城外百姓进京卖菜卖柴等一些零散小玩意准备的。
真正的长久买卖是地摊四周一排排的铺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应有尽有,还有铁匠铺子、银铺、金店等等。
还未进街市,田树满先和女儿商量道,
“那牛角我们可开不了,咱们先去找找做牛角的匠人看能不能买到现成的,最后买上白纸我们就回去。”
田桂芝点头应了。
只是卖牛角的铺子可不太好找,这集市他们以前来过几次都没见过,田树满只大概知道这边有一家,位置却不知道,看对面来了位背着背篓的汉子像是周围的住户,他忙上前问道,
“大哥请留步,你可知那卖牛角的铺子在哪里?”
这附近每天打听路的人可不少,那汉子习以为常的朝后面一指,
“走到底右拐你就看到了!”
谢过这位指路的大哥,父女俩顺着他指的路往里走。
夏日味道容易发散,只是走过街市就能闻到各家铺子是做什么买卖的,酒香味、醋味、酱油味纷至沓来,桂芝的鼻子瞬间感觉不太好了。
拎着一坛子酱油趾高气扬的被店小二恭送着出了铺子的江大河一眼就看见了从眼前过的父女俩,不由的一咬牙,
“这不是那瘸子吗?这是又来京做买卖了?”
田树满父女俩都带着草帽,不熟的人很难一眼认出来,可他的深一脚浅一脚太显眼了,人们的眼睛习惯性的就会看那不平常的,这不一下子就被盯上了。
江大河拎着酱油坛子远远跟在了田树满后面,田桂芝只想着快点离开这条街,捂着鼻子就盯着前面路口了,没注意后面远远跟着的人。
牛在时下是珍贵的家畜,百姓也把牛做到了物尽其用,长长的牛角可做的物件不少,就有专门的匠人做这个买卖,那位指路的汉子说的没差,到了路口往右一拐,就看到那家店招牌上两个大大的牛角。
这家牛角制品的铺子位置偏僻,店铺又小又窄,靠的是熟客买卖,冷不丁见一生客进门,那小伙计正无聊的拿着鸡毛掸子扫高处架子上的浮灰,听到动静激动的扬着鸡毛掸子就迎了上来,
“客官快里面请,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我先看看,”
田树满指指柜台后面的货架,
“你们的货都摆在这里了吗?”
不问货物名称先问是否齐全,做了多年的小伙计立马明白这客官的目的,更热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