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谭木匠的意思虽难得但却是有的,田树满执着于桃木也是因为门神来源于桃符,这点时间他等的及,
“那就有劳谭叔叔了,好在离过年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也不急。”
订好了雕版木料,几人又回了堂屋落座,谭木匠把几幅画纸又数了一遍,
“你这是六张画纸儿,这尺幅比书上的插画尺幅大一倍,你是孙老弟带来的,我就按熟人的价收你一贯钱一版。”
这价钱乍一听不便宜,可算上木料的话谭木匠要价并不高,田树满当下就点头,
“可以,只是这定金怎么付?”
说着他就取出钱袋,很是爽利的准备掏钱。
谁家做买卖都要本钱的,买卖人最喜欢这种爽气人,谭木匠通过他的这个举动就看出大郎是个可以交往之人,当下也没客气,
“你付一贯定钱吧,若是雕版好了,我会带信到客栈,或者你自己有空进京过来问一声都可以,若是木料到了我就动工,尽早给你刻出来。”
告别了谭木匠,田树满和女儿坐上了姑夫的驴车,他们接着要去京里最大的木材市场,因为昨晚舅舅杜明辉拜托了他一件事,
“大郎,你去年送我的两把折扇我竟是一把也没用上,第一把被周少卿得了去,今年我才把那空白的折扇带去衙门想在这炎炎夏日驱驱凉意,正巧被我们大理寺卿方大人撞见了,直接说我‘太过悠闲’给我没收了!同僚们眼看两位大人手摇着折扇在衙门里踱步,纷纷找上我要一把…”
孙木匠听大郎说想再做些折扇,舅舅的同僚要,那还有什么犹豫的,当即就决定来挑几块好木料。
木材市场毫无疑问临汴河而建,便利的运河刺激着大型木料顺着水流进京,此市场汇聚了天南地北所有水运方便之地的好木料。
木材市场和普通集市不一样,几大木材商人把持了整个市场,高大粗壮的木料或树立或横放,旁边是一座座茅草屋顶的小木屋,这些卖家的伙计都是以此为家做着买卖。
这热的天,整个木材市场都很冷清,孙木匠赶着驴车穿过长长的街道,直到一处喧闹处停了下来。
好木料的□□,初入这行的没有老师傅带着可要交不少学费,看那边摊子上摆的大大小小的边角料周围围的人就知道,都是些想淘宝的,就是不知最后是淘了宝还是掏了包了。
“你看这块黄花梨,这一面山水纹多么清晰,你买回去稍做雕琢价钱就能翻几倍。”
摊主手上的一块木料正对着旁边蹲着的人介绍着,前面一个顾客挑中了一块巴掌大的,朝着摊主一扬手,
“这块木料多少钱?”
那摊主一抬头看是熟人,
“是李老弟啊,你要两百文拿走。”
孙木匠对这里轻车熟路,跳下驴车朝那忙碌的摊主喊了声,
“王二哥,你大哥呢!”
正忙的王二闻言抬头,朝孙木匠一笑后朝后面木头搭的房子一指,
“在屋里呢。”
在王二身后不远处是一个小木屋,孙木匠把驴车朝拴马石上一拴,带头走上那一级一级的风吹日晒的木台阶,
“嘎吱嘎吱”
台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三级台阶上去后,孙木匠敲了敲木门,
“王大哥在吗?我,孙富贵!”
田桂芝牵着父亲的手在他身后没忍住抿嘴一笑,姑爷爷的名字起的可真好听,听说是他爷爷给取的,寓意够深远的。
木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大脑袋,头发胡子乱糟糟的炸开在脸的周围,睡眼惺忪嗓门大的如打雷,
“富贵兄弟,你今天咋有空?”
“估摸着你这边有好木料了来淘换几块,”
孙木匠朗声回道,又回头指了指田树满父女俩,
“带我侄子来长长见识。”
“见过王叔叔。”
田树满一拱手客气道。
“王爷爷好!”
田桂芝脆生生的喊道。
那王大胡子眼里精光一闪,这父女俩?又打量了孙木匠一眼,他们还是亲戚?
大胡子迎着光,脸上细微变化桂芝都能看见,这人眼神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寻思明白,那王大胡子已经出了门,揽着孙木匠的肩膀大笑道,
“富贵兄弟,你这腿够长的,我昨日才从里面收了一批边角料你就到了,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王大哥你可太看的起我了,我有那本事还能叫孙富贵?”
孙木匠很是自如的把他的试探挡了回去,莫说自己真不知道啥消息,就是知道了能说吗?
木屋后面是一排草棚子,干燥的地面上堆着大大小小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边角料,果然名贵的木料就是这些小料子都有人钻营来做买卖。
孙木匠要做折扇,虽然只做了两把还是去年的事,却都是他亲手做的,那尺寸记的牢牢的,当下拿着竹尺到里面边量边挑选,这每块木料的价钱都不一样,他等最后挑完了再一起谈价钱。
孙木匠挑好一块,田树满就接了过去放到边上,两人配合的很是默契。
桂芝就在外面摸摸那些小块的,试试手感,对着太阳看看颜色,活到老学到老,不管走到哪里多学些知识说不得哪天就用上了呢。
那王大胡子没去管孙木匠,反倒是对朝着太阳看木头的桂芝问道,
“小丫头,那真是你姑爷爷?”
有这么问话的吗?
“你还见过我别的姑爷爷?”
田桂芝把目光从手里的红木上转向大胡子爷爷,眼露不解道,
“我只有一个姑奶奶,要不我回家问问她?”
这话有点怪,王大胡子越咋么越感觉哪里不对,眼睛一瞪道,
“小丫头当真是伶牙俐齿。”
这话说的好像认识我似的,桂芝心里一激灵,勉强笑道,
“多谢王爷爷夸奖,我奶也经常这么说我。”
仿佛看出了她眼里的怯意,王大胡子眼睛瞪的更大了,
“你家不是做红纸买卖的吗?如何对这木头感兴趣了,你父亲可是谈了大买卖?”
这还是个认识父亲的,自己不会是进贼窝窝了吧,田桂芝心里哭唧唧,有点怕怕的说道,
“王爷爷,我爹对木料一窍不通,听姑爷爷说王爷爷这里木料是京城最好的,我都没见过这红木呢,这紫檀、黄花梨、鸡翅木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听说只有贵人家才有红木,贵人家我们进不去,就想到这里见识见识。”
“王大哥,你吓唬个孩子干啥!”
孙木匠老远看王大胡子那架势就知道他真是老毛病不改,从里面大步迈出来气道,
“你不想做买卖就直说,还真当京里就你一家有货呢!”
“我这逗孩子玩呢!”
王大胡子忙打哈哈,回头朝着孙木匠讪讪一笑,
“这小丫头怪有意思的,去年我一见就觉得挺稀罕,谁想和老弟还是亲戚,不由的就想逗逗她。”
田树满也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眼女儿哪里有点怕的样子,自家这丫头真是天胆。
“王爷爷去年就见过我?”
桂芝更奇怪了,从父亲身侧探出头,
“像王爷爷这么英猛的人我怎么不记得?”
王大胡子被夸的喜笑颜开,
“哈哈,你爷俩去年闯京城摆摊子不但立住了,还把那三个泼皮送进监牢,我们听说了都跑集上见识过你们,小丫头蛮会做买卖的,是吃我们这行饭的!”
真的假的?这货不会是和那地痞一伙的吧,看他门口那买卖也不是个正经的,田桂芝半信半疑。
这话说的,让田树满都不知该咋接话。
“富贵兄弟,你挑好了吗?”
王大胡子感叹完后对孙木匠问道。
“先这些吧,不够我再来。”
孙木匠指着自己挑好的木料,
“你给算下账。”
王大胡子上前蹲下挨着看了一遍,
“这批红木料里这黄花梨是最好的,你倒是有眼光。”
哪个卖家不是自卖自夸?孙木匠当下笑道,
“我挑哪个你不说好?你直接说价钱吧。”
“这些你给我十贯钱吧,给铜钱银子都可以。”
王大胡子爽快的要价。
“八贯!”
孙木匠大力砍价,别以为自己不知道行情,这王大胡子太不实诚,管你熟不熟都是狮子大开口,他们这些多年交情的更是得狠还价。
王大胡子就这么个爱好,享受讨价还价的过程,孙木匠挑的都是长条形的,这种不太成材,他略一寻思就点头,
“咱认识这么多年了,亏本给你吧。”
孙木匠斜了他一眼,还亏本?唬谁呢?顶多是少赚点罢了。
田树满上前一步,待要掏钱,却被女儿喊住了,
“等等,”
田桂芝指着自己刚才对着阳光看的最小的红木块,也就拇指大小的一小堆粗细不一的颜色差别也很大的,
“王爷爷,这一堆多少钱?”
这一堆也不少了,在孙木匠看来这些小木块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王大胡子却觉得还是有价值的,这不就可以送个搭头了,
“那都是这一批货一起送出来的,你喜欢就送你玩了,咱们算交个朋友,以后我去你摊子上买烤串的时候你送我几串就行。”
这人怎么对自己如此了解,田桂芝直觉细思恐极…
田树满把背着的背篓取下来,从底下掏了钱袋子出来,他昨日进京先给李记杂货铺送的货,这货款拿到手还没捂热乎呢就又花了出去,带了十贯钱,还剩一贯,被他直接揣了怀里。
王大胡子大眼睛瞪了田桂芝一眼,还说不是她父亲要货,小丫头真会骗人。
看什么看,我姑爷爷没带钱用我家的不行吗?桂芝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王大胡子帮着把木头搬到驴车上,对着田树满小声嘱咐了两句,
“你们年前得罪的那伙人是‘青牙帮’的,是京里最臭名昭著的一批混混子,他们心肠狠毒无恶不作,以后你们在京城要格外小心。”
第65章 渔夫帽 杜宅客房
杜宅客房
“‘青牙帮’, 我倒是知道一些,”
成功考入‘厢公事所’当了一名书吏的杜连业悠闲的坐在客房外间摇着蒲扇, 刚入职几天就对这个京城的大毒瘤有所了解,
“不过他们现在自顾不暇,京兆府和各路巡检一波一波的巡查,压的他们不敢出来作恶,”
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
“大表哥,你一定猜不到这几个月往京兆府送贼人最多的是谁!”
说来杜连业当这个书吏还真是很适合他, 因为杜明辉曾经在京兆府当过书吏的关系, 杜连业和里面当差的都很熟悉,现在杜明辉稳步高升, 那些老关系对杜连业就跟自己的子侄后辈一样,他一入‘厢公事所’做书吏, 自然是如鱼得水, 他所在的‘厢公事所’若是有事和京兆府打交道时都派他去, 闲聊的多了,京兆府的很多不保密的事情他也略知一二。
听说‘青牙帮’日子难过,田树满被王大胡子说的话惊着的心略放了放,至于谁抓贼人多, 这个他如何知道?
看大表哥杯子里的凉茶喝完了,杜连业放下蒲扇又给他斟满,放下茶壶往椅子后背一靠唏嘘一叹,
“有道是‘不是猛龙不过江’,谁能想到租你院子那不起眼的施商贾是一条过江龙呢,京城这地面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他竟是硬闯了进来…”
距此几条巷子的大院子里,高朋满座,宽敞的堂屋里摆着两桌酒席,施成竹捧着大碗水酒正在和一众游侠把酒言欢,
“大家都是江湖上的兄弟,今次来京幸得兄弟们相助,施某人明日要返乡安排新的货物进京,此处安危就全仰仗兄弟们了!”
“施大哥放心,有我们这些兄弟坐镇,管教那些宵小有来无回,全让他们尝尝京兆府大牢的滋味。”
“来,大家干了!两个月后我们京城再聚!”
这边推杯换盏,酒楼里的伙计挑着食盒还在陆续往里送菜,待饭菜上了桌子,那伙计挑着空的食盒出了院子后没多久拐到一个小院子里,
“老大,我亲耳听那施商贾说的明日回乡,那些游侠留在京城坐镇,不跟着商船回江南。”
“好!做了这一票咱兄弟们可以吃三年,都打起精神来!明早跟着商船出京,明晚和城外的兄弟们汇合…”
***
吃过晚饭,不用再熬夜苦读的杜连业陪着表哥去了客房说话,杜明辉早捎信说今晚有应酬晚回来,杜连业回书房继续苦读书,女眷们会趁这空闲在屋里做些针线活,今天也不例外,只是这针线活和往日不一样。
此时东厢房的外间桌子上摆了两盏油灯,中间摆了一个蓝布包袱,田桂芝手里拿着一顶麻布缝成的渔夫帽,她看了眼表婶头上的发簪,就把帽子戴在了自己头上,略显大了些,她用手扶着给桌子前的三人看,
“怎么样?你们觉得如何?”
这帽子和桂芝的气质很相称,很好的遮挡了她稀疏的短毛毛和宽大的额头,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眉眼灵动俏皮可爱,换做杜薇薇戴都不一定这么好看,所以坐着的三人都是眼前一亮,二表婶毫不犹豫的点头,
“这帽子倒是别致。”
爱美的杜薇薇当下把头上的珠花摘了下来,伸手把帽子从桂芝头上抢了过来,
“好看呢!我也要戴。”
三表婶韩氏是京城人士,小门小户那眼光也挑剔,看重的地方和二嫂就不一样,
“你这帽子的颜色我倒是没见过,说是土黄色又不像,就是说不出的好看。”
“三表婶真是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