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面摆的都是市面上常用的物件,客官若是需要特别的可以定做。”
田树满没说定不定,只是挨着看架子上的货物,他要先了解这位匠人的手艺如何再说,田桂芝则掂着脚尖趴在了牛角梳柜台前,
“大哥哥,那梳子给我看一眼。”
她指的是一把齿数最多的梳子,小伙计马上从柜台里取了出来,
“小娘子,你眼光真好,这把梳子可是我们东家精心打磨的…”
巴拉巴拉那伙计一阵吹嘘,田桂芝不为所动,把梳子递给跟过来的父亲,用手一划拉梳齿,
“父亲,你看可以吗?”
若是这把梳子的手艺,那是相当可以的,田树满拿着梳子问小伙计,
“做这梳子的师傅在吗?我想定做一样物件。”
“请稍等!”
果然自己猜对了,那伙计立马来到后门掀开门帘朝后喊了一嗓子,
“东家,有贵客到!”
一个壮实的黑脸汉子走了进来,冲着田树满一抱拳,朗声道,
“鄙人牛大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牛大哥,鄙姓田。”
“田兄弟,咱后面说话!”
时下的铺子都是前铺子后院子再一排房子,后面可居住,前面可开店,牛大壮带着他们在院子里坐下,那小伙计机灵的去屋里端了茶盘出来。
落座后,田桂芝从背篓里掏出来一节圈起来的竹丝递给父亲,田树满把竹丝往店家面前一推,
“牛大哥,我想要一些如此粗细的牛角条,你看可能做出来?”
牛大壮拿起光滑圆润的竹丝弹了弹,他眼睛在这父女俩脸上扫了一圈,作为摆地摊的邻居,眼前这父女俩他当然认识,却不知他竹丝做的好好的如何盯上了牛角,
“你要多少?”
“白牛角和黑牛角各一根角的。”
这数量是在家商量过的,只有多没有少的,但是在面对店家的时候,田树满莫名觉得自己要的太少了有些不好意思。
担心这店家坐地起价,田桂芝没忍住多了句嘴,
“牛伯伯,若是这牛角丝得用,我们以后会用的很多。”
牛大壮眼里涌上笑意,他可是见识过这小娘子的精明的,刚才看着坐的挺稳当,一谈价钱就忍不住了吧,
“你是都要这么长还是短些也可以?”
田树满伸出手指头掰扯了一下竖起了大拇指道,
“倒不要求长,最短不能短过大拇指。”
这么短都能用上,那还好,牛大壮略沉吟后开了价,
“那倒是不耗料,我这牛角收的一百文一对,只是开牛角却不是个轻省活,又要如此圆润光滑更非易事,两个角的牛角丝要一贯钱。”
田树满是自己砍过竹子劈过竹丝的,一听店家的要价就知道不虚的,这价钱就没有还,只问道,
“却不知几日能拿到货。”
“十日后来取货。”
“我半个月后来取。”
“可以。”
田树满把定金付了,拿到了一张纸条,起身告辞。
他离开没多久,铺子里又进来一人,那小伙计抬头一看心里一咯噔,手里的鸡毛掸子一阵乱挥,从柜台后面搬了一把马扎出来,
“江老大,怎么有空过来这边,快请坐。”
江大河往马扎上一坐,翘着二郎腿道,
“刚才那父女俩来买什么了吗?”
“买了把牛角梳,说是那小娘子的母亲要的。”
小伙计倒也没说谎,田桂芝看中的那把牛角梳被父亲掏钱买了下来,听说牛角梳梳头对头发好,家里只有一把木梳,今日碰到了就买一把回去用用。
“我怎么感觉他们进来了好长时间?”
“嘁,穷鬼呗!”
小伙计一脸不屑的说道,
“挑一把梳子把我这所有梳子都看了一遍,我就狠狠要了个高价!”
“有没有说后面去哪家?”
“这个真没听说!”
小伙计摇头很肯定的说道。
待那混混离开,小伙计马上掀了门帘进了后院,
“东家,那青老大的手下刚才追踪那父女俩而来,我只说是来买了把牛角梳打发走了。”
“嗯,做的不错,”
牛大壮眼里精光闪现,
“那青老大今早是不是离京了?”
“是的。”
“端看他明早回不回的来了…”
田树满父女俩转头进了这一片最大铜器铺子,这铜器铺子柜台后面坐了一个铜匠师傅,桂芝直接上前把竹丝拿给他问可不可以定做一根铜嘴,那铜匠师傅招来小伙计,说了她的要求,那小伙计给她直接捧了一把出来,
“你来自己挑,若没有合适的再定做。”
不愧是大铺子,货物真够齐全的,桂芝很快挑中了一根,价格还不贵,只要五十文。
看女儿那一脸捡了大便宜的样子,田树满好笑道,
“铜物件价钱高不上去的,有铜钱在那挡着,若是贵了会有人融铜钱做铜器,以前发生过这种事情,朝廷下旨强制铜器的价钱要和分量相称。”
田桂芝恍然,把这茬给忘了。
铜器铺子对面是一个大的药铺,这两家铺子是这条街上最大的店铺,都是人来人往,人头攒动,桂芝看着那药铺琢磨了下,
“爹,咱家里没有明矾吧!等下白纸是买生宣还是熟宣?”
“买生宣,我回去自己上矾,要在扇面上作画,那纸还是我自己做的放心。”
田树满寻思道,父亲那里白矾不缺,可他现在不想上门讨要,
“明矾、云母石粉都要买些,药铺里的价钱略贵些,但是品相是最好的,我们那扇骨都用了红木,这些小地方也要精心些,咱进去看看吧。”
“给我称五斤明矾,”
田树满对里面忙碌过秤的小伙计问道,
“那云母石粉有吗?”
“有的,先去掌柜的那边交钱。”
小伙计把手上的药材称好才指了里面回话。
田树满付了钱拿了张纸条过来,那小学徒去了后面抱了个小麻布袋子出来,又从墙上拿了一杆大秤,最后连那麻布袋子给了他,
“你要的多,这袋子就给你了。”
田桂芝看那袋子里的明矾,还有那云母石粉,确实都是上品,纯净度很高,田树满也很满意,贵点有贵的价值。
出了药铺,田树满把女儿的小背篓背到自己肩上,低头问女儿,
“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没有了。”
田桂芝摇头,父亲手里的钱再买了宣纸就差不多用光了,倒是她忽然想起来一事,
“爹,我把那铜嘴给牛伯伯送过去吧,他做了牛角丝试一试,别比这个粗了就没法用了。”
这个田树满倒没想到,
“确实是,有这个比着比那竹丝还有用。”
他们父女俩一回头,那跟梢的江大河往路边铺子一闪,这怎么又往回走了?不过那铜器铺子和药铺他可不敢进去打听,这街上的铺子在他们这些混混里分三种,一种是可以上门占点便宜的,一种是可以打听点消息的,还有一种就是自己也要巴结的,这一会的功夫他三样铺子都碰到了,那卖牛角物件的铺子他也只能去问个话,占便宜是不敢的,这些匠人的社团可不好惹。
牛大壮没想到这父女俩又回转了,接过那个小巧的铜嘴,有些疑惑,
“那牛角丝要能卡进去?”
“嗯,略松些不要紧,但是不能大了,大了我用不上。”
田桂芝简单的解释了句,至于为啥用不上那肯定是不能说的。
倒是牛大柱把玩着这铜嘴若有所思,眼见那父女俩要离开,忙喊了声,
“田兄弟,请留步…”
田桂芝再出来那牛角铺子,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道略显鬼祟的身影,她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镇静的道,
“爹,咱买了纸就快回去吧。”
“回你舅爷爷家吗?会不会给他们招来祸端?”
“不直接回舅爷爷家,我二表叔在哪里当差你知道吗?”
“知道,就在这集市头上。”
“这里到舅爷爷家太近了不好甩开他,等下我们去找二表叔。”
我进警察局看你这贼人敢不敢跟来呢?
田树满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当下就不去管后面跟着的人了,很快找到了父亲惯常买纸的铺子,那掌柜的认识他,热情的问道,
“大郎,你咋有空过来了,可是你父亲有话捎来?”
“张叔,我父亲让我像你老带问好,他这些日子在家忙着种秋粮,”
田树满笑道,
“是我自己要用些上好的生宣,还请张叔帮我挑一刀。”
他没有选那贵重的洒金纸,只选了上好的宣纸,他的理由很简单,
“有那两把折扇在前,这批折扇都做成普通的白扇最合适。”
扛着那刀生宣纸,田树满带着女儿往集市口走去,后面的江大河游荡着跟上,倒要看看这父女俩落脚何处,他在帮里和王五交好,老大说此事作罢他可还惦记着呢,只是…他脸色凝重的顿住了步子,那父女俩怎么进了‘公事所’了?
杜连业正在里面整理名册,他们这个‘公事所’管辖范围的居民都要重新登记,他现在在拿京兆府的名册在一一核对,就听见同僚在门外喊,
“杜书吏,有人找!”
杜连业出来一看,
“大表哥?桂芝?快里面坐。”
田树满牵着女儿快步进了门,凑到杜连业身边低声道,
“二表弟,后面有个提着酱油坛子的黑衣汉子跟踪我们,已经跟了三条街了。”
杜连业一听就跑到大门往外张望了一眼,靠!还真是…
他马上回屋找了巡逻的军兵,
“王兄,你看外面那混混子跟踪我表哥而来,麻烦你带两个兄弟把他引开,我把我表哥送回去。”
江大河眼看人进了‘公事所’就萌生了退意,只是刚转个身,肩上就把大力一拍,震的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侧头一看,战战兢兢把手里的酱油坛子举起来,
“军爷,我只是路过,我娘让我出来打酱油的。”
你家住这边吗?还路过?
“哪家打的?你给钱了吗?”
…
“我们快走!”
杜连业那边带着表哥和桂芝从另一头巷子穿回了家。
***
杜明辉的折子比他想象中更快到达天听,本来他想着最起码得等五天,这种粮食增产的捷报每逢夏收秋收都会有本上奏,此类报喜的本子没人会压,但每天皇上都要阅那么多奏本,又不时有各地的加急奏本到,五天能看到就不错了。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当今圣上的耳朵里已经挂了号,当今圣上因年轻时连年征战身子落了不少病根,大周虽然完成了南方一统,但北方贼子虎视眈眈,南方一直反贼不断,他要为太子择一些良臣来辅佐江山。
年前杜明辉针对京城治安提出的‘厢公事所’的奏本入了他的眼,年后那加强百姓爱国爱家的意识,树立英雄典范的奏本入了他的心,每个大臣都会不时些奏本对他表忠心,可从没有一个臣子是从教化百姓入手的,一个能写出爱小家爱国家,心有执念不惧诱惑的人,他相信他是心怀天下百姓的,杜明辉这份奏本是他在当今皇帝和下任皇帝眼中最大的滤镜,以后风风雨雨历经各种弹劾都不曾改变。
前些日子,吏部调整了一部分官员升迁名单,里面豁然有杜明辉的名字,作为帝王,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太子的授意,太子能有如此眼光看中一良臣,他这个做父皇的就从善如流准了。
没想到这杜大人刚升官就送了朕这么一份大礼,显德帝看着杜明辉的奏本捻须沉思,
‘若是真的能增产五成到翻倍,要不要给他官再升一升?’
“传户部尚书进宫见驾!”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直穿过宫门,进了刚下朝回户部衙门坐下的吕尚书耳朵里。
吕尚书看过杜明辉的奏本回禀道,
“皇上,杜大人既然说那土化肥已经在京城,臣马上安排人手去试种,四个月后即可检验实际收成!”
户部来人很快,田树满跟着二表弟遮遮掩掩的刚进门,杜明辉就带着两位大人后脚进了家,冲着刚在院子里石桌前放下宣纸和背篓的田树满招手,
“大郎,来见过两位大人。”
第67章 反杀 房大人为户部
房大人为户部郎中官居六品, 高大人为七品员外郎,两人是处理此种捷报的多年搭档, 吕尚书一回户部衙门就把两人喊了过去。
他们来此检视粮食增产的真实性,都只是当做了例行公事。
他们入职户部这些年每年都能收到各地粮食增产的捷报,总结下来无非就是得遇肥沃土壤,或是大力施肥的结果,那肥料是有用,可有几亩地能施足肥呢?一换了贫瘠的土地那产量又打回了原形,偶有碰到良种就是大功一件,却不知今日是何种情况。
“两位大人请看这麦子, ”
田树满还是先给大人呈现成果, 那麦子一眼就能看出收成,能充实一半的麦粒在这些常年和粮食打交道的人眼里就是合格了, 而眼前这袋麦子的麦粒算上等,
“我家三亩地是开荒所得, 俱是下等田, 往年产量只有今年的一半, 去年我大力施底肥,今年产量直接翻番了。”
房大人和高大人对视一眼,俱是心里苦笑,我们都知道施底肥, 可那么多地需要的底肥哪里来?大周王朝只有六百多万户人口,更多的农田是靠天出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