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结果出来了,是良性,手术后好好休养就行。
裴云阙也再没有失控过一次,把全部精力疯一样地用在学业,后来是初创公司上。当然,也许是因为程风致回了国,没机会见了。
但总之,程风致那天过后就知道,如无意外,裴云阙无论爬到哪个高度,都会爬回廖宋身边。
她有一根无形线,穿过遥遥万里,系住他。
最后程风致还是给了他电话,在深夜三点。
“我知道你现在懒得讲话,听我说就行。姓盛的说,她公司在争取立和的合作,合同没签,因为另一个公司进康,他们的副总蒋庐插了个队,把立和那个副院长快谈动了。你要是想,我可以找那个——”
“程风致。”
那头的男声淡淡打断他:“我知道。”
程风致皱眉:“知道?”
裴云阙:“你可能不太了解她,如果我插手,我们才是真的完了。我先睡了,明天有事,要见人,挂了。”
程风致盯着手机,忽然觉得年岁真不是白长的。
二十出头的裴云阙生活关键词只有两个字,廖宋。如果是三个字,缠廖宋。
现在好歹还知道工作是工作,组成生活的部分好歹多了一点。
不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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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庐业内消息很灵通,他听说廖宋跟盛煜几人的饭局,脸色阴沉了好几天,员工都绕着他走。
又差人打听了些细节,后来听说廖宋桌上还跟人起了矛盾,心又放回了肚子。
但很快,蒋庐一颗心又掉了起来,立和那边传来消息,说跟进康的合同要再考虑一个月。按照一般情况来说,突然生变,那最后多半就黄了。
这事蒋庐立过军令状,他要是失败了,这个位子保不保得住都不一定。他想了一天,去查出了跟廖宋闹了矛盾的人。
这不查还好,一查蒋庐顿时觉得,天还是眷顾他的。
这个盛煜带来的人,叫裴云阙,是坟头草都三米高的裴氏幺子,裴氏当年分崩离析,司法介入,可谓是树倒猢狲散,这人大概也去了外国避风头。而在国外,跟他账户来往最紧密的人姓程,是一位六十岁的华人移民。
立和的运营合伙人之一,现院长的多年好友,刚好也姓程,很早就移居到了欧洲。中间来往常回国内,但这两年基本都在外面待着。
蒋庐花了一周才在一间酒店门口堵到他——不,准确说,是旅馆。
蒋庐震撼:青年精英……怎会如此……节俭……
这不只是没有评级的那种,这地方所在的城中村治安还很糟糕。
对方抬眸扫了他一眼:“有事?”
蒋庐赶紧调整出一个谦和的微笑:“小裴总,您怎么能住这里呢?这也太不符合您的格调了。”
裴云阙黑眸微眯,笑了下:“钱要用在刀刃上。你有意见吗?”
说完迈开长腿就走,蒋庐赶紧追上去,脚上还很灵活,不忘记小心避开地上的坑坑洼洼:“不是,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廖宋的——”
裴云阙停下脚步,没回头,问了句:“她怎么了?”
语气很平淡。
平淡的都是藏着最多心思的。
蒋庐差点撞上他背,赶紧刹住脚步,心下一喜,冲裴云阙低声:“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廖宋……您可要小心避着点。”
裴云阙这才正眼瞧了他第一次。
似笑非笑地问:“哦?理由?”
裴云阙看上去还挺感兴趣的,蒋庐为此松了口气,这说明他猜对了。
但裴云阙看了看表,望向蒋庐:“我今天没时间。你说你了解廖宋?什么方面?”
蒋庐赶紧道:“也是因为工作有交集,自然就有点了解了。当然,公事了解也没那么多,廖宋的公司不知道您清不清楚,我们……”
他没明说,自以为意味深长地做了个手势。
那意思是,差距较大,有交集,也不会多到哪去。
裴云阙眉头轻然一挑,轻淡道:“你们规模不同?”
蒋庐摇了摇头,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态,边说着话边掏出名片递给他:“那个,您有名片吗,这个是我的,到时候您办完事有空的话——”
裴云阙视线落在那张名片上。
他迟迟不接,蒋庐一直递着,手臂都有些发酸,面上的笑都僵住。
裴云阙微微一哂,报了串数字:“手机。有事短信联系吧,我不喜欢接电话。”
走出几米路,他扭头看了眼蒋庐,笑容懒洋洋的,黑眸极轻地眨了眨:“期待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云阙确实忙了起来,他来这边的旅馆,本来也是要来说服一个人加入他们团队。那是个怪胎,退出前东家后沉寂了很久,原本人人看好的的学术天才Aiden行踪难觅,裴云阙前后来找了他三次。这次是第三次,裴云阙跟他说,不管他感不感兴趣,自己也不会再来了,这是最后一次,叫他想清楚。
第二天,裴云阙、合伙人Ethan跟智跃资本的风投合伙人谷力超见了一面,对方最感兴趣的是,那位怪胎到底会不会进他们团队。
“你要知道,你们确实野心很大,这个数,”谷力超比了个数字:“就算你们真能拿到,也不够撑多久。做医疗健康这方面的大数据管理,按照你们的想法,要收集人们的基础信息、诊疗信息、甚至基因信息,提供个人健康预测和指数分析,但如果没有有力的技术支持,你在数据采集、搭建平台阶段可能就会——”
Ethan是裴云阙在mit时的学长,夏威夷出生的东北人,性格直接,听出了对方犹豫的弦外之音,当即笑道:“是,但我们说再多也没用,您真感兴趣的话,再一起开个会,pitch完我们再谈细节?”
谷力超走了以后,Ethan长出了口气,瘫在沙发座里:“真是个老狐狸,想等人加进来,还想压价。真不敢投就回家算了,还不是看他那对手对我们也感兴趣——”
裴云阙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盯着手机,没给任何反应。
Ethan看他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揶揄道:“嘿!你怎么了?之前数你最拼命,这个要成了有五亿呢,今天怎么不积极争取了?”
裴云阙慢悠悠收起手机,淡淡道:“那时候闲着也是闲着。智跃这边,如果不是真的感兴趣,pitch都没必要,他们跟伏衫资本暗中较劲,你收起那个心思,选哪边是哪边,价我去谈,五个也不够。还是你有其他想法?”
Ethan耸肩:“OK。没。我说过的话我还是记得的,反正这个听你的。不过,我还是很意外,你怎么会选这个方向?当年……我以为你对医院一向避而远之呢。”
裴云阙喝了口咖啡,没说话。这家的手冲咖啡很有特色,他今天点的是埃塞单一品种,介绍卡片上说有花香香气,柠檬、柚子、伯爵茶的回甘。
确实还不错。
他把玩着那张卡片,想起什么,唇边眼角都跟着柔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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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宋头疼的要死,第二十六次觉得事业跟恋爱实在无法兼得。
她这几天,跟进康那傻逼副总蒋庐冤家路窄,不同的场合和调研都遇到了,她知道他们进康也没定下合同,但那个蒋庐来找她的茬,难道就能谈成了?
今天下班尤其晚,还被不知道哪里跳出的沈则吓的一个激灵。
他手上还捧着束花,廖宋就无几把语。
她说了n次,她真的对花不感兴趣,看来这人都听到狗肚子里了。
但好歹上次饭局后就没怎么见面,廖宋还是维持着基本礼仪,在电梯上边掏钥匙边兴趣缺缺地附和。
沈则最近战场得意,一连拿下几个大单,连看不上他的前任都重新把他加了回来。可他也是会看脸色的,廖宋明显听不进去,他干脆不再多话,把她逼进角落,双手环在她的腰上,蹭了下她的鼻尖,呼吸有些急促:“宋宋,我这个办成了,首付真的没什么问题了,也能申请到那个贷款,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廖宋嘴角不自觉地轻抽了两下。
她应该努力沉浸到这种氛围里的,但就是很……
出戏。
以后沈则要是事业再腾飞一下,调情的时候是不是要说——
宋宋我看好了xx的车,xx的房,已经谈好了,中介说xxxxx,今晚转账到了我就xxxxx……
不知道为什么,廖宋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他废话大概没那么多。
叮。
电梯到了26楼,沈则还没放手,廖宋推了他一把,使了一点力,沈则差点没站稳,廖宋赶紧上前两步把人捞回来。
沈则错愕了下,在走廊的镜子前扣住她腰,捧过她后脑勺亲了下来。
廖宋视线不小心越过他肩,瞬间瞪大眼睛,愣了几秒又挣开了沈则,这次他锢住她的力气更大,她只能一个肘击横向打在他小腹,沈则捂着腹部痛呼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廖宋:“你干嘛啊!!?”
廖宋使了几分力她自己知道,压根没上前去查看,脸色极冷:“我今天不高兴,不想说话,你看不出来吗?我知道你开心,恭喜你了,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把挣扎的沈则连拉带踹地推搡进电梯,廖宋帮他按了一楼,冲他挥挥手:“帮你叫车了,再见。”
下次见面得把分手说了。
电梯合上的瞬间,她闭了闭眼,轻叹了口气。
真他妈的。
她向左边的26-E大步走去,在那人面前站定,面无表情:“过来干嘛?”
男人屈膝蹲在她家门口,挂了一身彩,四肢的衣物也像是被利器划烂了,血迹明显。
刚才廖宋无意间抬眼,看到的就是他安静凝视的目光。
像某种被遗弃的流浪狗,找回了家一样。
……不是。蛮搞笑的。
第二次了。
上次在餐厅洗手间,她骂了他神经病以后,裴云阙也是抬着上目线,这样看她。
廖宋自认当年也算是和平分手,他应该也能理解她要分的理由——他两次瞒她,干得还都是些那么危险的事。廖宋骨子里不是冒险型的人,她难得出格一次,已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了,却还是没能换来他的坦诚。
况且和平也只是表面和平,开始的那两年她过得非人非鬼,几乎没有哪天是不靠药能睡着的。
一时间,许多脏话堆在心口,他什么也没说,就只是抬眸望着她。
廖宋胸口上下起伏几次,最终还是扔下三个字:“滚进来。”
裴云阙乖乖跟在她身后。廖宋把钥匙扔到鞋柜上,翻出常备药箱,抬了抬下巴:“衣服。”
裴云阙看了眼身上,轻声道:“没事,不需要。”
廖宋目测了下伤口,四肢都是不需要缝针的皮外伤,她懒得多讲话,把他下巴掰过来,用棉球滚过脸上的伤口。
屋内灯色昏暗迷朦,她进来时只开了盏感应地灯,家里的软装温暖简洁,符合她喜欢的风格。
餐具和酒杯也没换,还是几年前习惯用的那套。
廖宋处理的很粗糙,力气也大,像是撒气似的。她甚至带着两分恶意希望他痛呼出声。
裴云阙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只在她处理额头伤口的时候,忽然问道:“他刚刚怎么走了。”
廖宋:“干嘛,想让他帮忙?”
她瞥了裴云阙一眼,掏出手机扔给他:“通讯录第二个,自己拨。”
裴云阙的黑眸不着痕迹地沉了一瞬,就算认真看也很难看出来,仿佛深而冷的湖面。
他垂眸,把玩着她的手机,拇指滑过屏幕,轻之又轻。
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廖宋处理完毕,把急救箱一收,请他离开。
裴云阙把手机放下,起身时动作滞缓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廖宋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摁下了想问他的冲动。
要离开前,他低声道:“别老吃泡面,没营养……香菇炖鸡的也很难吃。”
廖宋抱臂,靠墙看他穿鞋:“你管我。管好你自己吧。”
狼狈的是谁啊,创业期的人,西装衬衫都是无牌的平价,跟原来没法比,那点锐利也被削了个干净。现在想想,盛煜跟他怎么混到一起的……难道借他学费了?
关门前一秒,裴云阙垂眸,望进她眼里。
有些无声的瞬间是不需要注脚的。
就像风暴扫过稻田,闪电到达草原,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光亮中,新旧时代交替。这些是没有理由,也不会有理由的。
风平浪静只持续了几秒。
他折身回来,甩上了门。
把廖宋压在她家的门背后,俯身吻了下去。
她想推开,他没给她这个机会,血污弄脏的衣袖把她衬衫也弄脏,他环住她的腰,呼吸交缠。
追逐、吮吻、轻咬,前进撤退都是不讲章法的激烈凶悍。
廖宋避无可避,只能承受。
裴云阙当然不会告诉她,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在没有她的梦中。
先人写情书,说纸短情长,还吻你万千。
他终于触碰到了夜间的梦幻泡影,积云风暴都不会再搅扰那些长梦。
因为吻你万千。
作者有话要说:
想知道这里有人在看吗
第77章 【七十七】
廖宋最近烦心事很多。通常来说,人被琐事缠身,每天太阳穴都接近爆炸的时候,比较脆弱。无力感会让人暴躁,易怒,或者颓靡。
但她刚好相反。
事情越乱,思维越清楚。
廖宋没有沉溺其中,只是推开他,扬手给了一巴掌。
她手劲本来就不小,下意识的从腰带力,发力链条很完整,结结实实地让他头歪到了一边。
整个空间都骤然陷入极度的静然。
没有人说话。廖宋也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