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赴会——李丁尧
时间:2021-07-04 09:47:44

  沈则有点尴尬。
  人在尴尬的时候,目光就会忍不住乱转,甚至期望在场第三人解个围。
  盛煜旁边的男人比刚才更牛逼,从头到尾就好像他们俩都不存在一样,在等门童把他车开来。
  外面开始下雨,温度变得刺骨而寒冷。
  沈则只能维持着笑意,跟盛煜说打扰了。
  人还没迈开步子,他就接到了个电话,铃声一直响,盛煜都多瞥了他一眼。
  沈则尴尬更甚,接起电话的刹那带了些怒意:“干嘛啊?!”
  那头女声沉默了几秒:“下雨了。你是不是去四季了?带伞了吗?”
  沈则声音低了几分:“没。”
  廖宋干脆道:“我马上到,你哪个门出?”
  沈则:“……正门。”
  廖宋:“等我。”
  收了线,沈则对他们很热情地笑了笑:“那个,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我女朋友来接我。祝您一切顺利啊盛总,有需要一定联系我——呃,”沈则望向另一个男人,声量都小了两分:“您也是。”
  盛煜轻点了下头,另一位双手落在兜里,身形修长瘦削,衬衫却被漂亮笔直的肩线撑出弧度来。
  沈则不免思忖着,难道是大佬包养的准备捧进娱乐圈的人——还没想完,廖宋电话又进来了。
  他赶紧举着手机跑到旋转门外,原来廖宋已经开着丰田suv已经到了门口。
  她摁下副驾驶车窗,叫了他一声:“沈则——”
  但又很快放弃了继续叫他,开了车门,拎着伞朝他大步走来。
  沈则看着她从雨夜里朝他走来的身影,有些感慨地想着,廖宋有些时候真是帅得一塌糊涂。
  她穿着烟灰色的牛仔裤,裤脚收紧马丁靴里,头发高高束起,神情淡然又从容,而且也总能以这样的态度面对所有物质世界的纸醉金迷、洪流冲击。
  廖宋走到他身前站定,把伞递给他。
  好像越过了山峦重重,安抚了一瞬他今晚的失落。
  沈则怀着无限感激接过,温柔道:“谢谢……抱歉。”
  廖宋知道他意思,很轻地耸肩,正要说什么,目光越过他肩膀,定了那么几秒。
  那几秒,她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甚至像是……灵魂都暂时被扯出了身体。
  沈则有些迷茫地转头,看着玻璃后的光鲜世界,那两个大佬依然是人群里最出挑。
  沈则:“怎么了? ”
  廖宋很快望向他,唇角微微一弯,摇头:“没什么,走吧,去吃夜宵。”
  -
  他们的车已经到了,身旁人没动,盛煜自然也没动,只挑眉,意味深长地说了声:“哇哦。”
  虽然裴云阙给了他一晚上脸色,但此刻盛煜还是被狠狠治愈了。
  他的学妹怎么总是这么给力。
  即使男友穿着不合身的服务生衣服的,廖宋递伞时只有认真的关心,甚至还上下扫了眼,确定他没怎么淋湿,才明显松了口气。
  看向他们、又淡淡挪开目光的那一眼,他愿称之为今年最佳场面。
  配合上身边这位的脸色,简直精彩纷呈。
 
 
第74章 【七十四】
  廖宋有个感觉,二十一岁以前,每一天怎么过的,总能清楚记得,因为老有新的事新的人,因为是第一次做人,活在新的天地里,于是时间流动的慢,日头升降一个来回,可以做很多事。
  再往后,就成了一捧指间沙。
  她坐在办公室的转椅里,手上转着支钢笔,很努力地回想,希望想起这几年中的每一天,她都是如何度过的。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这里只剩她一个人,环境是安静了不少,她的脑子却转得越来越慢了。
  好像……想不起来。
  真的想不起来。
  非常模糊。那些场景一闪而过,她囫囵吃过的每一餐,努力争取过的所有人,跟麻烦周旋的每个瞬间,过了后竟就那样过了。
  昨天沈则放弃了约会,去忙自己的事,廖宋也没什么感觉。她应该失望,应该难过的——廖宋却提不起力气,去调动那些情绪。
  是不是……该去约个心理咨询看看了。
  廖宋用钢笔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在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很快又否决了它。
  最近五个月,她大概都没这个时间。
  廖宋习惯既定的轨道,提前安排好的一切,之前一直如此。
  但她现在有不太妙的预感。
  在看见他的第一秒。
  犹豫再三,廖宋还是打开了Safari,点进搜索栏,输入了那三个字。
  裴云阙。
  这几个字在心头滚过一遭,陌生又熟悉。
  她像是被闪电二次击中的人,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入风暴中心,却无法停下。
  不过,搜索结果让她有些意外。
  几乎什么都没有——仅有的一些新闻,也是几年前的老调重弹。裴家出事前,他是装饰裴家人新闻的边角料,偶尔出现在娱乐圈的爆料里,跟女星蓝修黎并列。裴家倒掉后,他的名字只是在角落中一闪而过。仅此而已。
  廖宋皱了皱眉,飞快划了几下鼠标。
  她没记错的话,许辛茹还提到过的,他自己做出了点成绩,如果他去读的还是当年选的人工智能方向,这个领域开始出头的新创公司她搜了一圈,也没搜到跟他名字挂钩的。
  不知道为什么,廖宋心里升起了点不安来。
  还没来得及细想,脸上忽然袭来的热度让她一个激灵,抬手一把摁过了来人的手腕,声线冷了下来:“谁——?!”
  沈则手腕吃痛,手里拿的热粥都打翻了。
  廖宋道了好一会儿歉。
  沈则拿冰袋捂着烫红的手腕,叹气抱怨道:“真是的,我第一次给你送夜宵,你就这么对我。”
  廖宋无奈地苦笑:“你以后也别给我这种惊喜了,不好意思,我就是比较——”
  沈则放下冰袋,揽过她的腰,手指轻收下意识亲密地捏了捏,刚要说什么,廖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他的动作中挣出来:“我新买了个热水壶,可以煮个鸡蛋,热敷好着快,你等下。”
  煮鸡蛋的时候,廖宋摁着太阳穴,极轻地叹了口气。
  她的确算不上称职的女朋友,接吻时甚至笑过场,挡过好几次他似有若无的暗示,要一起去旅游的计划一搁再搁……
  廖宋也非有意避他,只是实在没有那个冲动。
  但就在此刻,廖宋下定了决心。
  不能再逃避了。
  她有了自己的轨道,已经走了这么远这么久,不能再脱轨了。
  “沈则,你今晚要不要——”
  廖宋拿着鸡蛋去找他,还没开口,沈则拿着外套,一阵风似地从她身边卷过,边接电话边亲了亲她脸颊:“宋宋我有点事,今晚要加班哦,不能送你回去了,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廖宋眉头轻挑,笑了笑,温柔道:“好,去吧。”
  这话说得,好像他以前送过她下班一样。
  “诶沈则,等下。”
  廖宋忽然叫住他,神情也严肃了些:“你昨天遇到的人,最好,别再有交集了。你真的需要认识人,我也可以帮你。”
  他走得匆忙,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廖宋把工作带回家去做,在书房忙到半夜,不知不觉合衣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她做了个很长很深的梦,梦里的她情绪开关决堤了一样,被痛苦崩溃撕扯成几半,即使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旁观者。
  大概是目睹着谁坠入火狱,有机会能拉一把,她也拼尽了全力,却只碰到了指尖。
  那个掉落的人仰头看着她,目光很平和。像是在说……别担心。
  搞得廖宋一整天都心情低落,要不是助理小宁及时拦住,一次差点撞墙,一次差点撞玻璃。
  “廖总,您没事吧?是不是担心跟立和医院合作的事啊?”
  廖宋尴尬地笑了笑:“啊,是。”
  小宁严肃地握了握拳头:“事关我们大家放在心尖的年终奖,我们一定会倾其所有、全力以赴、以黄继光同志堵枪眼的精神——”
  廖宋被逗笑,抽走她手里的文件:“行了,别贫了,你们做好份内事就行了,其他有我呢。啊……对了,帮我做个行程,去明岛湖的,三天,两个人。”
  小宁兴高采烈地蹦起来:“跟沈哥吗!好的好的!”
  -
  程风致出差回到人间,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
  关机。
  他也没多纠结,尤蓝、虞琛的电话找出来拨过去。横竖那死人回国,他们俩总会掌握点行踪。
  “程哥,给你个建议,”尤蓝正在做美容,声音懒洋洋的:“我们最近的合作方之一,也许大概可能有您弟弟的消息。”
  程风致:“谁?”
  尤蓝:“盛煜啊。”
  程风致:“……他们俩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尤蓝呵了一声:“我还想问呢,听那意思,盛煜还打算给他投点……啧,真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啊。诶不对啊,你怎么知道他俩什么关系?”
  程风致无语地扯了扯唇角:“我算的。”
  当年做背调的时候,裴云阙所有人际关系都被弄得清清楚楚——也没多复杂就是了,就那么几条寥寥的线。
  盛煜跟他之间标的是……
  情敌。
  不过程风致很快就想到了,裴云阙治疗和上课那段时间,难得出去透过几次风,见了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俩人也没聊什么,他递了份贴着保密条的资料给裴云阙。那个好像就是盛煜的人。
  尤蓝咋舌,半开玩笑道:“啊?是……商业机密?”
  程风致没答,笑了笑,说不打扰她,便收了线。
  什么商业机密。
  是唯一能帮他撑过长夜的简单契机。
  那照片糊成那样,还能在他钱夹里待那么久,裴云阙还真是不挑得很。
  这回又跟盛煜搭上,为了什么程风致也懒得去管,这帮人的孽缘……不在他的处理能力范围内了。
  -
  有一个月,廖宋的生活都平静如水。自从那晚那一面后,他再也没出现过。
  这算是好事,她那颗心也渐渐落回了胸腔。
  沈则放了那趟旅行的鸽子,为年终奖金奔波去了……这算是,不好不坏的事。
  跟立和的人对接的并不顺利,还发生了些矛盾,明年的合同到底能不能定下来,廖宋没底。这算是坏事。
  沈则却因为这事不太高兴,他本来以为廖宋能跟立和搭上关系,连续三次吃饭都追问她有没有积极去办,说这事对他们俩的未来都非常重要。
  廖宋听到第三次直接扔了筷子,脸色平淡,声调更平:“沈则,你再多一句话,就算定了,我也不会帮你。”
  她从来没在沈则面前发过火。廖宋已经是成年人了,她本来就善于控制情绪和分寸,他们见面不多,她更是想尽量避掉大部分摩擦。
  廖宋有暗火,发不出。
  她想了想,生活里这些好坏交错发生的事,就跟去年、前年、大前年一样,怎么就最近难以控制了,那些波动过大的情绪就像被压在了活火山下面。
  跟沈则的关系僵了一周,他主动给她打电话,破了冰,说要请她吃饭,吃江边的一家很难订的法餐。
  廖宋听到餐厅名字有些吃惊:“吃这么贵的?而且今天不是周一吗?”
  沈则有点尴尬地笑着:“上次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廖宋这人容易心软,语气也有点不好意思:“我脾气也没控制好。你等我下吧,我换个衣服,大概……四十分钟吧。”
  沈则挂了电话,坐立不安地对盛煜笑了笑,话里话外带点试探道:“盛总,我真的很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来,不过真的需要叫我女朋友吗……她不是那种女人,很本分的,如果有什么您问我就好了……”
  在场五个人,除了一个懒散喝酒的,其他几个都笑了。
  立和的副院长酒喝得有点上头,手指晃晃,指向盛煜:“盛总要谁,还需要搞这些花头啊?就是看中你了,就算你女人被他看上,那也是福气!要珍惜!”
  话音一落,桌上的氛围短暂地冷了几秒,一片寂静。
  副院长有点迷茫,抬头对上斜对角的一双面无表情的黑眸,酒莫名地醒了大半。
  像淬了毒的匕首扎入眼睛,又像背上被毒蛇缠着吐了信。
  好在盛煜及时开口,温淡又不容置疑地笑道:“这个就不必了。”
  “我就是想见见。”盛煜转头对沈则说。
  廖宋推开门的时候,已经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了。
  沈则什么时候有在这种地方订单间的能力了?
  而且两个人吃饭,订大厅不就行了?
  开了门以后,发现这还是个江景包厢。
  几乎是本能般地,廖宋视线第一秒就落在对面,靠在椅子里低头喝酒的男人,他背后的玻璃窗映着来往的江上夜景。
  几年过去了,时间真是把偏心雕刻刀,把一些人变幻得浓淡都相宜,浓的是眉目与西装,淡的是气质神魄。那些极致的锋利褪去,包厢顶部的光折在他身上,那种直白而强烈的美,似乎能把周围的空气流动都凝住。
  廖宋很少骂人的,但沈则迎上来的时候,她心头只滚过两个字。
  妈的。
  但沈则哀求的眼神太过明显,廖宋也没当场给他难堪,拉开椅子坐下,朝盛煜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
  “盛总,好久不见。”
  盛煜举起手朝她挥了挥,也很大方,语气轻松:“是啊,真的很久了。你现在很厉害啊,小廖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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