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太子应了一声,看也不看三阿哥便转身离去。
三阿哥瞧着太子和索额图离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突然不忿而不可思议的呵了一声,他也不过一个捡他二姐便宜的人,傲什么傲?又瞧不起谁来?
远处,索额图正低声劝慰着太子,“太子不用放在心上,什么星徽星报,不过是小打小闹,学会的火车才是重中之重,皇上是不会允许民间掌控交通要道的,只要咱们握住了交通要道,随他们如何,都动摇不了学会的地位。”
太子淡淡的嗯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学会有多重要,也知道即便是二姐也不可能再建立起第二个学会,二姐太随性,老大太短视,而老三不过是想两头占便宜罢了。
只是,太子闭了闭眼,重重的沉了口气,他是储君,二姐、老大、老三对他却全无尊重之心。
太子带着索额图愤愤而去,而证券公司二楼的窗户后,慢慢闪出一道修长的月白身影。
其实他们想得很对,只要他们牢牢的握住了火车运输,那公主再怎么搞商业搞贸易,哪怕她从海外挣一座银山回来,都越不过运输这一块,甚至她搞得越红火,反而越促进学会的发展,增加交通业的收入。
这就是有最高权力加持的官营买卖、独家买卖的好处,可这……不是还没有握住么。
而且,张廷玉敛眉摩挲着荷包上的珍珠,权力是能转移的。
要破这局有两个法子,第一个金融战,你要捏我的货运线,我就断你的资金链,看谁先玩死谁,第二个技术战,进行技术革新,淘汰现有的蒸汽火车,但这个,需要消耗大量的科研资金和科研时间,做好了也极可能会被朝廷要求交给学会,所以还是干脆用钱砸吧。
让他们把学会比到尘埃里去。
总归他们有公主,不缺银子。
张廷玉敛眉无声笑了起来,骨节分明的五指合拢,将粉色珍珠妥帖的握于掌心,他不如公主简单纯粹,他是个俗人,心太杂,求得太多,他要她不仅恣意痛快,还要她安稳无忧的恣意痛快。
“如何?”
夜幕落,张廷玉轻笑着问盘了一日银子的证券公司账房。
账房是王家的人,此时喜得只见眉毛不见眼睛,“公主亲手建立起来的学会自不用说,学会的股票好卖的很,公主的二十四股学会股票加您的两股,全都卖出去了,一共得了一千零四十万两银子,咱们收千分之一的手续费,只这一处便赚了一万零四百两银子。”
星徽证券的交易手续费是问着卖方收的。
王账房几乎不看账本子,极快速的报着账,“星徽星报交托给咱们的股票也全部卖了,一共得了四十五万两银子,这一处,咱们赚了四百五十两银子。”
最后,王账房喜气洋洋的报了总数,“今日证券公司一共入账一万零八百五十两银子。”
别看四百五十两银子比起买卖学会股票的收入少得可怜,可一个七品官一年的俸禄才不过几十两银子,京城里头一年能挣一万两银子的店铺也不过五十之数,何况他们这又是无本的买卖。
张廷玉点了点头,又嘱咐道:“对外的账上抹去股票的来处不记,只记咱们每日交易了何种股票、多少数目,又赚了多少佣金。”
王账房连声应下。
事情一切顺利,曹勤德心里也高兴,笑着多嘱咐了两句,“账面上一定要漂亮,等下个月就该你们星徽证券挂牌上市了。”
张廷玉笑而不语,既然要打这金融战,战场上的股票自然要越多越好,浑水才好摸鱼呢。
王账房点了点头,又道:“我细想了想,咱们这钱只白收着也不好,最好是能活动起来,能生出息来才好。”
张廷玉看向他,微微抬颌,示意他继续说。
王账房道:“一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只这会这么点银子买不了多少股票,如今市面上只两只股票,又都是看涨的,操作空间不大,我想着咱们没钱,不如借钱来再借钱出去,这也是赚一个牵桥搭线的钱。”
曹勤德来了兴趣,“你细说说。”
王账房笑着道:“我盘了大半辈子的账目,各样的行当都了解一些,无一不是从小到大,一点一点做起来的,可二公主却是不同,她一来便撑起了一个远超她本金的大买卖,从二公主推行了股票、债券、可转换债券,我便开始琢磨这里头的关窍,这三者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信和时间,信和时间都是能赚钱的。”
“你想用星徽证券的信字赚钱?发行债券?”曹勤德问道。
王账房摇头又点头,“债券是要咱们自己还债,我是想着把这债也转出去。”
张廷玉有点明悟了,“以低利率借钱来,再以高利率贷出去?”
王账房笑着点了点头,“根据时间的长短,定不同的利率,您觉得如何?”
张廷玉细想了想,“倒很是可行,公主说了,咱们虽然都是星徽公司下头的子公司,和这子公司就和孩子一样,虽然是自己人,但也是独立的人,得自负盈亏,彼此之间也得按照规矩做事,星徽证券这借贷业务做起来,不说别的,星徽娱乐指定要问你们借不少银子。”
曹勤德笑道:“这一借,都不等星辉娱乐上市,你们就先成人家的债主了。”
王账房挑眉笑道:“星徽报社一时多余的钱也可以放在咱们这里生息,虽说都是独立的孩子,独立的公司,可也是兄弟公司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曹勤德哈哈笑了起来,“你说得对,这事,赶明我就和董事会商议。”
“债主,”张廷玉将这两个字在舌尖绕了绕,玩味的品了又品,笑着点头道:“这正经是个好主意。”
有人欢喜有人忧,星徽证券这边开张大吉,学会那头的太子却是出师不利,难以置信,学会这次发行的股票竟没能卖完。
太子一脸阴沉,索额图顾自飞速的翻着账本道:“这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
剩下的还不少,还有近二十五股!
四阿哥垂眸不语,道理其实很简单,再好的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
三阿哥眸子转了转,也闭紧了嘴不说话。
索额图怒道:“若不是二公主抛售股票,绝不会如此,这是二公主设的局!”
他们的银子,先就因着收散股,和买大阿哥、二公主手里的股票,就花出了两千多万两银子,如今又是学会的五十股,公主的二十多股,京城便是再富,可现银也是有限的。
因着要筹备现银,他们的好些庄子铺子还都是降了些价卖的,只为尽快出手,尽可能的多筹现银,可如今他们让利从别处筹得的现银,又都流到了二公主手里,而她拘住不流出来了,这不就是故意的吗。
索额图这话三阿哥就忍不了了,“这怎么能怪二姐?二姐卖了股票不是正合索大人的意吗?而且二姐既没有抬价也没有压价,就和咱们学会一样的,四十万两一股卖的,这怎么就是恶意,怎么就是设局了?”
太子闭了闭眼,冷声打断道:“这会不是叫你们来追究原因的,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把这些股票卖出去,学会决不能传出股票卖不完的消息!”
卖出去,说得容易,可学会的股票又不是萝卜白菜,四十万两一股的股票,京城里头谁能一口气接手了?
三阿哥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故意蹙着眉道:“二姐倒是能立时现付现都买下,可不说二姐的脾气,只,唉,只二姐这会帮了忙买了股票,索大人心里又该不舒服了。”
太子抿着唇没有说话,不说索额图不乐意,他也不愿意向二姐求饶示弱。
“公主您说,他们的股票要是卖不完该怎么办才好?”
张廷玉从星徽证券离开后,照例借着汇报工作的名义到公主府陪冷星吃晚饭。
冷星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京城一共有多少银子,但是星徽公司便有五千万两现银,星徽报社加上今日卖股票的银子,大约也有五百万的现银了,大哥那处也算五百万吧,我这里,嗯,算两千万吧。”
冷星说着,小眼神往张廷玉那里飘了飘。
张廷玉立马点头笑而赞道:“公主真有银子,公主真厉害。”
冷星翘了翘唇角,这才又接着道:“学会就算它卖了三十股吧,那也有一千多万两,再加上学会库房的现银,一共就算它两千万两,那这就是。”
冷星眨了眨眼,这数目一算还真有点惊人。
“一万万两。”
就这还没算户部和内务府的现银。
张廷玉不甚同情的笑道:“这么算起来,学会可能连三十股都没卖出去。”
冷星也弯眸笑了起来,“这会,二十股,一千多万两银子,太子只好找户部、内务府或者我帮忙了。”
只是一千多万两银子的买卖,户部和内务府也不敢这么花呀。
“太子应该不会来找公主。”张廷玉笑道,“太子正憋着和您较劲呢,他是太子可不能错,也不能输。”
冷星哼了哼,“那他就只能降价大放送了。”
张廷玉笑着蹙眉道:“唉,那太子得得罪多少人呀?”
毕竟谁都知道学会的后台又大又多又高,谁要是降了学会股票的价,那几乎是一杆子得罪了大清所有有权有势的人。
“肯定会偷偷卖呀。”太子又不傻。
张廷玉笑了笑,他可不会让他偷偷卖,明日他得试一试。
“还有一件事要同公主说,今日星徽证券的王账房出了个主意。”张廷玉细细的将王账房的话转述给冷星听。
冷星眨了眨眼,这不就是银行的储蓄贷款业务么。
“挺好的,很有钱途。”
张廷玉笑道:“我和曹会长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因着王账房这个主意,我也有了个新主意。”
张廷玉凑到冷星耳边,带着几分蛊惑的软语低喃道:“我们不砍树了好不好?”
冷星霎时目光清凌凌的看向他。
张廷玉心里轻叹一声,看来到如今这会,她对他还只是个顺眼顺手。
张廷玉按下失望,笑着解释道:“让他们以为自己抢到了树苗,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的浇水、施肥、捉虫,把血肉都化作了养料去,等到结果了,我们再拿回来,不是更有趣吗?”
冷星微微一愣,陡然眸光大亮,笑着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这比砍树好玩,果然论心黑,还是你们,嗯,读书人厉害。”
系统:???
秒懂的你也并不干净好吗,只有统是个好统!
张廷玉略带无奈的笑道:“公主这是在夸我吗?”
冷星眨了眨眼,“当然!”
次日一早,一则庆贺星徽报社的股票顺利发行的报道占据了《星报》的头版头条,在展望了星徽报社的后续发展后,又鸣谢了星徽证券的承销发行。
又因着鸣谢星徽证券的承销发行,介绍了星徽证券低廉的交易费,祝贺星徽证券开业大吉,日进万银,算是为月底星徽证券的上市做了预热。
还有不少细心的人注意到,同期同版的多家经年老品牌,都在自己的广告版面内表达了对星徽证券的祝贺,并且遥祝双方合作顺利。
这个双方,不是指星徽报社和星徽证券,而是他们自己和星徽证券,他们也要在星徽证券发行自家股票,不过因着规模不同,售价在十文到五十文不等。
这一批捧场的商家,大都是徽商会馆的成员,是某种程度上的自己人,但是百姓们不知道。
于是星徽报社和星徽证券一跃成为京城最火热的话题,前者居然能在和学会同日发行的情况下,卖完了四十五万两银子的股票,而后者则是一日赚了万余两白银,后续更是可以预见的财源滚滚。
一个个醒目而惊人的数目字初看便觉震撼,一细想,更是震惊。
“午时末星徽报社的股票就卖完了?那怎么学会的股票卖了整整一日?两者不是一样的价钱吗?”都是一百文一张。
“整整一日?那最后卖完了吗?不会没卖出去吧!”
恐慌是一种极能传染人的情绪,尤其是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悲观的人总能有理有据的延伸,并且越想越糟糕,“我觉得要不好了,你想想学会是谁建立起来的,如今学会的建立人,二公主都把学会的股票卖光了,学会肯定要不好了!”
“昨日大贝勒装了一百辆马车的银子浩浩荡荡的运到星徽证券去,我听说大贝勒也是买的星徽报社的股票,他也把学会的股票卖完了。”
“完了完了,股东都跑路了,肯定是要不好了!”
“我跟你们说,从前头股票长到了一百零三文,学会却偏偏要一百文发售的时候,我就知道要不好了。”
除了悲观主义者,事后诸葛也是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你那时候才觉出不好?我跟你说,打从二公主搬出学会的时候,我就知道要不好了!”
说完自己的预判和先知后,问题还是要解决的,这学会的股票不能砸在自己手里吧。
“千分之一的手续费,十张股票也才一文钱,不足一文按一文收费,要不咱们凑一凑去星徽证券把学会的股票卖了,还能省点手续费。”
“我看行,多买几家的,分散买,我看王家酱菜的股票就才十文一张。”
众人热闹的商量了一阵,突然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才有人闷闷的说道:“我买了学会的股票,这么久了,一文钱没赚,这会还得倒搭手续费进去。”
“想想真是不甘心!”
“可不是,我都买了一年多了,嗐,咱们开头还奇怪咋星徽报社的股票卖得比学会还快,这会想想,卖得比学会快才是正常,人家可以按月就给算钱,年底就结账的。”
“不行,我不甘心,我还是不卖了,你们去卖吧。”
“我还是卖了吧,稳妥一些,一百文也不是小数目。”
一行人三三两两的结伴往星徽证券去,便发现星徽证券的招牌下,斗大的红纸黑字写着:“投资有风险,入行需谨慎。”
这几个字看得刚刚分析出学会股票要跌的人骤时心中一凛,更是坚定了要出手学会股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