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太爷没乐多久,顾茵端着一个小蒸笼过来了,蒸笼里是五个冒着热气儿水晶虾饺。
水晶虾饺的做法并不算特别复杂,活虾去虾头、挑虾线,虾肉一半剁成虾泥,一半切块儿,再切姜末、马蹄末、全部放入虾肉中,放盐、白糖和胡椒粉调味,然后顺着一个方向搅拌,摔打几次,最后放一些油,便是调好了肉馅,肉馅还得连盆放在井水里凉上好一会儿。
接着在大碗中放小麦淀粉和土豆淀粉,少许盐,加开水边倒边搅拌和面,最后加入少许猪油,揉成面团。这个揉面是功夫活儿,要把面彻底揉开,揉开其中的颗粒,揉到光滑细腻。最后把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剂子,把降温过变凉的虾肉馅包进去,包成月牙儿形,最后上锅大火蒸上五分钟,水晶虾饺便能出锅了。
虾饺大小统一,饺皮薄如蝉翼,透出里头粉色的虾肉,晶莹剔透,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虾是我刚出去现买先剥的,所以让您等得略久一些,您快趁热尝尝。”
老太爷本就喜欢吃虾,看到蒸笼里头是虾饺,就笑道:“看来今日运气不错,随意抽一个就是我爱吃的。”
说着他就夹了个虾饺放到嘴里,薄皮入口即化,里头的虾肉极为清淡,却是百分百地还原了虾的鲜美。那鲜甜的味道在嘴里久久不散,回味无穷。
一小笼里就五个,老太爷吃完两个后都舍不得一口气都吃完。
坐他对面的白子熙见了,惊讶得挑眉道:“这不是两广那边的点心吗?你们店也会这个?”
顾茵看他面生,但还是答道:“是的,而且也不止这些。”
“这个虾饺给我也来一笼!”白子熙说完这个又想了想,“也不止这个,你家白案师傅还有什么拿手的,每样都给我上一道!”
顾茵表示不行,白子熙道:“你可是觉得我付不起银钱?”
为了表示自己不差钱,白子熙还把自己的鼓鼓囊囊的荷包解下来放到桌上。
签筒里一共放了三十道顾茵的拿手菜,顾客上门点菜,她当然不是平白把人看低,或者觉得辛苦麻烦,不肯一口气做三十道,而是……没钱啊!
老底都交代在店内的装潢和定做东西上了,没钱准备这些精致点心的原材料,要不然至于老太爷点一道水晶虾饺,她还得临时跑出去买虾?
所以就算眼前这不差钱的主儿掏出了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顾茵一时间也买不齐那些点心的料。
这事儿不好往外透,顾茵只道:“客官稍安勿躁,我们特点卖的也不贵,如老爷子方才吃的虾饺,一笼也只要三十文钱,所以我并不是觉得您付不起银钱而拒绝。而是这三十道点心做出来也得花费一天工夫,且您一个人也吃不完。最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点餐还未开放呢。”
好歹得先容她挣几天,把买贵价食材的菜钱挣出来!做生意没有流动资金实在害死人,顾茵眼下就是很后悔一股脑儿地把本钱都投完了。
白子熙蹙眉道:“点餐还未开放,那这老爷子怎么点的?他能点,我却不能点,这是什么道理?”
文老太爷看顾茵为难,立刻道:“我预存了银钱呢,我可是贵宾!”
这说法其实也没错,他给顾茵免了一年十两的租子,等于花十两买了个贵宾位。当然顾茵是看在她和老太爷的交情上才给他开的后门,但是未免让这新客觉得顾茵把他们分作三六九等,所以老太爷不提那些,只说银钱。
“还能预存成贵宾?那我也存,老爷子您存了多少?”
“十两。”
“我存了!快把老爷子说的那个签筒拿来,三十道我确实吃不完,我先点五道!”
白子熙豪气干云地拿出了十两银锭子。
有他这么一带头,其他人也来凑热闹。
其中就有从含香楼被友人拉来的那老李,他吃过食为天的包子和饼之后觉得确实没来错,但他还是更喜欢精致的点心,闻声他也道:“你家那个汤包真的好吃,鲜嫩多汁,满口留香。就是我更喜欢灌汤饺,来,我也存一个,以后每天早上给我做一笼灌汤饺。”
他友人听得哈哈大笑,说:“老李我早上喊你来你还不乐意,现在说存十两就存啦?”
老李被他打趣得面上一臊,说:“我谢谢你带我来,这十两算我俩一起存的成不?我请你吃半个月的朝食。”
他友人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不用,“我自己也存一个。”
后头也不知道是谁嘟囔了一句,说:“大厨一个人两只手,现在已经三个人都存上了,都点了自己爱吃的,再多几个能做的过来吗?不行,我还是早些排队。”
因为这,又多了两个提前存银的。
顾茵一下子收了五十两存银!
这下子别说招几个堂倌和家里的帮佣,招啥都够了!小马车、小驴车也都能安排起来了!
其实发觉差钱的时候,她也想过要不要像现代的店铺那样,搞个开会员卡预存优惠,但是后头想到一般这种店铺要么是连锁的,有保证的,要么就是招牌响亮,有一定顾客群的。
现代人存会员还怕无良店家跑路呢,眼下这个时代的人更为保守,怕是行不通。
自家没有根基,没有响亮的招牌,老顾客倒是有,但要么是冲着文老太爷粥名头来尝鲜、家还不在本地的外地客人,要么就是码头上的穷苦人,昨儿个能来特地支持一下新店就不容易了,总不能指望他们在自家存现银。
所以她是想着起码先把自家的口碑做起来之后,再搞这个会员贵宾制度的,吸纳会员。
没想到无影插柳柳成荫,开业第二天就吸纳到会员了——而且还都是财大气粗,一存十两的那种!
收了银钱后,顾茵也给他们开了收条,记入了账簿,让他们以后凭这个条子来吃饭,再从账上划银钱。
她最后给白子熙送存条,因为感激他带头,她特地道:“您明天方便早点过来吗?明天先做您要的那五道,若是您吃着好,也有时间现做旁的。”
白子熙对上她黑的发亮的眼睛,面上不觉一臊,说:“就先做五道吧,也不急,确实做多了我也吃不完,浪费粮食总是不好。不过我会早点来的。”
拿到收条后,白子熙就回了自家酒楼。
他爹白二老爷正在满世界找他,见了他就道:“大白天的你这是往哪里偷闲去了?不知道如今正是咱家最要紧的时候嘛?!”
白老太爷年事已高,身体不太好,尤其今年过年的时候他大病了一场,大夫都说该准备后事了。后头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确实是油尽灯枯,随时会撒手去世。
也正是因为这样,白家大房二房最近争斗得越发厉害,就想着在老太爷闭眼前好好表现,最好是能把另一房完全比下去,独得整个含香楼,所以大房的人才会把周掌柜拒之门外——他是白二老爷一直接洽挖角的人,进了后厨自然算是二房的人。
大房有两个儿子,白二老也只白子熙一个独子。
白子熙为人纯孝,心思耿直,不像大房那两个侄子随了他们爹、一肚子心眼,白二老爷自然把他当成眼珠子疼,但是现在眼看着就要分家,白二老爷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白子熙被他爹骂的缩了缩脖子,不过想到自己方才做的事,他又挺胸道:“爹别生气,我不是出去偷闲瞎混的,是今天来了之后看到店里客人少了一些,又听课人提了一家新开的、叫‘食为天’的食肆,所以特地去看了看。”
“什么‘食为天’,很了不得吗?”
白子熙就把食为天特殊的点餐机制说给白二老爷听。
白二老爷听完道:“这做法虽然新奇,但听着卖的都是平价的吃食,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也值得你亲自去半上午?”
“不止这些呢!儿子是听人说了周掌柜去了那家,所以才去的。”
听他说起周掌柜,白二老爷脸上也变了,咬牙道:“大房那不省心的,趁着咱们父子去外地谈生意,把周掌柜给拒之门外!好好的一个红案大厨,怎么就沦落到那种地方!”
白子熙想了想道:“儿子一开始想的也是和爹一样的想法,不过今天去试吃了一番,那家店虽然小,白案大厨也很是了不得!花卷馒头那样最普通的东西都做的极为可口,可惜没吃到他家特点,还不能彻底摸清他家的实力……不过没关系,我存了十两现银成了那家的贵宾,明天就能吃到了!”
白二老爷听完直接被气笑了,“你去考察同行,然后在同行那里存了十两银子,成了人家的贵宾?”
白子熙被他爹笑得背后发凉,但回想一下也没觉得哪里做错,嗫喏道:“是、是啊,不成为贵宾人家不给做特点啊。而且幸好我动作快啊,我是今天第一个存的,足足点了五道呢!像后头那些跟着我一起存的,人家只能点一道!”
白二老爷指着他问:“你还记得你为啥去人家店里的吗?”
“为了周掌柜啊!”
“那你见到周掌柜了吗?”
“没啊,儿子打听过了,食为天新开张,店里缺人手,周掌柜在后厨忙着,午市的时候才会到前头来。儿子想着爹该找我了,所以先回来了。不碍事,反正明天我要去那里吃五道特点,到时候多留一会儿。”
“多留一会儿吃了午饭再回来?”
白子熙点头道:“是啊。”
白二老爷深呼吸,再深呼吸,足足重复了吸气和吐气四五次,总算是把骂娘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第46章
顾茵收完存银, 又在前头招待了一会儿客人,后来看没什么事儿了,她就进了后厨。
一进后厨, 她绷了半早上的脸终于是忍不住笑起来。
周掌柜已经在炒午市的热菜了, 看她站在一旁偷笑,忍不住问道:“东家啥事儿这么高兴, 捡到钱了?”
顾茵在前头的时候还得保持个沉稳的形象,在周掌柜面前她没什么好顾忌的, 当即就走到他身边道:“差不多!”
然后就把收了五十两存银的事都告诉了周掌柜。
周掌柜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倒不是因为这五十两银子, 这在周掌柜看来也不算什么大钱, 而是因为顾茵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
她做事进退有度,好像万事都在预料之中, 显出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但是现下笑得像个偷到油的小老鼠,多了几分符合她年纪的朝气, 让人见了不禁莞尔。
“东家准备怎么花这笔银钱?”周掌柜手下不停,“要不要定做一套像我这样的家伙什?”
周掌柜搬到食为天后院的时候带了一大一小两个包裹, 小的包裹里是他日常换洗的衣物, 大的则是一整套他用惯的家伙什, 菜刀、剔骨刀、大铁锅、大铁勺……一应俱全。
顾茵当时看完眼睛都亮了, 她倒是不怎么眼馋铁锅铁勺, 毕竟她用蒸笼蒸屉那些用的多, 她就眼馋周掌柜的菜刀!
那是一把通身乌黑的菜刀, 看着真的平平无奇,但却是吹发可断。
周掌柜出借给顾茵用过,当然比普通的菜刀好用很多, 但是因为握刀习惯和大小都是按着周掌柜来的,所以并不算特别顺手。
在现代的时候,顾茵买的都是著名牌子的刀,但其实用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倒是也想过定做,但是国内这种老手艺人不好找,国外倒是有,但是价格贵、工期长不说,国外饮食习惯和华夏不同,做出来的刀总让人感觉差点意思。
所以顾茵听周掌柜说认识人可以定做的时候,自然是心动无比。
没有行动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没钱。
普通的菜刀贵一些的也就一二两银子,定做直接翻十倍。
她又伸手羡慕地摸了摸周掌柜的菜刀,还是说算了,“这次吃过一次没有流动资金的亏了,还是再攒攒吧,等富裕了再买。这笔银钱确实应该花在刀刃上,还是先招人和采买食材。”
很快午市开始,周掌柜的十道热菜端到了柜台上。
周掌柜在寒山镇还是颇负盛名的,知道这些热菜出自他的手,午市的客人比早市只多不少。
倒也有客人听说早上在这里存银留贵宾位点菜的,冲着周掌柜的名声和手艺,那客人也愿意存。
不过不像早上有白子熙带头,所以午市只收了二十两存银。
此时时间都过去半日了,外头的招工启示好似白贴了一般,顾茵特地出去看了一趟,确认过告示还贴在原地,告示上半两银子的工钱也没写错,她才放下心来。
一抬眼,顾茵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书生袍,头上只插着一个木簪,小心翼翼地扒着那大窗户往里瞧。
换别人,顾茵要把人当别有用心的小人,见了是他,她笑起来,走到他身后出声询问道:“许公子来了怎么不进去?”
许青川闻声转身,脸颊染上红晕,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往旁边又站了站。
确保店里其他人没有发现他,他才和顾茵解释道:“我娘第一次出来做活,我就来看看。”
顾茵听完也笑起来,这不就跟现代家长把孩子送进幼儿园后,不放心地来偷看差不多吗?
“那你看完觉得如何?”
许青川说:“挺好。”
是真的挺好。
许氏在柜台里负责打菜,虽然店里人多,她忙的一刻不得闲,但是脸上那种从容自信的笑,是许青川从来没在自家母亲脸上见过的。
“我是请假出来的,这就回去了。”许青川作揖告辞,然后又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顾茵从善如流道:“许公子放心,我不会和婶子说的。”
许青川的脸更红了,再次作揖后就离开了。
目送许青川离开后,顾茵正准备进店,却突然听人在背后问起:“你们这里招堂倌吗?”
顾茵转头见到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粗布短打,却还算干净整齐,便点头道:“是啊,告示上都写着呢。”
那人也不看她,一面往店里去一面道:“那把你们掌柜请出来吧。”
顾茵穿着和王氏他们一样的淡黄色衣裙,被人当成普通员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也不见怪,把他引荐到周掌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