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言慈仿佛见识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强权的世界。
她又开始战栗,呼吸着带着喘息:“盛.....盛叔叔,您别这样。”
盛印永远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他完全不理会言慈,径直转身又重新走到言家夫妇两人跟前。
“两位。”
他的口吻淡到听不出任何情绪,却隐含危险,“你们真是教女无方,什么样的人该不该接触都没点数吗?”
言大国是个普通人,也是个父亲,他一下就抬起头来怒道:“我闺女有什么错,我们又有什么错!难道您家庭不和儿子闹出走,也要怪罪于我们这些老百姓?!”
久经商场的盛印阅人无数,他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只是耐人寻味般打量着言大国残疾的那条腿。
“要不要我让手下人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言大国脸色一白。
张春燕吓得眼泪花团团转,惨兮兮地说:“盛先生,我们确实没有做错什么,小盛——”她把目光看向半边脸红肿着的盛南:“你和你父亲回去好不好?”
少年坚毅,无声的沉默维持着最后尊严。
盛印从西装口袋中摸出烟盒,低头咬出一根叼在嘴角,同是被打红脸的陈白立马有眼见力地掏出火机上前,替男人点燃。
一室的沉默。
言慈看着男人吞云吐雾,英俊成熟的脸被笼着,他的视线却笔直穿过来看着言慈说:“你劝劝他?”
“或者我换个说法。”盛印呼出一口烟,“你答应我,从此不和我儿子有来往,他是盛氏唯一接班人,就连未来的妻子也是我来选。”
言慈战栗着,四肢血流迅速倒回心脏,落得个骨血冰凉的下场。
“盛叔叔,我——”
她的话卡在喉咙,少年转过身,黑眸里染满阴郁注视她。
盛南不想听她点头说好,那会击垮他最后的心里防线。
言慈卡在那里,像播到一半却断掉的磁带,拼接不起来。她进退维谷,犹如前方深渊,后方地狱。
男人指间香烟燃到一半,他眯眼将一切尽收眼底,然后点头:“好。”他又吸一口烟,“不到黄河心不死。”
话音刚落,敲门声突突响起。
被吓得神经紧绷的张春燕浑身一震,才反应过来去开门,拉开门,被门外的人吓到——数人并站,个个身穿警服。
为首的警官亮出警官证以及一张逮捕证。
“谁是言大国?”那警察问。
言大国健康的那条腿一转,身体也转过去:“是我。”他有些疑惑,看着警察们蜂拥而入,“你们......你们有什么事情?”
“由我局,对你涉嫌盗窃贵重财物,对你进行逮捕。”
“言大国,如果听清楚,请你签字。”
“否则我们会强制执行。”
所有人思维皆是一白,尤其言大国,老实巴交的脸上又惊又怕,完全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看警察手中的逮捕令,他企图辩解:“我我我——”
“回警局慢慢说。”一名警察打断他。
“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言慈越过少年冲出来,几步跑到父亲身前,伸开双手挡着,她心跳如擂地看着那副程亮的手铐,说:“我爸爸不会盗窃,绝对不会!”少女的声音中全是颤抖,她质问那名警察,“谁,谁报警说我爸爸偷东西?!”
“是我。”
男人低沉冷漠的嗓音响起。
言慈转头,对上的是盛印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视线。
她当即愣在那里。
盛南没想过他会做到这种地步,直呼名讳质问:“盛印,你是不是疯了?他跛着一条腿怎么偷东西,你告诉我怎么偷?”
香烟燃尽,盛印随手摁在墙上,低低凉凉地笑道:“家里丢了条上千万的红宝石项链,丢失时正好拍到他骑车在附近转悠,不是很可可疑?况且你觉得,警察是信证据信我,还是信你们?”
在桃江苑附近转悠,只可能是送外卖!
警察冷面无情,秉公直办一把推开言慈:“请你让开,否则算抗拒执法。”
言慈踉跄站好,重新转过脸是那副手铐已经拷在了父亲的双手上。
“爸爸!”
“大国!”
她和母亲凄厉喊着,但也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警察把言大国带出门去。言大国腿脚不便,简直是被拖着走的,看上去惨极了。
“盛印!”
盛南冲到高大男人面前,得到的却是一声冷淡的嗤笑:“怎么,你要打我?”
少年的拳头捏得死紧,手背上根根青筋爆起,在诉说着隐忍和怒意。
被权利支配的恐惧感,莫过于此,张春燕几乎是哭着扑到盛印面前,求饶:“盛先生,求求您别这样,我们是无辜的......求求您行行好放过我们!”
“别求我。”盛印冷着脸,“求你女儿,只要她答应不和我儿子来往,我就放过你们一家,否则你男人可能要把牢底坐穿。”
“小慈!”
张春燕哭得满脸是泪水,她走过来一把拽着言慈的手,用力地拉扯着,“你答应他阿,你答应阿!”
言慈被晃得脑袋发晕,恍惚间和盛南的黑眸撞上,她到底是走不出他眼中的千山万水。
她站在那里。
没有动,没有说话,没有答应。
沉默也是一种拒绝。
盛印昂贵的皮鞋尖在地上连点三下,三下后,他抬脚:“陈白,我们走。”直接就往门外走去。
“小慈!”
见男人要走,张春燕彻底慌得六神无主,拉拽言慈的手也愈发用力:“你想看你爸爸坐牢么!你是不是要我给你下跪!”
言慈开始哭,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妈,妈......不要逼我。”
他不一样,他真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扑通——
膝盖骨重重撞到地板。
那声清脆的响直击灵魂,言慈满是泪水的双眼放大,嘴巴也张着说不出话来,看着母亲就那么直直给自己跪了下来。
盛印听到动静,脚步一顿停在门口,只是没转身。
只有子女跪父母,从没有父母双膝跪子女,是大不孝,是要折寿,是要被戳着脊梁骨骂的。言慈连忙也跪下去,去扶张春燕:“妈!你起来阿,你这是做什么?!”
张春燕很执拗,余光瞥着门口的男人:“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到达~~明天见~~晚安好梦小天使们!
第32章
跪在身前的母亲,像是一座沉重的山,言慈怎么也扶不起来。张春燕嚎啕哭着:“你答应阿——你答应他!”
盛印脚尖一转,回身看母女二人,目光是独属于上位者的傲慢与偏见。
言慈没有勇气去看盛南是何种表情,她跪在地上哽咽着,向盛印许下承诺:“我......我答应你不再见他,我都答应你!”
盛印抬手,示意陈白:“去处理。”
他是个言而有信的商人,只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等言慈勉强将母亲扶起来时,盛印的声音再度响起,话却是对满脸孤默的少年说的:“还不去收拾东西?”
盛南脸上失去最后一丝血色,本就冷白的皮肤看上去没有星点人气,他就那么看着门口傲慢至极的男人,问:“你满意了?”
“满意。”盛印点头,“我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盛南跟着他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盛南抬脚朝房间走,他擦过少女颤抖不止的肩头,没有看她一眼,言慈也是低低垂着头,只知道哭。
他很快收拾好东西,和他来时一样,只有那么个箱子装着一切东西。
言慈转动着僵硬的头颅,去看他拉着箱子往门口走,她呜呜的哭声很是凄惨,好半天吐出断断续续的一个音节:“盛......盛......”
连完整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盛印不动声色地扫她一眼,再出言催促:“别磨蹭。”
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等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言慈哇一声就跌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哭声惊动街坊邻里,连空气中都满是撕心裂肺的意味,她嘴巴里面呢喃着,是我逼走他的,是我......
言慈哭得意识几近崩溃,周围还残存着他身上的薄荷味。
母亲过来安慰她,她不肯,从地上爬起来回到自己房间反锁上门,一转身,看到书桌上是盛南两小时前搭在自己肩上的外套,她又哭得更厉害了。
最不值钱的,就是她的泪珠子。
她还在哭,母亲的生意在门口传来,“小慈......”带着些歉意,“你别怪妈妈,那样的家庭确实不是我们能招惹的,现在只希望你爸爸能快点回来。你想想看,要是我们和那位盛先生僵持不下,会有什么后果?”
后续又说了一大堆东西,言慈怎么也听不进去,她抱着他的外套钻到被子里面,没开灯,她把脸埋进那件外套里,闻着他的味道,眼泪如开闸般簌簌流。
凌晨两点,外间传来开门的声音。
言大国偏着身体出现在门口,张春燕开的门,一见他一脸憔悴,就问:“那些人打你了?打哪里了?”
言大国摇头:“没有打我,录完口供说报案人误会了,就签了个字就让我回来了。”
张春燕这才喘口气,只是没有他原因,为什么愿意轻易妥协将他放出来。
一切的后果,都是在言慈在承担。
那个夜晚,言慈才终于晓得,永远这两个字,十二笔就写完了。她再也不可能和他有什么交际了。痴心妄想。
-
一场闹剧,言慈又一病不起。
第二日清晨的她,红着双眼脑门儿滚烫一片,还是张春燕拿着备用钥匙强行开门进来,看到言慈那一刻,惊得脸色一变:“小慈!”
一上手,烫得离谱。
张春燕脱下围裙随手放到床头柜上,说:“这下又得进医院了。”
她又住院了。
接诊她的内科医生还是上次那个,一位四十多岁的亲切女医生,一见到是言慈就立马皱眉:“上次住那么久医院咋又来了,又瘦了!”
张春燕搭话着:“哎,孩子不省心阿。”
言慈全程沉默。
替她输上液,女医生小声问张春燕:“你女儿看起来不对劲,真的。”
张春燕摇摇头,还是感慨孩子不好带。
是阿,就连言慈自己都觉得麻烦死了,她从小到大努力听话乖巧,试着做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父母眼里的好孩子,她一直懂事。好像只有这么一次,她很想叛逆一回,但是没来得及这念头就被扼杀在萌芽中。
无论母亲说什么,言慈都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听自己的心跳声,看滴管中液体的速度,就是不肯说话。
说实话,她从心底有些怨母亲的,至少现在还怨。
但是言慈也理解,可能换作任何一个普通家庭的母亲都会向豪门压力低头,用不同的方式,求同一种结果。
院一连住就是四五天。
期间,母亲会按时来送三餐,其余时候都不会出现在病房里面,偶尔爸爸也来,但是言慈就是个哑巴,始终不肯开口说话。
那天周日,母亲拎着装着饭菜的食盒进来,进门时对她说:“你有同学到家里来找你,说是你邀请你参加生日宴呢。”
生日宴?顾纯薇的。
言慈的目光一动,主动开口时声线喑哑:“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生病住院了呀。”张春燕走到病床前,打开病床上的小餐桌把食盒放上去打开,“那名女同学说很希望在生日宴上见到你呢。对了,她还说晚些时候会带同学们来照顾我的生意。”
言慈眸光滞住,有些困难地坐起身来。
“她叫什么?”
“姓顾,挺漂亮一女孩。”
张春燕将饭菜摆好,把筷子放在她眼前,说:“你快吃阿,妈妈就不管你了,我得赶紧回去出摊儿了,今天周末人多能多挣点儿。”
“妈——”
言慈低低弱弱的呼唤,母亲没听到,兀自走出病房。
言慈捏着筷子的手心渐渐布满水光,她一口也吃不下,巡房的小护士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冒着冷汗说没事。
......万一,万一她不到场激怒顾纯薇,顾纯薇把视频给母亲看到怎么办。
言慈想到这里,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啪嗒一下扔掉筷子,喊那小护士:“麻烦帮你取一下针管。”
护士应声回头,走到病床边来,拿起输液袋看了看。
“你今天都还要输两组呢。”
“不,我不输了。”言慈拒绝,手心里一汪水渍,“我有急事,我要出院。”
护士奈不住她软磨硬泡,还是帮她拔了针。
言慈连病号服都没有换,披了件黑色外套就出了医院,她没有手机没有钱,只有张公交卡,就坐了直达母亲小地摊的一班公交。
......
盛家别墅里。
盛南换好衣服,拿着手机刚刚走到客偌大的客厅,就被家里阿姨拦下:“先生吩咐过,不允许少爷外出。”
“软禁我?”
阿姨不卑不亢地颔首,说:“先生的吩咐,少爷勿怪。”
那晚后,她就没有出现在学校过。
但是他知道,以她的软弱加上被威胁,也会去赴顾纯薇的约,他不能作壁上观。他不能想象,那群人会对她做什么,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出去!
盛南长腿没停下,没理阿姨,直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