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可没说是圣上的旨意啊!
*
太子里院府邸突然多了许多穿甲佩剑的亲卫。
唐泱泱他们为了不被发现,只能换上小厮仆从的服饰进出。
夜里。
唐泱泱还是打地铺睡在殿下的寝屋。
除了去给殿下抓药熬药,在殿下不用上朝的这几日,唐泱泱都待在殿下屋里。随叫随到地替殿下打下手。
离唐泱泱的生辰日大抵还有半月。暗卫长和丙二他们,已提前来祝福和嘱咐唐泱泱出行的事项。
唐泱泱本想找个日子去向虞倩姐姐她们道别,奈何府里皇上的亲卫不仅增多了,还巡逻地紧密。
唐泱泱抽不出身,只能写了封信,交给丙二他们得空替自己转交给虞倩她们。
老将军府已经提前送开了贺礼,还有信。嘱咐唐泱泱离开润京后,不管顺不顺道,都要回扬州来看他们一趟。
丙二把老将军的信交给唐泱泱时,正好被从里屋出来的太子看入眼。
唐泱泱读完了信,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进自己内服的口袋。
丙二还有事忙,转交了信,又同殿下交议了任务,匆匆便又出去了。
屋里只剩唐泱泱和太子两人。
外头亲卫巡逻的灯笼光和身影,来回嘈错。
唐泱泱掩盖不了的欣喜似乎便是这屋里唯一的静人的亮色。
楚修胤着着宽松的棠紫圆绶外袍,琉璃烛台下,一手斜撑着脑袋,垂睫阅书,一手轻转着一串挂珠。
唐泱泱踱步到案边,替殿下端茶。
楚修胤撩起眼皮,不看她喜色盎然的脸蛋,而是淡淡合上书卷,“替孤备浴。”
唐泱泱甜甜地笑应,“好。”
温池热水洇蕴,腾腾袅袅的水汽从顶阁唯一的一小扇天窗飘出去。
楚修胤见唐泱泱要退下,嘲讽,
“你还指望孤一个有伤之人自己更衣吗?”
唐泱泱把着门柄的手愣了一下。
楚修胤冷声:“还不进来。”
唐泱泱几乎是通红着耳,迅速又小心地替殿下卸掉外袍和里衣。
还没待她再要退下。
太子又冷笑了:“你是想让一个有伤之人自己沐浴?”
唐泱泱委屈:“……”
殿下前几日不都是自己沐浴过来的吗?
唐泱泱:“……属下去替你喊乐福公公来伺候?”
太子冷哼,“罢了,你出去吧。”而后又补充,“不过是多疼几日,彻夜难眠而已……”
唐泱泱瞬间不敢走了。
*
唐泱泱是头一回伺候殿下沐浴。
总是生怕池水会浸湿了殿下胸口缠着的纱布。
替殿下涤发和擦背,也是小心翼翼,怕水和皂角沫一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一顿伺候下来,唐泱泱很快就满头大汗。
楚修胤微闭着眼,听身后人轻浅的呼吸。
唐泱泱正跪坐在池壁边,微前倾着身拿着玉帛替殿下擦拭湿发。
忽感前头人一动,唐泱泱一个不防,眼看就要摔进浴池里,就见殿下回头桎握住了她的手腕,替她稳住了身形,而同时似有一瓣轻轻柔柔柔的触觉从唇边擦过。
唐泱泱稳了身形后,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刚才是和殿下又亲到了吗?
唐泱泱抬眼小心地看太子,却见殿下神色往常,淡淡嘱咐了她句“当心些”,便转回了头。
唐泱泱笑了笑。
自己多疑啦。
后头唐泱泱勤快细致地擦着发,太子凤眸沉沉地盯着氤氲热气的池面。而后忽舔了下薄唇,嘴角微勾。
*
太子遇刺,朝中私下的议论不比民间少。
德化帝也是心有其惑,整日后怕担忧地思索到底是谁想取老三的命。
现在敢到太子府邸取老三的命,下次是不是就敢来皇宫取朕的了?
没琢磨出背后的主谋,即便知道皇宫固若金汤,德化帝坐龙椅上也坐不安分。
朝中大部分臣子都是向着老三,连颜爱卿在他这几个儿子中也是更看重于他。
甚至不惜在他上次替太子选妃时,据理让德化帝换由唐泞泞任当。
“陛下,太子妃从半路后起的唐府里择选,朝中已有不少大臣不满。再让一个半路找回的当太子妃,想必民间百姓也会有所私言,以为皇上在刁难太子。”
“太子出宫建府已使皇上颇受民怨,再出此事,民心难安啊。”
颜相同其他大臣不一样,对于德化帝总是直谏不讳。
德化帝初闻虽不满,民心如何他又不在意。但谏言的是颜世衾,是把他一路辅佐上皇位的老臣。当年他的皇弟武王可比他受臣民爱戴多了,他这个储君坐得岌岌可危,也只有颜世衾毫不动摇地支持着他。
所以,即便颜相此言不顺德化帝心,德化帝仍听从下了。
一个太子妃位而已,都是娶唐府,总归没让他给太子换更高官的朝臣。
德化帝不认为这值得让自己和忠心耿于自己的颜相闹翻。
此番太子遇刺,德化帝头一时间也找来了颜相商议。
而此时被德化帝信任惦记的颜相,正在颜府里,肃面训斥着小儿。
烈日炎炎之下。
颜皓安一身冰蓝银丝锦服,跪在日头晒得炙热的庭阶上。
汗珠浸湿了发鬓,锦服。面皮晒得发红,而一双眼尾向扬的炯炯眉眼,却是灼含着堪比烈日的不服和愤意。
一旁的虎侍卫看得揪心。小厮一旁着急,少爷也不知道冲撞了老爷什么,从晌午到现在,已经跪了足三小时了。
就算是平时少爷流连青楼未归宿,老爷也未罚过这么狠过。
负手站在回廊的颜相冷眼扫过一群心思紧异的家丁:“谁人劝,就过去同他一起连罚。”
小厮几人心下咯噔,这才消了偷偷去通知颜夫人的念头。
日已快落。
颜皓安难承膝下麻痛,彻底昏过去后。被不忍心的家丁寻过来的颜夫人一声哀嚎,心肝儿肉地喊,也晕了过去。
颜府自此嘈杂了一番。
而颜相只是冷冷挥袖进了书房。
没人一知道为什么颜相好端端地,从朝上回来,便要罚颜皓安。
而醒来生了场病的颜皓安也始终闭口不提。只是任由颜夫人心疼地落泪,一双眼沉沉盯着下人捧着的药碗。
*
转眼是中元。
润京街道热闹繁华,夜里,商铺楼阁,皆挂起了一成串的纸灯。
护城河下,飘着漫漫河灯。堪似天上的星星坠落人间,护绕着润京,铺洒无垠浩瀚。
唐泱泱向殿下告了假,同着姨母出来游。
润京的繁华和热闹是扬州所没有的。扬州聚集着八方商客,怡笑的船娘,乐舞善歌的舫女,琴乐声萧常年不绝……是带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嘈杂鼎闹。
而天子脚下的城池,热闹豪奢,皆是在井然的秩序中进行的。
唐泱泱着着一身牙粉色的梅花白水裙子,衣袖领口绣着巧小的梅花纹络,腰间缠系着盈盈一点棠紫色的织带。
几丝秀发淘气垂落双肩,一条浅杏丝带轻系着一头乌黑的发。
阑珊灯火下,跑在前头的人衣带飘风,回首粉嫩如玉的鹅蛋脸上,一双弯得像月牙的眸子,清灵璀璨。引得润京百姓频频停驻偷看。
“姨母,这边!”
唐泱泱跑远远地招手。一手提着纸花灯。
柳玲儿再如何也是上了三十几的年纪,哪里还有外甥女的这般活力。
一边紧走慢走跟劝着唐泱泱慢些,一边禁不住笑容满面。
中元夜里,润京城下的人群来回拥挤。
唐泱泱正停在纸花灯铺子下等姨母和翡翠过来,忽不知从何处,伸出了一只手,一把将她从繁华街道上拉入了阴黑的小巷。
暗巷无灯,隔绝着外头嘈杂的热闹。
唐泱泱嗅到了股浓烈的酒味。捏握着自己手臂的人,只有虚虚的力道。唐泱泱一翻手,似乎就能把人搁倒。
“你好香……你想做太子妃吗?”醉熏熏的人忽一声笑,大着舌头继续,“……这有什么?呵呵……你嫁给我你也能是太子妃,我,我也可以是太子呵呵……我也可以……”
面前的人醉得不清。唐泱泱听得不甚明白,但还是往后退下步,先把自己的胳膊给抽出来。
男子因唐泱泱抽胳膊的力道,往后跌撞了几步,靠在了巷子的墙壁上。
借着巷外上方楼阁的点点灯笼光,唐泱泱看清了从巷墙上滑落在地的人的面容。
醉熏微眯的眼,颓废而苍白的脸。一身皱巴巴的垂蓝锦服,松松垮垮地披挂在身。
是颜相的嫡子颜皓安。
唐泱泱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下眼。
颜皓安她之前是见过的,虽然是个沉溺于声萧的纨绔,但好歹那时也有个道貌岸然的模样。
如今……
唐泱泱看了眼巷子外热闹的灯火,想了想,把自己的纸花灯点燃,放在了在巷里睡过去的人身边。
脚步声消失在巷子口。
靠着冰冷墙壁的人极缓极慢地撩开眼皮,盯着身边一盏静静照明的纸盏,而后又缓缓闭上。
*
唐泱泱重新买了盏花灯。寻到了姨母和翡翠后,去河里投放。
姨母说她在纸灯里写了给娘亲的话。一谈到娘亲,姨母的神情总会变得很温柔。
柳玲儿总是难已想象,为何家姐会选择跟了唐正羌……明明那时候家姐在自己逼问下红着脸蛋给自己描述她意中人时,是孔武有力,勇敢而风度翩翩……
“你娘亲啊,真的很不会形容人呢……”
唐正羌无论长相还是气度,分明跟家姐那时候给她描述的,毫不相干。
大概是怕她反对,家姐才那样对自己说的吧,毕竟柳玲儿初见唐正羌,就很讨厌他。
润京城,漫天星光,数盏摇摇晃晃的纸灯载满了思念顺流而下。
*
唐泱泱和姨母放了纸灯后就回了太子府邸。
殿下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
唐泱泱这几日也开始着手收拾着包袱。
前几日,她向殿下提及了离府的事。殿下不仅欣然同意,还让乐福公公给了她好些路途所用的银两。
唐泱泱带着从街市买的糖糕碎果,正要拿去送给殿下。
耳畔忽一道破空声。
唐泱泱偏了个头,一只利箭擦耳而过。
随着第一只箭落,从四面八方又跳出了数个蒙着脸面的黑影。
几乎是同时,朝着庭院中间的人执起武器便攻了上去。
兵器相碰。
唐泱泱躲避得狼狈。
糖酥果子掉了一地。唐泱泱藏好了唯一块没掉的糖糕,避开削过她发丝的大刀。
院里的亲卫闻声赶来。
唐泱泱手臂已经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刺客行动诡秘,即便在亲卫的包围下,仍然配合地滴水不漏。
全向着唐泱泱而移动。
这下就算唐泱泱再迟钝,也明白了过来,上次,甚至在上上次的许府……这一波波不断的刺客似乎都是为解决她来的。
闻声而来的太子面容冷厉,抽出一旁亲卫的配剑,一剑刺穿了一刺客的喉咙。断了刺客诡秘的配合。
太子正要回身寻唐泱泱的情况,身侧破风声。
楚修胤的黑眸闪过一道寒怒的杀意。正要回身解决……已经有人替自己挡下了。
偷袭的利刃从唐泱泱颊边擦过,沁出一道血痕。
唐泱泱似不知痛,扭折了刺客的手,将人放倒后,抬头得胜般地朝太子咧嘴笑。
楚修胤的眼一点点沉下来。
亲卫一拥而上,将残的残,死的死的刺客均包围扎捆了起来。
庭院片刻安静后。
唐泱泱拍拍衣服上的灰,仔细擦了擦手,过来:“殿下,您有没有受伤……”
话未落,唐泱泱便被人拽着胳膊扯到近头去。
“谁许你逞强的!?谁给你的胆子替孤挡刀,你不要命了吗!”
唐泱泱头一回见殿下如此生气,吓得愣了愣,声音都不自觉小了下来:“……可是殿下也救过泱泱啊……更何况泱泱本来就该保护殿下您的……”
楚修胤捏着唐泱泱纤细胳膊的手紧了紧,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戾气掩沉下。好一会儿,才复睁开。
“下不为例。”楚修胤松开手,平静道,“跟孤进来处理伤口。”
受伤的时候不觉疼,但当殿下的药膏抹上去时,唐泱泱又禁不住疼得龇牙咧嘴,眼眶汪汪。
楚修胤淡淡扫了她一眼,“知道难受了?刚才的劲头去哪里了?”
有一处伤在脸上,楚修胤眸子沉沉盯着那道刺眼的痕迹。替人轻涂敷开草药膏。
“孤受伤是你照顾的孤。现在你为孤受了伤,伤没好之前,别想离开府。”
唐泱泱因殿下给自己涂药的微凉的手指而感到痒,想避又不敢避。摸了摸鼻子声应,“……好。”
*
第二日。
太子府邸。
乐福一早过来伺候殿下,发现了唐小公子在桌案上留了张字条,而她不仅人不见了,连包袱也不见了。
这不该啊……
唐小公子的生辰不是还有几天才到吗?!怎么就提前走了?!
乐福捧着字条的老手微微发抖。
桌案上只有一块干净的糖糕静静候着。
乐福不敢想象到底该如何向殿下解释……
第25章 受罚 ……
殿宇。
屋内冰盆习凉, 却也只消躁了外头些许酷暑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