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臣脸色变了变。
安大人看着一众跪地的大臣,这里面有多少向着前太子的人,一眼就明。
想让楚修胤回京,好和二皇子夺位。想得倒是美。
楚修胤上战场立功确实对他们不利。但如果就这么战死在战场,不就为他们解决了天大的后顾了吗?
德化帝已经让底下的人吵了半盏茶了,面有些疲倦,看了眼右列的颜世衾,“颜爱卿,你意下如何?”
颜相一直未发一言,听见德化帝问话,这才缓缓出列。
“回皇上,老臣以为,可派裕王直任北地,统将出征。”
颜世衾冷肃着脸,缓缓道毕。
二皇子党派的大臣眸中闪过喜悦。
剩下跪地的大臣眼中尽是难言。颜世衾作为当朝丞相,一直是他们各派要拉拢的对象。只是这人却是捉摸不透,轻飘飘几句几言游走在各方阵营,却从没个站队的准话。
现在一看,当时定了二皇子为储的是他领头,现在又同意裕王带伤出征。
看来,颜相已经是赤裸裸表明了要选择二皇子一派了。
德化帝怠倦的眼底沉凝了片刻,忽猛一阵咳嗽,待咳嗽了半晌停下后,才挥了挥手。
“咳咳咳……就按颜爱卿所说去办吧,拟旨到闫州,密送虎符,封裕王为统领将军,即刻往北地去。”
大臣们各有所思,而颜世衾却暗松开了袖中的手,眼尾皱纹疲惫缓下。
听闻裕王被刺,他不可能不关心……然而明明只要让四皇子出征一样可以解决的问题。有他在朝,再配合四皇子军功,让裕王重新从闫州回润京不是难事。
只是,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
颜世衾想不通。他知道如今朝堂的局势楚修胤能够掌控,现今的局面就是他想要的。
楚修胤……你到底在想什么?
*
闫州。
唐泱泱端着苦药,用脚轻轻踢开门扇。一抬眼就看见额头裹着纱布的殿下正坐在案前看书。
“啊!”唐泱泱着急,“殿下,你又偷偷看书。大夫说了让你好好休息的。”
唐泱泱将木托往旁边一放,三两下跑上前,将殿下书案上的竹简书册一骨碌收了起来,抱到一边放好。
“不能看。殿下现在要紧的是赶快把伤养好。”
唐泱泱将小心翼翼将汤药端过来。
楚修胤额上包着洁白的纱布,清削的颊边一道正凝结的剑痕,非但没毁了容貌的俊逸,反而增添了几分苍白的凄楚之美。
楚修胤蹙眉,长手一捞,准确将人往怀里揽。“泱泱不在,孤睡不着。”
唐泱泱被揽腰抱紧,怕药洒了,只能伸长了端药的胳膊绕到殿下后头,一边给药吹气,一边道。“泱泱只是去给殿下端药,就一会功夫。好了,殿下快把药喝了吧。”
楚修胤环抱紧了人的细腰,脑袋搁在唐泱泱胸前,闷声。“……药好苦。孤不想喝。”
“怎么可以不喝。”唐泱泱放缓了语气,“殿下听话,把药喝了就不疼了。好不好?”
楚修胤没说话。
过了会,唐泱泱察觉抱着自己的人动了。
只不过,却是……
唐泱泱穿的是薄纱锦裙,虽然天气冷了,但屋内却因烧着温炉而暖和着。薄薄的一层裙子,禁不住殿下乱蹭乱动。
尽管这些天,殿下时不时要求搂搂抱抱已是常事,但唐泱泱仍然忍不住面热耳红。
楚修胤将人往前一揽,微凉的唇顺着人漂亮修长的脖颈一路亲蹭到唇边。
“唔……”
唐泱泱低头就能看见殿下眸底满满晃晃的光亮。
唐泱泱禁不住笑。最后空出一手挡了挡殿下湿漉漉的唇,“好了,殿下亲也亲完了。该喝药了吧。”
楚修胤长睫撩起,眸子定定看着人。亲了口温热的手掌心,哑声“嗯”了声。
楚修胤微皱着眉将药一口灌完。
唐泱泱笑着将给殿下递了颗蜜饯。
楚修胤看了眼人红润润的唇,抿了下嘴,将蜜饯含住。
“殿下先躺着,泱泱把碗拿到后厨就回来。”唐泱泱给人盖上被子,“殿下不能再乱动了。”
楚修胤拉住人要走的胳膊,定眼看人,好一会儿才出声:“要快点回来。”
唐泱泱有点心虚,但还是笑着应,“知道啦。”
楚修胤看着人儿轻轻关上的门上,长睫垂盖下的眼底无波,掀被往窗边走。
唐泱泱给他送完了药,还会去给对面的死赖着不走的伽镜尘送。
楚秀胤眼底的不悦闪过后,推窗道:“进来。”
躲在窗下的齐七摸摸鼻子跳进来。
楚修胤扫了他一眼。
齐七:“主子,我可什么都没有看见!”
齐七是来想主子汇报润京的情报的,谁知正好撞见了唐小公子进来。
当然不能让唐小公子看见他又在让殿下办事,只好先躲窗下了。
但习武人耳力好,虽然没看见什么,但是一些不该听的几乎都听到了……
楚修胤冷扫了他一眼,“禀事。”
“是!”
齐七缩了缩脖子,简直不敢把现在冷厉的主子跟刚才弱声弱气硬要讨个甜头才肯喝药的人联系在一起。
齐七来主要是禀报润京同伙所说之事,包括德化帝已经往闫州下达旨意的事。
“主子,事情发展如您所料。但……您真的要让唐小公子跟伽镜尘他们回西枭吗?”
齐七是知道主子和伽镜尘做了交易的。西枭退兵,不伤北地百姓分毫。楚修胤便答应不阻拦伽镜尘按唐泱泱的意愿带人回西枭。
伽镜尘已经同西枭王联系上了。待楚修胤到了北地,西枭自然会败退。
齐七是挺喜欢唐小公子的。毕竟唐小公子人又好,还会给他们偷偷带零嘴细点。再加上每次出任务,丙二他们时不时会说上唐小公子的趣事。齐七早把人看做是半个主子了。若小公子在主子身边,齐七觉得很放心。
但这西枭……
楚修胤淡淡扫了眼齐七。
只一眼,齐七的顾虑便消失了。殿下那一眼,分明明晃晃地写满了“怎么可能”四个大字。
齐七消了顾虑,看着殿下包着纱布的头还有面颊上的伤。
主子受的伤其实不重,大多都是主子故意让刺客为之。
头上的纱布包扎得骇人,其实也就一道小口子。只不过主子威胁着人大夫包扎得严重点。
但主子左颊上的剑痕,却是实打实的硬伤了。
齐七一个男子看着都有点可惜,“主子,那可是脸啊。”何况是主子这么好看的脸,这毁了容,万一人唐小公子不喜欢了怎么办。
楚修胤正扫着齐七带来的信件,闻言只是淡看了他一眼。
“冥腐。又不是女子,男子破相有什么紧要的。”
齐七只好讪讪闭嘴。
恰逢外头有脚步声。
楚修胤眼神示意齐七。
齐七连忙带着信件跳出了窗户。
唐泱泱带着盘蜜枣,推门进来。看见殿下又没好好待在床上休息,蹙眉唤了一声,“殿下。你又不听话……”
楚修胤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悔意,反而抿唇质问。
“泱泱为什么去那么久。”
唐泱泱心虚,摸了摸鼻子,“我去给殿下找细点了,药那么苦……你看,泱泱找了蜜枣出来,可甜了……”
唐泱泱咧嘴笑,伸手捏了颗递到楚修胤嘴边,企图蒙混过去。“殿下尝尝。”
楚修胤却是定定看着人。“泱泱去见伽镜尘了吧。”
唐泱泱笑容僵了下。
楚修胤冷笑。“孤就知道,泱泱心里头,他比孤重要……泱泱去见他花了半柱香,见孤送个药就急着走。”
唐泱泱牙齿轻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殿下,不是的……”
楚修胤垂睫,带着些许负气背身走。
“孤知道,孤破相了,泱泱不喜欢孤了。孤丑了,比不上泱泱外头的好哥哥。”
唐泱泱着急:“不是的殿下……”
楚修胤衣角被拉住,唐泱泱从后头跑到前头来。抬着眼看着人,睁着圆圆眸子哄:“殿下才不会丑,殿下就算留疤了,也没人比得上殿下好看。”
楚修胤垂眸,微低下头。
唐泱泱一愣,而后了然一笑,踮脚软软亲在殿下唇上。
耳畔传来微哑的声音:“泱泱既然不嫌弃孤破相,那就不能再去看他。”
唐泱泱愣。
楚修胤侧头,森森白牙轻咬着人脖子,不满唐泱泱的迟疑。“泱泱为什么不说话,泱泱是在骗孤吗?果然,孤破相了,泱泱不喜欢了对不对……”
唐泱泱身子一颤,连忙抬头堵住殿下的嘴。
窗户下,抱着一堆信纸风中凌乱的齐七:“……”
第57章 醉酒 ……
密旨下达得迅速。
北楚各州还在为裕王要带伤出征而闹得沸沸扬扬。
楚修胤已经带着一行人, 踏上了往北地的路程。
伽镜尘知道离北地越近,离他们西枭也就越近。离他带泱泱回去也就是左右几天半月的时间,不差这几日跟楚修胤较劲。左右等把泱泱带回了西枭, 北楚这破地他们就不来了哼哼。
坐于高头骏马上,看着前头遥遥的马车。想着马车里的两人,伽镜尘攥着缰绳的手青筋直起,说服着自己把不快咽进肚里。
楚修胤借口养伤, 一路途中皆留马车内。
暗卫被留在闫州看家和保护柳玲儿几人。伽镜尘本想带上柳玲儿的, 奈何路途迢迢, 战事又是混乱无眼。伽镜尘怕出意外, 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先将妹妹接回去安顿好, 再来把姨母带走。
樊奇麟本是要跟过来的,却被樊老将军命人绑回了扬州。
齐七骑着马行在伽镜尘一边, 一路喋喋不休。伽镜尘注意都在前头的马车上, 只当两耳一闭, 啥也没听见。
不怪伽镜尘多疑。
连唐泱泱也发现,殿下最近格外黏糊人。
但唐泱泱并没有多想, 只是归结于殿下受伤了。
唐泱泱刚窝在殿下怀里看话本,想起换药的时间,于是合上了书册去拿药箱。
忽想起外头的人似乎也还没有换药。
虽然伽镜尘早就不屑地表示伤好了, 但唐泱泱仍然有点不放心。
此刻捧着药箱,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随风飘动的车帘子上。
楚修胤眸底沉沉,抿了下唇,却未表示任何。
唐泱泱开了药箱, 轻手轻脚地替殿下拆纱布,上药,重新裹上纱布。
“殿下, 还疼吗?”
在给殿下上面上伤时,唐泱泱例行问了一句。没等来回答,唐泱泱抬起了眼。“殿下?”
唐泱泱看见殿下微蹙着眉,淡笑,“无碍,不疼。”
唐泱泱眼眨了眨,忽想起什么,脸红了红,凑上去轻轻软软地贴在殿下微凉的唇上。而后起身,水水润润的圆眸看着人。“殿下,现在还疼吗?”
楚修胤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拇指抚过人红润柔软的唇,“不疼了。”
车帘子随风掀起,楚修胤对视上一双怒视汹汹的虎目。
“等会驿站休息,给伽公子也送点伤药过去吧。舟车劳顿,难免回裂了伤处。”
“好。”唐泱泱亮晶晶的眼闪过雀跃。
*
北地战事比想象中解决得快。
伽镜尘已经收到了父汗的回信。三皇叔是见父汗病重,存着侥幸心思,未禀报便擅自带兵侵攻北地。然即便是瘦死的骆驼依然比马大,西枭王并不是不知道,而是在此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收到了伽镜尘的来信后,父汗便派了心腹带兵割除了三皇叔的爵位,并将封地收归麾下。目前,北地外的兵已是父汗的兵队了。
仅仅只用了半月。
北地仗事的胜利传回了润京。
二皇子一派的大臣脸都黄了。
然而这并不是他们最头疼的,最让他们头疼和心惊的,是民间的呼声。
不知从何开始,要求拥护裕王重新恢复储君之位的呼声渐渐高涨。
即便因北地战事胜利,便可举行二皇子立储大典。但二皇子党派的大臣无一人敢提此事。
民声喧嚣得可怕。
朝野之间静默一片。
而润京西北角的二皇子府邸,更是笼罩上了一层难以挥去的阴霾。
“二爷,人带来了。”
陈耳领着一身灰白长袍,头插着歪歪斜斜几支毛笔,邋邋遢遢,不修边幅的长身男子过来。
二皇子挥了挥手。
陈耳躬身退下。
宽阔萧瑟的庭院,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先生,事到如今,你还不愿助我一臂之力吗?”
男子带着木头镣铐,抬手挠了挠头发,没骨头似地打了个哈欠,往旁边石桌上一靠坐。
“二殿下啊!我不是给你说过了,你啊,斗不过他。”男子抓起一把石头桌上果盘里的坚果,塞进嘴里。“我都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哎,要走到这个地步,你没法我也没法。”
“若我偏要和他斗到底呢。”楚允乾眼底闪过阴光。
男子腮帮子鼓囊囊,一边往嘴里塞坚果,一边口齿不清,“那你就斗呗,还来叫我做什么。”
“我想听听先生的高见。”二皇子道,“先生莫忘了,我请您来,不是好吃好喝供着您。我手里还有你们谢家七十二口人的身家性命……”
男子挠了把头,“麻烦……哎,那这样吧。你现在是啥来着,储君了是吧,储君离登基只有一步,这还不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