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胤见人不说话, 更是不悦。凑近了捏着人的下巴,“泱泱为什么不叫孤夫君。别家的娘子都是这样叫的。”
唐泱泱嘴巴被迫被捏得撅起,“但是……” 他们没有成亲呀。
楚修胤知道她想说什么, 眉一凌,侧头先咬了口人的嘴,才说:“没有但是。泱泱难道想始乱终弃吗?”
唐泱泱刚被咬了嘴巴,这会眸子水汪汪, 下意识连连摇头。
楚修胤神色这才缓了下来, 微凉的唇又贴上人儿的唇角, 低沉的声音微哑。
“那泱泱, 喊一声夫君。”
唐泱泱:“……”
唐泱泱从脖子红到脸, 支吾了半天,最后是肚子一声咕噜响救了她。
楚修胤也不为难人, 好脾气地把人抱怀里欺负了通, 才摇铃让下人传膳。
*
润京。
稠雾飘蒙的夜晚。
天气寒凉。
皇宫内已经开始蕴起了地暖。兽瓦朱檐下, 精致的灯笼高高悬挂着照明。
正和殿。
唐泞泞刚伺候德化帝喝药歇下后,面有疲色地出了殿。
外头夜色浓沉, 但望眼及下,灯笼却依旧亮堂。
“娘娘,小心凉着了身子。”婢女在身后追上来, 给唐泞泞披上了外裳。“娘娘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可得万千小心啊。”
“玉儿,几时了。”
唐泞泞盯着漆黑的天,问。
“回, 娘娘。已是亥时了。娘娘该休憩了,小心动了龙子。”
子吗?唐泞泞眼中流过一丝悲悯,这其实不是她第一次有孕了。可惜, 第一胎,是个女孩儿。姑母不喜的女孩儿。
唐泞泞眼暗下,“走吧。去延月宫看看。”
延月宫地处皇宫最偏的西北角,是名副其实的冷宫。地势低洼,常年湿冷阴寒。
继后现便住在此处。
唐泞泞已经许久没来看姑母了。这些日子后宫琐事颇多,又得谨防着老皇帝清醒过来。唐泞泞几乎是一颗心掰成两三份在用。
入眼是阴暗潮湿的环境,只有一桌案一榻,墙皮都已剥落了些许。空落落的屋内,寒凉得紧。
床榻下,有人在咳嗽。骨瘦如柴,披头散发。猛得抬起的一双青眼,像两个深深凹陷的窟窿。
“姑母,今日可用膳了?”唐泞泞也不走近,执着帕子轻捂住口鼻。描摹细妆的美眸扫了眼桌案上已经凉却冷馊的米粥。
继后垂窝在床角,不作声息。
起初刚被关进来的那段时日,继后还有力气张牙舞爪地要来掐打来看望她的唐泞泞。
这才短短数月,已是不成人形了。
这是认命了么?
唐泞泞一声嗤笑,又道,“姑母,泞泞给你带来了个好消息。泞泞又怀了龙种了。”
继后身子明眼可见地一抖。
唐泞泞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温柔道:“泞泞想想,这应该是第三次了吧。”
第一次是个早产儿,唐泞泞几乎是失了半条命才生出来的。却因是一个女孩儿,将来继不得大统,被继后活活掐死了。第二个,可能是男孩儿也可能是女孩儿。唐泞泞不得知晓,因为在他们出来前,唐泞泞便把他们流掉了。好以此陷害继后。
“姑母,泞泞现在可得了姑母的精髓。后宫已经许久未出皇子皇女了呢。皇上还病重,现今唯一的龙子,就在泞泞肚子里呢。”唐泞泞笑,“姑母想要的能承大统的孩子,现在只有泞泞腹中有呢。”
“不过,泞泞可不希望他承什么大统。他要是挡了二皇子的路,泞泞也学姑母,也把他掐死。你说好不好?”
继后浑身发颤,皲裂苍白的唇不断耸动着。“……疯子,疯子,毒妇,毒妇!”
唐泞泞笑得恣艳,眸中却是一片冰冷。“姑母,这可是您教泞泞的呀。您手把手地教,手把手地做给泞泞看的。泞泞有如今,多亏了姑母教诲。”
继后干扁的身子直起伏着,带动的一连串咳嗽声阵阵不绝,最后,呕出了一滩黑血。
唐泞泞美眸沉凝。以手帕捂鼻出来。
“明日,给皇后娘娘备一桌丰盛的热膳。”
唐泞泞从未想过会有和姑母反目的一天,即便眼睁睁看着姑母掐死了自己第一个孩子,她也只是精疲力竭地流干了泪。唐泞泞想,那是她欠姑母的。
但姑母千不该万不该,把算盘指向了二爷。
二爷才是救自己于水火的人。那是自爹爹后,会温柔和自己说话的人,会真心关切自己的人。唐泞泞怎能允许他人要毁灭自己心底最后一块净地。
唐泞泞疲惫地闭上了眼,继续吩咐,“……再捎上一条白绫。”
婢女眼讶异了下,也只是一会,又低下头应。“是。”
*
德化帝病危,一连数日未醒。
朝臣们议言纷纷,在不休地争论了几日后,终于决定让二皇子监国,暂且掌权理政。
立储大典本是要第二日举行,但因二皇子心忧重病的德化帝,便将其延后了。只愿暂行监国。
二皇子监国,明面宽宏得让,广听个朝臣言论谏言。实则暗地已经着手着对付倾向楚修胤的党派的朝臣。
唐泞泞是由衷地为二皇子高兴。
然而,她却发现二爷似乎并未有多少喜悦。
明明江山已在手掌心,二爷只要一拢,便是他的了。
唐泞泞喜欢靠在二爷的腿边。只要二爷心情好,便不会驱赶她。
“德化帝还有几日醒?”
“回二爷,还有三日。三日后再喂一次药,皇上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二皇子的眉蹙紧。“提防着点,传位诏书要让他在三日后醒来安排好。”
唐泞泞:“是。”
楚允乾抬着望着天,半晌,看见远远被陈耳带来的男子。
二皇子转动了轮椅往书房去,顺道告知唐泞泞,“回去。就算在宫中,行事也要小心点。还有,莫再乱走,动了胎气。”
唐泞泞脸有点白,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咬了咬唇,又垂下了头。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里头是自己的血脉,却与二爷无关。这永远是她心头的痛恨。
*
楚允乾让陈耳将人带进宫来,可不是为了让他舒舒服服吃吃喝喝的。
二皇子冷眼看着男子又解决了一盘酱烤鸭,正想着该能谈正事了。便看见了他满手油腻地又去抓盘子里的细点吃。
楚允乾重重咳了一声。
男子满嘴油乎,嘴里鼓囊囊地装着糕点。“咦?二皇子也饿了是吗?”
二皇子冷眼:“谢先生,吾在府里可未曾亏待你吃食穿用。”
男子一手摸着吃撑的圆鼓鼓的肚子,一手又往桌上装细点的盘子摸去。
“看来谢先生是不着急。听闻谢家小姐知书达理,吾的登基大典,迎娶她为后可好?”
男子的手果然停下了,却是拍着肚皮打了一声饱嗝。“嗝,撑了。”
二皇子:“……”
二皇子冷眼。“楚修胤现今还在北地。吾不想让他回闫州去,也不想他来润京。先生有何高见。”
男子又开始伸手那桌上的果盘,“让他来润京。”
二皇子蹙眉:“吾刚说清楚了,吾不想他回闫州占据一方,更不想他踏进润京……”
“二皇子不就是想除掉他吗?”男子将果子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
楚允乾默声。默认。“先生有何高见?”
“让他来润京。鸿门宴二皇子可知道?有什么事是眼皮底下解决不了的?”男子将果子咬得脆脆响。
楚允乾眸中晦暗,而后绽起轻笑。“先生高见。”
*
北地。
润京来了旨意,让援助北地暂留的西南地三日内启程回西南。另外,又特颁了圣旨,请裕王三日后到润京参加二皇子的立储大典。
民坊之间议论纷纷,有人忧心也有人欢喜。
唐泱泱要同殿下一起回润京,心里还有点怀念。捏着殿下的手,兴奋地说回了润京后,还要去扬州看看老将军,还有闫州的姨母丙二他们。
殿下被允许回润京,就是被允许出北地了。
唐泱泱已经好久未见姨母他们,一夜喋喋不休地同着殿下讲着。
楚修胤眸子沉沉。他好不容易才把唐泱泱身边的人一个个驱逐,好不容易这人身边只有自己一人。
楚修胤不乐意将人让他人再窥得,哪怕是柳玲儿她们。
唐泱泱讲得困了,窝在殿下怀里便睡熟了过去。
楚修胤抱着人,好半会,才俯身吻在那闭上的双眼上。
他的。
半会,又赌气不过。就着人睡得软软嫩嫩的脸蛋咬了一口。
除了孤身边,你哪都不能去。
第61章 储君 ……
润京。
二皇子立储大典的前夜。
乐福揣着两眼老泪, 等在府邸门口迎接殿下。
马车在朱门前停下。
乐福便看见了殿下抱着由一玄黑氅袍包裹着的姑娘从马车上下来。
乐福眼转了下,抹了把眼后。边跟着殿下一同进府里,边在报告时候假装不经意地往殿下怀里瞅了一眼。
还好还好。
是熟睡的唐姑娘。
楚修胤眼扫了过来, 乐福忙收回了探究的眼,轻咳一声。“殿下,最近二皇子那边动静大得很。润京不宜久留啊。”
楚修胤:“孤有分寸。”
乐福迈着小碎步抓紧跟上殿下。“对了殿下。四殿下也回润京来了,酉时还来府里找过您。奴家给他说了您得晚点到, 应是晚些还会来。”
楚修胤微颔首:“孤知道了。若他来, 带去书房见孤。”
怀中的人喝了安神药睡了一路, 此时低喃了一声, 似是有些热了, 发丝被汗水浸湿,湿漉地黏糊在额上, 胳膊一挣, 从氅袍里探了出来。
楚修胤垂眸看着还在迷睡的人。“再让下人烧桶热水过来。”
乐福笑眯眯应下:“是。”
*
唐泱泱是在殿下怀里醒来的。
下人刚搬进来一大浴桶的热水, 合门退下。
唐泱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 又趴回殿下肩膀。
“还困?”楚修胤捏了捏人的脸,将人抱起,往浴桶走去。“出一身汗了, 洗澡吃点东西再睡。”
唐泱泱垂耷着眼皮,抱着殿下的脖子,无意识地轻蹭了蹭。嘟囔,“殿下……泱泱不想洗。”
楚修胤身子一僵, 但还是将人放进浴桶里。
温水打湿了唐泱泱的衣裳。
唐泱泱似有一瞬间的清醒,而后又眨着湿漉漉的眼,朝着楚修胤伸着胳膊。“殿下呜……”
楚修胤知道在马车上喂泱泱喝下的安神药会让人一段时间疲乏嗜睡。但没想到, 也会让人变得如此依赖于他。
楚修胤微俯下,身,由着唐泱泱顺势揽着自己的脖子黏糊上来。
唐泱泱浑身湿哒哒,长睫上还挂着水珠。湿漉贴身的衣服形似于无。
楚修胤眸子微沉,嗓子哑了哑,“泱泱不想洗吗?”
唐泱泱眼睫已经遮垂下了,站着高大宽阔的浴桶里,半身重量几乎都靠在殿下身上。迷糊地摇摇头。
楚修胤眸子深邃:“那孤同泱泱一起洗好不好?”
浴桶宽大,容下两人完全有余。
楚修胤本只想让人洗净舒服地入寝,但当他脱下人儿的第一件衣服时,空气中便开始焦灼旖旎。
奈何睡眼迷糊的人不知,眼还没睁开,寻着楚修胤的位置又黏糊了上来。
水声夹杂着低吟声。
一向以自制为傲的楚修胤着着实实抱着人在浴桶里欺负了一回。
*
书房。
乐福看着站在中央,已背手盯着墙壁字画摆设看了半晌看腻了,又坐回位置喝了一壶茶的四皇子。
乐福:“四殿下再等等,殿下快来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乐福刚过去禀报殿下时,分明在门口还听那面红耳赤的声音……
一身天青劲装的少年放下茶杯,蹙眉:“三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吗?是很棘手吗?不行,我得去看看!”
乐福忙拦住人,讪讪:“四殿下再稍等稍等。不是什么大事儿,四殿下安心。”
乐福也是看着四皇子长大的,四皇子也信赖他,见如此,也只得挑眉坐回了原位。
又过了半柱香。
一声月白锦袍的楚修胤才踏进了书房。
乐福松了口气。
四皇子噌得站起来,满眼激动,“三哥!”
四皇子是宫女所出,生母在他幼时犯事被杖毙。幸得元皇后中眼,养在了元皇后膝下有一段年岁。外人只知道,元后逝世后,四皇子和宫内人包括皇帝关系都是极为冷淡疏远,除了舞刀弄枪,一概不曾理会。但外人不知的,是四皇子最钦佩之人,便是太子。连最初的习武启蒙,便是受太子所教。
“三哥!楚允乾好生可恶,在立储大典把我们都招回来就是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吧!”
这些年,四皇子受楚修胤的建议,请旨离京戍守在东南。既不受朝廷纷纭的影响,又能潜心练武。好生快活!
哪成想楚允乾那家伙韬光养晦多年,竟然夺走了三哥的储君位置!
要不是三哥拦着,四皇子能提着匕首直冲到人面前呜呼了他。
“三哥,明日的宴会你一定不要去。让我去会会楚允乾。”四皇子义愤填膺,“你不知道,他现今找了个不修边幅的师爷做参谋,把朝廷里外大臣治得服服帖帖。叫什么来着,姓谢好像……对,叫谢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