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信了,派了杀手来阻止。有些人不信,处于观望当中。
可现在告示明晃晃贴出来,由不得他们不信。
告示贴出来不过半个时辰,总督府门口聚满了示威群众,更有文人墨客慷慨激昂写赋辱骂林知惜贪得无厌。
衙役们没接到命令,不敢放这些人进去,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疯了似的往总督府里冲。
还不等他们将门撞开,门从里面打开,一队装备精神的士兵从外鱼贯而出,为首的男子气势凛然,俨然一副将军模样,他高举大刀,声音浑厚有力,“奉公主之命,擅闯总督府者杀无赦!”
这声一出,百姓诸步不前,那些听命于主子的奴仆硬着头皮想要往里冲,却听那男子又大喝一声,“从今日起,卖身契一概废除!谁敢随意打杀奴仆以杀人罪论处!”
在良国,主子打杀奴仆只是罚些银两。但杀普通人就要抵罪。
这令一出,为了家人的奴仆纷纷缴械投降,四散逃开,回去接家人。
以前他们卖身给主子是想活命,可惠阳公主来了之后,他们活得还不如佃户。这让他们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现在惠阳公主将卖身契废除,他们就可以接走家人,找个地方过日子了。
刚刚聚拢达数千人的队伍少了奴仆瞬间少了六成,只剩下四成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们养得细皮嫩肉,不说让他们上阵杀敌,就让他们吵个架,他们都闲侮辱斯文。
被寒云骇人眼神一扫,个个吓得腿软,调头就跑。
寒云让属下盯着总督府,独自进去禀告。
林知惜啜了一口茶幽幽道,“我辛辛苦苦养了他们三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正是关键时候,让底下人都给我打起精神,不能出半点差错。”
寒云点头应是,叫来属下一一嘱咐。
哪怕林知惜一再嘱咐,该来的依旧会来。
分配土地的时候,一大户人家领着族中子弟足有上千口子前来闹事,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根本走不了。
周术苦口婆心劝诫一番,始终不见对方退让,眼见天黑,旁边的半夏看不下去,拔剑走上前,将周术挡在身后,冷冷打量一圈人,“你们让不让开?”
为首的男子身着布衣长衫,头戴方巾,听围观群众称他为田文公,想必这人在当地很有威望。可那又如何?
在半夏这里,没有天,没有地,她只忠于主子。主子的话对她来说就是圣旨。
在连喝三次之后,对方依旧不让开,半夏当头一剑将人劈成两半,鲜血四溅,飞溅到这些家属的脸上,顿时惊恐声此起彼伏,咒骂声一片。
半夏淡淡瞥了这些人一眼,冲身后挥了挥手。
两个女护卫上前将人抬下去,田文公的子侄们哭天抹泪,软倒在地。
半夏剑尖指着一人,“让不让?”
那人哆嗦着身子,看着惨死的父亲蜷缩着身体,腰板挺得笔直,他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半夏,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间吼了两个字,“不让!”
半夏大喝一声,“让不让?”
男子坚毅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晃动的剑尖,脸上青筋凸起,“不让!”
半夏再喝一声,“让不让?”
这次她刀尖划破他脖颈,鲜血顺着脖子滑入衣衫,很快那上好罗纱织成的衣衫被鲜血染红,男子刚回答“不让”,一颗人头再次落下,人群再次发出惊吼。
又一人被抬了下去,又一人堵住路口,半夏神色复杂,“让不让?”
那男子刚想大义凛然回答‘不让’,袖口却被他母亲往后一扯,老太太哭天抹泪,不停捶打自己的小儿子,跪下给半夏磕头,忙不迭叫道,“让!我们让!”
那男子羞红着脸,想扶起亲娘,“娘!”
其他人对老太太的做法颇有不赞同。老太太置若罔闻,拖拽起自己的儿孙,“你们快些回去安葬你们的父亲!”
其他人不肯走,“可我们要是走了,田地就该被他们抢了?”
老太太才不管这些,她只想自己的儿孙活着,她骂骂咧咧将儿子全部赶回家,“你爹死了,你大哥也死了,如果连你也死了,让我怎么活?”
这一家被老太太拉走,另一群人踌躇不前,半夏已经杀一儆百,也没必要再作杀孽,挥了挥手,让士兵将这群人全部关进大牢饿几天。
这群人很快被拉走,她回身一看,其他人全都用惧怕的眼神看着她。
半夏却也不在意,早在她主动接了这项任务,她就知道自己会受怎样非议。
虽然她是个死士,但她也想在这古代做出一番成绩。
她想向主子证明她不比男子差。好在主子答应她的要求,让她来了。
这些人怕她,没关系,她不在意,她只要他们肯做事就行。
半夏收回剑,淡淡道,“快量吧!天色不早了,公主还在等我们回去呢。”
这平平无奇的音调好似一个开关瞬间让这些人恢复行动,就连周术也在短暂惊讶过后,看了半夏好几眼。他是真没看出来,这丫头年纪轻轻,眼睛眨也不眨就杀了两个人。
周术突然意识到,公主选的人也许不够聪明,但对她绝对忠心。甚至为了她,不惜背上骂名。他不及半夏。
第一天测量土地圆满完成。
却在第二天发生一波不小动荡,半夏一连杀了两人坚持土改,舆论被瞬间引爆。
半夏杀的田文公是十里八乡的善人,他曾经也做过举人当过官,因为他的善举,被周围百姓尊称田文公。
他的田地有一部分甚至是义田。
不少文人写信讨伐林知惜,辱骂半夏,甚至有些百姓也对半夏如此强硬的做法表示不满。
本来田地就是田家的,一文不给,直接将田地纳为国有,对许多人来说不合理。他们根本不接受。
不少大户人家堵在总督府门口状告半夏,要求周术严惩对方。
周术被吵得头疼,又不能把他们通通抓进牢里,就来向林知惜讨主意,看到半夏也在,他忍不住带了几分埋怨,“他们堵路,你直接将人抓进牢里就好,为何直接拔剑将对方杀了呢?”
半夏手握大刀,神色冷硬,“我是奉了主子之令。如果不见血,只是抓进牢里关几天,其他家见我们不敢下狠手,下次会做得更过分。哪怕杀鸡儆猴,我也必须这么做。”
林知惜没想到第一个冒出头的是田文公,却也没有责备半夏,本来打土豪就需要流血,要知道她有一个世界,那个国家经历三次土改才完成。
更何况这个田文公是这些大户人家一致推出来对付她的人选。就因为他名声最好,最得民心,能够挫伤林知惜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
但是让他们失望了,她虽是女子,但土改决心坚定,更有那些得了好处的百姓拥护,他们除了作出无谓牺牲根本撼动不了她的决策。
林知惜没有生半夏的气,更不会处罚她,“你不必多说!我将此事全权交由半夏处理,她事情办成,我很满意。至于流血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说她冷血也好,残忍也罢,这世上任何一场政治斗争都难免沾染鲜血。他们阻拦的时候就该承担惹怒她的后果。
周术静静看着她,她从未隐瞒自己的野心,但能说出如此冷血的话足以证明她天生就是帝王,懂得取舍。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何其相似。
不仅他在想先帝,就连林知惜也想了先皇,她扫了眼神思不属的周术淡淡问道,“周先生,你以前也是这么帮助先帝夺得帝位的吗?”
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周术脊背发凉。
林知惜却没再说话,收回视线,迈步走了出去。
她没有阻止这些人在外面败坏她名声,她只是做了两件事。
一是命属下给田文公父子立碑,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记录下来,没有添油加醋,没有偏颇。
除此之外,她还在边上又立了两个碑。上面把田家如何发家,如何一步步兼并土地才变成如今的乡绅,全部记录在墓碑之上。是,田文公确实捐了许多钱财,帮助许多百姓。但他祖宗并不清白,他继承的田产都是他的祖先从百姓手中掠夺来的。
强盗抢了钱财,将一半钱财分给世人,世人为强盗歌功颂德。强盗就真的能成神吗?不!神仙不承认。她,惠阳公主也不承认!
林知惜的做法将田家人的脸面□□扔到地上踩,原先还觉得田家可怜同情他们的百姓立刻转变方向,一块讨伐他们。田家人被闹得灰头土脸,要不是早先真的做过善事,他们恐怕连家都回不了。
二是将这些写文骂她的人撵出蜀地,让他们在外感受和平带给他们的温暖。
这些人在出了蜀地之后,经历战乱,手中钱粮被人抢走,遇到难民易子而食的惨剧,这才开始怀念蜀地安稳富足的生活。
第39章 分田
时间一转眼到了腊月, 土地全部测量完毕。
林知惜没有停歇,督促周术赶紧将田地分配给百姓。
别看分田很容易,但林知惜早先就提出按照积分大小依次分配。也就是说他们有可能从不同村子分别抽五十户组成一个新村子。这里面有个问题, 分完田,这些家原先的宅基地带不走,需要卖给别人。这里面就需要衙役帮忙协调。
周术以成都府作为首次分配点。从别的县衙调衙役过来帮忙。这些衙役都是穷苦出身,而且有考核标准, 不敢对百姓大呼小呵, 态度好了不少。而百姓也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惠阳公主治下的衙役才是真正为百姓服务的官员。
分好村子后,周术按照林知惜的指示,选出三名村干部分别担任会计、村长和妇女主任。刚开始谁也不认识谁,是由周术来选,往后每三年重新选一次, 由百姓来选。
当周术带着衙役给第一个村子分田时, 周围有许多百姓围观。
当得知,此次分田无论男女老少, 每人都能分到六十亩地。
百姓议论纷纷。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女人居然也能分到田。有那些刚把女儿嫁了的人家当场捶胸顿足, 后悔不迭。
有人却得意洋洋道, “我早说女人也能分到田地。惠阳公主开了那么多厂,大部分用的都是女工,而且学堂还开设女学,积分比男的都多。可见惠阳公主有意照顾女人。”
其他人细细一想,还真是。
有那些生了女儿就把女儿扔了人家, 更是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有人甚至想把女儿要回来, 但是统计人口早在去年就进行,现在将女儿夺回来也晚了。
不过周术补充,“每五年由村干部重新统计人口, 然后分配土地,任何人不得私自买卖土地。”
不能买卖土地,百姓也高兴,这可是实打实分到自己手上的。要是全种出来,交了税,他们就吃喝不愁了。分到土地的百姓个个合不拢嘴。
就连刚开始反对的小地主们也不闹了。他们没想到分配到他们手里的地远比他之前拥有的还要多。摆明了分地对他们更好,那他们还闹什么。到最后只有那些大户人家怨声载道。他们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良田居然就这么被人分了,愤怒可想而知。
林知惜这边正如火如荼开展工作,地里就出事了。
不少百姓前来告状,周术带衙役下去查访。这才得知原来不少百姓的麦苗竟被人给拔了。
要知道土地分下来之后,地里的收成就全归他们自己,这麦子被拔,他们就得重新下种,不仅耗费人工物力还要花费不少种子钱。更有可能耽误明年夏收。
林知惜命人彻查此事。
这事也很好查,这么多家麦苗被拔不可能是一人所为。只有触犯别人的利益,他们才会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各地县令很快查出干这事的人正是那些大户人家。
他们不愤自己的田地被分给贱民,又动不了惠阳公主,故意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田里搞破坏。衙役不睡觉,半夜三更守在田里将人当场抓获,这些人不思悔改大骂林知惜卑鄙无耻。甚至还放话,以后百姓种一次他们就拔一次,让他们有命分没命享。
林知惜得知之后也不杀他们,直接将犯案之人一家全撵出蜀地。
分完田地后,百姓们忙着地里收成,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五口之家,就能分到三百亩地。绝对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而且百姓没那么多钱。雇不起短工,就只能自己没日没夜干。
就在这时,有衙役下乡通知,他们卖除草剂,价格不贵,而且是粮食收上来之后再收钱。
忙不过来的百姓全都选择买除草剂。打到田里之后,茂盛的野草全都瘪了下去。
百姓连连赞叹这东西好。
衙役们又趁机下乡宣传,“县城农基站有收割机。一亩地收费二十文。”
农忙时,成年男子一天也能割一亩地的麦子,费用是三十文每天,而且还要包两顿饭。现在有机子帮忙收割,而且费用比人工便宜,会过日子的百姓自然选择收割机。
当大型机器开到地头时,百姓像看稀罕物似地全围了过来。
这机子全身都是灰黑色铁制品,行驶的时候,突突突地响。
可它并不像牛一样,需要吃草。
百姓围着机器好奇得不行,纷纷询问坐在机子上的男人,“这机子怎么会动?”
收割机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百姓解释,只说这机子是惠阳公主发明的。
当收割机驶向麦田,麦子整齐划一倒下时,百姓齐齐发出惊呼。
不到一刻钟,一亩地收割完毕。速度比人快了十倍不止。
到了吃饭点,村干部拿出好酒好菜招待收割机手。
收割机手向大家科谱,惠阳公主不仅发明了收割机,还发明了拖拉机可以帮忙耕地,还有脱粒机可以打麦子。费用都很低廉。
百姓连连夸赞惠阳公主人美心善。
也有村民眼热收割机手的工作,问他怎么才能当收割机手。
收割机手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如果他介绍的人被选中,他至少有一两银子的奖励,“只要身体好,人又机灵,就有机会参加培训。到农忙时,每天都有奖励。”
村民好奇问他奖励是多少。
收割机手得意洋洋道,“平时工钱是八百文,这是固定的。农忙时除了这八百文,每天只要能割五十亩地,至少有一百文的奖励。”
其实也能算出来,收割机割五十亩粮食,一亩地费用二十文,这就是一千文。他有一百文奖励,也很合理。
一般农忙至少有二三十天,也就是说他光奖励就有两三两。而且一年两收,那就是四五两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