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天被废了吗——林一衣
时间:2021-07-07 11:23:52

  “更何况,皇后娘娘之前对他们那么好,从未罚过他们,打骂过他们,可这才多久,他们就另攀高枝了!太过分了!太欺负人了!”
  小姑娘气得都哭了。
  她哭得稀里哗啦地跪在霍长君身边,抓着霍长君的手,喊着:“娘娘,你快清醒清醒吧,别坐在这儿了,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
  霍长君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像是块木头。
  “皇后娘娘……”
  连莺哭得没了形象,更是失了礼数和规矩,连雀原是想着她这般能不能刺激一下皇后,便纵容着她哭闹,没想到霍长君还是那副模样,便只好放弃了这招,把连莺赶了出去。
  等她回来的时候,看着霍长君半露在阳光里半藏在阴影里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可饭也不能不吃,她重新给霍长君喂饭,原也没想太多,但这回霍长君竟是缓缓地移开了嘴唇。
  连雀立时睁大了眼睛,惊道:“娘娘!”
  霍长君依旧不言语不回答,只是看着阳光下灰尘不断地在光线里飘舞浮沉,眼神涣散。
  连雀叹息一声,哀求道:“娘娘,再吃些吧。”
  但是霍长君还是毫无反应,她无奈,只好端着剩下的饭菜退下去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霍长君一个人。
  寂静得能听见人的心跳声。
  她看着灰尘颗粒在阳光下跃动,仿佛是自己一般,她想和它们一起跳出这里。
  她想离开,她想……回到天幕。
  *
  太后那边到底是瞒不住了。
  晚间的时候,寿康宫便来人了,道皇后娘娘多日未来晨昏定省,是为不尊,责令今日去往寿康宫请安。
  连雀将口谕告知霍长君的时候,她还是坐在窗前,仿佛那里有什么盛世美景或是绝世珠宝一样,让她痴迷。
  此刻,她也急得大喊:“娘娘,你就醒醒吧!太后娘娘懿旨,不能抗旨不尊啊!”
  寿康宫那边等到了亥时也不见人影,太后竟是亲自摆驾来了长春宫。
  连雀连莺和其他几个零星的宫女跪了一地。
  霍长君还是那样坐在窗边,也太后的驾都不接。底下的宫人是吓得瑟瑟发抖,呼吸都不敢呼吸。
  太后看见霍长君这副模样,眉头一蹙,先是怒斥,“皇后!你看看你像是什么样子!不过是个嫔妃生了个孩子罢了,你就这么输不起!竟是连半点斗志都没了!你这样哪里有你父亲半点风范!”
  霍长君眨动了一下眼睛,沉默挨训。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太后始终是太后,是大汉的太后,是谢行之的小姨,是父亲的旧识,她便是对自己再好,也只是因为她是皇后,是谢行之的妻子,是霍成山的女儿,不是因为她是霍长君。
  她不是她的母亲,不会顾虑她的想法和感受,她只在乎手中权势是否安稳,谢家的天下是否太平。
  至于她,不重要,还活着就行。
  反正傀儡不需要感受,更不需要思想。
  太后更是生气,眼眸凌厉,“你便是要做也做得干净点,你瞧瞧你,做得这般愚蠢,还叫人拿住了把柄,皇帝没废了你已是宽和,你倒好不抓住这最后半点情分,居然还在这里悲春伤秋!”
  她已笃定事情是霍长君所为,而且做得还不够聪明,霍长君也无意辩解,其实是不是她做的又有什么重要呢?对他们这些弄权的人来说,结果最重要,过程和真相统统可有可无。
  “你如此这般,怎么对得起你父亲在塞外远征沙场,为国杀敌!没有子嗣,后位不稳,名声坏尽,还敢任性胡闹,你父亲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蠢货!”太后恨铁不成钢道。
  听见了熟悉的词汇,霍长君的眼珠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
  是啊,太后说得对,她不配。
  可是,她既然不配,为什么这一个个地还要把她按在这个位置上,让她生不如死呢?他们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皇后,哀家告诉你!便是哀家看在与你父亲的情分上宽待你,也绝不会容忍你像现在这样胡闹下去,你最好是赶紧收起你那些小脾气,做回一个皇后该有的样子!”
  见霍长君还是没有反应,太后又加压道:“长君,你别以为这个位置非你不可。你若是做不好这个皇后,哀家身边还有大把的人可以换了你!你最好是给我想清楚了!这个皇后你是做还是不做!”
  太后怒斥一通,面带冷色,甩袖离去。
  连雀等人瑟瑟发抖,在这宫里,太后娘娘最是护着皇后,若是日后连这个靠山都没有了,那长春宫的日子才叫真难过。
  “娘娘!”
  连雀连莺二人齐齐磕头,哭着乞求道:“娘娘,您别再这样了,您快醒醒吧!”
  已失恩宠,再无太后庇护,主子还糊涂混沌度日。
  再这样下去,长春宫就真的成冷宫了。
  “娘娘,醒醒吧!大伙儿都在等着您呢!娘娘!”
  她们哭得情真意切,哭得心痛难当,不论是从情谊还是从宫中形势,霍长君能振作起来,对她们而言才是最重要也值当的。
  霍长君看着她们,哭得撕心裂肺,伤心难耐,磕头的声响“咚咚”地传进她耳朵里,二人额头都红了一大片。
  她终是不忍,面色麻木,缓缓伸出手,为她们擦干泪,嘶哑无力道:“别哭。”
  “娘娘……”小姑娘们的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一脸。
  她们抱着霍长君痛哭,因为这是她们的倚仗。
  可是霍长君呢?
  她的倚仗是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没有家,她无家可归。
  *
  夜晚,看不见空气中浮沉着的颗粒了。
  只有油灯里的小火苗左摇右摆,还时不时地蹦出些小火星,还有一只飞舞的小蛾子,扑腾着翅膀一直在那里围绕着火苗窜动。
  她麻木的灵魂微微颤动了一下。
  啊,原来她和这只蛾子没什么不同,都是飞蛾扑火,搭上的都是命,谁比谁高贵?
  甚至她比飞蛾还可怜,它是自愿扑火,而她被架在了这个位置上,想下下不来,想回头回不去。
  她身后还有无数人,连雀连莺,父亲,霍家,昔日同袍……
  只要她是皇后一日,就没有懈怠伤心的自由。
  只要她还是霍长君,这场游戏就没有喊停的自由。
  她没有自由。
  她只能走下去,陪着他们把这场戏演下去,直到生命尽头。
 
 
第27章 心病   长春宫外,明月高悬,月下一身影……
  长春宫外, 明月高悬,月下一身影,清俊挺拔, 略显落寞。
  “陛下,您不进去看看吗?”李德让小心翼翼地问。
  从苏贵妃早产,陛下与皇后娘娘大吵一架之后,谢行之便再没踏进过长春宫。
  当然, 皇后娘娘也再没出来过, 其实,名义上陛下这回并没有禁娘娘的足,只是皇后娘娘自己困住了自己。而陛下也不敢再踏进一步,哪怕是早早地批完了奏折,也只敢等到天黑月明的时候才到这紧闭的宫门外站上一时片刻。
  谢行之没有吭声, 良久才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娘娘的病是心病, 还得她自己放宽心才行。”
  谢行之沉默。
  李德让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句话是句废话, 若是娘娘放得宽心便不会终日郁郁寡欢了。
  “吩咐太医, 让她夜间睡得好些。”
  “是。”
  霍长君年幼时是在军营战场上度过的, 睡眠一直算不得太好,他与她共寝时常常能感知到她做噩梦,说梦话胡言乱语,那是她最脆弱,最像一个女孩子的时候。
  而沉香木有安神静心的功效, 有助于她的睡眠, 只是自那日起,她就再没睡过那张床一次,每夜都是蜷缩在那张小小的贵妃榻上。
  谢行之略微垂眸, “让御膳房也上点心,她近来吃得越来越少了。”
  “是。”李德让小心应承着。
  谢行之再看了一眼这紧闭的宫门,静默良久。
  李德让趁着这个机会请示道:“陛下,长春宫里走了的那些宫人可要悄悄补上?”
  “不必。”谢行之很干脆道。
  他身边不留不忠之人。
  李德让点点头,他猜也是这样,只是长春宫的事情还是多问一嘴比较好,他又想起近日传回来的消息,道:“燕七那边倒是抓住了一个漏网之鱼,只可惜让他自尽了,没能顺藤摸瓜把其他人都抓出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谢行之扯了扯嘴角,“老家伙驯养了一群好狗。”
  能将先帝留下的烛龙军称呼为狗的人全天下恐怕也就陛下一人了,李德让在心底佩服。
  “继续查。”
  “是。”
  *
  长春宫里静默的这些日子,封妃大典操持得如火如荼,宫里的人忙得脚不沾地,这架势比当年霍长君封后还要大。
  明摆着不合礼数的事,可偏偏这苏贵妃如今就是最得宠的,谁又敢多说什么呢?都巴不得讨好拉拢未来的皇太子,甚至是天子。
  延禧宫里,苏怜月纤纤玉手抚摸着自己的下颚,看着镜中略微圆润了些的脸蛋,有些懊恼,“这得何时才能恢复本宫昔日的容貌?”
  翠荷忙恭维道:“娘娘便是这般也是好看的。”
  “哼——”苏怜月冷哼一声,扯下头上的簪子一扔,不满道,“本宫好看又有什么用?陛下都多久没来本宫宫里了。”
  她如今凭借着孩子一跃成了贵妃,做了延禧宫的主位,外人瞧着那是盛宠至极,可谁又知道从她有孕起,陛下就没怎么在延禧宫留过宿了。
  从前是怕伤着孩子,如今孩子生了,她也尽力恢复自己的美貌了,可陛下竟是许久未来看过她了。
  “娘娘莫心急,听闻陛下近来朝事繁忙,虽未来咱们宫里,却也不曾去过别处。陛下不过是被公事绊住了脚罢了。”翠荷拿起簪子重新给她簪上,安抚道。
  苏怜月心情也略微好了些。
  翠荷见状,继续道:“陛下到底是最疼爱娘娘的,娘娘不过诞下一子,陛下便越过祖制,封娘娘为贵妃,这等荣宠便是我朝开国以来都没有几个。”
  话这么一说,苏怜月的眉眼明显松快了不少。
  可她又想起霍长君推自己,害得自己早产一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她便心里不痛快。
  原以为她能借此将霍长君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那样的话,她便是位分低些也无所谓,日后便没人能压在她头上。这才兵行险招,动了烛龙令。
  可没想到,陛下竟是这么快就将风声压了下去,要不是她的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将消息传播到了宫外,恐怕还得不到今日这些补偿呢。
  看来,陛下还是很看重霍家的。
  苏怜月望着镜中的自己,眼底闪过一抹带着深意的眸光。
  她装扮好了之后,便缓缓起身,动作优雅地坐到了小摇篮旁,奶娘在一旁眉颜和善地站着。
  摇篮里躺着一个皮肤异常白皙鲜嫩的小男孩,正在酣睡。
  苏怜月稍稍敛眸,真是像极了他那个痨病鬼父亲,皮肤白得都不像是正常人。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在这张睡熟的小脸上,原以为只是个累赘祸害的,没想到竟是帮了她大忙。
  奶娘见苏贵妃如此宠爱小皇子,满巴结几句,道:“小皇子瞧着白净,其实壮实着呢,一点都不像是早产儿,娘娘不必担心。”
  如今宫里谁不知道苏贵妃与大皇子最是得宠,她能被选来做大皇子的奶娘,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自然是要好好把握的。
  谁知下一瞬她便看见贵妃娘娘冷厉阴狠的目光,那眼神毒辣至极,转瞬即逝,叫她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即便是这一眼也叫她一瞬间汗毛倒立,浑身发颤。
  苏贵妃收回目光,“那是本宫的孩子命大。”
  “娘娘说的是。”奶娘腿脚发软应道。
  她的手轻轻地拍在小皇子的被子上,看了一会儿,便道:“带小皇子下去吧。”
  “是。”
  苏怜月看着奶娘抱着孩子下去,朝着身侧的翠荷耳语了几句,翠荷瞪大了眼睛,却未反驳,只点点头,道“好。”
  没几日,永巷深处的黑井里便多了一具被划花脸的女尸。
  *
  长春宫霍长君像具傀儡一样,任由着连雀连莺把自己收拾干净,眉线勾勒,红唇鲜艳,两颊粉嫩,从前那般鲜活合适的妆容,如今套在这个瘦得有些脱相的脸上倒显得滑稽。
  连身上的衣裳都宽大了很多,能装下两个她了。
  连雀提议道:“要不,叫尚衣局来给娘娘重新做几件衣裳吧?”
  霍长君眉眼低垂,有气无力道:“不必麻烦了。”
  见霍长君不愿,连雀也不好多说,她依旧安静地帮皇后装扮着。
  门口传来喧哗声,连雀的动作微顿,只见霍长君点了点头,她便出去瞧瞧情况了。
  只见延禧宫的翠荷趾高气扬地站在门口,一身浅灰色的对襟短袄,袖口还带着金丝滚边,比一般的嫔妃都要贵气。身后还跟着不少宫女太监,排场大得很。
  她道:“再过几日,便是六月初六,是贵妃娘娘封妃大典的日子,按照祖训,届时当有皇后娘娘亲临,为贵妃娘娘授以册宝,并加以教导。只是近来听闻娘娘身体多有不适,甚少出门,奴婢便来提前通知一声,怕娘娘忘了日子。”
  她话说得规矩,语气可一点都不恭敬。
  一个贵妃的宫女,竟是敢如此嚣张,连莺怒了,刻薄道:“这大典还没办呢,苏常在便一日是常在,便是做了贵妃,那也越不过皇后娘娘去,你一个小小的婢女嚣张什么?”
  “你!”翠荷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势,怎能容忍旁人压过自己的威风,她冷哼一声,讥笑道,“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你以为你家主子还能蹦跶多久?看在还有皇后虚名的份上,我才来告知一声,真以为自己还是过去的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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