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妧起身前,在桌下的手悄悄在容泽手上画了个心,然后才开心地跑出来。
两名侍卫和两名小沙弥一起守在门口,其中一个行礼行得尤其不规范,不是蒋也又是谁?
清妧请一个小沙弥带路,留下另一个侍卫在门口等待容泽,然后便带着蒋也一起去了后山。
蒋也的情绪似乎不高,就连玩都没能打起精神,一张俊脸紧绷着。
清妧不由落后数步,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蒋也摇摇头,感慨:“没怎么,我只是突然有所领悟。”
清妧不解:“什么领悟?”
“有的时候,你修为强,却也抵不过别人运气好,这便是老人们常说的,命好不如运气好吧。”
配合着他脸上遗憾的表情,清妧不太确定地问:“……你碰见了谁,运气好?”
好过早就被看穿身份,还安然无恙待在车队里的他自己?
蒋也自然地往身后指了指:“清霄啊。”
清妧:“?”
“啧,”蒋也摇着头道,“我是听说他厉害才混到这个队伍里的,可你看,这么长时间他都没发现我的真身,而且我中途有几天灵力失控,露馅露得可明显了,他都没看出来,偷袭了几次,也被他恰好躲了过去……”
清妧:“……”
她很想提醒蒋也,他以为的“没看出来”,可能是人家不想理他。
“这么一个草包,却混上了修真界的仙尊之位,不是运气好是什么?”蒋也抬头望天,“这一趟没能遇到我想象中的对手,我真是太失望了。”
清妧嘴角抽搐着拍拍他的肩:“不,起码你还得到了一个感悟。”
虽然感悟的对象反了。
蒋也一想也对:“是这样,我若不来这一趟,也不会悟出这条真理。”
两人在原地停了太久,小沙弥回头找他们,两人连忙跟上。蒋也望着清妧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挠挠头,还是什么也没说。
后山里果然有清妧喜欢的肥兔子,不仅雪白油亮,而且十分亲人。大抵是常被寺中的和尚香客投喂,见了人便一蹦一蹦地往前扑。
有一只耳朵特别长,蹦得却比旁的兔子慢许多,清妧将它提起来,吓得它四条腿不住扑腾,扑腾了两下后许是累了,便将腿一缩,闭上眼睛装死。
过了半晌没有听见声音,它悄悄睁开眼,正对上清妧盯着它的眼神,吓得重新闭上眼。
三人被它逗得“噗嗤”一笑,清妧将它抱在怀里摸了两把之后,莫名有点不想放下了。
毛绒绒,热乎乎,不吃抱着似乎也不错。
小沙弥十分懂事,见状道:“公主若是喜欢,可以带它一同上路。”
“真的?”清妧心动了,路上的娱乐项目少,容泽大部分时间又总在看书,能有个小东西给她解闷真是再好不过。
“多谢小师父。”
蒋也伸手在兔子耳朵上揪了两把,突然想到什么,摸出一根系着铃铛的编织红绳,给兔子系在脖子上。
雪白的绒毛配上红色的绳,十分好看,清妧拨动了一下铃铛:“你怎么会有这个。”
蒋也不好意思说是自己以前戴过的,便顺口诌道:“路上随便买的。”
兔子在清妧怀中安生了一会儿,见没有危险后,便开始重新扑腾起来,带得脖子上的小铃铛“叮铃”作响,一响又吓自己一跳,再重新安生一会儿。
到寺中吃饭的钟声敲响时,三人带着长耳兔告别它的伙伴们,重新回到寺院中。
容泽正将空寂大师送出厢房,空寂大师眼中写满不舍,因着得道高僧的矜持,到底没有在人家用饭时纠缠人家,道过别便离开了。
容泽转过头,向着清妧招招手:“过来。”
厢房里早已摆好斋饭,小沙弥将二人送入厢房,顺手关上了房门。
正在往门里瞅的蒋也:“……”
他对上小沙弥奇怪的目光,皱皱鼻子,愤懑地移开目光。
命好不如运气好。
容泽看着清妧抱着肥白的兔子不肯撒手,忍不住也在兔子身上薅了一把:“这是下午在后山的收获?”
清妧点点头:“师叔,我们带它一起上路好不好?”
容泽自然不会拒绝,还轻轻拨弄了下雪白绒毛里的红绳:“这红绳倒是得趣。”
清妧:“嗯,蒋也绑的。”
容泽手一顿,立刻把红绳解下来扔向窗外。
“丑。”
第20章 俗世情爱
窗户与门开在一侧,半晌后,门外传来怒吼。
“你别以为自己运气好就可以为所欲为!这可是……唔……”后面的话听不清,大概是被小沙弥和另一个侍卫捂住了嘴。
容泽眉头微皱:“他在说什么?”
清妧:“……”为了蒋也,她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她举起手中浑身洁白的兔子,不满道:“它没有项圈带了,不好看了。”
容泽优雅地坐到桌前盛饭,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清妧:“……”
怪不得她之前总觉得这兔子眼熟,它装死时的样子,就像极了此刻装聋的容泽。
她抚摸着兔子的毛,感慨着:“兔兔啊,我看你俩也是有缘,你以后就叫容小装吧。”
身边这位就叫容大装。
容泽抬起头,将盛好的饭放在她面前,狐疑地问:“你在搞什么名堂?”
清妧无辜眨眼:“没有啊,让我的兔兔跟你姓不可以吗?”
姓自然不是问题,问题是她的眼神,写满了不怀好意。
清妧将容小装放到一边,捧起碗笑得一脸无辜:“师叔盛的饭好香,我能吃一百碗!”
容泽扫扫地上蹦跶着的蠢兔子,收回视线道:“好,我这便请空寂大师为我们加菜。”
清妧:“不不不,别了吧,来一趟跟打劫似的也不好。”
容泽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警告她专心用饭。
等两人都放下筷子,容泽才道:“方才讨论佛法之余,空寂大师还与我说了一件事。”
清妧:“何事?”
“近日里西南方来了许多亡魂,庙里的僧人全部出来超度亡魂,亡魂数量却依然没有减少。”
确实,除了主持和接待他们的小僧人,庙里其他人都是见过容泽之后便各自去忙,院中并不见很多来往的僧人。
容泽为清妧倒了一杯茶水,又道:“近两年楚国风调雨顺,少有如此成规模的死亡,若有瘟疫官员也不敢不报,因此他们担心,西南方有邪祟作乱。”
“邪祟?”
清妧自然地接受着仙尊的服务,思考着:“若有邪祟,的确不能不管,可是西南方的话,岂不是正好与我们行进的方向相反?”
朝廷请封容泽的吉日早已定下,太后的生辰也近在眼前,李东不会同意绕路去趟西南。
容泽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车队继续往楚都走,我们两个去。”
修士御剑的速度要比马车快许多,一路上其实都是他们俩在迁就凡人的速度。
清妧恋恋不舍地摸摸容小装:“小装,为了你的幸福,就把你留在车队里了,等我回来再陪你。”
容小装抱着两片菜叶子,开心地啃着,丝毫不肯回应清妧的感情。
清妧大怒:“你这吃了水就忘挖井人的毛病,也是跟你爹学的?!”
容泽:“……”
他冷冷瞥清妧一眼,将容小装拎出来塞到李东怀里。
“若是查不到异常,我们会尽快返回,不会耽误到楚都的日子。”容泽向李东交待完,便带着清妧径直离去。
清妧道:“稍等,我还想跟蒋也告个别,他刚刚还在,跑哪去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容泽走得更快了。出了寺院门便将清妧仍上飞剑,迅速御剑而去,保证蒋也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着。
清妧望着逐渐缩小的金鼎寺:行吧。
她回身抱着容泽劲瘦却有力的腰身,把脸埋在对方胸口蹭了蹭,心安理得地揩油加偷懒。
容泽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御剑全力往西南而去。
夕阳西下。
赶了大半天路,两人远远落在一个小城镇外,准备在城里歇息一晚。
清妧一路上就窝在容泽怀里休憩,不时睁开眼看看下面的风景,滋润得很,也就是后面睡得多了,才生出几分与马车上同样的无聊。
她挎着容泽的胳膊,整个人挂在对方身上:“师叔,这一路上没有感受到特别浓厚的阴气啊,我们要不要慢些走仔细感受一下?”
容泽将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成何体统。”
清妧不乐意:“又没有人,挎一下怎么了?”
“既是人前不能做之事,人后当然也不能做。”容泽道。
好一个礼数周全、内心高洁的仙尊大人。
清妧立马道:“你人前还不能亲我呢,你人后为什么亲我?”
她眼神向容泽一瞥,明明白白写了三个字:伪君子。
容泽:“……”
他将脸转回前方,在清妧以为他又要装模作样不理人时,身侧的手却突然被牵住了。
清妧忍不住偷笑,顺势反握回去,然后又调整姿势,变成十指相扣。
“师叔,牵手成体统了?”
容泽的脸初时还冷着,绷了半刻却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的手紧紧扣住清妧的,就她之前的问题回答道:“我们现今经过的城池,尚还在南楚十三郡的范围,受中央监管较严,不太可能出现人口大量死亡的情况,等再往西一点,就可以像你说的慢慢寻了。”
楚国的西南方,本就毗邻陈国,常有战乱,又多古老部族,楚国朝廷不好管控,的确是搞事的好地方。
清妧点点头。
容泽几乎将整个三国四海都走过一遍,听他的总没错。
二人来到城中的客栈。
小二见他们气度不凡,连忙起身迎道:“二位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
容泽淡淡道:“帮我们上些吃食,顺便开两间房。”
两间房如何增进感情?
清妧转转眼珠,然后娇柔又可怜地晃了晃容泽的胳膊:“师叔,人生地不熟,我不敢自己睡。”
小二刚要应答的“是”字被堵在喉咙里,眼神有些疑惑地在清妧与容泽身上扫了一圈。
容泽不为所动:“两间房,有劳。”
小二小心又怜悯地看了清妧一眼,然后冲容泽恭敬道:“是,客官这边请!”
清妧气闷地松开容泽,率先走到桌旁坐下。
大庭广众之下拒绝她,未免太不给她面子。
亲都亲了,落情簪的颜色也越来越深,还这么端着给谁看,矫情。
容泽接过小二递过来的竹简,问她:“有什么想吃的?”
清妧把头一扭:“不吃。”
容泽看了看她,然后收回竹简自己翻看:“一路上你也没出力,确实可以不吃。”
清妧:?
她愤而欲起身,却听容泽又对小二道:“炒青笋,飞龙汤,盐井醋鱼,再来一道蒸花团。”
全是清妧爱吃的。
虽说她一路上都窝在容泽怀里没出力,但到了饭点,该饿还是饿。
她有些莘莘地收回腿,准备吃完再跟容泽斗气。
容泽看着她气呼呼的脸,眼里划过一丝笑意。饭菜上来后,清妧提起筷子吃得开心,反而是容泽一直在为清妧布菜,自己没吃几口。
清妧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抬头道:“我自己会夹,你快吃吧。”顿了顿又还是有些不甘心,阴阳怪气道,“你出力多,多吃点。”
哼。
容泽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他觉得清妧怎么看怎么可爱,就连闹别扭都这么好哄,嘴上气呼呼,话里话外却依然在关心他。
他独一无二的火种。
如此热情,如此单纯。
会不会有一天,她成熟长大,便不再喜欢他了?
容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然后摇摇头——怎么会。他自嘲地笑笑,想不到自己也会因为在意而变得患得患失。
“啪!”
一声惊堂木拉回了两人各异的心思。
客栈二楼中间的台子上,不知何时坐上了一位说书先生,开始为楼中的食客们讲书。
“说到仙妖大战的最后关头,双方都已经集结了最强的力量,是要与对方争出高下,可就在此时,天门打开,万界动荡,这场死伤无数的争斗让仙人降下天罚……”
清妧竖起耳朵,听着说书先生说几万年前凡间的仙妖大战,越听越觉得鬼扯,那什么“天劫”根本就不是神仙为凡间而降。
那其实是仙界的一场动荡,神位全满,上天断开通神之路,此后凡间灵气逐渐稀薄,再无人、妖飞升,修士和精怪们也再无法长寿,无法移山倒海,沦落到要与凡人共享生活空间。
“据古书记载,以前灵隐大陆灵气充裕,哪里都可以修炼,修士们更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一剑挥下湮灭一座城也是很轻松的事。”容泽见清妧似是对此事感兴趣,便主动开口讲道。
清妧那段时间已有神智,自是知道得比他清楚,因此只是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
容泽又道:“虽说都叫当初那场动荡为‘天劫’,对人间而言,倒也不完全是坏事。”
“哦?”清妧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