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那份她没能把握住的爱也在一点点消散。
封也将幼林和琴长老带到一边疗伤,让清妧和容泽独处。过了一会儿,才重新走到清妧身边。
看着清妧与容泽紧紧相依的样子,封也心间抑制不住地有几分酸涩。
他忍不住开口:“若如今躺在这里的是我,你也会如此伤心吗?”
清妧静默半晌,摇了摇头:“你不会。”她抬头看向封也的眼睛,“封也,你不会为我付出生命。”
“我……”
封也一时语塞,紧了紧拳,想要为自己解释些什么。他甚少为自己主动解释,想了许多,刚要开口,却见清妧猛地望向了她和容泽相握的手。
“师叔?”清妧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句。
容泽没有理她。
清妧凝视他半晌,苦笑一声,充满了嘲讽。她对封也淡淡开口:“我再看他两眼。”给他们一点两个人的空间。
她说话惯来含着笑意,光听就可以感受到她对世界的热爱。而如今,除了心灰意冷再无其他。
封也被她苍白的语调刺痛,忍不住又道:“救命之恩是恩情,恩情不等于爱意。欠他的,我们可以想办法还给太玄宗,你不必……”
“是啊,恩情不等于爱意……”清妧抬起头,一双清透的眸子蕴满悔恨和泪水,“可如果,我对他就是爱意呢?”
她对他,一直都是爱。
唯一的,比世间万物加起来都重的爱。
可她被神仙的骄傲、被那些搞笑的坚持迷住了眼睛,总是不肯承认他的特殊……失去他之后才被承认的爱意,未免太过愚蠢,连她自己都瞧不上。
她把脸轻轻贴在容泽胸前,闭上眼睛,感受他身体的余温。
容泽是孤辰寡宿,在生死簿上也会有所标注。待她恢复仙身之后,她便去联系冥界的人,找到容泽的转世,这样她便可以与他重新开始!
至于转世后的容泽与今世还是不是同一个人,又会不会重新爱上她,这两个问题清妧没有想。她只是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拼了命地思考如何与容泽重新开始,好让自己从失去他的悲伤中得以喘息。
封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山洞里只剩下他们二人,静得清妧可以听见自己的喘息。
她一边帮容泽整理着衣服,想着如何将他这副躯体运回太玄宗;一边又想着恢复仙身后,如何在不惊动月老的前提下去冥界打听消息。
为容泽抚平袖口的褶皱时,清妧感觉他的手似乎动了一下。
她动作顿住,停下来去看容泽。对方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睁眼,更没有动。
清妧摇摇头,没有再像刚刚那样失望,继续一边为他打理一边盘算。
容泽的手指却又动了一下。
清妧确定了刚刚不是错觉,连忙伸手抚上他的灵脉。手下的灵脉再不像死水般沉寂,反而有了轻微的跳动——
清妧这下才是愣住了。
容泽竟然……没死吗?
她甚至想好了找到下一世的容泽时,要如何开口打招呼,这会儿委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此当她对上容泽的目光时,眼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并不是欣喜,而是茫然。
容泽注视着她,还没能来得及好好分辨她眼中的情绪,便忍不住转身剧烈咳嗽起来。清妧终于从茫然中反应过来,连忙俯身查看他的情况。
“师叔,你、你怎么样了?”她有些语无伦次,“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哪里痛?我怎么帮你?”
容泽止住咳嗽,缓缓压下嗓口的腥甜之意,然后才道:“我没事,只是识海受创,疗养一段时间便好。”
能把识海受创说成是小事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容泽一人了。
何况他方才灵脉已无,想必是识海险些崩溃,这才引起了身体自主的保护机制,出现假死的症状。这番与渊海交手,他的确是赌上了自己的生命。
清妧心中有些酸涩。
“师叔,你怎么可以如此任性?难道我们的命是命,你的命便不是吗?你凭什么……”凭什么拿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的生存机会?
容泽抬起手,为清妧拭去眼泪。“我已醒来,你不必内疚。何况那种情况下,不赌一把谁都没有活路……”
他话没说完,便被清妧反握住手。
清妧盯着他的双眼,认真反驳道:“我没有内疚。师叔,我的伤心,不是因为内疚。”
容泽愣了愣,清妧却没有给他更多的反应时间,直接双手一搂将头埋进他颈间。“师叔,对不起,当我以为永远失去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爱你,像你爱我那样爱你。过去我没有看明白自己的心,做了好多让你难过的事情,以后不会了,再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容泽的身体微微僵住。
这番话他等了许久,他曾坚信自己总有一天能等到,可突然听到的时候,却感觉如此不真实。
脑海中闪过他刚睁开眼睛时,清妧茫然的表情。
她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有很悲伤,也没有因他的醒来而欣喜。
那如今这番话是为了什么?神仙在凡间不可以欠凡人人情,所以以这种方式回报他?
“好不好啊师叔?”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清妧以为容泽是过于欣喜忘了回答,撒娇催促。
容泽低头望着自己胸前那颗小脑袋,轻轻呼出一口气。
“好。”
-
山洞里黑暗又阴冷,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容泽醒来,清妧便觉得这普普通通的山洞了多了几分温馨。
她没有在容泽怀里痴缠过久,恐耽误他疗伤,表白完心迹便留他一人调息,自己跑去外面的山洞告诉其他人这个好消息。
容泽凝视着她蹦跳远去的背影,对自己暗道:她是真的欢欣。
或许,她那番话里是有三分真情在的。毕竟她也曾经短暂地喜欢过自己。
识海隐隐又有崩溃的迹象,容泽闭上眼睛,开始疗伤。
-
“尊者,您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幼林看着容泽,像是看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清妧也很担心容泽,可看着幼林这样,不由又有些好笑:“师叔,要不我们休息一下吧,否则幼林的这颗心怕是没法在肚子里好生呆着了。”
容泽眼神在清妧轻松自在的表情上扫过,又看向一脸紧张的幼林,伸手摸摸他的头:“好,休息一下。”
幼林乖巧地任他摸着,十分珍惜这失而复得的安慰。
清妧忍不住勾起唇,容泽的唇色依然苍白,可只要他站在那里,就能给人无穷的安全感。
琴长老看看这边的其乐融融,又看看身旁抿着唇默默寻找出路的妖帝,颇有些不是滋味。
容泽既已醒来,封也便再没有任何机会了。可他们也承了容泽的救命之恩,对于这个局面,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好说。有些事,只能封也自己承受。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出了盛灵国的领域。前面的山上不再只有乱石废墟,开始出现一些不依赖灵气生长的杂花野草。
封也看了眼不断旋转着的罗盘,转头对容泽几人道:“前面似乎有东西,我先去探一下。”
容泽如今尚不能自如地收放灵识,因而无法感知前方有什么东西,便点点头:“小心为上。”
琴长老自然而然地跟上封也,清妧望了下前方,犹豫了一下,终是什么也没说地留在了容泽身边。
前方的未知可能有危险,但如今的容泽更需要人保护。
容泽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眸色微微转深。在清妧看向他时,抬眼望向了别处。
不能让清妧察觉他的情绪。
哪怕是为了还他人情也好,起码现在,在他和封也之间,她选择了他。
第72章 有些慌了
山间十分静谧,除了虫鸟鸣叫之声,只剩间或的风声拂动人心。
容泽的灵力体内运行完一周,灵府的状况虽依然糟糕,却不再继续恶化。
他睁开眼睛,清妧正在前方为他守卫着。连简单坐着都无法超过一刻钟的人,如今却安静端正地坐在那里,仿佛没有什么比守护身后之人更重要的事。
——如果他们能在这一瞬一起老去就好了。
容泽突然想。
让时间永远停留在清妧只记挂着他的这一刻。
他就这么看着清妧,不知又过了多久,感受到有人靠近,他这才收回目光装成打坐的样子。
“师叔还在调息,你们……”清妧也感受到了来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循着气息望过去,剩下的话便打了个弯——
“蒋也?!”
惊讶的话脱口而出。清妧说完连忙回头,生怕自己惊扰到容泽。这一回头,便恰巧撞上容泽睁开的眼睛。
“师叔,你怎么样了?”她连忙跑到容泽身边,仔细观察着他的情况,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回来的人中,多了一个他不那么喜欢的人,容泽自然知道。清妧没有理会蒋也, 第一时间来看他的情况,多多少少让他舒服些许。
“不会继续恶化了,”他如实说道,“不必再为我忧心,更不必这样照顾我。”
他以前总想,等清妧和他两情相悦之后,他便再不用对她使这些话术上的小心机。可如今清妧明明说了爱他,他却仍要继续玩弄手段。究竟是她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容泽心头划过一丝悲哀,面上却勾起一个温柔的笑。
果然,听了他的话,清妧马上反驳道:“那怎么行,只是不继续恶化而已,后面还需要好好调息,师叔要听话。”
封也听着两人的话,又想到蒋也,眸色沉了下去。
确定容泽伤势在渐渐转好后,清妧稍稍放下心,对容泽道:“师叔,你等我一下。”
容泽面色一滞,然后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清妧飞快在他额间亲了一下,转身来到封也和蒋也身边。
许久未见,少年依然俊朗如昔,却再未向从前般见到她就扬起阳光的笑脸——
他虚弱地靠坐在封也怀里,双眸紧闭,往日柔嫩光泽的脸变得黯淡无光,唇色也趋近透明。
仿佛被人吸取了精血。
“蒋也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了?”清妧一边问着一边抓起蒋也垂着的那只手,摸向他的灵脉。
万幸,他只是失去了太多精血才昏迷过去,如今得救及时,很快就能恢复如初。清妧放下心来。
封也看着她的表情,知她是真的关心蒋也。可她这点关心,与蒋也为她付出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将复杂的情绪往下压了压,沉声道:“他偷跑出来找你,却走了跟我们相反的另一条上山路线,被炼魂阵所困,为了不被控制,他用法器吸光了自己所有的精血。”
精血被吸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可这个从小在族里娇生惯养的小皇子,竟能自己拿法器吸取自己的精血。
只是为了不被控制吗?
他分明是怕被控制之后会对清妧不利,更怕清妧见到他行尸走肉的样子,所以才宁死不被炼化……
也正因如此,封也和琴长老才能在炼魂阵的“废料堆”里重新捡回他。
清妧望着蒋也苍白的侧脸,心里闪过一丝疼惜。
她对蒋也有喜欢,对世间美好之人的喜欢,对兴趣相投之友的喜欢,唯独没有恋人之间的喜欢。或许她曾经享受过蒋也的感情,但如今她的感情只系于容泽一人之身,便不想再霸占着蒋也的心。
她将身上各种疗伤圣药和对蒋也有用的法器都掏出来。“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固本培元,我这里有从太玄宗带出来的极品培元丹,还有灵蕴世界,让他去里面疗伤吧。”
封也摇摇头:“丹药我这里有更适合他的。”见清妧面露失望,他又道,“这个灵蕴世界倒可能有用,你便把这个借我好了。”
清妧忙不迭点头。无法回应的感情,能通过其他方式哪怕稍稍弥补,都能让她好受很多。
封也带着蒋也进到了灵蕴世界。
琴长老为他们二人护法,清妧和幼林为容泽护法,不知不觉便是三天。
“清妧!”
白色的光芒在空中一闪而过,一个明朗的少年从灵蕴世界里奔出来直冲向清妧。到了她跟前,却又急忙收住脚步,灿烂而羞赫地笑了。
“我醒了,听阿兄说你在外面马上就出来了,你还好吗?这一行有没有受伤,怎么不陪我一起进去灵……”
“蒋也。”封也跟着从灵蕴世界里出来,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蒋也。
蒋也话被截住,却也不恼,咧着嘴开心地打量自己的心上人,见她面色红润不像有伤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我这几天在为师叔护法,所以没有进去看你。”清妧望着少年清亮的眸子,有些不忍,却还是狠下心来缓缓道。
“啊?”蒋也视线转向她身后,这才看到刚刚调息完毕的容泽。敷衍地冲容泽点点头,他便重新看向清妧:“没关系,在外面等我也是一样的,我出来了还可以陪你一起给他护法。”
毕竟灵修讲究孝悌,她是要先紧着她的师叔。
蒋也这般回答,让清妧再无法说出重话。
她回头望了容泽一眼,还未看清他眼中的情绪,他便转开头道:“我的伤不碍事了,既然蒋也也调养的差不多,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
他作势站起,清妧连忙上来扶他。
容泽站好之后,却也没有松开抓着清妧的那只手。
若不是他和蒋也的伤势都不容拖延,他们本不该在这种地方多耽搁下去。而今两人有所好转,自然要赶紧离开。
一路上,容泽始终牵着清妧。
蒋也被封也拽回身边,心却始终在清妧这里,不时就伸着脖子打量一下她与容泽牵着的手,然后与蒋也叽叽咕咕一番。清妧感受着蒋也的目光,浑身都别扭,却没有开口要容泽松开。
容泽在意,她知道。